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被她噎了一下:“你这姑娘满口歪理!”
离闻人语桌子最近的那个汉子拔出刀来:“你这臭娘们!满口胡言,诬陷我大哥!”
“怎么?”闻人语脸上丝毫不见惧色,甚至往嘴里丢了粒花生米:“敢说不敢认?”
这两桌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动起手来。
周围的客人劝那几个汉子不要跟姑娘家计较,偏偏闻人语还要火上浇油:“也不知道盟主知不知道有人这么编排他,竟说他比不上千机教教主!”
“胡扯!”
离闻人语最近的那个汉子一巴掌拍过去,这一掌力道不小,闻人语的脸都被打偏了。
没想到所谓的武林正派说动手就动手,闻人语花容大怒,刚要拔剑,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几个大男人就是这么欺负一位姑娘的,当真让人大开眼界。”
这一声,不仅让围观的人赞成叫好,却也让闻人语愣了一愣。
她将手攥在剑柄上,有些不敢相信地回头。
在她身后不远的楼梯上站着一位身穿灰袍的高大青年,那青年剑眉星目,甚是俊美,只是他现在双目冰冷,脸上罩满寒霜。
“教……”
一声教主未叫出口,闻人语及时闭嘴,知道现在不是相认的时候。
青年腿脚似乎不太好,用手扶着扶梯的把手慢慢走下楼。
方才因为青年的话叫好人群顿觉可惜,这么英俊的一张脸,居然是个瘸子。
那动手的汉子被人拂了面子,当着这么多人下不了台面。见青年走路一瘸一拐,于是恶声恶气道:“哪里来的瘸子,这么爱多管闲事!”
“你说谁是瘸子?”虹光一闪,闻人语抽出右手边的长剑,剑锋直指汉子的鼻尖:“你找死!”
“娘希匹的,该死的娘们!我杀了你!”大汉往掌心吐一口唾沫,手持一柄大刀便往闻人语身上招呼。
这便是所谓正道之人,竟如此野蛮,对一名女子刀剑相向。
闻人语冷笑一声,提剑与那汉子周旋。
一时间客栈里乱作一团,客人跑的跑,看热闹的看热闹,小二风风火火地去找掌柜。
闻人语用的是剑,汉子手里的大刀挥得虎虎生威,力道极大。闻人语单手持剑与他缠斗,正寻思着怎样才能把这出言不逊的孙子一剑毙了。
眼看自己的同伴要落下风,对这些人来说面子比什么都重要,于是领头的汉子盯上了腿脚不便的青年。
他往旁边挪了挪,慢慢地退出战圈,想伸手去抓青年手腕上的命门。
还未等他摸到青年的衣角,青年忽然击出一掌,汉子在一众惊呼声中飞了出去,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背部狠狠撞到柱子上,霎时背脊剧痛不已,哇得吐出一口鲜血。
“什么狗屁!”
闻人语大骂一声,脚尖离地,跃起来之后一脚蹬开汉子的刀,借着这股力飞向偷袭青年的汉子,扼住他的咽喉一剑刺向他心肺。
她身后的汉子也举起大刀扑向她。
青年用完好的那条腿踹在身旁的小凳上,那小凳携着巨力呼啸着撞在汉子的膝盖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撞击声。
那汉子登时捂着膝盖跪倒在地,喉间发出野兽般的长鸣。
闻人语剑下的汉子嘴里也发出一声痛嚎,胸口已是被一柄细长银剑刺穿。
剑身穿过他的胸口将他钉在柱子上,那汉子瞪大了眼睛,手腕动作微弱地舞动了一下。
闻人语用力拔出自己的剑,汉子软塌塌的倒在地上。
“啊——”
这小镇民风淳朴,镇子上的居民们何时见过这种血腥场面。
不知是谁先跌跌撞撞地跑出去,还差点被门槛绊倒。紧接着更多看热闹的镇民哭喊着往外跑:“杀人啦!杀人啦!”
闻人语甩了甩胳膊,很是随意的用自己的衣襟擦了擦剑身,将长剑收回鞘中,这才去扶身后的青年:“公子,你还好吗?”
