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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千里送(大生生)


信笺被送往千里外的断剑山庄,章圆礼的师父李怀义读罢,沉吟片刻,忽而遣退弟子,将李云霄一人招至内室。
作者有话说:
完结倒计时~聪明圆礼给师父写信啦!

李怀义将将信陈于李云霄面前,问道:“你怎么看?”
李云霄捧着信读罢,想了半晌,忽而拱手一揖,“父亲,我们断剑山庄也可如此,我欲效仿师兄,报效君上!”
李怀义坐在上首,沉吟着看他半晌,只“哦?”了一声。
李云霄当即屈膝跪地,仰脸道:“父亲你教我本领,若只让我困于山林,我不甘心!晋国各地风土,无人比我们断剑山庄熟识,江湖诡谲技艺,无人比我们断剑山庄精通!我大好男儿,一身本领,若不能提携玉龙为君而死,此生有憾!”
“有无私心?”
“没有私心!”
望着李云霄满目炽光,李怀义面沉如水,冷声道:“我踏出房门之前,你若道不出别的原因,便消此蠢念,永不复提!”说罢一刻不留,转身便走。
李云霄看着李怀义离开的身形,心念急转,在李云霄推门那一刻,忽而转身喊道:“为章圆礼,为制衡!”
李怀义将门掩紧,转过身,将目光沉甸甸压向李云霄。
李云霄跪在地上,梗着脖,硬着头皮大声道:“圣人见微知著,睹始知终,一叶便可知秋。师兄所立白衣司目前虽仅百人,可若成气候,虞国实力顿增。其夫君虞国太子,极善谋略,他夫妻合力,或许将来可以一国之力独抗大梁。”说到这,李云霄心下一戚,偷瞄了眼李怀义。
李怀义却将眼一眯,“继续。”
“梁国若灭,我们与虞国……便……没有敌人了。”李云霄只觉口中干涩,心下狂跳,他舔了舔唇,“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到时两国相邻,势均力敌,便是友,一强一弱,便是敌……我希望晋国强盛,我……不想与师兄为敌。”
他看向李怀义,见李怀义沉吟不语,料想自己已然猜中父亲心思,眼中当即淬出了光,“我虽为匹夫,可亦盼两国相安,今日投身君王,将来纵是敌非友,我也无愧于心!”
谁知李怀义竟目光愈冷,若冰,喝道:“还有吗!”
见李云霄呆立,李怀义转身便走。
大门推开的那一瞬,日光兜头洒下,光尘霎时扑进,浮光掠影间,李云霄忽而站了起来。
“爹!那封信!”
李怀义自光下转过头来。
“师兄、师兄亦是此意!”
李怀义看了他良久。
忽而一笑,从光下走入影中,“宦海浮沉,苦多甜少,爹来陪你。”
“其他叔伯兄弟——”
“遣散。”
李云霄望了过来,眸中暗光涌动。
“江湖人,江湖老,从今往后,世上再无断剑山庄。”李怀义说道。
半月后,显赫一时的断剑山庄一夜消失,李怀义散尽家财,门徒飘零。
与此同时,晋国成立密探组织,名为“绣衣”,首领姓李。
一月后,章圆礼收到了李怀义的来信,他将信读罢,末了,笑了笑。
恰巧徐偈推门而入,章圆礼将信收进袖中,徐偈便笑了,“又来家信了?写了什么?”
章圆礼瞪他一眼,“我的家信,不给你看。”
“只要不是我的坏话,不看也罢。”他挨着章圆礼坐下,在他肩上捏了捏,“最近主持白衣累不累?”
“累啊……”章圆礼抱怨,“七八岁的孩子,闹起来真够头痛。”
徐偈皱眉道:“那个叫钱羿的,又缠着你了?”
“那倒没有,”章圆礼眼珠子一转,“你吓唬他了?”
