小可怜带球跑(鹿八今)

可能是因为年龄大了不少，姜沁逐渐明白了他为什么见不到父母，也明白了去海边也等不到父母回来。
他慢慢地不再往海边跑，也不再每次上下学的时候都往车窗外看。
大部分时候，他会选择和顾言煜说说话。
如今他和顾言煜已经非常非常熟悉了，两个人说话都不用怎么顾忌，也有过吵架的时候——两个大人凑到一起都会吵架，更别说是两个孩子。
每次吵架，基本上都是姜沁不说话，顾言煜噼里啪啦说一堆，姜沁再看心情回复他一两句，顾言煜被气个半死却又无可奈何。
才开始大人们还担心顾言煜欺负姜沁。
属实是多虑了。
时间很快来到了姜沁上小学的这一年。
幼儿园升小学，算不上什么大事，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两个人不能在一辆车里一起上学了，顾言煜小升初，两个人的学校差了十万八千里，怎么着都不顺路。
顾家重新给姜沁安排了接送的司机。
接到这个消息时，还没有开学，姜沁和顾言煜放假在家。
哪怕是放假，顾言煜也不是时常在家的，大部分时候，他都徘徊在各个兴趣班里——说兴趣班也不尽然，其实就是各种有钱人家的小孩聚在一起，进行的一些素质课的教育。
其中集合了不少二代，和顾言煜年龄相仿的小孩。
邹俏只让顾言煜去上，没有对姜沁说过相关的话，谁都不知道原因，只当是顾家并不重视姜沁。
这也就导致，到了假期里，顾言煜和姜沁相处的时间是很有限的，有时甚至比上学的时候还要少。
姜沁偶尔会在路口等他放学回家。
如今在顾家，他最熟悉的人可以说就是顾言煜，连带着崔姨都要往后稍。
姜沁在门口乖乖蹲着。
他已经六岁了，整个人比三年前长大了不少，脸型由圆圆的那种，逐渐露出一个尖下巴，脸颊还是有肉的，只不过已经能看出来鹅蛋脸的雏形，任谁看了都觉得好看。
顾言煜今天放学时间比较晚，姜沁等了他很长时间都没看见家里的汽车。
他没有手机，顾言煜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等，所以没有联系家里，姜沁就只能一直等着，期间好几次崔音彤出来劝他回去，他都充耳不闻，继续等着。
等了大概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才有一辆陌生的车驶向顾家门口。
顾家的车很多，但是姜沁差不多都见过，小孩的观察力是非常敏感的，这个牌子的车顾家也有，但和顾家的就是有很微妙的不同，姜沁看了一眼就知道不是。
他本想直接忽略掉，没想到这辆车停在了顾家门口。
接着，一个陌生的司机下车，打开了后座车门，顾言煜躬身从里面出来，看见姜沁之后，眼睛一亮。
不等顾言煜说话，另一侧也下来一个人。
“顾言煜，这就是你家？”
顾言煜回过头，语气还算是温和，“嗯，我家，怎么了？”
对方道：“没怎么，真气派——门口怎么蹲着一个小孩，那谁啊？”
这个人和顾言煜的年纪差不多大，和顾言煜的身高也差不多，两人说话的语气熟稔，明显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姜沁有点怕生，一下子紧张起来。
平常顾言煜去上学，他只当顾言煜去了另一个地方，并没有什么实感，他这个时候意识到，顾言煜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的朋友。
这让他觉得很不适应，有种说不上来的窘迫和不舒服。
对方有点自来熟，看见小孩就想上来招惹招惹，眼见着姜沁后退，不仅没有收敛，反而越来越上前，“这小孩长得还挺……”
“他谁也不是，”顾言煜忽地拽住他，语气沉了下来，“苏如，你该走了。”
名叫苏如的人听见他这么说，悻悻然收了手。
他嘟囔了两句：“平时你就这么高冷，我好歹也帮了你一个忙，不请我进去坐坐就算了，还赶人。”
顾言煜沉默不语，表情已经回答了所有。
