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靶(小崇山)

“你是我哥，不知道我要跟谁求婚？”
易绍南突然笑了一下，“你平时很忙，应该是求完婚再告诉我吧。”
游明宇清点过自己的所有物品，没有找到有关戒指的任何痕迹，连盒子也没看见，属于他的那一只，他也没有见过。那就是说，婚没求成，戒指也没送出去，那戒指去哪儿了？见踏马的鬼了。
两个人静静地坐着，电视机传来轻微的喧闹声，头顶是一盏橘黄色的吊灯。
窗外下着雨，防弹玻璃隔绝了不少声音，窗帘刚刚拉上，一切都散发着温馨的气息。如果不是因为意外受伤，不得不跟易绍南待在一起，游明宇真想一辈子过这种日子。
噢，是说跟Omega过这种日子，不是跟易绍南。
角落传来轻微滴答声，房子在漏雨。游明宇看了一眼，对易绍南说：“能不能换个地方住，真的太破了。”他说最后一句话时，明显拉长声音，十分不满。
易绍南也算长得白净，竟然住在这种鸟窝一样的地方。
“这里租金便宜。”易绍南说。
游明宇推来一张银行卡，“用我的，我真受不了——”
天热的时候，这里的空调经常不好使，像个老爷车，咳咳喘喘，一下有冷气，一下又没有，游明宇经常被热醒。还有屋子里杂七杂八的东西也很多，旧书、旧唱片、咖啡机，还有不少球拍。
易绍南看了他一眼，没有直接拒绝，只是‘噢’了一声。
“什么叫‘噢’，我出钱还不行吗？”游明宇对他非常无语。
易绍南喝了一口汤，“改天再看。”
正说着，门口传来敲门声，是房东太太，来收这个月的房租了。
见他屋子里难得热闹，门口还放着一双陌生的运动鞋，一看就是Alpha的，房东太太眯着眼笑：“绍南谈朋友了啊？”
“不是，”易绍南笑着否认，解释道：“是我弟弟。”
“噢~”房东太太神秘一笑，“是弟弟。”
门口传来笑声，易绍南没再多解释，付完房租，他嘱咐房东太太走慢一点，雨天路滑。“晓得啦！”老太太拎着裙摆，朝楼上缓慢走去。
游明宇朝门口看了一眼，“你跟房东很熟吗？”
“还行，住了两年。”
“两年？”游明宇重复了一句。
偶尔他也买快递，但他从不寄到这里，那易绍南肯定不是他的Omega，他怎么会不给Omega买任何东西。他总觉得易绍南很可疑，不是坏人的那种可疑。
按照易绍南的要求，除去规律作息，适当锻炼，游明宇每天最重要的事是翻看这个城市的地图，将所有他认为可能找到Omega的地方都圈出来，有时候他会去公园坐一下午，喂鸽子什么的。
他问过易绍南知不知道他的Omega长什么样，年龄、职业等等，但易绍南摇头，只知道游明宇有一个公开过的Omega，“叫豆德，还是你给他取的名字。”
“不是他好吧，我不喜欢他那种类型——”游明宇非常无语，越想越有气：“什么叫我给他取名字，我才不喜欢给别人乱起名字。”
易绍南开了一罐汽水，“他本来叫杜德宁，小你两届，你当他们教官那段时间，嫌他名字拗口，说干脆叫‘豆德’好了，好听又好记。”
原来易绍南这么了解他的过去，游明宇想了想，“是挺拗口。”
看来他和豆德的绯闻，人皆尽之，真正的Omega却不为人知。藏得好深。
大多数时候，他们能相安无事。
游明宇住在隔壁房间，他将那间屋子收拾得十分整洁，不像易绍南，什么东西都乱扔，一翻身说不定会压到某本书，晚上还会做噩梦。
这天晚上，他像往常一样洗漱后，去自己房间看书。
也不知是不是雨天供电欠佳，灯泡闪了两下，‘咔’一下停电了。游明宇抹黑找到手机，打开手电筒，人还没出房间，听见洗手间传来一阵‘哐啷’声，像是撞到了什么。
游明宇举着手机找过去，“易绍南？”
浴室门紧关，里面传来艰难的呼吸声，游明宇有种不好的预感：“易绍南，你没事吧？”
接着，一道浓郁的信息素弥漫开来，比在酒吧闻到的更要浓烈，更要失控，不只是甘冽的浆果气息，还混着野雏菊的苦香，木兰香掺半其中，甜一下苦一下，浆果气息再浇上来，游明宇整个人像开始上头，呼吸急促，“你、没事吧……”

整条街都停电了，看不到一丁点光，易绍南艰难又急促地呼吸着。