“天天缠着你给他讲故事,成什么样子。”
章圆礼笑着戳他头一下,“你怎么连七岁孩子的醋都吃?不过啊,那个叫钱羿的确实有天赋,我瞧着将来差不了,当然,别的孩子也都很好。”
徐偈点点头,“前几日我去查看,瞧他们都学有小成,将来必堪大用,能有这样的成绩,是圆礼的功劳。”
章圆礼顺着他的话想了一会儿,忽而轻轻叹了一口气,“你瞧着他们可堪大用,可我与他们相处久了,想到将来他们肩负的责任,或可遇到的危险,又于心不忍。今日李晓琼用剑划伤了手臂,不说疼,只悄悄掉泪,我发现时,血已染红了袖管。我问他为何不告诉我,他却说这点小苦都吃不了,如何令我满意?可我心里,并没有要他吃苦忍痛的意思。”
徐偈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不用你提醒,从他入白衣的那一天起,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责任。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不仅他们,便是你我,若家国有需,亦当以身报国,这是所有男儿之责,何须怜悯嗟叹呢?”
章圆礼又瞪他一眼,“好大的口气,百姓求温饱,孩童企怀抱,图的不过是眼前事,怎么就得给你们徐家捐躯了?”
徐偈揽着他笑了,“朝阳王好犀利的话,朝阳王是我们大虞请来的贵客,的确不该给我们徐家捐躯。”
章圆礼却突然把徐偈的胳膊放了下来,“你是不是看到我的信了?”
徐偈微微一怔,有些失笑,“圆礼,你好敏锐。”
“你知道信里的内容了?”
徐偈看向他,“李师父的来信,并不难猜。白衣脱胎于断剑山庄,李师父来信,要么是圆礼学艺不精,向师父请教,要么便是圆礼有些体己话,想要跟师父说了。我的圆礼这么聪明,怎么可能学艺不精呢?”
章圆礼沉默片刻,“我这么做,你不介意?”
徐偈目光澄澈,“圆礼,你是晋国人,我不能一面要求你为我们大虞操劳,一面不允你挂念母国。”
章圆礼微微移开眼,“……我以为你会介意。”
徐偈握上他的手,“大虞与晋国是盟国,你是两国的福星,不要把这层身份当成你的负担。大虞与晋国比之强梁,实在可称弱小,若图将来,只有自强,若生提防盟国之心,不必强梁来犯,我们早已自溃。所以我从未提过要你为白衣之事保密,你不该为此事焦心。”
章圆礼垂下眸,“我只是把我创立白衣的事情告诉了师父,至于师父会怎么做,我也不知道。”
徐偈低头看他,“为什么不明示李师父?”
“因为你不知道江湖有多自在,若师父志不在此,却因我命令踏入宦海,我会成为整个断剑山庄的罪人。我那封信,只把我训导弟子之事告诉了师父,若师父志在山林,那不过就是一封讨教信;但若师父愿意为晋国做些什么,他会懂我的意思。”
徐偈轻轻吻了吻章圆礼的额头,“圆礼好一颗七巧玲珑心。”
章圆礼长睫微微一颤,握紧徐偈的手,“徐偈,我身在你们国家,为你们国家每做一事,我心甘愿,但夜深人静时,却也对母国生愧。”
“圆礼,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会不会就不这么焦心了?”
章圆礼茫然看向他。
“在离开晋国之前,我与你的皇帝表哥偷偷做了个约定。”徐偈的目光温柔地看向他,“以二十年为期,各自图强,二十年后,共伐梁国。”
章圆礼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徐偈再次吻上章圆礼的额,“所以,圆礼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对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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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时光一晃八年,晋国的朱邪旭在一连生了七八个闺女后,迎来了他们国家的太子。朱邪旭高兴得不得了,小太子的画像不出一月就传到章圆礼的案头,章圆礼与徐偈一道赏画,一齐写下“圆头圆脑”的评语。
一年后,虞国国君重病不治,于榻前传位太子徐偈。徐偈登基为帝,封章圆礼为朝阳皇后。
晋国听闻徐偈登基的消息,派遣使者与新君相见,此次出使的使者,是章圆礼生父章槐,晋国的长公主与夫随行,共同入虞。
二十六七岁的章圆礼终于在阔别九年后见到了自己的父母,不及问候,便先责问:“路途这般遥远,你们怎么就来了呢?”话未尽,便红了目。
长公主年逾五十,老态尽显,说话不如旧时伶俐,她握上章圆礼的手,声音迟缓:“好孩子,我来看看我的好孩子。”
章父两鬓斑白,皱纹深刻,见到章圆礼,露出满目的慈祥,“我照顾着她,皇后娘娘不必忧心。”
章圆礼掉了泪,道:“这一来一回,少说半年,你们年纪大了,身体如何受得了?朱邪旭怎么就不知道拦着你们!”
