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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靶(小崇山)


早餐时,一行人约着去川湘窗口,还有Alpha问游明宇老家是哪里。
游明宇一时答不上来,因为他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父母、亲人、朋友一概不知,只记得园长和经常授课的老师,还有——那几个经欺负他的高年级混蛋。是自从易绍南来了以后,他的日子才好过了一些,12岁的时候,易绍南比他长得稍微高一点,也更结实,很会打架,并且揍人很痛,专挑软肋踢,谁惹了易绍南,易绍南必定会加倍地讨回来。
易绍南很少跟他搭腔,但看他受欺负,会挺身而出。
他想了想,易绍南是西陆人,那里有美丽的草原,还有清澈迂回的溪流,他就说:“西陆人。”
“你们那里有很多绵羊吧……”
另一个说:“好像盛产牛肉干噢!”
“下次回家记得带点来。”战友们打趣道。
年轻的Alpha们聚在一起,很快就打成一片,气氛十分轻松,跟在孤儿院待着的时候完全不同。这里的Alpha来自五湖西海,由基地一道又一道地筛选,能留下来的,都是人品、资质不错的人选,很少有以前那种傻X来刺激游明宇。
好吧。这个破地方还挺好的,至少饭菜不错,游明宇心想。
云层滚动,游云围住太阳,久不下雨的地方隐隐能听见雷声翻滚,白杨树在风中沙沙作响,风吹起Alpha们的帽子,有人追着大风去捡,惹得众人捧腹大笑。很快,雨水掉下来,从‘吧嗒’、‘吧嗒’,到‘刷——刷——刷’,冲洗着橡胶跑道。
高年级的Alpha在进行训练赛,原本翻入凹坑的Alpha被泥水困住,但障碍赛显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教官见他们是新生,不忍在这种暴风天气打击他们的积极性,给教员打了个电话,下午临时换成文化课。Alpha们在雨中欢呼,有的脱了T恤,光着膀子往宿舍冲。
易绍南难得笑了笑,游明宇觉得他笑得莫名其妙,说:“走啊,雨那么大。”
两个人也随之消失在雨帘中。
文化课有专门的老师带,听说资历很深,教学经验丰富,以至于第一节他没有照本宣科,而让每个人Alpha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介绍自己,聊什么都行,最主要是让大家可以相互了解。
最后老师问了一个经典又老土的问题: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答案当然五花八门,有的想要军功,可以光荣返乡,受人爱戴;有的想要一份稳定的职业;还有人说是因为喜欢。轮到易绍南回答的时候,他半晌说不出来。
游明宇在一旁看着,心里很着急。
他知道易绍南的一些事,易绍南之所以身手好,是因为他爸爸是军人,是了不起的狙击手,教过易绍南一些东西,据说他爸爸牺牲于一次行动。以前孤儿院分蛋糕,易绍南从来不吃,他会把纸杯蛋糕围在臂弯处,点燃蜡烛,用融化后的蜡水在蛋糕上烫出几个字母:PEACE。
Peace。是和平。
如果世界和平,爸爸就不会执行任务,就不会牺牲了。
易绍南的沉默让气氛有些冷却,最后游明宇清了清嗓子,打破沉寂:“我说一个我的吧。”
其实大家都对游明宇挺好奇,据说他是这期学员里表现最优异的,游明宇输给尚未报道、还在老家收麦子的麦元朗,是因为麦元朗没有参加终面前的体能训练。
老师投来温和的目光。
教室里静悄悄的,游明宇说:“我想要世界和平——”
话刚落音,教室上方发出一阵爆笑,人群笑脸闪烁的瞬间,易绍南的头埋得更低了,耳廓不自觉烧得通红,很是狼狈。
游明宇语气愤愤:“笑什么笑,我是认真的!”
老师也忍不住笑,但笑意里更多是欣慰,是对年轻的Alpha还满怀热忱,心存动容。
接着,游明宇拍了拍桌子,表情难得严肃:“难道不对吗?”
