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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瑜飒飒)


求不了,装修精美的卫生间里没有林哥也没有林律,甚至可能没有林巍,只剩一个原始到自己都不在意自己姓名的雄性动物。
这具肉体凡胎已经蛰伏了很久,早就饥渴不堪。
化露本性茹毛饮血之前给过震慑的,也向后退了,现在还有什么可说?
铡刀落颈才知痛吗?
世界没有毁灭,天地也没崩塌。
秦冬阳却已名存实亡。
无数发炮弹连续不断地轰进他的体内,无数次凌迟藏在皮囊下面发生。
到后来连生死性命都顾不上担忧,秦冬阳只觉得灵魂都要灰飞烟灭不复存在了。
组织不出任何有力的反抗,晕厥之前,他只颤抖不连,前言不搭后语地磕巴出去一句话,“什么不做屠夫?你就是个刽子手啊!”
给我景象又斩碎它,给我向往又打破它。这人生的路啊,秦冬阳想,你让我怎么走?
秩序重建意识回归是第二天中午的事情,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说话,死而复活的秦冬阳茫然坐起了身,眼睛还没看清周遭事物一股清晰强烈的刺痛就从身后蹿奔上脑,逼得他使劲儿跳起来。
柔软的床铺上面并没藏着尖刀,秦冬阳傻了半天才把前尘都想起来,呆呆地站在阳光很好的卧室里面进退两难。
起因明摆在那儿,主动勾引的人没有借口兴师问罪,若无其事地走出去也挺难为,要不要脸还是其次,林巍实在太狠毒了,秦冬阳没法不怨。
他邀请的,是这种吗?
想打架,没胆子,只剩自己恨自己了——蠢!
挣扎良久他才使劲儿揉揉脸颊,鼓足了勇气推开卧室的门。
总得面对。
餐桌前的林巍扭过了头,手里拿着筷子,面前还摆着笔记本电脑。
刚才的说话声应该是有人来送吃的,秦冬阳一边走一边想:行李也都拿过来了。看来林巍还回了趟酒店,自己却没听到任何动静。
“睡够了?林巍夹了口菜塞在嘴里,“鼻子挺灵,刚送过来就闻见了!”
“您起得早!”此时再起争端是最没有意义的事,秦冬阳尽量平淡着语气。
“被侵略的才会百废待兴!”林巍转回眼睛去看电脑屏幕,略显不屑地说,“什么时候见过侵略者元气大伤?”
可恶至极的轻薄和鄙视,秦冬阳顿住脚步不往桌边走了。
林巍又扭过头,边嚼东西边看他。
秦冬阳闪开那道视线,去卫生间。
“别忙着洗澡!”林巍悠然地说,“先吃点儿饭缓缓力气。昏在里面没人管你。”
秦冬阳充耳不闻地走进卫生间,对着盥洗镜运了半天的气也没胆子跟自己较劲,昨晚真的失了意识,他不再信任自己的身体素质,却信林巍的话。
真不会管。

尽量整理掉些憔悴狼狈,略作洗漱之后,秦冬阳又走出去。
林巍大概已吃饱了,搁着碗筷在看资料,见秦冬阳过去却把剩下的饭菜都拽到自己跟前,只推碗粥给他,“行不行?”
“什么行不行?”秦冬阳屏息坐在餐椅上面,自己觉得没露声色,“粥吗?”
林巍的笑容马上就邪起来,“别装!林律体验过,对象还是深爱的人,头一回的滋味儿也够难受。都是血肉之躯,好了伤疤才能忘了疼,刚过一宿,演什么神仙?”
秦冬阳抓着汤匙的臂僵得无法动弹,事后讨论床笫之事已经够尴尬了,林巍还要顺带回忆从前,甚至自泄隐私。
只有血肉之躯才能感受得到疼痛吗?
坦诚曾经攻守皆宜也就算了,“对象还是深爱的人”这种话是怎么顺顺当当说出口的?
当他秦冬阳不认识那个需要经常接触经常来往的沈大律师吗?还是怕他记不住自己是个不被爱的临时工具,非要强调强调昨晚的一切只是苟合,绝对没有怜惜没有任何顾念之情啊?
