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靶(小崇山)

易绍南‘噢’了一声，终于转过去了，游明宇闭了闭眼，将一个汽水嗝儿活活咽了下去，还说大华‘有病’。大华说：“你才有病！”
“你今天怎么话这么多？”游明宇真是纳闷儿极了。
作者有话说:
迟来的更新，嘿嘿嘿嘿

时间在训练中悄然而逝。
易绍南在基地度过了数个春夏秋冬，终于在这一年冬季迎来了19岁生日。三年的基础服务期一过，基地根据Alpha们的特长，重新排班，这一年，易绍南和游明宇被分在了不同班级。
宿舍也重新排了，麦元朗还跟易绍南一个宿舍。
游明宇住在他们隔壁，有时游明宇会过来串门，不过大多数时候，易绍南从走廊路过时，会下意识放慢脚步，往窗户里看一眼。
这天黄昏，Alpha们解散后，易绍南独自往食堂走，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你是不是易绍南。”一个清澈的嗓音响在耳畔。
夕阳晃得易绍南睁不开眼，他试着用手背去挡光线，才注意到面前站了一个清瘦的身影，个子比自己矮一些，穿着基地军绿色的训练服，短发留得稍微长一点，他正在用一双柔亮的眼睛看向易绍南。
易绍南说‘是’。
很快，对方塞了什么东西到他怀里，脸颊也红得飞快。
等易绍南反应过来时，面前早已空无一人。
人群散了后，游明宇跑过来，撞了一下易绍南的肩膀：“谁啊？”说着，他要看易绍南手里拿的什么，易绍南手腕一抬，“没什么。”
饶是易绍南谨慎，还是被游明宇发现端倪，是张电影票，票的左下角有一串手写的数字，游明宇立刻不怀好意地笑：“可以噢，易绍南，你都有追求者了——”
“基地不准谈恋爱。”易绍南说。
游明宇显然比较八卦，“哪个部门的Omega，长得好看吗？”
易绍南不想理他。
“你喜欢什么样的Omega？”
“高的、矮的、胖的还是瘦的？”
他还说：“喜欢爱撒娇的吗？”
“咦，”游明宇故作受不了，“太肉麻了吧，你应该不喜欢那样的。”
游明宇跟在他身后胡乱猜测，机关枪挂在他背脊，垂至腰间，仿佛一个巨大的狼尾巴，易绍南走得越快，他就跟得越近，机关枪随之一晃一晃，像大尾巴摇来摇去。
到最后易绍南实在受不了他了：“普通朋友，认识一下不行吗。”
这话让游明宇一愣，他原以为不管自己怎么唧唧歪歪，易绍南都会置之不理，现在看来易绍南还要跟Omega来往了是吧。
“易绍南你最好别让我发现你谈恋爱！”
宿舍楼下响起一道清亮的嗓音，是游明宇愤愤地吼叫声。
大华在楼上嘲笑他：“游明宇又破防什么。”
哄笑声散开，游明宇越想越气，究竟是谁？有关易绍南被人暗恋的消息，游明宇是听到不少，不过易绍南的追求者远没有自己的多，游明宇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周日的下午，游明宇原本准备跟易绍南一起出去买点东西，顺便逛一下商场。
易绍南原本答应得好好的，临到要出发时爽约了，“你们先去，我有点事。”
游明宇狐疑地看着他，没有发表反对意见，跟大家一起上了大巴。
基地位置偏僻，只有在小镇能买到一些基地不会发、但新奇的小玩意，比方电动剃须刀，爽肤水，速干毛巾那些。游明宇在基地成绩名列前茅，领了不少奖金，他们也有固定收入，几年下来，游明宇并不缺钱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但易绍南不一样，他每个月会固定给养父母寄钱。
其实游明宇对养父母的感情没有那么深厚，认识易绍南之前，他性格孤僻、古怪、攻击性强，一言不合就揍人，以至于即使被收养，他对养父母的感情仅限于一句平静的：林叔叔、李阿姨。
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一向勤俭节约的易绍南，今天竟然破例买了一桶爆米花，站在电影院门口等人。
游明宇的拳头都硬/了。谁啊！谁！让他看个究竟！