“好了好了。”老师打了个圆场,真心地为每个人的答案鼓掌,“挺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第一节课就上到这里——”
铃声刚好响起,Alpha们似乎还想跟老师聊点什么,但老师收起教材,步伐沉稳地走出教室,仿佛为下一次见面留下余地。
人群散后,易绍南没有跟着大家一起去食堂,而是趴在栏杆上发呆。
游明宇不知道该说什么,静静地站他旁边。
良久,易绍南说了一声‘谢谢’,又说‘挺尴尬的’,他还很无语地将脸颊埋在臂弯处。
游明宇单手撑在栏杆上,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说:“只要我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咯。”
易绍南抬起头,惊讶于游明宇的勇敢,和他无所谓旁人的态度,他撞见游明宇清澈明亮的眼睛,仿佛坠入一片澄澈的海域,易绍南闭了闭眼,睫毛轻微颤抖着:“真的吗。”
“那不然呢。”游明宇掀起短袖,胡乱堆在肩头,基地规律的生活让游明宇看起来很踏实,不像以前那么鲁莽,“为什么要在意别人,他们算什么鸟人——”
这句话成功让易绍南笑了起来,连同他刚才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
游明宇看见他笑,也跟着笑了。
作者有话说:
纯爱大旗.jpg 迎风飘扬
( *︾▽︾)

西部地区干燥,不会像南方阴雨连绵。
但这也会带来另一个问题,不会有蟑螂的地方,自然会有别的‘宝贝’。
一周后,室友们到齐了,但游明宇每天晚上都要失眠,田斌打鼾算一个,麦元朗床底下总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算另外重大一个!主要是田斌打鼾有节奏,老鼠啃麦元朗从老家带来的苞谷没有规律,一下啃、一下不啃,再一通狂啃。游明宇烦死了。
“能不能把你那苞谷,拿出去给大家分了。”游明宇说。
麦元朗说:“已经分给大家了,剩下的吃不完。”
麦元朗老家不光种植小麦,还有玉米地,只不过今年的麦子被麦元朗的母亲拿去换了车费,这些苞谷是去年晾晒的,家里人怕他在基地吃不饱,非让他带。
其实基地伙食非常好,荤素搭配,水果蔬菜都是纯天然的,毕竟有果蔬养殖区,虽然不全是内部提供,大部分时令果物,都是自己种植的。同样的价格,拿到市场上去,根本买不到基地的餐食。这大概是游明宇越来越结实的原因,反正他以前虽然骨架看起来还行,其实也挺柴的。
易绍南见况,问:“我有耳塞,你要吗。”
“你哪里来的耳塞。”游明宇趴在床边,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易绍南。易绍南有耳塞他竟然不知道,他不喜欢他和易绍南之间有秘密,即使这个秘密只是耳塞。
易绍南说:“便利店有卖。”
田斌讪笑,“不好意思,我有鼻炎,经常打呼噜……”
原来易绍南也不堪其扰,游明宇用一秒钟原谅了耳塞,还提议:“得想办法把苞谷解决掉。”
麦元朗笑了笑:“好。”
周末的时候,Alpha们准备去附近转一转,熟悉周围环境,据说山脚有个小镇,算是附近最热闹的一个地方。出发时,游明宇特意让麦元朗把苞谷背上,还说今天一定有办法把它们解决掉。
田斌说自己力气大,很能背东西。他长着一张圆脸,笑起来像弥勒佛,实际上他的性格也是如此,很容易相处。就这样,四个人相约一同下山。
大巴到达车站后,还有一段路需要步行,田斌力气挺大,背得时间也最长。
最后游明宇实在看不下去了,“给我吧。”说着,游明宇接了过来,轻轻一抬,搁在肩膀上。
刚来基地这一个月,他们没有薪水,估计四个人身上,只有麦元朗带了点家里给的路费。
小镇的确热闹,面包店、咖啡厅,还有酒吧,不过这些地方他们去的少,麦元朗看到一家粮店,“问问他家收不收玉米。”
“欸——欸,”游明宇赶忙拦住他:“干嘛?”
“卖给粮店啊。”麦元朗说。
游明宇仿佛听到什么笑话:“卖给粮店值几个钱?按斤称重还是按包裹大小?总之卖不出50块。”
田斌和麦元朗面面相觑。
“要我说,”游明宇凑到易绍南耳畔,悄声说了什么,很快,易绍南拎着那袋苞谷走了,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袋又圆又沉的东西,“给。”易绍南说。
游明宇接过袋子,拿在手里掂了掂,“就这么点?”
