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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千里送(大生生)


“住多久都行吗?”
朱邪品瞧他的天真情态,笑了,“就看你舍不舍得了。”
“那我肯定舍得。”
就见章圆礼抬起头,脸上也明亮起来,“娘,你这一头的翡翠,新打的吗?先前我怎么没见过?”
朱邪品摸了摸鬓发,“是新制的。”
“爹送你的?”
“嗯,好看吗?”
“好看,像菜花。”
一向威严的长公主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臭小子,怎么说话呢!”
正在此时,一婢女屈身上前,小声道:“秉公主殿下,虞国的齐王求见。”
“哦?”朱邪品收了笑,拍了拍章圆礼的手,“我去瞧瞧他。”
当朱邪品看到徐偈时,心中忍不住感慨,怪道章圆礼一门心思认准了他,这臭小子长得忒周正!
东阳大长公主阅人无数,徐偈面白,瞳黑,一看就心思深沉,自己那傻儿子白纸一张,和他在一起,难免会吃亏。
朱邪品自然愿意相信章圆礼所述的甜蜜经历,可有一点,就像一根刺,刺在长公主心里,叫她难安。
那就是,眼前这少年,是在得知章圆礼身份后,才突然示好的。
虞国和晋国世代交好,历来有和亲之例,凡和亲者,无不嫁于君王或储君,以结两国之好。他虞国储君未立,除非朱邪旭再拿自己那没断奶的公主去和亲,否则,章圆礼的和亲,便有极强的政治意味。
可以说,娶了章圆礼,储君之位,虽不说板上钉钉,却也十拿九稳。她担心徐偈别有所图,这是其一。
但更让他忧虑的,是虞国朝令夕改,醉酒时定的亲清醒后就反悔,是不愿立徐偈为储?若果真如此,徐偈此番逼迫,不知他父子是否生隙,长公主更是万万不敢把章圆礼嫁进那样腥风血雨的宫廷。
于是长公主脸上堆了笑,扶起躬身长揖的徐偈,亲切道:“殿下乃亲王,原不该向我行此大礼。”
徐偈十分恭谨,“我乃小辈,礼不可废,理当行礼。”
朱邪品热切地拉着徐偈的手坐下,仿若眼前是她极喜爱的小辈,“我一见你,就满心欢喜。我瞧你器宇轩昂,有一事,我想与你商讨。”
徐偈不敢拿大,只侧坐在下首,颔首道:“但凭长公主吩咐。”
“我打听了,你们求亲的队伍,此次并未在国书中点名道姓求取何人,想来是怕再出差池,我们晋国适龄的宗室女有不少,各个国色天香,你想选哪个,我替你说和。”
作者有话说:
麻麻不愿意嫁圆圆
ps这一期榜单轮空啦,我大概率要恢复到单机模式啦,所以从今天到下周四我可能更6000字左右,希望下周能上榜~

第22章
徐偈闻言一惊,连忙起身一揖到底,“长公主殿下,我心唯有圆礼一人,还望公主莫怪!”
长公主并不相扶,反而幽幽叹了口气。
“你我两国交好,从来都是尚公主,何时嫁过坤泽侯爷?你不必担忧我试探于你,徐偈,我跟你交句实话,圆礼,我是舍不得他远嫁的。他一个公主的儿子,也给你带不来什么。我们晋国有适龄公主,和你更为相配。徐偈,你战功赫赫,又是长子,娶了公主,储君之位便是眼前儿的了。我自有本事助你娶个公主,咱们各取所需,你意下如何?”
徐偈震惊地抬起头,却看到长公主满目真诚,心念急转之下,他忽而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于顶,肃声道:“公主爱子之心,重于高山,巍峨无边;而晚辈倾慕圆礼之心,亦如流水,永世不绝!与圆礼相交以来,我亲见圆礼是何等备受呵护,自能理解公主不忍他去国远嫁之心。我徐偈在此立誓,若公主肯将圆礼许配于我,我定以一生呵护,不叫他受一丝委屈!如有违誓,我身败名裂,人神共弃!”
长公主双目凌厉,“你就不怕我国再尚个公主,你无缘皇位?”
“是非成败,若仅因裙带,我也不必争了!我此心唯有圆礼,违心之举,抱憾终身,我何必做!”
朱邪品望着那长跪于地的少年,良久,忽而泛起满心酸涩。
那少年不过十八,脊背已然不再单薄。
长公主长叹一声,竟显得萧索起来。
他忽而就明白,她那少思寡虑的傻孩子,为何就非他不嫁。少年情意,如酒浓烈,便是撞了南墙,又岂肯生悔?