过了一会儿，一个清瘦的身影姗姗来迟，脸庞清秀，游明宇站在影院门口抽奖转盘后面偷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矮得要死——”
是个Omega，看着眼熟，就是记不起来是谁。
很快，观众们散席，新一批的观众陆续准备入场，游明宇捏着刚买的电影票，悄悄跟着入了场。
电影院里人挺多，放的是一部苏联电影，很有年代感。
游明宇买票比较晚，位置最偏，是磨破了嘴皮子，才换到他想到的位置。
影片播放了半个小时，讲到男主角即将入伍，跟女主角依依不舍的告别，情绪正浓时，影片卡了一下，屏幕发出冷白的亮光，显得观众席顿时一片寂静。
游明宇偏头看了一眼，最左边那个就是易绍南，他们中间隔着一个人——那个看着就烦不知道叫什么名儿矮不溜秋的Omega！
工作人员轻声说了句：抱歉。很快，影片继续播放。
游明宇喝了一口可乐，忍不住打了个汽水嗝儿，引起了Omega的注意。
影片转场，闪过一道白光，很快又暗下去，Omega看到游明宇的侧脸，低声问了易绍南什么，易绍南不太确定，偏头看了一眼，才说：是的，他就是游明宇。
Omega点了点头，安静地吃着爆米花，时不时看游明宇。
过了一会儿，游明宇清了清嗓子，他用‘眼熟’这样的借口搭腔，知道了对方叫杜德宁，是信息学部的，之前一次偶然的机会，来调过设备，认识了易绍南。
游明宇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惹得后排观众不满：“能不能声音小点。”
要你管。游明宇腹诽，不过他还是闭嘴了。
中途影片放到什么好笑的片段，观众们一片哄笑，Omega也忍不住笑了，游明宇说：“是你吗？”
一听到游明宇又在说话，易绍南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游明宇说：“刚刚是不是你在放气？”
如果现场有亮光，游明宇一定能看见Omega脸上一阵白一阵红。
很快，易绍南跟Omega换了位置，“你又吃错什么药了。”
“我没有啊。”游明宇若无其事地说。
不管怎样，他的目的达到了——让易绍南注意到他，并主动坐过来。
这场电影总算在平静之下看完了，游明宇甚至不允许易绍南跟杜德宁多说一句话，反正多说一句话他就要开始搞破坏，惹得易绍南恨不得把他踢出去。
电影终于散场，三个人陆续离席。
Omega像吃了灰一般，闷不吭声，游明宇心里正得意，最好把Omega得罪，这样就没人喜欢易绍南了，久而久之，谁喜欢易绍南，都要掂量一下易绍南有他这么一个奇葩弟弟。
人群散了后，游明宇这才看清Omega，是比他们矮一些，但至少也有175左右，就是比较瘦，Omega的特征比较明显——纤瘦的手臂，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说话的时候有点害羞，但一见到易绍南，他的眼睛就亮亮的。
游明宇是三个人里边最高的，19岁以后，他比易绍南稍微高了那么一点点。
正是那高出来的几厘米，让游明宇非常得意——他总算有一处比得过他哥了。
Omega显然有点怕游明宇，躲在易绍南身后，露出一双眼睛，神情古怪地看着游明宇，不过很快他就收回视线，又问易绍南想不想吃东西，易绍南想说不用了，Omega却说：“我想吃薯条。”
游明宇嘴快：“可以啊，我请客。”
就这样，三个人在快餐店点了不少薯条，游明宇坐在他们对面，正在翻阅手里的宣传单，心情有些烦躁。晚间可乐供应不是很充足，服务员过来问他们要不要改换成雪碧。
易绍南一向好说话，‘嗯’了一声，说行。
游明宇刚要表达反对，被易绍南一瞪，立刻不说话了。
他不爱吃油炸食物，尤其薯条，吃多了容易长脂肪不说，还不利于长肌肉，反正游明宇一口没吃，他就趴在桌子上，躲在两杯巨大的雪碧杯子中间，盯着易绍南和杜德宁吃东西。
原本杜德宁是有点害怕的，但易绍南安慰他：“别理他，他就那样——”
“我就‘哪样’、”没等他说完，易绍南就没个好脸色给他，眼看下一秒就要把他轰出去，游明宇立刻识趣地闭嘴了。