“掰完差不多就是这样了——”易绍南说。
临近晌午,游明宇空着手回来了,看起来心情十分愉悦,最后将一叠钞票塞到麦元朗手里,麦元朗数了一下,一共有216块,“怎么这么多。”
游明宇骄傲地耸了耸肩,“也不看看是谁办事——”
几个人围在一起,分享着此刻的愉快。
最后麦元朗要给大家分钱,游明宇第一个拒绝:“我不要,我是受不了你那床底下的老鼠。”
田斌憨憨地笑着。
但麦元朗还是十分仗义地分给每个人五十块,“本来只值五十块的,这是大家应得的。”
最后盛情难却,游明宇只好收下了,不过他一般也存不住钱,他总是丢三落四,有什么好东西落他手上,绝对待不住三天,“你帮我收着。”他把钱塞给易绍南。
后来他们又去了书店,田斌买到一本科幻小说。
回去的时候,麦元朗问游明宇今天使了什么法子,让苞谷卖出好价钱,游明宇故作神秘地说‘不告诉你’。田斌想了想,“应该是让绍南把苞谷磨成粉,然后用玉米粉卖出更好的价。”
“是不是?”田斌推了推眼镜,像一个衷于思考的理科生。
大巴轻轻摇晃,晚间回去的人比较少,大巴位置很空,易绍南喜欢靠窗的位置,坐在游明宇的前面,游明宇说:“答对了一半。”
麦元朗回想白天的事,“为什么一定要让绍南去磨玉米粉?”
“人家长得帅啊,”游明宇看着他,“粮店是个Omega老板,一定会答应帮忙的——”
四个人不约而同笑起来,麦元朗接着说:“其实我也可以帮着出力的。”
“你?”游明宇耷拉个脸,“你没有我脸皮厚,肯定不会讨价还价,最后还被倒打一耙。”
“我哪有……”麦元朗不自觉羞红了脸,他本来皮肤偏小麦色,脸红的时候显得更质朴了,有一种让人不忍心逗弄的质朴。
“但无论怎么样都卖不出216块。”麦元朗觉得很不可思议。
游明宇拿着大巴的宣传册,卷成一个筒,轻轻敲在麦元朗肩头:“笨蛋,卖给健身房啊。”
大巴忽然停住,司机回头,“喂,到站了。”
几个人陆续下车,这个时间点刚好9:50,距离基地锁门还有十分钟。
守卫员依次检查证件,放他们同行。
晚上在公共浴室洗漱时,麦元朗悄声问易绍南:“明宇是你弟弟?”
易绍南擦了擦嘴角的牙膏,‘嗯’了一声。
“但你们兄弟二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无论性格还是外表。
一听到有人在说自己,游明宇悄悄走过来,把吓了麦元朗一跳,“我去——”
游明宇忍不住笑起来,麦元朗这个人就是这样,永远彬彬有礼,连被吓到也是一句‘我去’,不像游明宇满嘴变着花样儿骂,‘操你大爷的’,‘给我滚好吧’,又或者‘死一边儿去’。
“又说我坏话呢。”游明宇站在麦元朗和易绍南中间,单手搭在麦元朗肩上,问:“说我什么?”麦元朗不好意思地笑笑,想起游明宇白天的话,调侃道:“说你是帅哥。”
“切,”游明宇原本按住毛巾的手放下来,放在易绍南肩上,又用另一只手环住易绍南,还将下巴搁在易绍南肩上,语气郁闷地说:“什么帅哥,我是型男——”
这话一说,惹得几个人哈哈大笑。
是,16岁的型男。
游明宇也觉得害臊极了,千年厚脸皮红了起来,越发眷恋地将脸埋在易绍南脖颈间。
哥哥身上好香啊,一种他形容不出来的味道。
镜子里倒映着三张眉眼飞扬的笑脸,游明宇站在易绍南身后,易绍南低头笑的瞬间仿佛在默许这种亲昵,而一旁的麦元朗似乎也被这种氛围所感染。
不过易绍南也很好奇,游明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
以前游明宇就像野孩子,脾气很坏,不懂变通,也不会开玩笑。不像现在,他像一株向阳生长的藤蔓,摔不烂、折不断,遇强则强,实在打不过就迂回生长。
而易绍南则像霜降,水蒸气遇零度,迅速变成固体,午间太阳升起,再蒸腾成水蒸气,向四周扩散,再缓慢降落,落在游明宇繁茂的枝叶上。彼此需要,相互依赖。
游明宇肤色偏小麦色,但比麦元朗稍微白一点。
他这种肤色,只有跟易绍南挨在一起时,才有微妙的差异。
