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教过华清棠的,如今一并用到了他的身上。
他浑身是血的侧卧着,周遭一片黑暗,他只能看见华清棠拿着烛封的那只手还沾着他的血。
哒哒的顺着剑刃往下淌。
温玉沉,杀了他吧,是他先背弃你,先将你这般折辱的,你还手是理所应当的。
或者你可以把他囚禁起来,到时候你想如何待他,都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温玉沉, 成魔吧——”
“成了魔, 你便不必再忍着这么多的痛,也没有人能将你这般折辱, 彼时,你想做什么都不会有人阻挡。”
周身温度骤然下降,温玉沉下意识蜷起指骨。
“想想你的师父,你若成了魔, 便能将他的魂魄唤回来, 活死人,肉白骨,这些寻常魔物做不到的事情你都能做到。”
“半仙入魔, 足以完全控制自己的力量,成魔吧, 温玉沉,你何必再煎熬着、幻想着那不存在的神力呢?”
这道诡异的声音尤为刺耳, 但听着又带着些浑厚粗犷。
就像是早已踏入黄土中被人埋了骨的怨魂。
“你只能成魔, 成不了神的,与其受尽苦楚到最后被动堕魔,不如你现在就放下那份执念。”
这道声音忽然贴近了他。
一个黑漆漆的人影遮住了他的视线, 下一刻, 眼前便多了一个人。
“你瞧,成魔后, 你便能立刻将你师父的魂魄唤回来,你不是想再见他一面吗?来吧, 来与我融为一体,我来为你实现你想要的一切——”
尘意知的背影离他不远,他被冻得有些僵硬的手,在见到尘意知时微微挪动了几下。
“想见他吗?只要你现在…”
不等那东西说完,温玉沉便骤然发笑,他缓缓合上眼,嗓子火辣辣的疼。
“你若这么厉害,何故要同本尊融为一体。”
“…若本尊没说错,你现如今的那份力量都是趁着祀幼沉睡,从她那“偷”来的。”
温玉沉这话说的没错,他同祀幼是有些感应的,如今却骤然与祀幼断了连,加上这东西不断的劝他堕魔,便足以说明,它没有什么能力左右自己的选择。
它只能不断的以各种事物来诱导他。
“不!我的力量就是你的力量啊!”那道声音又变的尖细了起来,它忽然“咯咯咯”的笑了出来,“温玉沉,你以为我是什么东西?”
“我能如此清楚的知道你想要的一切是因为什么?”
温玉沉啐了一口嘴里的血沫,原本冻僵、落上了一层霜的指节抹掉了唇角干涸的血迹。
他活动了下筋骨,神情淡漠的看向那团黑雾,薄唇微动,声音不带有一丝温度,只轻声说:“心魔罢了。”
“不值一提。”他一手撑着膝盖,从半跪的姿态起身,“霜寒。”
“剑来——”
轰隆——
狂风骤雨片刻不停,被云雾环绕住的华清棠此刻浑身是血,衣袍被疾风吹起,露出不知何时染上血水的白色中衣。
烛封剑身晃动。
“…不必忧心。”华清棠用袖口抹掉了方才溅到脸上的血点,“我撑得住。”
我应了师尊的话,要去见他的。
“我撑得住。”他又重复了一遍,不知是说给烛封听的,还是说给他自个儿听的。
飞升天雷并非只有雷电劈打,而是一切自然之物皆可向渡劫之人发起攻击。
譬如天上落下的枯叶,又或者,雨天落下的雨水,甚至于这漫天的云雾也可以形成一个巨大的剑阵——
“嘭——”
华清棠被那云雾形成的剑阵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来不及反击,只能不断躲避这连环不断的进攻。
原本倾泻而下的暴雨似乎也找到了目标,一股脑的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夹杂着闪烁的雷电,瞬间将他席卷——!