在这个苏如走后，顾言煜重新走向姜沁，表情变得和缓了不少，“你怎么等在门口？”
姜沁还没缓过来，往那个苏如走的方向看了一眼，抿唇道：“你今天晚了不少。”
“啊，这个，”顾言煜解释道，“我的司机忽然被我爸叫走了，他那边好像是有点事情，我没了司机，本来想打车回来，苏家说稍我一程，中间耽误了不少时间。”
姜沁听见顾言煜称呼苏如为“苏家”，心里莫名好受了不少。
但是想到顾言煜刚刚说的那句“谁也不是”，心情又低落了下来。
顾言煜问：“你今天是有事吗？等在门口。”
这会儿姜沁其实不是很想和他说话，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他一开始等在门口是因为什么，沉闷道：“我要去的学校订好了，我们两个下学期不同路。”
顾言煜怔住，“什么意思？”
接着他道：“不同路就不同路吧，也没什么，本身同路的就是少数。”
姜沁没想到他这么说。
两个人的个子本身就有挺大的差距，边走边说话对于姜沁来说非常不友好，听见顾言煜的这句话后，他立刻停住了。
顾言煜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姜沁道：“行吧。”
接着，他不等顾言煜反应，从顾言煜的身边跑走，跑向了崔音彤在的住所，顾言煜伸手拉他愣是没拉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跑掉。
崔音彤正在和几个佣人说话。
姜沁跑进来时，她看了姜沁一眼，接着匆匆结束掉了和几个佣人的对话，低头问姜沁：“怎么了？少爷回来了吗？”
姜沁点了点头。
“奇了怪了，”崔音彤道，“少爷都回来了，你怎么会来找我？不应该是和他在一起玩吗？”
姜沁摇了摇头，坐在她的旁边，没有回答。
崔音彤猜到了什么，笑着猜到：“闹别扭了？”
姜沁憋闷道：“没有。”
崔音彤的年龄大他多少？看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小朋友的自尊心比大人都强，需要细心呵护，不能直白的点出来。
她先是任由姜沁自己待了一会儿，等姜沁自己待着无聊了，给他找了个玩具出来。
姜沁又玩了一会儿玩具，可能是气消得差不多了，还是没耐住寂寞，对着崔音彤道：“崔姨，顾言煜身边有好多朋友。”
崔音彤听见他的称呼，差点没笑出来，“你怎么那么叫他？不叫哥了？”
眼见姜沁木着脸，崔音彤也没再逗他，摸了摸他的头，“这很正常，每个人都不可能只有一个朋友，他的朋友多，你要是觉得难受，你也可以交朋友啊。”
这话给姜沁打开了新思路。
等到晚上，姜沁回到自己的房间，看见等在他卧室门口的顾言煜时，心情格外的平和。
顾言煜不知道等了多久，看见他之后，很明显松了一口气，“你找崔姨去了？”
在这个家里，除了他之外，姜沁和崔姨的关系最好。
姜沁点了点头。
顾言煜道：“我在你走之后了解了一下情况，我不知道咱俩不能坐同一辆车了……”
跟姜沁这么解释时，顾言煜忍不住心想，谁家哥哥做到他这份上？跟弟弟伏低做小，简直感人。
但是他在了解完情况后，也明白姜沁不高兴的原因，说实在话，看见姜沁不高兴，他心里还挺高兴的。
说明姜沁还是在乎他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的。
“但是，”顾言煜道，“我问了我妈，这件事没有改变的可能……”
“嗯，我知道，”姜沁道，“没关系。”
顾言煜一愣：“没关系？”
姜沁认真道：“没关系了。”

顾言煜有些分不清姜沁是在说真心话还是在说气话。
说气话的话还好，两个人闹别扭总有解开的时候，最怕的不是说气话，而是姜沁真的就是那么想的，那代表着什么？
顾言煜说不上来，就是有点慌张和茫然，继续解释道：“我真的已经争取过，之前和你说不顺路也没关系，是因为我不知道我们不在同一辆车上，你能明白吗？”