长公主笑了,“你别怪他,年前我生了场病,病好后,便格外的想你。”
章圆礼的泪断线珠子般滚落,他紧握住章父和长公主的手,“既然来了,便先不急着走,我叫我们这的太医给你好好看看,养足了精神,再护着你们离开。”
长公主拭掉眼泪,笑道:“你父亲还有政务,耽搁不了太久,娘陪你,只要你们大虞国君不嫌弃,娘就多住一会儿。”
章圆礼破涕为笑,那一瞬间,他想如少时一般钻进母亲怀中,可当他将泪拭尽,却搀住了长公主孱弱的臂膀,“母亲,父亲,我带你们游一游我们大虞的皇宫。”
长公主自秋去住到春来。春来后,大虞天气转暖,为防路逢瘟疫,章圆礼纵万般不舍,也只得亲送长公主出城。
这一别,便是永诀。
一年后,洛阳传来讣文,章圆礼父亲章槐,病逝家中。
三年后,长公主随夫君而去,临行前见儿孙环榻,独缺一人,笑叹一声,溘然长逝。
章圆礼身为人子,却不能亲赴奔丧,狠狠病了一场,在徐偈细心照料下,足足养了一年,才逐渐恢复。两人就这样步入了而立。
帝国中兴,政务冗杂,两人愈发奔忙,徐偈夙兴夜寐为国操劳,章圆礼将所有精力扑在白衣之上。白衣在他治下,成为一把出鞘的利刃,麾下千名弟子均身负绝技,他们混入梁国,或伪作游商,绘制梁国地图;或混入朝廷,插手梁国朝政;或专事潜伏,探查百官动向。
章圆礼泡在白衣司的机密阁,处理如山的梁国情报,巍如高山的强梁,在章圆礼的抽丝剥茧之下,变成一座透明的“孤岛”,这个令他们望而生畏数十年的巨国,就这样被章圆礼剥下铠甲,露出了柔软可欺的内脏。
如是又过六年,二十年之期已到,章圆礼摘下徐偈发间的白发,年逾不惑的朱邪旭大病初愈,大虞与晋国将磨砺二十年的利刃,向着梁国,出鞘了。
大虞率先分三路越过长江,东西两军声东击西,掩护徐偈与章圆礼亲率的十五万中军迅速北上,在梁国毫无准备之下,连下十城。
梁国反应迅速,当即派五十万大军前往镇压,与徐偈的中军于彭城相撞,徐偈距城死守,生生拖住了五十万强兵。
在大虞与梁国战事焦灼之际,北方的晋国突然发兵,集三十万兵力合兵一处,直取大梁都城。
梁国腹背受敌,于乱局中迅速作出判断——先取徐偈首级,令虞军自溃,再以都城高墙,拖住晋国大军,在解决南面威胁后,迅速调兵北还,与北境固守的二十万大军汇合,将晋军前后夹击。于是梁国只分兵十万北上支援,余者四十万,尽数围困彭城,势将大虞国君徐偈斩于城下。
四十万梁军强攻城门,外城仅三日便被攻陷,徐偈与章圆礼退守内城,死守等援。
大虞的南北两路大军终于在徐偈二人危在旦夕之际,顺利驰援,以拢共二十万的兵力,对抗梁国的四十万大军。
为扭转战局,徐偈亲率大军出城迎战,帝后做先锋,使虞军士气大振,如一把利剑插入了梁军腹部。
最终,冲破梁国阵型,将梁国将领斩于阵前,梁国大溃。
大虞此战大捷,在破梁军四十万后迅速合兵北上,大梁终于露出了颓势,在两国夹击下捉襟见肘,败绩频出。
这是一场三国的死战。
此一战,河边的骨堆了一层又一层,鲜血染红江水,沉尸滞流,连日不清。此一战,哀鸿遍野,尸陈如山,尸骸枕籍,肝髓流野。此一战,无君王,无将士,人人皆是刀枪剑戟,都可化作泥中尘土。
徐偈身中三剑,章圆礼拼死相护,数历生死,几经飘摇。李怀义殉国,李云霄重伤,朱邪旭旧疾复发,险些客死异国。
终将大梁国都攻克,大梁皇族荡平,徐偈与朱邪旭站在大梁宫城之内,徐偈气息奄奄,朱邪旭摇摇欲坠,两人四手相握,勉力一笑,拼尽全力强作精神,其实皆恨不得昏在当场。
二十日后,两位帝王喘息得当,从盟友变成了分毫不让的敌手,于大梁天子所居正殿,为地皮战利的划分吵得不可开交。
大虞的白衣与晋国的绣衣将大殿团团围住,彼此兵刃相见,喘息相闻,谁也不敢妄动。
殿内争吵之声传到殿外,白衣与绣衣的两位首领却躲在远处的房顶上喝酒。
殿内传来虞国使君的斥骂:“此战我大虞出力,远多尔等!此乃共识!”