满心算计,满腹刁难,皆化成灰烬。
她也不叫徐偈起来,只是半晌,才叹声道:“你不必立誓,我不信这个,我只有一句,若有一日,你对他情浅意淡,叫他回来吧。我们晋国,会谢你放他回家。”
徐偈抬起了头。
只见长公主面冷似铁,一双眼,却泛着红。
方才的容光焕发,方才的盛气凌人,好似一瞬间,都烟消云散。
徐偈忽而就懂了对面那人重重身份之下,一位母亲的挂怀与担忧。
徐偈重新低下了头。
“公主可愿听晚辈讲一个自己的故事?”
“请讲。”
“我原本拜访晋国,是准备亲来致歉的。我因一人任性退婚,致侯名誉受损,是我之过。只是在遇圆礼之前,我实在不愿娶一个非我爱之人。我自小父母慈爱,父皇母后也算伉俪情深,可我仍见母亲暗夜垂泪,父亲感慨孤寒,我见父皇佳丽三千,却仍觉他孤家寡人,形影孤单。故而自懂事以来,我就落下痴病,此生惟愿一人,彼此陪伴,白首不离。”
朱邪品倏地坐直了身,“你的意思是……你不纳侧妃?”
“此生不纳。”
“若当了储君呢!”
“不纳。”
朱邪品一眯眼,“你若敢违誓呢?”
“我若违誓,公主自可接圆礼回家,若我们有子,圆礼不忍分离,可一并归国,让我承受妻离子散之苦!”
朱邪品一声冷笑,“你莫蒙我,你们虞国你承大统成算最大,到时候,你难道在群臣面前唱故剑情深?”
徐偈一颔首,“请公主容我僭越,如若真有那日,今日所言,记起居注,入青史中,若有违誓,千古可传!”
朱邪品忽而长出一口气。
“起来吧。”
徐偈站了起来。徐偈是少年英朗之姿,长公主是中年瘦弱之躯,这一站一坐,站的似挺拔的松,带着朝气,带着刚毅,带着不容置喙的锐利,这样的人,竟将爱子心切的中年贵妇的脊梁,压成了无可奈何的弯软。
徐偈微垂下首,以示晚辈的恭谦。
朱邪品却道:“孩子,你看着我。”
徐偈抬起了头。
朱邪品望向他,口几经开阖,方道:“圆礼是我宠大的,我把他惯坏了。你亦有母亲,应知儿女有苦,母亲数倍受之,你以后,万望多包容他,疼爱他,莫伤了远在万里的母亲的心,莫让我……昼夜难安。”
徐偈心中一震,郑重道:“我对圆礼之心,不敢与公主相比,却是全心相付,公主还请放心!”
朱邪品低下头,眼中泛泪,嘴角牵出点笑。
“好。”朱邪品神情萧索下来,“你下去吧。”
“晚辈告退,公主舟车劳顿,早些休息。”
眼见徐偈退至门边,朱邪品突然道:“等等。”
徐偈转过身来,“长公主有何吩咐?”
“你们求亲队伍已入境内,你有何打算?”
“我……想和圆礼一并入京。”
“你们不可相见。”
徐偈一愣。
“年轻人,相见不在一时,圆礼骄纵,你若万事依他,难免差错,成亲之前,你们不必见了。”
徐偈看向朱邪品,眼神中分明不肯割舍。
“孩子,我是为了你们好,你可答应?”
徐偈深吸一口气,忽而一颔首,“我答应。”
“好,本宫信你践诺。”
落日洒下余晖,染红了半面粉墙,也染红了趴在窗边的章圆礼的发。
章圆礼所居二楼,乃正院最后一座,后墙贴院墙,墙外便非正院。章圆礼着人搬了把椅子搁在后窗下,便把人撵下楼,自己爬上椅子跪在上面,趴在窗上看院外的风景。
见落日亭亭,向树而低,群鸟归檐,彤云盈窗,无端的,托着腮,惆怅地叹了口气。
他手上握着几个小珠子,一颗一颗,丢向远处的浓荫中,见群鸟惊起,呼啦啦四散而飞,他噘着嘴,想笑,却又叹了口气。
一颗小珠子忽而射到了身旁窗棂上。
章圆礼吓了一跳,一低头,徐偈在院外策马而立,正含笑看着他。
“好好地吓唬鸟做什么?”