浴室传来翻箱倒柜声，易绍南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接着，‘轰’得一下，房门颤了颤，游明宇闻到更浓烈的气息，他们仅一门之隔，游明宇在担心的同时，又受易绍南的信息素蛊惑。
窗外扯过一道闪电，窗户被吹开，雨水吧嗒吧嗒的，将窗帘浸湿，溅湿木地板。
扔下易绍南不管，游明宇好像做不到，易绍南还在干呕：“抑制剂……”
“抑制剂在哪儿？”游明宇急促地拍门。
易绍南的声音有些嘶哑，“在床头柜、第二个抽屉。”
游明宇转身去翻找，他对Omega用的抑制剂不太了解，隐约知道有打针的，还有贴纸的，很明显易绍南各种类型的都有。有未开封的抑制剂针，包裹在半透明的塑料袋中，一盒有12只，说明书上写得很清楚‘紧急且必要时刻可注射一针，不可过量注射，容易引发休克’。
他的手腕有些颤抖，随即把注射式抑制剂扔到一边，找到贴纸式的，至少这种药剂量适中，不会严重损伤Omega的身体。
“游明宇……”易绍南在喊他，“找到了吗。”
很快，游明宇将抑制剂贴从门缝塞过去，“看见没。”
手机灯光照过来，门缝虽窄，至少比没光的时候要强，易绍南看见抑制剂贴纸了。
门那边传来撕纸的声音，游明宇就这么站在门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觉得自己很奇怪，每当易绍南身上带有信息素，他就像魔怔了一样，完全被控制住了，上次在酒吧就是。
过了一会儿，房门终于打开。
游明宇还拿着手机，微弱的光线他指缝中穿过，斜照在石灰墙上。视线相对的瞬间，游明宇从易绍南眼里看见一道潮湿的目光，像是自尊心受到挫败。
易绍南肩上搭着毛巾，整个人像是从水库里爬出来似的。
Alpha的喉结动了动，心跳很快，呼吸急促，想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事。
易绍南往卧室走，游明宇下意识跟在后面，问：“要吹风机吗。”
“不用了。”易绍南拒绝地很干脆。
空气里还氤氲着水汽，应该是易绍南身上带来的，还有很淡木兰香，混着冷松，缠绵又冷冽，游明宇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苏醒，以至于他站在原地，喉结上下滚动。
窗帘没拉，能看见潮湿发毛的月亮，反正停了电，拉不拉窗帘应该无所谓吧。
易绍南甩掉湿毛巾，从抽屉里拽了条干毛巾出来，胡乱擦着头发，但擦着擦着他就觉得不对劲，空气中除去Omega失控的信息素以外，还有一种很危险的气息——
Alpha的信息素，是辛辣的薄荷琥珀。
易绍南想让他出去，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相比起他一向习以为常的强势，在真正的Alpha面前——天然的强势方，释放危险又充满警告的信息素时，他本能地选择了沉默。
游明宇走过来，将手机反扣在桌上，照亮卧室的一角。
辛辣的薄荷气息弱了一些，说明Alpha没有那么强的进攻欲，但琥珀气息好像更沉了，慵懒又狡黠，像黑豹在狩猎前撑懒腰，事实也确实如此，游明宇靠坐在一旁，离易绍南很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好像在思考怎么标记他。
易绍南心跳不自觉加快，避开他的视线，将湿毛巾放到一边。
他甚至不知道游明宇何时靠近的，直到高大的影子压在他面前，游明宇用食指抬起易绍南的下巴，问：“你是不是对奶油过敏？”
易绍南终于反应过来：“是你。”
没等游明宇辩解，易绍南反手将他压在床上，用膝盖抵住他的背，游明宇先是‘哎哟’叫惨，连连求饶，易绍南一时心软，刚松开手，游明宇敏捷一翻，手脚并用，将易绍南整个人拽过来，困在怀里，手心顺着Omega的背脊，一路往下滑。
Omega在发颤，但一点不肯妥协，还在抗拒。
接着，相互较量间，有什么东西坠落，应该是台灯。