与此同时,天雷又雪上加霜的连续落到他的背上——
皮开肉绽,触目惊心。
刚擦干净的脸上又被那漩涡溅上了血渍。
疼痛逐渐蚕食入骨。
就连吹过的疾风都像是利刃,将他千刀万剐。
他疼的说不出话。
渡劫之人有三次放弃飞仙的机会,第一次是在雷劫来时,自降修为,以此将被自己引来的天雷原封不动的送回去。
第二次,是在濒死时,只不过若是在此时放弃飞仙此生基本都与飞升无缘了,因为天雷落下后会将渡劫之人的灵根经脉全部重塑,而这时不再继续,便相当于修为全废,重头再来几乎不可能再次修到足以引来雷劫的修为。
第三次,便是被天地间的万物注入灵力时,也就是华清棠现在所经历的——
若是在此时放弃,修为也是接近成仙,不过无法像仙那般灵活的运用万物作为武器,但大概会比温玉沉强悍些。
“师尊,这…”肖宁咽了咽口水,“这天为何漏了个窟窿…”
褚行止依旧焦急的看着华清棠所在的方向,语速极快,还不忘说肖宁两句:“平日里为师怎么教你的,为师不是说过成仙时的雷劫影响极大,甚至可能会导致山崩海啸。”
“啊?!”一侧的弟子忽然吓了一跳,但被褚行止的一记眼刀瞪得瑟缩了一下,他弱弱的问肖宁,“师姐,那我们不会被淹了吧…”
肖宁看了看他们这四面环山的位置,颇为安心的拍了拍那弟子的肩,跟他说:“那不能,我们要死也是被土埋了,不能被淹死。”
那弟子听了她的话更加惊恐,只能虔诚的祈祷,合十双手,小声嘟囔着:“平安无事…平安无事…”
黑暗中,两道身形相似的影子纠缠不休——
霜寒剑刃划过那道黑影时,污血随之落下。
只是那道黑影没有丝毫恐惧,甚至骤然狂笑:“你杀不掉我的,只要是人,就总会有欲望,一旦人产生了欲望,我便会出现。”
“欲望越强烈,我的存在便越是无法抹去。”
黑影接住了霜寒直直落下的一击,它攥着剑刃,咧起一抹笑:“你现在的欲望就很强烈。”
“你想杀我,想成神,想摆脱我。”
它每说一个字,霜寒向下落的便又深了一寸。
“但很遗憾,你此生此世都不能与我彻底割席。”
“因为我就是你,除非你死了——”
温玉沉微微挑眉,唇角扬起一抹笑来,额角的血还在流淌、下坠,最后积攒在眼眶中,染红了他一边儿的眸子。
“是吗,那本尊来试试,你到底会不会死。”
不等那黑雾再说些什么,他便立刻提剑,连续数次,霜寒剑直直捅进那团人形黑雾的身体,穿透骨肉,发出闷响。
最后,黑雾被霜寒剑钉在了地上,温玉沉半蹲下身,眸中溢出猩红的血液,像是一行血泪,恐怖、阴森。
他攥着剑柄,毫不留情的将剑刃向下送去,黑雾周遭一片血泊,不用想也知道,那是黑雾身上的窟窿淌出来的。
“我…我是不会消失的…即便你这次…”
温玉沉拔出霜寒——
一剑封喉。
“下次的话,你还是留着下次再同本尊说罢。”
温玉沉看着逐渐消散的黑雾,缓慢的咧开嘴,森白的贝齿衬得他宛如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只听他嗤笑一声,语调戏谑,还带着骨子里的傲慢。
“如果你还能见到本尊的话。”
他这会儿才缓缓合上双眼,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擦了擦自个儿脸上的血渍——
“雷劫是不是停了?”肖宁瞪大双眼,指着不远处坠落的人影。
不等褚行止说些什么,她便又扯着褚行止的衣袖说:“他不会摔死吧?!”
肖宁说完又立刻摇头否认了自己的想法:“不对,不对,他都成仙了,成仙了的人应该不会被摔死吧…”
“等等…他好像醒了,自己飞下来了!”
“我靠,他、他飞升成仙了!”
周遭围观的弟子对亲眼见证飞升表示震撼,一个个都开始七嘴八舌了起来:“你不觉得他长得也很是貌美吗?”
说话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弟子,她刚说完,另一个离她近的男弟子便接了她的话:“像是天上下来的仙人。”
那女弟子当即转头,像是找到了知音:“你也觉得他是天仙对吧!”