“无事。”
青年抬手制止她靠近:“先上楼。”
“我早就听师父说过,江湖上有些人将面子看得比命还重要。”
陆宛用小竹板从白玉罐子里挑了一点药膏抹到闻人语嘴角,有些唏嘘道:“今日一见,没想到是真的。”
闻人语的嘴角破开一道小口,正火辣辣的疼,被陆宛抹上药膏登感清爽。
陆宛一靠近,闻人语便觉鼻尖萦绕着淡淡清香,不知道是药膏的味道还是陆宛身上的。
她在教中见到的男人一个比一个变态,不是一身血腥满脸狞笑就是教主那样冷漠不近人情,鲜少有像陆宛这般温和体贴的人。
闻人语一时间竟有些飘飘然。
灯火莹莹,气氛正好,还有香喷喷的美人在一旁给自己上药,如果忽略坐在一旁似笑非笑的教主,这确实是个谈情说爱的好场面。
“咳咳。”
教主的目光实在不容忽略,闻人语自己上手胡乱揉开嘴角上的药膏,不料因为动作太重弄得自己呲牙咧嘴。
她伸手拿过陆宛手中的药罐:“多谢这位公子,我自己来就好了。”
说完她想学着陆宛用小竹板挑一些药膏出来,却被陆宛哭笑不得地打断:“我刚刚给你用的那些已经够了。”
“哈哈。”
闻人语讪笑着将药罐放到桌上。
方才他们打斗时陆宛去后院帮小二兑温水了,所以并不在。
那几个汉子早就带着受伤的同伴和领头的尸体灰溜溜离开了,等他和小二提着木桶回来时只看到满屋的狼藉,以及躲在记账的桌子后面瑟瑟发抖的掌柜。
闻人语吃不准教主想不想跟自己相认,于是就告诉陆宛自己在楼下跟人发生争执,那些人想动手,是青年出手相助。
这话跟掌柜说的差不多,陆宛第二次听到青年出手助人,仍然有些惊奇。
没想到青年看着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居然也会帮助别人。
他收起闻人语放在桌上的药膏,想起自己落在楼下的水桶,准备下楼去取。
青年倚在床边问他:“你去哪儿?”
陆宛指指楼下:“水桶落在楼下了,我下去取,顺便让厨房准备一些饭菜。”
闻人语连忙起身:“我也去。”
陆宛一愣,好在闻人语及时补充:“公子,我刚刚真的被吓到了,不敢自己一个人回房,跟你们待在一起你不会嫌弃吧。”
倚在床上休息的青年瞥了她一眼。
闻人语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伸手拉住陆宛的手,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来:“罢了罢了,我还是走吧。”
说罢还在陆宛的手背上用力摸了一把。
“……”
陆宛耳朵霎时间变得通红,推开闻人语的手有些狼狈地逃出门口:“姑娘请自便。”
听到门外有些慌乱的脚步声,闻人语哈哈大笑:“这是谁家的小公子,怎么这么容易害羞,这就吓跑了。”
青年倚着床头,双目微闭:“教中如何,乱套了吧。”
他虽然伤势未恙,但往日余威还在。闻人语心中一凛,关好房门单膝跪地:“回教主的话,教中上下群龙无首,薛长老徐长老等人串通一气,对教主之位虎视眈眈。”
说到这里她攥紧了拳头,“薛长老把支持您的人撤掉了不少,如今教中管事的除了我和赵午之外几乎都是他的人。”
青年一直没有回话,闻人语的脖子有些僵了,便悄悄抬起脖子往床上看了一眼。
青年闭着眼把玩拇指上的扳指,呼吸平缓,完全没有担忧或者生气的样子。
教主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啊。
闻人语心里有点犯嘀咕,“教主?”
“我知道了。”
青年摘下手上的扳指抛给闻人语,闻人语连忙用双手接了,小心翼翼地捧着。
“你带着我的信物回去,告诉他们我有要事缠身暂时不能回去,教中事务由赵午暂为处理。”
赵午为人谨慎沉稳,由他来暂时处理教务闻人语没有意见,不过她还是有些疑惑:“教主,您不回去吗?”