“你怎么来啦?”章圆礼惊喜道。
“来看看你。”
章圆礼刚要笑,却忽然又皱起了眉,“你骑马做什么?”
“圆礼,我来向你辞行。”
章圆礼不及飞扬的眉眼,就这样寂寥下来。
“母亲找你谈了?”
徐偈看着他,“对不起,我食言了。”
“我想和你一起去。”
“我也想。”
章圆礼眼眶渐湿,“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
徐偈眼里染了笑,不大的声音,和着归鸟,飞进了章圆礼心里。
“等我们都着红衣,就能见了。”
章圆礼趴到了窗上。
“你什么时候走?”
“现在就走,我要在天黑前出城。”
章圆礼将手中的小珠子丢向徐偈,徐偈覆掌一收,将三颗流光溢彩的琉璃珠握在手心。
“收好了,敢丢一个,我——”
“好,我不丢。”
章圆礼低头一笑。
“圆礼,我走了?”
章圆礼张了张口。
正在这时,楼下婢女闻得动静,四五成群,向楼上奔来。踏踏的脚步声,踩在木制楼梯上,支呀地令人心惊。
“侯爷——你在同谁讲话?”
声音自楼梯间传来。
脚步声愈来愈近,杂乱无章,凌乱无序,乱得章圆礼的心忽而突突跳了起来。
思绪甚至来不及在脑中显现,章圆礼忽然直起了身。
冲动只在一念间。
下一刻,章圆礼纵身一跃,徐偈自马上飞身而起,于空中将章圆礼抱了个满怀。
“快跑!”
是章圆礼先出的主意。
下一瞬,徐偈将章圆礼揽于马上,迎着晚风,马蹄飞腾起来。
待两人回过神来,周围哪还有人!
章圆礼哈哈大笑起来,“不回去了?”
徐偈也在笑。
章圆礼推了他一下,“问你呢,不回去了?”
徐偈一扬马鞭,将章圆礼揽紧怀里,“不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小两口私奔啦!!!

徐偈揽紧章圆礼,向城门疾驰儿去。
“现在谁还顾上脚!快快快!”章圆礼一只手环着徐偈的脖颈,饶是如此,仍被疾行的骏马颠得上下颠簸,他将受伤的脚高高飘起,一面混不吝地催促。
徐偈心下其实闪过一丝疑惑。
长公主为何如此紧张,亦或,圆礼为何如此笃定长公主会紧张。
然而这份疑惑,叫章圆礼紧环的臂膀,飞扬的衣袂,叫奔腾的骏马,飞逝的街景人群,冲得烟消云散。只剩心在跳动,雀跃漫上嘴角,徐偈将怀中人圈紧,胯、下骏马愈发飞驰起来。
徐偈甚至不知自己也在笑。
在擂鼓的心跳间,他勉强翻出一点沉静——他知长公主担忧什么,自己守礼便是。
徐偈带着章圆礼,在夕阳最后一丝余晖中,在城门关闭的最后一刻,冲出了城。
城门轰然闭合。
徐偈倏然勒马,章圆礼攀着徐偈的肩膀回望,见紧闭的城门,忽而大笑起来。
章圆礼方才实在太紧张了,笑完,他脱力地趴到徐偈的肩上,狠狠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居然想食言一个人走,门都没有!”
徐偈吃了痛,嘴上反而还在笑,“这不是带你出来了吗?”
章圆礼背过身来往徐偈怀里一躺,得意道:“要不是我,咱俩能出来?快走快走,咱们找地方住。”
“你想住哪?”
“先去镇上。”
“出了亳州城,可就没有好住处了。”
“无所谓,”章圆礼耸了耸肩,“老子再不来亳州了!”
徐偈低头一笑,马蹄再次前行起来。
章圆礼忽然一拍手,“哎,要不咱们还是先去河边,打条鱼,要是客舍没有好吃食,就让店家给我们熬汤喝。”
“还想着鱼汤呢?”
“那当然,上次光顾着跟云霄打架,都没捞着喝。咱们喝完了鱼汤,再找个酒肆,喝他一夜,尽兴方归,怎么样?”
徐偈将他圈紧,“都依你。”
“快点快点,往那边走,天黑了就找不到鱼了。”
徐偈调转了马头,“对了,接下来是去哪座城?”
“其实从亳州到洛京已然绕道了,我们得先去陈州。”
“能路过开封吗?”