李首领的脖子立马顺着风向外探去。
章将军踹他一脚,“看什么看?喝酒!”
晋国紧接着也传来倨傲之声,“我晋国出兵三十万,尔只出兵二十,我晋国五占其三,并不为过。”
章首领低骂一声,“好不要脸。”
“尔若论人数,我大虞二十万破敌四十有余,你晋国破敌三十不足,以此来算,当我四你三,余者了了,权当我大国气度,让予尔国。”
章圆礼又哧地一笑,叹道:“也好不要脸。”
他懒得再听两方叫骂,见李云霄仍擎着首细听,便一把将其拽了过来,“还听什么,他们打起来才怪,只管喝酒便是!”
李云霄只得给自己添了一盏,酒还没沾唇边,便咳起来。
“伤怎么样了?”
李云霄边喝边咳,“快好了。”
他话落,见章圆礼举着酒坛便往嘴边倒去,当即夺下章圆礼的酒坛,“你慢点喝,怎么还直接用酒坛往嘴里灌?我听闻你救虞国皇帝时受伤了,要紧吗?”
章圆礼摸了摸两肋,在彭城的那场突围战中,徐偈中箭落马,章圆礼飞身相护,这一左一右的琵琶骨,曾叫梁国的长枪戳了两个血窟窿。他咂了咂嘴,“有他在,死不了。”
章圆礼睨他一眼,“表哥受伤没?”
“没。”
章圆礼嗤笑,“还瞒着我,我瞅他积劳成那样,没受伤也丢了半条命。”
李云霄便笑,“非有意相瞒,但如师兄所说,虞国国君尚在,我们陛下也不敢死。”
章圆礼闻言躺倒在屋顶瓦上,灌了口酒,懒洋洋道:“既都死不了,咱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虞国国君果无侵略之心?”李云霄问道。
章圆礼仰脸笑,“我不让,他不敢。”
李云霄拿盏和他一碰,望向远方,“如此,好日子真的要来了。”
房顶的酒坛子堆得咕噜噜往地上滚,两国一直商谈到黄昏,泼妇骂街般为一寸两寸的土地吵掀殿顶,摔杯为号都上演了数回,最后各自捏着鼻子签了约。
章圆礼看着险些将长枪戳进对方鼻梁的白衣与绣衣分兵散去,拍了拍手,将脚边酒坛一脚踹下房檐,“我说他们打不起来吧?”
李云霄也终于透了底,“陛下临行前嘱咐过,圆礼在他们手中,行事需顾忌三分。”
章圆礼笑骂:“呸!真当我遭人嫌弃,需他顾忌。”说罢,忽而一叹,“二十年前,他说我蛮横无理,必会失宠,劳他牵挂了我二十余年。”
“虞国呢?平心而论,我瞧虞国战力略胜于晋,虞国往后是否真会为你,避让三分?”
章圆礼看向李云霄,“你说呢?”
徐偈与朱邪旭走出大殿。徐偈环视一圈,缓步来到檐下,仰头道:“圆礼,上面危险,下来。”
章圆礼俯在檐上看他,“怎么定的?”
徐偈道:“三十年不战。”
章圆礼扬眉看李云霄一眼,像是嗤笑他方才的顾虑,他翻身跃下飞檐,掰指一算,“三十年,我早死了。”
徐偈将他一把扶住,“小心肩伤,我也不在了。”
“他们爱打不打。”
“随后辈吧。”
章圆礼抓着他笑。
“喝酒了?”徐偈问。
“和云霄喝了一口。”
“一口?”
“两口。”
徐偈捏紧他的手腕,“小心晚上肩膀疼。”
“那你给我揉揉。”
“我现在没有多少劲。”
“不嫌你。”
徐偈扶着章圆礼向前走去,“对了,有件趣事,你表哥朱邪鹏之子,看上咱们太子,闹着要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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