青年睁开眼,看了看自己的伤腿,眼中泛起一些黑沉沉的风暴。
“我现在回去,不正好成了有些人的活靶子么。”
闻人语有些惊疑不定地抬起头,“教主,莫非你受伤也是……”
青年已经从床上坐起,居高临下地看着闻人语,仿佛正在看着一个蠢货。
“……”
闻人语自己也反应过来问了句废话,有些尴尬的笑了两声,心里却很不安。
怪不得薛长老那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像确定教主回不去了一般。
这么看来,薛长老恐怕与此事干系重大。
闻人语收好教主的信物,脸上愁眉不展。
薛长老在教中任职的日子比他们教主还长,又是前任教主留下来的人,确实非常棘手……
这边气氛凝重,陆宛那边也不是很好。
他在楼下碰到了孟青阳,还得知了姬慕容受伤的消息。
孟青阳上山一趟,原本是回去告诉卓玉陆宛今晚要留宿在镇上,只是他听说了姬慕容的消息,所以赶忙下山找到陆宛。
“师父受伤了?”
陆宛的眉头瞬间蹙起来,“师父她现在在哪里,为何会受伤?”
这毕竟也算是重要情报,孟青阳有些警惕地看了看左右,“借一步说话。”
孟青阳把自己在山上听到的消息跟陆宛说完,便看到陆宛低着头闷不吭声,显得有些没有精神。
看着陆宛皱巴巴的样子,孟青阳忍不住叹息,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宛儿,姬慕容前辈并无大碍。再者说,武当山高手如云,经过此次以后肯定会严加防范,你也不必过于担忧。”
怎么可能不担心,除了担心以外,陆宛心里更多的是害怕。
姬慕容算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假若姬慕容有什么三长两短,陆宛简直想都不敢想。
他吸吸鼻子,努力忍住心中的情绪,眼眶鼻尖都憋得有些发红。
看他这样子似是要哭,孟青阳没哄过孩子,正有些手足无措,又听见陆宛惨兮兮的声音:“我想师父了。”
听起来没有要哭的迹象。
孟青阳心中松了口气,正色道:“我可以带你去找她,不日便可以出发。”
他向来侠义心肠,武当有难肯定要前去帮忙。
陆宛没有立即答应,仍是一脸心事重重,孟青阳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从后山捡回来的人。
陆宛年纪虽小,但是做事很有些认死理。
他救下了青年,便好人做到底,非要将他治好了才行。
孟青阳沉吟一番,陆宛救下的那个青年不知道是哪家门派跑出来的弟子,孟青阳没有听过他的名号,不过也存在听过名号但是没认出来的情况。
他的伤快好了,武功应该也不差,留在身边也能多一个帮手。
于是他说:“反正我们要走水路,只在最后一日用马车赶路,水路平稳,不如带上那位公子一同前往武当。”
此言一出,陆宛有些心动,几乎忍不住要雀跃:“那我回去问问江大哥愿不愿意。”
青年叠着腿坐在桌子旁,小臂搁在桌上,食指轻扣桌面。
听完孟青阳的来意之后,他敲击桌面的动作一停,神色有些古怪:“去武当?”
孟青阳微微颔首道:“不知江兄是否愿意与我们同行。”
青年的脸色更加古怪。
虽说他坐上教主的位子也没多久,平日里更是多以假面示人,认得他这张脸的人着实不多。
不过武当掌门乃武林盟主,武当自然是人来人往,鱼龙混杂。万一刚好瞎猫碰上死耗子,偏就碰上了认得他这张脸的人呢。
只不过……若是不和陆宛一道离开,闻人语已经找到这里来了,说不准薛长老的人很快也能找来。
陆宛不在,卓玉或许会派人照顾他,但是肯定不能像保护陆宛那般保护他。
权衡一番利弊,青年冲孟青阳一笑,薄唇微启:“那便对孟兄多有叨扰了。”
听说他们要走,卓玉自是万分不舍,一大早过来道别。
陆宛昨日连夜替肖宗主炼制丹丸,直到丑时才歇下,自然乏累的不行,卓玉找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蜷缩在马车中睡着了。
孟青阳拍拍卓玉的肩膀:“有我在你还不放心吗,我肯定将宛儿完好的带上武当,替你交到姬前辈手里。”
卓玉苦笑:“姬前辈和如月于师父有大恩,按理说我该亲自送如月去……罢了,师父整日昏沉,教中事务繁忙,我实在脱不开身。”
说起肖宗主,孟青阳神色也暗下几分,放在卓玉肩上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
