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靶(小崇山)

有人拿着教棍，指向他：“游明宇！是不是你？”
“干嘛。”他无辜地回头，‘咵’一下撕下那张通报单，接着，他脚底抹了油似的，溜得飞快。
“游明宇你给我回来！”
偌大的操场上，除去训练的，跑道上一前一后站着两个人，游明宇在前，后面那个是连长。
对方不甘示弱地追逐他，游明宇像子弹一样冲出去，风声在耳畔呼啸，伴随着急促的呼吸，游明宇握紧拳头，看着自己的手，结实、有力，再看身后，已经将那个人甩出老远，他在医院躺了67天，从来没有哪一天像今天这样来劲，靠，老子体力也很牛逼——
没过多久，连长停下来，朝不远处招手。
接着，游明宇的瞳孔扩大，一辆越野车开了过来。
他抢在门卫关门前，迅速掏出通信证，侧身滑出去，很快，铁门上锁。
连长下了车，站在铁门另一侧，脸色沉沉，“我看你小子就是皮痒，非得刘上校才能治你。”
门卫看了看游明宇，又转头看向连长，“瞿连长，要开门吗。”
“不用！”游明宇脱口而出。
门卫很凶：“没问你。”
“瞿连长？”门卫接着问
瞿连长抬手，“让他去，他要是回来，不许拦他。”
“好的。”等门卫再回头时，游明宇已经不见了。
连长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听清楚没有。”
“是！”门卫应答，朝他敬了个礼。
虽然不清楚基地是什么情况，游明宇还是决定先跑路，等他找到Omega再回来也不迟——反正也没人警告他。包容就是允许，允许就是同意，同意就是可以先跑路，游明宇心想。
酒吧坐落在闹市北街角落，下午四点多，酒吧还没正式开张，游明宇没有地方去，先去网吧打游戏，刚开局，他就一路击毙不少人——连自己同伴都击毙了。队友连麦骂他，他说不好意思，好久没碰枪了。接着，他觉得不对劲，靠，刚刚出来忘了把枪带出来。
他应该有一把枪的，编号独一无二，登记在他名下。
但现在枪在哪儿，他想不起来。
那天早上，易绍南一回来就发现游明宇不见了，柜子里的随身物品全无，很明显是逃跑了。他没有着急去找游明宇，办完游明宇的出院手续，他才带着游明宇剩下的东西回家。
游明宇一个重伤初愈的Alpha，脑子里还有颗子弹没取出来，随时可能因压迫神经而有生命危险，能去哪里？照顾他这段时间，易绍南发现他除了记忆受损，还变沉默了。
他以前很爱说话的。
当初租下这套房子主要是因为距离医院近，方便易绍南照顾游明宇，他挨个儿给旧识打电话，问他们有没有见过游明宇，但都没有得到准确答案，只听武子林讲游明宇好像在找Omega。
易绍南坐在沙发里，沉思良久，终于做出一个决定。
他也去了理发店，不过他不是剪发，理发师问他：“挑好了吗。”
易绍南坐在镜子前，手里拿着一本巨大的发色样本书，手指从颜色最深的地方滑下来，最终停在青木灰的地方：“这个。”
“漂发得好几个小时。”理发师说。
易绍南看了看腕表，现在是下午两点，做完头发，天都黑了。
“可以，就这个颜色。”易绍南说。
下午理发店人挺多，理发师忙得脚不沾地，周旋在好几个客人之间，给易绍南吹头发时，理发师忍不住问：“你这项链哪儿来的，前两天也有个人戴。”
易绍南忽然睁开眼，问到一些细节，心里大致有数了。
“随便买的。”易绍南说。
理发师没再多问，专心给易绍南的头发上色。
晚上八点多，易绍南终于从理发店出来，还特意回家换了一套衣服，接着，他开着一辆黑色皮卡消失在夜幕中。
酒吧看起来还是老样子，易绍南停好车，站在门外打电话：“他几点来的。”
“喝了多少？”
“烂醉吗？”易绍南接着问。
“那倒不至于，”电话那端的人答：“南哥，你快把他弄走吧，他这两天赖我这儿不走了，见着一个Omega就要闻，搞得我生意都没法儿做——”
“他不记得我了。”易绍南说。