男弟子重重点头:“他简直…”
华清棠的衣裳并没有裂开,因为雷劫只会对他的身体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不会将这些身外之物弄出破损来。
不过成仙后,他身上的伤口也都会立刻愈合,如今的他除了脸上沾了些血渍,瞧着根本就不像是经历了一场险些丧命的“恶战”。
他飞升后的第一件事不是换身衣裳,也不是去接受褚行止他们的嘘寒问暖。
他只是片刻不停的去往了温玉沉所在的方向。
他也不是想跟温玉沉说疼。
他只是想告诉温玉沉,他成仙了,他会护自己周全,他也可以护温玉沉周全了。
所以…所以他是不是能留下来,跟温玉沉一起,留下来了。
温玉沉屋外的结界因为他的五感丧失而骤然变弱,竟真叫一个弟子闯了进来,在门口朝他大喊。
“朝凌仙尊!华师兄飞升了!!他成仙了!!!”
温玉沉蜷缩在木门边儿上,这会儿才算是缓了过来。
他勉强直起身子,靠在门上,听着外头那弟子一边儿敲门一边儿喊话。
半晌,他轻笑一声,哑着嗓子说:“成仙了好。”
“成仙了好。”
那弟子没待多久便回去了,因为他瞧见了华清棠——
月光照在华清棠耀眼的红衣上,屋内一片黑暗。
两个人就这么隔着道门,安安静静的陪着彼此待了一夜。
谁都不知道,这会儿对方的心是系在自己身上的。
翌日清晨, 温玉沉思考了一下送华清棠什么作为他成仙的礼物。
思来想去,又觉得华清棠什么也不缺。
于是,他决定送华清棠个字。
毕竟华清棠成仙了, 也不该被人直呼大名, 不如由他为华清棠取个字来。
他提笔,在纸上落了“无恙”二字。
按道理来说, 华清棠飞升成仙,自然会安然无恙的渡过此生,但他还是想取这两个字赠给华清棠。
无恙也并非光指他的身体,亦是希望, 他能万事顺遂, 凡事皆能转危为安,所想所行之事亦如他所愿。
故而,温玉沉取了这无恙二字。
“他要是无恙你就要出事了。”系统十分破坏气氛的说, “我只能改变一个人的结局,你不如收收心思, 想想怎么让华清棠“步入正轨”省的到时候你落得个大梦一场空。”
温玉沉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无恙”二字,十分满意的点点头。
“我昨夜是入了魔吗。”他无视了系统的话, 只淡淡问了系统一句。
“没错!!!恭喜你!!终于入魔成功了!”系统还自动在他耳边放出了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作为庆祝, “不过,我在剧情上看到,你入魔后…”
系统支支吾吾:“入魔后会失控, 你现在…好像也没失控哎…”
温玉沉嗤笑一声:“你就这么盼着本尊失控, 这会儿不怕本尊失控之后无法纠正“剧情”了?”
系统义正辞严道:“我没有!我只是…有点好奇。”
“好奇什么?”
系统接着他的话说:“好奇你为什么会入魔,剧情上只显示你成功入魔, 可剧情上没说你是因为什么入魔的。”
“加上你之前又经常把我屏蔽,我什么都没搞清楚你就入魔了…”系统这话听起来像是有些怨念。
温玉沉得到系统的答案后骤然放松下来。
看来不光这个尘世中的人无法分辨神与魔, 就连这个自称为拥有更改他人命运的系统也无法分辨神和魔。
不过他倒能理解,毕竟上个守护神说过,成神便不能留在人间,所以祂们无法通过任何信息告诉人们,祂们是神。
而并未能成功晋升为神的人,则是全部遗留在人间,久而久之,所有人都会觉得,只要沾染了“怨气”便一定是入了魔,因为他们不曾见过一个成神的例子。
不过如此说来,自己上一世,兴许也是成了神,只不过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堕了魔。
至于自己的死,兴许就是因为要摒弃留在人间的身体,所以在彻底将“怨气”吸食后故意漏出破绽,叫沐少卿他们将自己诛杀。
这事倒还真是他能干出来的,兴许逃脱围剿也是因为他想将华清棠安顿好,再摒弃自己的身体,带着一身的“怨气”飞升为神。
至于他为何不将此事和盘托出,他也能想到缘由——
因为他无人可信,即便是他说了,也不一定有人信他。
他上一世的境地,同如今只差了一个华清棠。
“有什么法子能更改别人的记忆?”温玉沉忽然问了一句。
系统仔细的思考了一下:“有是有,但这个法子需要你进入那人的记忆中,化作另一个身份在他身边,手动更改他的记忆。”
温玉沉微微挑眉:“现在就能用么?”