“师叔一定会没事的。”
卓玉脸上的表情黯然,勉强扬起嘴角:“借青阳兄吉言。”
“山路颠簸,江兄的腿可还受得了。”
“我又不是那娇贵的小娘子,如何受不住。”
“哈哈,江兄说笑了。照此速度,再有一个半时辰我们便能到达渡口,上了船江兄的腿也能好受些。”
“恐怕不是,那船在水上走,湿气自然重,若是有个三五日,我不就成老寒腿了么。”
“……江兄,马车里有些闷,我到外面坐坐。”
轰隆轰隆……马蹄的践踏声和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交杂在一起,耳边似乎还有人一直说话。
陆宛睡的晕晕乎乎,只觉得自己睡觉的姿势很舒适,并没有感受到马车的颠簸。
“唔——”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绣着云纹的衣襟有些愣神。
“可算是醒了,我快要被你压死了。”
青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陆宛昨日劳累许久,刚睡醒全身都软绵绵的,不想动,就稍微仰了点脸,发现自己整个人窝在青年身上,脑袋靠着青年胸口与肩部处,稍一抬头就能看到青年的脸。
而青年此时正靠着车厢,低头跟他对视。
陆宛应该立刻起身的——然而他现在还有些迷糊,心里觉得车板一定很硬,所以有些排斥。
青年怀里实在很舒服,他不太想回到颠簸的马车上。
于是他稍微有些迟缓地调整了一下动作,确保自己不会压到青年的伤腿,窝在青年怀中软乎乎地问:“什么时辰了?”
他就是随口一问,其实并不是很想知道时辰,他困倦得很,巴不得时间慢一点,好让自己睡得更久一些。
不等青年答话,陆宛又垂下脑袋瞌睡起来。
“……”
虽然陆宛身形纤瘦,不过这一路抱下来也有些吃力。
青年的肩膀早都麻了,原以为陆宛醒了他可以休息一会儿,谁知道他又睡过去了。
可是陆宛毫不设防地靠在他胸前,睫毛微颤,宛如幼鹿一般,身上淡淡的草药味似乎有些安抚人情绪的效果。
青年目光动了动,到底是没把陆宛从自己身上推下去。
扑面而来的气息很是潮湿,带着一股咸涩的鱼腥味。
陆宛被江风一吹,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他看着渡口停的一艘艘船,指了其中一艘说:“这一艘比我刚来时坐的那艘还要大好多。”
“不错。”
孟青阳负手站在他旁边,看着那艘庞然巨物,笑着说:“这船在当年是为了皇上南巡特地打造的,皇上回去后这艘船就把这艘船赐给江南六府,供往来百姓使用。”
陆宛看着眼前的庞大船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们这一次要乘坐的也是这一艘船。
孟青阳继续说:“船上不仅可以接送往来的百姓,船舱还能运载货物。”
“啊,”陆宛看了一眼船只浸在水中的部分,“不会潮吗。”
“天家的船,在建造时就用了最好的材料,防潮效果与寻常船只自然是有些区别的,更何况路途也不算远。”
陆宛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青年:“你会晕船吗?”
青年微微皱眉,看着不远处的江面,“我不知道,我没坐过船。”
船上用房紧张,条件好的舱房更是难求。
来玩的商贾都不缺音量,谁都不想住离底舱近的房间,于是孟青阳只抢到两间房。
一间在第二层,一间在第三层。
陆宛到两个房间各转了一圈,不太在意地说:“三层的那间房有一个软榻,我可以睡在上面。”
“那怎么行,”孟青阳不同意,他想了想,说:“反正床也够大,宛儿要是不嫌弃,可以和我挤一挤。”
陆宛当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只是没过多久,甚至没等孟青阳到三层的舱房一坐,变数突然就发生了。
青年晕船,船开出没多久就被晃得胃里难受,还险些在甲板上吐了。
顶层比较通风,摇晃地也不算厉害,青年被孟青阳扶至三层的舱房,船上的掌事人差人送了一些汤水来。
“公子,这是土薄荷和酸枣仁煮的汤水,掌事让小人送来的。”
“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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