好无聊。游明宇开始用宣传单叠纸飞机。
但叠着叠着他就觉得不对劲，为什么杜德宁挨易绍南那么近啊，还说自己的番茄酱吃完了，能不能蘸一点易绍南的，易绍南点头说‘好’，又下意识地盯了一眼游明宇，警告之意不明而喻。
游明宇握住两只玻璃杯，挡住自己的视线，时不时睁开眼再闭上。
但从易绍南这个角度看见的是被玻璃杯扭曲的脸庞，游明宇的两只眼睛倒映在玻璃杯里，呈现放大的效果，正愤愤地盯着他们。

在游明宇的印象里，易绍南一向话少，为什么他跟杜德宁能有那么多话要说。
临走时，杜德宁朝易绍南挥手，易绍南还笑了一下。
“他喜欢你？”
“你们俩什么时候认识的？”
游明宇还问：“你喜欢他这种类型的？”
易绍南被他问得头疼，“就是普通朋友，上次野外训练他跟我一个小组。”
“噢。”游明宇幽幽地看着他，明显是嘴上相信了，但心里不相信。
为了搞清楚杜德宁的来历，游明宇特意托了一个战友去打听，不问不知道，杜德宁的父亲在基地身居高位，且他家里就他一个孩子，典型的干部子弟。若非早年间执意加入基地，杜德宁很可能去学医了，他比游明宇和易绍南小一岁，今年年初刚满十八岁。
一只刚满18岁的Omega。娇气。
游明宇一肚子邪火儿，吃饭的时候他也不能消停，还故意问易绍南有没有兴趣做上门女婿，这话一说，身旁的战友们立马哄笑起来，看来杜德宁经常来找易绍南，早已人尽皆知。
“杜司令人很和蔼，绍南，以后升了职级，别忘了咱们！”有人打趣。
易绍南平静地吃着饭，脸上并没有多余情绪。
也许是自己瞎想吧，游明宇暗忖。
入秋后，空气有些干燥。
杜德宁对狙击手很好奇，约了易绍南一起练习射击。
他是通信兵，平日主要接触技术类学习，诸如编程、通信系统、高等数学那些，他原本是要听从家里的建议学医，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跟同学们拜访了一位老兵，心中生出许多敬畏，才执意报考基地的技术科，经过层层筛选，他终于靠自己留在了基地。
基地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美好。
这里的Omega来自天南地北，语言、饮食、天气，有诸多不习惯。
为了避嫌，杜德宁从来不在基地见父亲，就是不希望有人说他是靠着关系走进来的。
之前的一次跨专业训练，杜德宁有幸了解到通信兵在实际作战过程中的重要性，他们会根据卫星信号给前方的狙击手Alpha提供有效信息，协助确认敌人的坐标，及潜在危险。
让狙击手能够高效的完成任务。
小组是随机选的，但当时几乎没有Alpha主动邀请杜德宁加入，也许是顾及到他父亲身居高位，不想影响自己的实训成绩，又或者是因为担心他实力欠缺，拖后腿。
那是一个阴天，森林中雾气弥漫，杜德宁带着自己的行囊，在大树底下等待下一批Alpha。
易绍南就是这时候出现的，他穿着迷彩服，脸上也涂了绿色的汁液，让人辨不出五官长相，只让杜德宁觉得个子很高，身板结实，握枪的动作利索而干脆。
潮气涌在空气里，易绍南的声音很轻：“就你一个人吗。”
杜德宁连忙站起来，点头道：“我可以加入你们吗。”
易绍南笑了一下，“我也没有找到队友。”
就这样，两个人在森林中穿梭，拨开枝叶，翻过一条又一条的溪流，傍晚十分，天空渐暗，易绍南在靠近岩石的地方生火，他还支了个架子，在上面加热罐头鱼。
火光缓慢燃烧，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水声潺潺，很快，易绍南从河边洗完脸回来，等他再坐到杜德宁面前时，杜德宁整个人仿佛忘记了呼吸——
好好看的一张脸啊，18岁的杜德宁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脸部轮廓流畅，浓眉，双眼皮很浅，睁开时能感受到一道冷冽的目光，再缓慢闭上，额前的短发沾着水珠，顺着他的太阳穴滑下来，挂在他的下颚线。
“给你。”易绍南用木棍勾住罐头，鱼罐头像小小的水桶盒一样轻轻摇晃。