“那你也得把他弄走，他现在油盐不进！”对方下了最后通牒，语气是老朋友才有的傲慢。
易绍南重新拉开车门，从车里取出一柄军用刀，别在大腿外侧的口袋。
游明宇正在酒吧前台给老板施压，他要看监控，很快，实时屏幕里出现一辆皮卡，白皙的腿落地，马丁靴绑住脚踝，应该是十孔靴，接着，一个高瘦身影出现，染一头银灰色头发，耳朵上带了麦，身穿黑色铆钉皮夹克，下身却穿着短裤，露出一双白皙修长的腿。
我靠。好辣。
老板压低声音讲电话：“他看见你了！”
易绍南说：“他现在不认识我。”
“那最好！”老板语气愤愤，“你别招他发疯。”
游明宇虽然喝了酒，还是狐疑地看着老板，觉得他一定知道什么。
易绍南挂了电话，进酒吧前，他偏头，撕开后脖颈的抑制剂贴。
空气中涌动一种陌生的信息素，是树脂气息，充满浆果的引诱力，闻起来甘冽、清爽，除此以外，还有一种木兰花香，清甜香极具穿透力，两种气息交织在一起，雌雄莫辨，让人欲罢不能。酒吧里的Alpha们感受到了，像苏醒的雄狮一样，紧盯着门口。

酒吧灯光昏暗，重金属音乐不绝于耳，光斑忽明忽暗。
香烟，酒气，还有陌生香水，易绍南一进门就闻到了，不断有Alpha靠近他，想请他喝一杯，有胆子大的直接搂住易绍南的腰，却被易绍南反手一拧，钳制地无法发动弹。
还有人说他清高什么，出来玩儿还摆谱。
为首的Alpha一脸不悦，朝角落打了个响指，人群稍微让开了些，尽管灯光昏暗，还是能看见一双雪白的腿搁在沙发靠上，而Alpha正压在他身上，两个人看起来很是尽兴。
游明宇窝在角落里喝了不少，感觉到人群中有骚动。
直到有人砸玻璃瓶，人群豁开一个口子，游明宇才意识到酒吧出事了——
一个身材高挑的Omega，徒手解决掉十来个Alpha，这些人显然都想标记他，但Omega又狠又辣，踢得Alpha直不起腰，还用枪抵着他的脑袋，问他是不是想吃脑花。
其他几个Alpha也没讨到好处，Omega擦拭着瑞士军刀，单脚踩在凳子上，将军刀别到大腿根处，手肘抵在膝盖上，偏着脑袋，用一种人畜无害的目光看着他们：“还要不要再试试？”
老板出来打圆场，跟几位爷求情，不看僧面看佛面，场面这才冷却下来。
吉他手试音，乐队恢复演凑。没人再敢靠近Omega，谁见他都是让路，虽然他好像快发情了。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跟Alpha抗衡，真的很少见。
游明宇也嗅到了某种特殊的信息素，非常上头，但他坐着没动。
“喂！”有人拍了拍他的脑袋，接着说：“游明宇。”
游明宇昏沉沉地趴在桌子上，装死，他不想吃脑花。
接着，游明宇换了个姿势，把脸埋在臂弯处，身上瞬间传来一股暖流，对方的信息素真的好好闻啊，很熟悉，他只感觉心跳非常快，满脑子只有一件事——标记这只Omega！
但很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他的幻想：“回家了。”
旁边说话的应该是老板：“南哥，赶紧把他弄走吧。”
易绍南看了看桌面的酒瓶，都快见底了，他皱了皱眉，“你先忙，我来弄他。”
游明宇没来得及说‘不’，忽觉胳膊被谁一扯，整个人往旁边倒，却被稳稳地接住，短暂地眩晕让他微微睁开眼，Omega直接把他背起来了，靠，真尼玛力气大。
鉴于Omega揍人有点狠，游明宇没出声。
如果没有记错，转角处有面镜子，游明宇悄悄睁开眼，他终于看清楚了，怪不得Omega能干掉这么多Alpha，这个Omega长得很高，让游明宇实在忍不住吐槽：“我靠，你这都一米八了吧。”
“我一米八五。”易绍南侧过脸，很不悦地皱眉：“你没喝醉？”
游明宇吓得赶紧闭眼，呼吸放在Omega的后颈处，那里离他的腺体很近，游明宇虎视眈眈。
就这样，易绍南把游明宇丢进皮卡后座，自己则坐回到驾驶室，查看导航信息。