两个人身手不相上下，谁也没讨到便宜，游明宇心里窝着火，这踏马什么Omega，太难睡了。“游明宇！”易绍南用生气的口吻说：“把手拿开——”
即使贴了抑制剂贴，Omega情绪起伏间，依然会有很淡的木兰气息，甚至游明宇越靠近，信息素越浓郁，这种味道很缠绵，缠绵到让游明宇忽略易绍南的抓挠。
直到游明宇真的恼了，握住易绍南的腰，将他整个人往上捞，逼迫他与自己对视，易绍南才彻底安静下来。见他不挣扎了，游明宇慢慢松开手，眼里的怒意淡去，转而沉溺成另一种情绪，他敛住眉眼，朝易绍南的呼吸靠过去，刚要触碰到易绍南的嘴唇，易绍南开口了：“我有Alpha。”
游明宇睁开眼，眸光凛冽，像是被这种憋足的借口彻底侮辱到了——如果易绍南有Alpha，为什么迟迟不出现，有哪个Alpha能忍受跟Omega长期异地？更重要的是，易绍南的信息素对游明宇有致命的吸引力，这根本不符合一个已经完成标记的Omega常理。
他在撒谎。
不过游明宇也不是吃素的，他向来有极强的自控力，这种职业素养蔓延到他的生活里，让他即使非常想要标记Omega，也能冷静下来，用一种若无其事的语气说：“没事，我帮你缓解一下，”易绍南随即皱眉，游明宇举起双手，用人畜无害的语气说：“用手。”接着，他示意，“你转过去。”
易绍南敛住不悦的目光，不肯转过去，但也没有推开游明宇，只是低垂着眼眸，眉头紧锁。
游明宇俯身过来，易绍南以为他要做什么，谁料游明宇只是拉开抽屉，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抑制剂的包装盒的小字，“这种药吃多了不好吧。”
易绍南没有说话。
空气还有淡淡的信息素，是易绍南身上的，属于游明宇的薄荷味道已经消失全无，就好像刚才的铺琥珀气息不存在，看来Alpha已经完全平复下来，易绍南这才转过身，背对着游明宇。游明宇从易绍南身后抱住他，易绍南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在游明宇怀里发颤，如果他回头，肯定能看见游明宇眼底不易察觉的笑意。
游明宇的手放到易绍南的脖颈处，手刚覆上去，易绍南便颤抖了一下，接着，他感受到很温柔的按揉——游明宇在用手摩挲他的后脖颈，那个凸起的腺体因意外FQ，肿胀难忍。
在游明宇的帮助下，易绍南体内的燥热难耐慢慢消失，再加上抑制剂贴发挥了作用，他终于好受多了。他在出汗，而Alpha身上是干燥温热的，让他莫名充满安全感。
除去木兰香，雪松气息时而浓郁，时而稀薄，带着温热的体温，烘得恰到好处，游明宇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但按了一会儿，他就有点手酸，到最后不知怎么就睡过去了。
清晨，易绍南在游明宇怀里醒来，两个人挨得很近，游明宇穿了件黑色T恤，睡眼沉沉，像一个毫无戒备的大男孩。两个人还保持着暧昧的姿势，游明宇一只手搂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放在耳下枕着，一副绝世好Alpha的模样——如此坐怀不乱。
易绍南想起床，试着动了一下，游明宇眉峰微皱，似乎不想醒来，还将易绍南搂紧了一些，呼吸埋在易绍南脖颈间，游明宇的呼吸很烫，让易绍南莫名心跳加速。
不得不承认，游明宇长得很英俊，浓眉，高鼻梁，他就是那种长相周正，一本正经的帅哥，易绍南记得入伍时，他刚结束面试，教官说起17岁的游明宇，“长成这样怎么做卧底啊？”
“还是留着自己用吧。”另一个教官说。
每当易绍南想起这些，总不自觉陷入其中，以至于游明宇醒了他都没发现。
“别乱动。”游明宇说。
易绍南回过神来，注意到自己好像蹭到了某个地方，他顿时面红，“你醒了？”
游明宇收回手，枕在脖颈下，刚睁开的眼又闭上，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两个人默契地对昨晚避而不谈，易绍南体质特殊，很多东西都是他的过敏原，也不一定是游明宇买的毛毛虫蛋糕让他过敏，可能昨晚意外发情太过狼狈，以至于他迁怒到游明宇。不过游明宇看上去并没有放在心上，让易绍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失落。