系统问他:“你要改谁的记忆啊?”
温玉沉如实说:“华清棠的。”
系统似乎不大理解他这么做的意义:“为何要改掉他的记忆?他左右都是要死掉的…”
“他如今飞仙了,你倒也不怕他忽然出来影响到你的剧情了?”温玉沉抿了口茶,“与其留他当这个变数,不如直接从根源解决问题,让他不再是个威胁。”
系统:“那为什么不直接杀掉他?”
温玉沉动作一顿,空气静默了一会儿,他跟系统说:“与你何干?”
系统:“……”
好吧,你开心就好。
系统被他威逼利诱,最后答应了将他送到华清棠的记忆中,只不过系统也无法确保他会进入到那个时间段,甚至于,系统也不能保证他是以人的形态进入华清棠的记忆中还是以什么别的形态进去…
华清棠如约而至,他这回与温玉沉相见倒像是有些局促不安。
几次看着温玉沉欲言又止,最终垂下眼睑,默不作声的待在屋里,仿佛这样,他便能待的久一些。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温玉沉的声音将他拉回神。
他今日同昨天穿的一样,高高束起的马尾被更为显眼的大红色发带系着,顺势搭在了他的肩上。
“师尊。”他忽然抬眼,认真的问他,“若是弟子足以自保,是不是就可以跟着你一道留下了?”
不等温玉沉答话,他便接着自个儿的话茬说了下去:“我成神了,师尊…”
温玉沉点头,语调拉长,回了他一句“哦”,旋即将自个儿写的字递到他跟前:“赠你的字。”
“为师没什么好送你的,便只帮你取个字,至于名号,等你日后打得过徐佞他们再取。”
话落,温玉沉又补充了一句:“不是单挑,是他们一起上的时候。”
毕竟现如今华清棠飞仙了,定然能够跟徐佞打个有来有回,最多平手,这还是在华清棠刚飞升,不怎么会运用过多灵力的情况之下。
待日后,华清棠习惯了,便自然能将徐佞他们一举击溃。
温玉沉算了算时日,觉着若是华清棠熟练的早,兴许在自己没赴死时便能瞧见华清棠以一敌十的场面。
一想到这他顿觉欣慰。
他就说华清棠怎么可能那般不堪一击,自个儿上一世是怎么养的华清棠?竟能叫华清棠堕落到那般境地!
华清棠抿唇,接过温玉沉写给他的字:“无恙。”
温玉沉点头,兴致勃勃的说:“为师取这字取得好罢?”
华清棠没说好不好,只是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看出两个洞来。
温玉沉见他不接话,也没生气,只问他:“明日你便要启程,今夜不早些休息么?”
华清棠还是那么看着他,半晌,点了点头,只是不难听出他声音里的失落:“嗯。”
“师尊为何这么盼着我走?”
华清棠的声音发闷,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温玉沉两三步便走到了他跟前,面不改色的垂下眸子,但语调里难以克制的带了些笑意:“为师何时说过盼着你走了?”
只不过华清棠没听出来,仍旧有些烦闷,微微侧过脸,避开了他的视线:“师尊不喜我,大可以直说。”
温玉沉也跟着他的方向偏了偏头,双手撑着木桌,将华清棠圈在其间,慢慢悠悠的问道:“为师怎么不喜欢你了?”
华清棠垂着眼,默不作声。
“怎么不说话?”
华清棠依旧不理他。
温玉沉终于收了手,顺其自然的牵住了他,将他带到了床榻边儿:“明日就要启程了,今夜早些休息。”
华清棠动作一僵,忽然抬眸看向他,那对充满疑惑的眸子仿佛是在质问他:“你不是要赶我走吗,为什么还要留我在此处过夜?”
温玉沉先躺了下来,然后又往里挪蹭了下,华清棠被他扯着背对着他坐了下来,温玉沉倒也没急着用相思符操控他,只是语调平缓的叙述起他们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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