恶心感又如潮汐一般席卷过来,汹涌澎湃地袭击着人。
秦冬阳觉得眼前那碗素粥好似一坨凝固了的动物脂肪,看着又腻又冷,根本无法下咽。
“不舒服就让人送点药来,”林巍察觉到他状态有异,“没事就把粥好好吃了。不能跑到这儿来放假,明天还得工作。”
秦冬阳听清楚了,强烈的不适令林巍的声音有遥远感,但他还是听清楚了,蹙着眉头平复平复胃和喉肌,缓缓吃了口粥。
得工作。
林巍盯着他瞅了几秒。
莫名其妙地,秦冬阳的呕吐欲竟然被那束目光镇压住了,一些担心藏不住的身体反应并没出现。
“鬼都害怕恶人!”他在心里嘲讽地想。
“姓武的在家搞事情呢!”林巍这才收回眼睛,重新看向电脑,同时淡淡地说,“咱们明天起早就去法院问问批没批下来取证函,批了直接去银行,交易部这边就这样了。没批也算了,我定了明天晚上的飞机票。让那小子搅黄了协商,师父得把半条老命搭给徐名达。”
“一天能捋清吗?”秦冬阳听他这么说,立刻没有心思再想别的。
“两天也捋不清!有必要就再来!”林巍说道,“张言这个案子还早着呢,集资案那口锅已经起了温度,不能看着姓武的往里呲尿!”
可是集资案是两所合办的,还有沈律师啊!
秦冬阳只敢想,没再问,工作上的事情林巍永远是他的灯,往哪儿照就往哪儿走。他朝嘴里添了一大口粥,“那就别等明天早上,吃完了粥我就过去问问。”
“歇你的!”林巍不由分说地道,“公家的节奏是你勤奋就能抢出提前量的?脑子永远不转!老实躺着,别给我生病就是让人省心了。”
秦冬阳被他骂没了底气,不再言语,可惜他到底还是做不了自己的主,吃完了粥歇了半天才去洗澡,洗完了啥也没干就回床上躺着,竟然还是发起了烧,很快就晕晕乎乎地没力气了。
整个下午林巍都在认认真真地琢磨案情资料,发现天黑下去才意识到秦冬阳好像一直没个声息,安静得过分,走来卧室查看,见人似睡非睡地红着一张脸蛋,赶紧上前摸摸脑门,随后就把眼睛立了起来,“我怎么跟你说的?别生病别生病!”
秦冬阳被他吼得对不上话,“没生病……”
“放屁!”林巍气急败坏地骂,“吃几片药很费劲吗?”说着他就掏出电话来,想给谁打却又放下了手,大概是觉得这种事情不好随便交代人,态度极差地跟上一句,“等着!我出去给你买!”
秦冬阳被他喊得委委屈屈,却又觉得不该委屈,耷拉着眼不吭声。
神勇强健这种词汇为什么就和自己不沾边呢?
常在峰手揣着兜靠在车边,望见叶明拐过来时心情略有一些复杂。
光阴这个东西会耍魔法,当年自己小豆丁一个,叶明是街头组织头目,如今他的块头寻常男人比不上了,当年的混混儿看着还是从前那副身板。
骑着摩托车过来的叶明看到警车下意识地瞄过来,瞧清了常在峰的脸后神情立刻戒备起来。
常在峰倒很柔和,很随意地冲叶明扬扬下颌,打招呼说,“辛苦啊!”
“见笑!”叶明勉强回应,“讨生活,没办法!”
常在峰眼睛落在叶明身上的骑手服上,“都是国家建设的一分子,送外卖也是正当职业,不丢人。”
“有事啊?”叶明不知道常在峰在滨江局的具体职务,没法称呼,直接问道。
常在峰抽出手来揉揉下半张脸,点头,“找你了解了解蒋振。”
“哦!”叶明的紧张感明显松弛下去,“听说他妈的事儿了!真他奶奶的……上去坐呗?”
三十好几的人经济事业都无建树,还住父母的家,但也知道礼让。
常在峰摇了摇头,抬眼望望黑掉的天,“也不冷!就在外面聊聊,透气。”
叶明却笑了笑,“那得快点儿,我这是抓空回来吃口东西,等会儿人都出来遛弯,看见警察问话,以为我又犯事儿了呢!”
常在峰也笑,“犯事儿在这儿问啊?那你把摩托锁好,上我车里坐坐?”
叶明闻言痛快锁上摩托,跟着常在峰坐上他开来的警车,更有一些自嘲地笑:“感觉挺奇妙啊!”