杜德宁回过神来，慌忙‘噢’了一声，刚要伸手去接，被易绍南偏开手，“小心烫，捏这里。”易绍南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提罐头左右两边的细铁丝。
两个人静静地坐在火堆旁，头顶是漆黑幽深的天空。
良久，易绍南轻声问：“你、是Omega吗。”
其实穿了训练服，杜德宁的Omega特质不是非常明显，更何况他们每次参与训练，都需要接受严苛的检查——非发情期才能训练。如果非要找出什么不同，那就是Omega的身量更纤瘦一些，五官更柔和，身量适中，不像Alpha那么强壮。
“嗯。”杜德宁抱住膝盖，轻轻点头。
火苗蹿在二人中间，山间有风，火势明一下暗一下，让人莫名生出许多相熟的错觉，让杜德宁没有那么害怕面前这位Alpha。
“当Omega是什么感觉？”易绍南敛住目光，轻轻拨弄火堆。
“啊？”杜德宁显然没有料到他会这么问。
易绍南笑了一下：“抱歉，你可以不用回答我。”
他说话的语气很轻，就好像在说今天有雨，我有伞，你需要吗。就算被行程繁忙的旅人拒绝，他也会低头笑一下，再握紧雨伞，等待下一个需要的人。
杜德宁想了想：“一开始是有些烦了，毕竟每个月总有特殊的那几天，尤其是分化期。”他停顿了一下，仿佛想起青春期的往事，“不过现在我已经成年了，会照顾自己，也接受了自己作为Omega的身份——”
“不会责怪自己吗？”易绍南接着问。
杜德宁说：“你是说自责吗。”
易绍南点了点头。
“接受了就好了呀，”杜德宁喝了一口水，又放回到行囊中，“其实做Omega也挺好的，Omega的激素水平普遍比较平稳，也因此有更稳定的情绪，思维敏捷，所以我报考了通信科。”
接下来，杜德宁还说起自己之前的求学经历，易绍南静静地听着，眼里有笑意，还有清浅的羡慕。听到杜德宁说起对射击很好奇，易绍南提议，下次带他去实地体验一次。
尽管上次相约看电影一事，多少有些冒失，还被另一个Alpha搞得下不来台，杜德宁依然很期待这次的射击训练。毕竟他难得跟易绍南单独待在一起。
早秋的清晨，天空清澈，偶尔能听见鸟鸣声。
这个时间点还有一些Alpha训练，远处传来方阵的呐喊声，易绍南今天应该不用训练，提前到了约定的训练场，杜德宁加快了步伐，朝他走过去。
训练场一共有16个靶位，每条通道用石灰线划开。
他们站在射击的围栏以外，正对7号靶面的位置，易绍南已经戴上防风眼镜，手里握着一只手枪，神情专注地看着正前方，忽得‘嘣’得一道震响裂在耳边，杜德宁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等他再回过神来时，易绍南已经收了枪，动作娴熟地取下手套，“你试试。”
“我不会——”杜德宁本能地拒绝。
易绍南靠了过来，“很简单的，”说着，他站到Omega的身后，手臂拢过来，教Omega正确的握枪姿势，“手、眼睛、枪口，要在同一条水平线上，如果不确定，可以闭一只眼睛。”
说着，易绍南的食指按住杜德宁的，在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前，被易绍南利索地按下，‘嘣’得一声，枪口晃动，这一枪没打稳，橡胶子弹偏斜至前方。
“手要稳，不管枪身如何震动，要用力握紧。”易绍南松开手，“你再试试。”
杜德宁也戴了防风眼镜，隔着一层透明的镜片看向易绍南，感觉面前的人多少有些模糊，也不知道是不是镜片没有擦干净的缘故。
见他迟迟不肯抬起手臂，易绍南问：“不敢？”
杜德宁点头。
“这一次我不帮你按，你自己按，”易绍南以包围者的姿势拥住杜德宁的手臂，“看清楚了，前面那个红色的圆心。”
在他的耐心陪伴下，杜德宁好像恢复了些勇气，“看见了。”
“准备扣动扳机。”易绍南说。
杜德宁的食指开始往下压，在枪声响起之前，他的手仿佛又要抖，易绍南的手很快拥上去，制止他手臂晃动，这一枪还好，虽然偏离靶心很远，至少打中了靶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