易绍南起床洗漱，卧室只剩下游明宇。
有关毛毛虫蛋糕的事，其实游明宇的记事本上有写，以至于买的时候，他觉得一定能找到线索。他记得毛毛虫蛋糕后面还画了个叉。靠，易绍南不会是过敏导致的发情吧？！
游明宇一个激灵地坐了起来。
但他立刻打消这个念头，觉得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喜欢上易绍南这种Omega——强势，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揍人，一点都不温柔，在床上也是！简直跟Omega半毛钱关系没有。
哪个眼瞎的Alpha能看上易绍南。
游明宇暗自发誓，就算是喜欢生产队拉磨的蹩脚秃驴，也绝不可能喜欢易绍南！！！
当务之急，还是要恢复记忆，问了战友们，谁都不知道他的Omega在哪儿，还有爆头那件事，真是郁闷。游明宇踹了被子几脚，趴在枕头喘气。
这天下午，游明宇像往常一样午睡后起来冲澡。
易绍南也在家，好像在远程辅导谁，正对着电脑讲题，游明宇扬起声音，问他热水器是不是坏了，他没听到，游明宇懒得再说一遍，拎着毛巾去了浴室。
浴室斜上方开了扇窗，映着湛蓝的天空，窗户是方形，像一面天井嵌在上方，浴室虽然狭窄，却收拾得干净，洗漱用品一应俱全，莫名给人安全感。
游明宇洗澡的时候喜欢唱歌，浴室最能还原3D环绕立体音效。
“游明宇——”易绍南在喊他：“声音小一点。”
游明宇没听见，将花洒水流调至最大，挤了洗发水到手心，搓得满头都是泡泡，他继续唱：“My head grew heavy and my sight grew dim, I had to stop for the night……”
“游明宇！”易绍南的声音渐渐清晰，顺带着捶门，把游明宇吓了一跳。
他关上水洒，皱眉道：“天塌了？”
易绍南说：“麻烦你声音小一点。”
“噢。”游明宇抓了抓头发，准备冲凉，但水管没有冒出一滴水，他喊住易绍南：“等等——”
易绍南停在门外，“怎么了。”
“没水了，”游明宇又调了调水闸把手，花洒还是没反应，“你看看是不是停水了。”
如果停水，小区会贴停水通告，易绍南朝厨房走去，洗手池下面是总水闸，过了一会儿，他接着说：“你再试一下——”
游明宇脑袋上全是泡沫，换气扇这时候也停住了，整个空间又闷又热，真是个——破房子——不能再破了，“还是没水，”游明宇拉开门，声音从门缝中传来，“把水闸开到最大。”
“开了。”易绍南说。
游明宇又问：“厨房有水吗？”
“有。”易绍南接着说：“应该是水压问题。”
游明宇实在是受不了了，缠着浴巾要出去，胡乱薅了薅头发，“我出来冲头发。”
易绍南从厨房走过来，“有时候出水是比较慢，你再等等——”
没等他说完，浴室的门突然开了，游明宇擦过头发，但发间仍有泡沫，他腹部曲线清晰，腰间缠着浴巾，整个人看起来很欲，易绍南的脸‘刷’得一下就红了。
接着，头顶的水管发出一阵古怪的巨响，‘嘎吱’、‘咔’、‘突突突’，像拖拉机咳嗽。游明宇回头，易绍南刚要伸手阻拦，‘哗’一下，巨流顿时冲击而下，对着游明宇劈头盖脸一顿冲。
水流浇得游明宇措手不及，让他完全睁不开眼，好半晌他才摸到花洒旋钮。
他终于转过身，浑身湿哒哒的，浴巾在他胯间摇摇欲坠。
游明宇幽幽地瞪着易绍南，忍无可忍，嗓门比他刚刚唱高音还要高亢：“搬家！”

下一秒，楼上传来斥责声：“要搬赶紧搬，天天吵死了！”
眼看游明宇要跟对方理论，易绍南捂住他的嘴，让他少说两句，游明宇的声音从易绍南指缝中穿过，听起来支吾不清。
这件事当然以易绍南手拿花洒，为游明宇冲洗头发为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