姜沁点了点头，“嗯嗯，现在我知道了。”
顾言煜问：“还是没关系吗？”
姜沁道：“没关系。”
这一下把顾言煜给整茫然了。
姜沁干脆用实际行动来表明了他不是在闹别扭，他对着顾言煜道：“顾哥哥晚安。”
顾言煜回神：“啊，晚安。”
姜沁道：“你快去睡觉吧，明天是不是还有课？早点休息。”
这话是管家经常对顾言煜说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姜沁给听了去，活学活用，用来表达对顾言煜的关心。
顾言煜从他的话中真的没听见什么敷衍的感觉，这才半信半疑，目送姜沁关上门，回了自己的卧室。
临到开学前，姜沁真的没再表现出来任何的不对劲。
只不过他没再去门口等过顾言煜。
这倒也算不上什么，因为以前姜沁在门口等他的时候也不多，他等与不等都算不上特殊。
等到真的开学，顾言煜才算是感觉到了不自在。
和他预料的一样，其实他和姜沁不算是完全的分开，每天的早晚餐还是一起吃，只不过上学时独处的时间没有了。
吃饭时，顾衍东是不许他们说话的。
所以早晨到晚上，他们交流的时间不多。
等晚上吃完饭，大家又都要写作业——姜沁才上小学，刚接触到作业这种东西，忙碌的很，每天都需要崔音彤在旁边帮忙，根本没工夫搭理顾言煜。
这和顾言煜想象中的又不一样了。
他现在上初中，初中的内容对他来说都是小意思，每天不需要在作业上花费多长的时间，还有余裕去完成其他的功课，姜沁又没有其他的课外活动，顾言煜根本没有想到有人能每天做作业就做两三个小时，写字比乌龟爬还慢。
有时候他想着等一等姜沁做完作业再玩。
可是等姜沁做完作业，已经是他睡觉的时间了。
于是只好拖了又拖。
顾言煜终于感觉到后悔了。
尽管他知道，他后悔也没有什么用，因为这件事他当初和邹俏是认认真真讨论过的，邹俏明确告诉过他，由于一些特殊原因，姜沁不可能转校。
而顾言煜的身份也很特殊，自我保护能力还没有到可以抵御一切危险的程度，他现在所在的学校是所有的学校当中，安保系统最好的一个学校，邹俏也不可能给他转校。
顾言煜叹了口气，理智又一次占据了上风。
起码姜沁也很懂事——尽管不知道姜沁是怎么想通的，但姜沁没有因为这种事和他闹别扭，已经是莫大的安慰了。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又被另一个突发事件给打破了。
他发现，姜沁在上了小学后，似乎交了新朋友。
交朋友这件事，原本没什么，毕竟在姜沁这里，顾言煜始终都是最亲近的人。
但是随着物理距离的拉远，相处时间的缩减，顾言煜连带着有点不能确认心理上的距离了。
起因是他晚上伏案学习时，看见佣人给送过来的水果中，有一份姜沁的还没送。
顾言煜转了转笔，看见佣人转身想走，忽然道：“等等。”
佣人转过身来，困惑道：“怎么了，少爷？”
“这是我母亲让切的？”顾言煜问，看见佣人点头后，他起身走过去，“你休息去吧，我给姜沁送过去。”
果盘拿到手，顾言煜笑了笑，心中总算愉悦了点。
他觉得他和姜沁也不是非得要车上那点独处的时间，晚上他完全可以去姜沁的卧室里，就算是不说话，他也能帮姜沁辅导一下功课，一年级的题目他总不能不会吧？
他比不上什么家教老师，但比起崔音彤，应该也是半斤八两吧？
抱着这样的心情，顾言煜站到了姜沁的卧室门口。
没想到的是，姜沁的卧室没有关严实，露出了一条小缝隙，顾言煜本想敲门，手都抬了起来，忽然间一顿。
他有点想知道，姜沁现在在干什么。
其实他也挺怀疑的，怀疑姜沁有没有在好好写作业，是不是摸鱼了，否则每天写完作业的时间怎么会那么晚？
透过缝隙，顾言煜发现崔音彤不在，可能是出去了。
姜沁正趴在桌子上，很认真地写什么东西。
顾言煜微微一笑，心中有点感慨姜沁就是笨。
下一秒，他听见了姜沁说话，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王家乐，我觉得你这题做错了。”