“过了陈州就是开封。”
徐偈点了点头,“那还来得及。”
“你要干嘛?”章圆礼从怀里抬起了头。
“你忘了?”徐偈低下头,“我答应过你,我们七月十五去开封赏灯。”
章圆礼望向他,眸中渐渐柔软起来,“你还记得啊?”
“怎么可能不记得?”
“我……没当真。”
“为何不当真?”
章圆礼撇了撇嘴:“当时以为你要退婚,不敢当真。”
徐偈的马蹄慢了下来。他低头看着章圆礼,松了紧环的臂膀,拢入章圆礼的腰间,靠近了些许,“圆礼,往后我的话,你尽可信。”
章圆礼反应有些迟缓,“嗯?”
“在你面前,我不轻言。”
章圆礼感受到一种异样的、平生未见的欢喜。他从徐偈怀中直起了身,额头靠着额头,他想搂住徐偈,想蹭一蹭,想亲他,可想了半天,却羞于行动。
只在两颊染着蓬勃的红,一双杏眼浑圆地望着他,里面尽是潋滟的波光。
晚晴朦胧的夕阳,在两人相抵的额头间染透了余晖,于浅近的鼻息间隔了一线昏黄。
徐偈不是没有感觉。
他的手轻搭在章圆礼的腰间,感受着夏日薄衫下劲痩柔软的腰肢。
在呼吸,在跳动,在发烫。
可最终,徐偈只是拿自己滚烫的额头贴了贴章圆礼汗津津的额发。
“好了,快坐好吧,不然真摸不到鱼了。”
额前的麻痒钻进了章圆礼的心里,他成功被慰藉了个妥帖,重新窝回徐偈怀中,把那只方才忘干净的伤脚重新飘起,笑嘻嘻道:“快走吧。”
两人不徐不疾地驶离官道,向着河边闲适行去。
而朱邪鹏的追捕队伍,在文书交涉后将城门轰然开启,飞扬的马蹄奔满了官道,直奔至镇上,惊得尘埃四散,犬吠盈天,百余人霎时将小镇翻了个底朝天,却连他俩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找到。
朱邪鹏急得青筋直跳,“他俩这是要连夜出逃!?”
而后一声令下,乌压压的队伍火烧眉毛般向下一个镇追去。
就这样,待他二人兜着鱼晃到镇上,朱邪鹏队伍音尘已绝,唯剩夕阳残照,绿柳拂波,好一派安详景致。
小镇清幽,日头一落,青石路上便没了行人,散落的屋舍上了炊烟,章圆礼闻着家家户户飘来的烟火味,肚子饿得咕咕叫。
等找到客舍,章圆礼叫徐偈抱下马,不等站稳,就兜着鱼单脚蹦进了火房。
所幸老板娘极善厨艺。将鲜鱼煎黄捣碎,以沸水环击,待汤色奶白,细肉化进汤中,往盆中一倒,锅底残渣鱼刺滤了干净,再撒上一点葱花,鲜浓的鱼汤便在盆中滚着沸上了桌。
章圆礼爱吃鱼,也爱喝鱼汤,火急火燎地给自己盛了一碗,徐偈想替他舀,竟一时没插上手。
章圆礼舀了自己的,又干脆给徐偈也舀上,拿起小勺吹了起来。
待入了口,章圆礼眯着眼长长喟叹了一声。
徐偈笑道:“怎么饿成这样?”
“本来只有五分饿,回来的路上想到能喝鱼汤,就成十分饿了。”
徐偈笑道:“我不知你爱喝鱼汤。”
“我自小爱喝。”章圆礼又喝了一口,“我瞧你是旱鸭子,你们虞国不会水系不丰吧?”
徐偈失笑:“怎么可能没有河流?只不过或湍急,或曲狭,漕运不兴罢了。你想吃河鲜野味,都有的。”
章圆礼咂了下嘴,“我们运河平坦宽阔,鱼肉也松软肥美,但我听闻激流中的鱼身体细长,紧实滑嫩,是运河里的鱼不能比的,到时候给我弄来吃。”
徐偈给他满上鱼汤,“好。”
正吃着,老板娘又端上来新烤的肉囊,肉香滋溜钻进了章圆礼的鼻,他笑弯了眼,“肉饼配鱼羹,老板娘你着实不辜负美食。”
老板娘掩口笑:“我不过瞧你饿,给你上点扎实的。”
章圆礼是真饿,鱼汤哪能饱腹,当即惬意地吃了起来。
夏日喝汤,最易出汗,章圆礼吃了一头汗,干脆解了外衫,挽起衣袖,叫两只莹白小臂在细微的晚风中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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