镜子里的游明宇,浓眉,短发留得很浅,闭眼的瞬间,能清晰地看到高挺的鼻梁。
肌肤相贴的瞬间,易绍南后颈传来细微的麻酥感,也许是游明宇今天没有好好刮胡子吧。
好在游明宇很快就松开手,“回去睡觉咯,明天又要早起。”游明宇往外走,背对着他们潇洒挥手,“我先撤了。”说着,他又打了个惊天的哈欠。
正式接触枪,是在三个月以后。
不过教官只是先让他们近距离观察,根据子弹型号、尺寸,识别不同的枪支,顺便教他们基本的动作。为了让Alpha熟练的拆换子弹,教官将所有人分成两人组。
双方视彼此为对手,看谁拆枪、复原的速度更快。
游明宇和易绍南被分到一组,刚刚游明宇光顾着看热闹,并没有注意到教官讲到的细节,以至于他在第一轮就输给了易绍南。“输了的人要被指脑门噢,大家不要心软。”教官笑着提议。
练手用的枪都是仿真的,弹道入口被堵住,子弹也是橡胶质地,很安全。
第二轮开始,游明宇明显总结了失误,也从易绍南的动作里学到了正确的顺序,弹匣释放出来后,拉开枪膛,拉动滑块时要扣住扳机,再取出反冲杆,最后取出枪膛。这次险胜。
教室传来金属相撞的声音,很清脆。
但游明宇的注意力已经被易绍南的手吸引了——那是一双很白的手,指节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左手无名指处有细微的起皮,但动作利落又是那么一气呵成,扣响扳机底座时,露出淡粉色的掌心,无法想象这把枪是如何荣幸,能被易绍南抚摸。
“别分心。”易绍南说。
游明宇回过神来,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觉得自己的手简直毫无美感,虽然也修长,但就是没有易绍南那种让人想要握住的冲动。所以第三局他又输了。
当易绍南用枪指着游明宇的脑门时,游明宇生气了。
易绍南握枪的手很稳,枪口冰凉的触感让游明宇简直要原地爆炸。但很快,整把枪在易绍南中指回旋,枪口滑下来,仿佛在勾勒游明宇的眉骨曲线,最后垂向地面,甚至轻轻撞了一下他的鼻梁。
易绍南用卡在扳机处的手指,不轻不重地,在游明宇的脑门弹了一下。
额头传来弹撞感,不疼,但比枪口要温热。
易绍南仿佛在用最冰冷的方式向游明宇诉说温情,像一个杀手告白,未曾送出的情书。该死,他又不生气了,但他仍觉得十分下不来台:“不许用枪指着我的脑袋。”
一旁的教官听见了,“同学,愿赌服输。”
易绍南敛住眉眼,忍不住笑了。
游明宇却把这件事当了真,一个中午都没跟易绍南说话,冲洗饭盒的时候,易绍南主动找他,他才肯应声,他还在为课上的事生气:“不行就是不行,谁都可以用枪指着我的脑袋,但你不行!”
“那再比一次,换你指我。”易绍南偏头看向他,笑容很放松,也很纵容。
白杨树在风中沙沙作响,长得这样笔直、英挺,不畏惧风沙和烈日,真讨厌,跟易绍南一样。
易绍南见他拧眉,忍不住刮他的鼻子,结果游明宇一看到他的手又开始脸红,心跳加速跳跃,唯恐避之不及:“我才不跟你比呢。”他愤愤地说。
真是又菜又爱玩。易绍南看着游明宇的背影。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有点甜是怎么肥事

立秋后,天气转凉。
体能训练安排在基地附近的深山中。Alpha们久不外出,对这次训练显得跃跃欲试。一行人坐上大卡车,背脊挺直,整装待发。
基地在身后逐渐远去,易绍南收回视线。
游明宇坐在靠近卡车尾气的地方,那个位置可以看到大半个天空,还有葱郁、未来得及枯黄的枝叶,光影一帧一帧划过,落在他那张年轻的脸庞。游明宇很少这样安静,易绍南的心脏仿佛慢了半拍,游明宇回过神来,仿佛在寻找易绍南,易绍南又迅速敛住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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