“应该不是我做错了啊，要不咱俩对对答案？”
“那算了，我也不是很想对……你明天上午几点到学校？”
“周末要不要出去玩？”
顾言煜趴在门口，听着姜沁和那个叫“王家乐”的说话，两人说话的语气熟稔，姜沁打电话、说话的语气和姿势驾轻就熟，很明显今天不是第一次打电话。
更让人生气的是，姜沁竟然还约着别人出去玩！
他们已经很久都没出去玩了，晚上姜沁写完作业就睡觉，却可以在白天和别人在学校里对答案，周末和别人出去玩！
顾言煜又惊又怒，怒头上头的瞬间，差点就冲进去了。
之所以差一点，是因为崔音彤去而复返，看见了门口的他，疑惑地喊了一声：“顾少爷？”
顾言煜猛地回头。
崔音彤问：“你怎么在这里？”
顾言煜生硬道：“路过。”
屋里的姜沁也听见了动静，立刻像是一只看热闹的小鸟，跳到了卧室门口，他先是看见了顾言煜，愣了一愣，叫了他一声：“顾哥哥？”
顾言煜没有吭声。
眼见氛围要僵硬下去，崔音彤主动解围道：“不让你顾哥哥进去坐一坐？”
姜沁连忙打开门。
顾言煜冷声道：“不用了，我就是来送水果的。”
崔音彤推了他一下，“看你在这里半天了，是想找小沁玩吧？正好小沁也写完作业了，好不容易今天写完的早一点，就留下来玩一玩吧？”
顾言煜到底是“勉为其难”进去了。
进去后，他才发现，姜沁根本就没挂电话，电话还和另一头的王家乐通着，那个王家乐在听见有人进来的动静后，还主动开口问道：“姜沁，你阿姨回来了吗？那我先挂了吧。”
姜沁连忙道：“不用不用，我们还能再聊一会儿。”
顾言煜冷眼旁观，到底是没忍住，有点阴阳怪气道：“这谁啊？你同学？”
这个王家乐，竟然连崔姨都知道！
“是我的同学，也是我的好朋友，”姜沁道，“王家乐，我哥哥今天来了，说话的是我哥哥。”
王家乐道：“哥哥好！”
顾言煜：“……”
这种时候保持沉默，总显得他有多小心眼似的。
顾言煜不情不愿道：“你好。”
幸好这个王家乐没再说其他的，他的妈妈在电话那头提醒他们太晚了，不能继续聊下去了，接着让王家乐挂断了电话，在挂断之前，姜沁还和他互道了晚安。
顾言煜都没跟姜沁天天说晚安！
顾言煜这边酸水咕嘟咕嘟往外冒，那边姜沁毫无所觉，还问顾言煜要不要和他一起吃水果。
“不用了，我吃过了，”顾言煜顿了顿，接着问道，“你什么时候交的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崔音彤看的清楚明白，不过小孩子的纷争，大人不方便插手。
她给姜沁检查作业，全当自己没听见。
姜沁提起王家乐，就来了精神，兴奋道：“才开学的时候交的，他是班里第一个跟我说话的人，后来老师让选座位，我们就坐到了一起，他妈妈会给他做便当吃，他每天都让我挑着吃，我们每天早晨说好了几点到学校，会一起对作业。”
顾言煜越听越不舒服，嘲讽道：“你每天早晨不是吃过饭了？吃那么多对身体不好，再说了……就一年级的几加几，还值得对个作业？”
姜沁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顾言煜也发现他这句话有点太尖酸刻薄了，但是没忍住，说出口了也不觉得后悔，却又舍不得让姜沁难过，还是找补道：“我的意思是，题目太简单了，没有对的必要。”
“哦，我不觉得简单，”姜沁道，“我就是要对。”
顾言煜磨了磨牙。
他并不是真的想得罪姜沁，本身两人相处的时间就已经够少了，只不过很在意另一件事情。
“你们周末也出去玩？已经约好了吗？”
姜沁这会儿又有点不想和他交流了，转移了话题，“水果你吃过了是吗？”
顾言煜道：“吃过了，但还能再吃一点。”
“可这一份是我的，”姜沁道，“你那一份都吃完了，不要吃我的了，吃多了对身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