易绍南没有贴抑制剂，车厢里还有淡淡的信息素气息，只要闻到这种味道，游明宇就很乖，哪里都不会去，就算喝了酒，也像一只很乖的大狗。
车子开了很久，凉风灌进来，吹得易绍南短发凌乱。
游明宇躺在后座，按下车窗键，偏头看向后视镜，易绍南的侧脸映在其中，他长得很白，侧脸英俊、秀气，又染着一头银灰色的头发，显得整个人有点冷峻，不太好惹，但他吃口香糖的样子又十分俏皮，尤其是他吹泡泡的时候。
易绍南似乎注意到游明宇在观察他，迅速收回泡泡，只有腮帮子在缓慢咀嚼，表情十分耐人寻味。真不怪那些Alpha，游明宇看见这样的Omega，也想操他到直哭。
“你叫什么。”游明宇问。
“易绍南。”
游明宇重复了一遍：“易绍南——”怎么听起来那么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他想起医院的收据单，还有护士喊家属的名字，都是问‘易绍南在不在？去交个费。’
难不成他就是那个每天照顾他的人。我靠，这踏马差别也太大了吧。
过了一会儿，车子终于停住，易绍南下了车，拉开后座的车门，问：“能自己起来吗。”
游明宇刚要起身，脑袋传来一阵剧痛，他按住头，易绍南说：“我帮你吧。”接着，易绍南扶他起身。锁了车，两个人站在居民楼面前。
“几楼？”游明宇问。
声控灯亮了，放眼望过去，这栋楼有些年月，还是楼梯房。
易绍南说：“七楼。”
“不是吧！”游明宇语气无奈，想了想，“要不出去——”
要不是易绍南用一种要揍人的表情看着他，游明宇差点儿要把‘住’字说出口了。
“走吧，回家。”易绍南说。
游明宇耍赖，“回什么家，回谁的家，你是谁？嗯？”说着，他近乎本能地从易绍南身后抱住他，易绍南竟然没有推开，游明宇将呼吸抵在易绍南的后颈，闻到他身上的信息素，浆果气息瞬间变得浓烈，明明他对自己也有反应，游明宇整个人酥软下来，问：“你是不是我的Omega？”
易绍南冷冷地推开他：“我是你哥。”
下头。无情！游明宇愤愤地看着他。
见他杵在原地不动，易绍南揪住他的领子，就差把他拖着走，游明宇说：“行了行了。”语气变得特别丧，俨然像之前在医院跟易绍南相处的样子，破罐子破摔：“你说是就是吧。”
爬七楼是有点费劲，尤其是酒后。
不过好在易绍南体力好，游明宇趴在易绍南肩上，看着他开门，“我是你弟弟？”
“嗯。”易绍南转动着钥匙，这门显然不太好开，耸了好几下都没打开。
“那你比我大多少？”还当我哥，游明宇腹诽。
“四个月。”
那不是同岁吗，无语，游明宇见他开门有点费劲，说：“我来吧。”
说着，游明宇把易绍南挤到一边，接过插在锁孔里的钥匙，转是转得动，但门好像塞住了。游明宇推耸门把手，手腕稍微一抬，还是推不开，索性踹上一脚，‘轰’得一声，门开了。
门梁上的水泥灰稀稀拉拉地落下来，两个人站在门口面面相觑。
游明宇挠了挠头脑勺，见易绍南没骂他，就跟着进去了。
易绍南本来准备让游明宇先洗澡，却发现游明宇趁着他找换洗衣物的空档，歪在沙发上睡着了。这是游明宇出院以来，易绍南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他。
游明宇剪了短发，人看起来很精神，但也因为术后的缘故，相比以前，还是有点颓废。
洗漱过后，易绍南给自己重新贴上抑制剂贴，在隔壁房间睡下了。
夜里，洗手间传来动静，接着是拖鞋‘踢踏、踢踏’的声音，最后床垫一沉，游明宇直接倒他旁边了。易绍南让他去隔壁房间，游明宇嘟囔着‘你不是我哥吗，哥哥跟弟弟一起睡觉怎么了。’
“你自己睡，不要抱着我。”易绍南掰开他的手。
“我怕黑！”
易绍南心里一软。
游明宇从他背后抱住他，已经闻不到任何信息素的气息了，他只闻到淡淡的沐浴露香气，觉得很安心，也许易绍南真的是他哥吧。
空气里静悄悄的，易绍南想起医生说的话：“三个月以后来复诊，没问题了就把子弹取出来。”
“方便问一下，您是他的什么人。”