“不多耽误你的工夫,”常在峰没有闲聊的瘾,直接切进主题,“蒋振他妈出了这事儿,我们却联系不上他本人。蒋小梅说他跟你来往挺多的,最近有联系吗?”
“小时候来往多。”叶明有些烦恼也有些无奈地说,“这都多少年了?大伙可还记着。那时候确实爱跟着我干点儿拉帮结伙狐假虎威的事儿,比如截你的道……嘿嘿,常警官大人不记小人过。现在我自己吃饭都费劲,根本没有好处分他们,还凑乎啥?早就不怎么联系了。”
“截我的还有他呢?”常在峰挺意外的,他已看过蒋振的照片,对这个人毫无印象。
“嗯!”叶明仍很尴尬地笑,“就跟着围了,没说话也没上前儿。这小子就那样,爱凑事儿,但没胆子,干不了啥。”
“跟你们那一帮都没来往了吗?”常在峰仍问,“毕竟是钢厂的……”
“他不是钢厂的,”叶明打断这话,“家里托人挤进咱厂子弟校里念了几天书。跟我们那一帮……哦,后来跟李将关系挺好。”
“李将?”常在峰追问地道,“干啥的?还在本地住吗?”
“在本地!”叶明回答,“混得还挺好,是小野美发工作室的大师傅呢!”
常在峰的太阳穴轻轻一蹦。
世界这么小吗?
林天野刚叼上烟就看见常在峰的车,没急去摸火机。
常在峰砰地关上车门,几步走到林天野的面前,“烟太勤了!”
“我怎么觉得你来得有点儿勤呢?”林天野动唇说话,叼的香烟却不掉落。
常在峰似笑非笑,“公务!找李将!”
林天野闻言下意识地回眼望,李将正给一位女士烫头发呢,“别吓着我的客人!”
常在峰顺着他的视线往里看,“哪位?”
“长头发跟前那个!”林天野说,“穿帽衫的。什么事?”
“跟他打听个人!”常在峰答。
“不严重就等会儿。”林天野拿眼扫扫他的便服,“配合调查也找个好时间段,大晚上的,吓唬人呢?”
“嗯!”常在峰应得顺溜,“等会儿行!”
林天野这才按着了火机点燃了烟,然后情不真意不切地问了句,“来根吗?”
常在峰看看他嘴里的烟,轻轻咽了下唾沫,多久没抽到了似的,“不稀罕软中华了?”
“做几个头能挣一包?”林天野淡淡地说,“人到中年,得会过了。”
有房有店的人跟个穷单身念叨金钱经。
“中年?”常在峰淡哂了下,不见林天野当真掏烟给自己,只好摸出自己的来。
林天野斜眼瞄瞄他的烟盒,哼道,“常队别听不得,你也三十岁了,不中年还怎么的?真能活一百啊?”
“我家有长寿基因!”反正得等李将,常在峰乐得多斗两句闲嘴。
“那也少抽点儿!”林天野仍哼,“软中华上也印着吸烟有害健康呢!”
“现在才知道有害啊野哥?”常在峰狠狠吸上一口,同时眯起眼睛,“人到中年是不一样!谁他妈的教会我的?”
林天野不言语了,几口抽掉了烟,转身回屋,拍拍李将的背,“还有排着的吗?”
李将左右看看,又问管记账的徒工,“小蔡?”
“没给你约!”小蔡回道,“好几个老顾客在群里问,这位结束不得九点以后啊?”
“别给他排了!”林天野闻言就说,“完了上VIP室,有事儿!”
“啊!”李将应了一声,有些纳闷地看看林天野,又看一眼擦过林天野的肩膀走到后面去的常在峰。
林天野也走向后面,跟着常在峰的脚跟进了VIP室,“还顺腿了?办卡了吗这么自然?”
“办卡才能进啊?”常在峰摸鼻子问。
“小额的都不行。”林天野抱臂看他,“先生怎么消费?”
常在峰晃脑袋,“没钱!”
“我看你也没钱!”林天野皱眉头说,“都当队长了还穿这破衣服,够身份吗?”
“哪破?”常在峰认认真真检查自己,“中队长就是个称呼,不是职级,有啥身份?大队和吴局都朴素着呢,人民公仆靠啥奢侈啊野哥?”

第47章 配合不上
林天野更加皱了眉头,“那你还抽软中华啊?不得量入而出吗常队?爹妈供你考个警察出来容易?光给他们一个儿子出息人的虚名就完事儿了?几千块钱工资,省点儿给他们花!”