易绍南当时答：“家属。”
“尽量不要刺激他。”医生交代。
只要熬过这三个月，让游明宇顺利做完手术，平安下手术台，让易绍南做什么都可以。
但他酗酒这件事让易绍南不得不提高警惕，烟、酒、噪音，这些东西游明宇统统都沾不得，会影响他的病情。果然，隔天易绍南就开始对游明宇约法三章。
“不准抽烟、喝酒、蹦迪。”
“饮食清淡，早睡早起。”
“适当锻炼身体。”易绍南撑在餐桌上，手臂雪白，却坚实有力，以俯视的姿态看向游明宇。
游明宇感受到某种压迫感，他正在吃该死的麦片，恨不得把杯子掏出窟窿。
两个人对峙着，气氛焦灼。
易绍南赌游明宇肯定不按套路出牌，果然，游明宇答应了：“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易绍南看着他。
光线从墙上的换气扇缝隙透过来，折叠再折叠，落在易绍南脸上。
游明宇注视着他，不得不承认，易绍南是真的很特别，身高185，跟Alpha不相上下，长相不似寻常Omega甜美，他清瘦，下颚线流畅，侧过脸能看见清晰的骨骼线，面容俊秀，浓眉，双眼皮很浅，不笑的时候充满蛊惑，稍微皱眉，浑身上下就会散发傲慢的野心。
唯一出卖他Omega的特质，大概是他睫毛很长，肤色白皙，手臂紧实，但相比起Alpha还是纤瘦很多。操他一定很爽，因为他很难操。
这么一对比，同为Omega，豆德跟易绍南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没有说豆德不好的意思）
“帮我找到Omega。”游明宇把杯子推到一旁，一副谈判姿态。
空气静默了片刻，易绍南眼里闪过一道复杂的目光，最终喉结动了动，“好。”
“但你必须听话，你这里，”易绍南指着太阳穴，“还有一颗子弹没取出来。”
“取不出来会怎样。”游明宇双手环胸，懒懒地靠坐着，“会死吗。”
易绍南被他这幅满不在乎的态度刺激到了，他淡淡地收回视线，专挑游明宇的痛处说：“取不出来，你就永远别想找到你的Omega。”
游明宇果然一激就怒：“你敢！”
‘轰！’，桌面灰尘直起，易绍南撑在桌面上，怒目而视：“你看我敢不敢。”
真尼玛强势。等老子找到Omega，立刻蹬掉你，游明宇烦死啦！

第4章 偏靶
“听着，游明宇，从现在开始，请你务必跟我待在一起，以保证你的人身安全，”易绍南看着他，“基地你也去了，应该知道你现在处境十分微妙——”
说着，易绍南从口袋取出一张纸，翻开后，平静地推到游明宇面前。
是那封红头文件，游明宇不悦地按住：“谁让你翻我东西？”
易绍南说：“不是我故意翻的，是洗衣服的时候，顺便看了下口袋。”
游明宇本来想说‘谁让你帮我洗衣服’，但这几个月以来，都是易绍南亲力亲为地照顾他，他就有点说不出口。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游明宇闭嘴了。
气氛缓和了些，易绍南往后退了退，光线晃得游明宇睁不开眼，他听见易绍南说：“好好休养身体，争取三个月后把子弹顺利取出来。”
游明宇沉默了。
易绍南见好就收，语气变得很轻：“吃完把盘子刷了。”
还要刷盘子！刷你大舅的老爹的盘子。游明宇瞅着餐桌，敢怒不敢言。
白天屋子很亮，趁着刷盘子的功夫，游明宇充分发挥职业特质，将这个两居室观察到极致——房子朝南，光线很好，斜对面是老年活动中心，西南方向是菜市场。属于人群密集又隐蔽的住处。
一般人是不会租住这么旧的房子。
这套房子虽然破旧，却暗藏不少玄机，比方客厅的靠窗处为什么放了一架望远镜，厨房的墙壁上还有弹孔，有一块墙明显被补过。房子东西也很乱，沙发上敞开的杂志，网球拍剩下一只，斜挂在门后面，那里还挂了一张飞镖靶盘，9个同心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