常在峰似被骂着痛处,不玩笑了,安静了会儿才轻声道,“我真是个不孝子,拜你所赐。”
“屁!”林天野斥,“老子都降得下来,你有什么改不了的?”
“我改不了。”常在峰坚持地道,“咱俩不一样。”
说香烟吗?
说工资呢?
还是别的?
vip室安静下去。
林巍将小袋子丢在秦冬阳的胸口,里面的两盒药砸得发烧的人身上发出啪啦一声响来,像是乞丐得了没好气的施舍。
秦冬阳自问干吞不下,晃晃悠悠地起床找水。
林巍又从客厅转回到卧室门口,递瓶盖子旋了一半的纯净水来。
没力气挑刺也没力气感激,秦冬阳接了水,先咚咚咚地喝了一半才走回床边去拆药盒。
“头一次都发烧!”林巍靠在门框上面,“时间长了就好了!”
“林律有经验啊?”秦冬阳没想嘲讽,却冲口说。
“艹!”果然就触发了林巍的恼怒,“老子天赋异禀。”
耳听这人转身走回客厅里去,秦冬阳薄薄自责了下——尖刻能管什么用呢?
勉强看看两种药的剂量,他抠出药片,就水吞下,转身去上厕所。
出来时候,看够了案情资料的林巍歪在沙发里说,“我不怕大沛知道,跟他吵习惯了!你怎么面对,自己想好。”
秦冬阳停在沙发附近,心里生出些许希望,“林律的意思是公开吗?”
林巍挑着眼皮看他,“我不做贼,做事也不用征求别人的同意,你想怎么都行。可是咱俩能长能短没一定的,谁也左右不了我,考虑清楚。”
原来还是震慑,还是说不对这种关系负责,秦冬阳缓缓垂下上睑,低低地说,“那就不用让他知道,我会注意。”
林巍转回脸去不吭声了。
世无神药,秦冬阳仍旧昏沉沉的,且又头疼得紧,想着晨起还有工作等着,抓紧好起来才是正经事,就又扎进床里。
睡得足够多了,迷糊是迷糊的,不该再酣然了,可那药片大概是有安神成分,没过一会儿竟又黑沉起来。
不知道林巍什么时候上了床,秦冬阳一翻身间摸到个又香又热的身体,马上就抱住了,贪婪而又满足地想:什么味道这么好闻啊?
没被推开,还有手掌摸他的头,半梦半醒的秦冬阳因那触碰而生幸福,呢喃地说,“这儿可真好。下次在哪里啊?”
林巍似乎嗤了一下,低声说道,“要脸吗?”
“不要!”屋内漆黑,秦冬阳丢了羞耻心,“要你!”
林巍没再说话。
早上起来舒服很多,秦冬阳自带怕见光的属性,环境一亮就心虚了,尽量不看林巍的脸。
林巍也不看他,“外面喝粥!然后直接去法院。”
法院好像故意照顾他们,流程意外的快,两人拿到了取证函,直接去张言证券交易账户上绑定的三方行去调证据。
银行经理衣衫笔挺眼神精明,看着是在很认真配合他们工作,其实藏着敷衍应付,把更多精力用在琢磨林巍和秦冬阳上。
“要跟您聊金融安全和经济发展中的法制建设,题目大,容易空泛。”林巍看出那位经理的真实心理,笑笑地说,“单说职业特点,咱们都是服务行业,服务能力还在服务态度之后,二者全都影响职业形象。”
银行经理跟着这句话笑,“那我可得努力给咱们行树立个好形象啊!”
“干得好不一定得表扬!”林巍似是无意地说,“干不好却有可能被投诉!听说过那个理论吧?买菜阿姨的背后是一连串的隐形客户,有可能是她的警察儿子或者商人老公,也有可能是在当市长的表妹夫!”
非常明显的震慑。
银行经理的态度立刻严肃了些。
仍旧有些低烧未退的秦冬阳眨眨略微干涩的眼,好笑地想:还敢不把林律当回事儿呢?
张言也算谨慎,股票账户不可能没有资金进出,但都尽量地把来路和去处涮干净了,进出账的时间点掐得也都挺巧妙的。
林巍仍然注意到几笔交易的特殊之处,点着记录上的详细内容对秦冬阳说,“这里还有地方行的事情,单日这么大笔转账……咱俩下午再去这个营业部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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