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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相为谋(Akon)


孟青阳也好奇地看着他。
不知为什么,陆宛有些不想让江雪澜知道自己押了他赢,于是说:“自然是押了孟大哥。”
话音刚落,做局的那个弟子站到石凳上,在人群中间招手唤他:“那位顶漂亮的小兄弟,快来领你的赏钱了!”
陆宛:“……”
反正程轩在他身边,他也押了江雪澜的!
陆宛梗着脖子,打算抵死不认,谁知道那个弟子竟主动拿着他的那份赢钱跑过来,二话不说塞到他怀里:“这是你的,快拿着。”
陆宛:“……”
“五师弟,”程轩不知从哪里摸了把扇子出来,唰的打开,将扇面抵在鼻尖轻笑:“你可不能看陆师弟长得漂亮就区别对待啊,我的那份呢?”
五师弟嘿嘿一笑,转身跑回石桌:“自己来领!”
陆宛拿着自己的赢钱,偏头看了江雪澜一眼,对方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见他看过来还扬起了嘴角:“看我做什么,不是押了你的孟大哥赢吗?”
陆宛面上一红,拿着自己的赢钱想往屋子里溜。
江雪澜如何能叫他逃了,伸手捉着他的后领将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谁替你赢的钱,不说声谢谢就跑?”
五师弟一直拿眼睛偷瞄着这边,看到漂亮的小兄弟疑似被欺负,立马一脸义正言辞地走过来。
“这位兄台,虽然你替我赢了钱。但你不妨有话好好说,动手动脚算什么。”
程轩眯着眼在旁边笑,并不言语。
他这位五师弟原本是位纨绔,生平最爱赌博和美人,正是因为他太爱赌,所以被父母用金钱打点,塞进了武当改过。
谁知道这小子把赌局都设到武当上来了。
不过他设的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局,偶尔调剂一下山上枯燥的生活,倒也不是什么大过。
孟青阳显然也知道这位五师弟的德行,笑着摇了摇头:“五师弟,江兄只是与宛儿闹玩罢了,不信你让宛儿自己说。”
这个五师弟真有意思,陆宛被他逗笑了,冲他弯了弯嘴角,“是啊。”
美人一笑,五师弟有些飘飘然,要邀请陆宛今晚一起看月亮。
见五师弟犯起花痴,程轩怕自己再呆下去要笑出声了,连忙合上扇子离开。
江雪澜睨了五师弟一眼,“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江兄弟有所不知,”五师弟伸出一根食指晃了晃,“我们山顶建了观月台,从观月台上观赏月亮极其漂亮,没见过的人不会懂的。”
“哦?”江雪澜怒极反笑,“不错,我倒是有些感兴趣了。不如这样,今晚我与你一同上山看月亮。”

“师兄,我好难受,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穆辰躺在床上,额上还搭着一块降温用的湿布,一双眼睛贼心不死,追着程轩走来走去。
程轩给木盆换了一次水,又重新拧了块湿布换到他头上,笑眯眯地回应道:“放心吧,五师兄,只是风寒而已,死不了人的。”
“那我怎么这么难受,”穆辰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师兄,不如把陆宛师弟找过来给我瞧瞧?”
“人家是客。”
程轩从腰间抽出折扇,对着他额上湿布敲了敲:“哪有劳烦客人给你看病的道理。”
“哎——”
穆辰重重地叹了口气,想到昨晚自己被那位江公子提着衣领带到山顶上去,押在山顶看了将近一夜的月亮,直到下半夜才被放回来。
夜色沉沉,武当山的山道两旁燃起火把,宛如一条火龙从山下蜿蜒而上,十分壮观。
头顶的月亮大如圆盘,皎皎如水,确实是个好景色。
只是山顶风大露重,待不住人的。
穆辰站在观景台上抖成筛子,往江雪澜身边靠了靠,“江兄,看够了就走吧。”
江雪澜笑起来,伸手按在他肩上,明明未见他用几分力,但穆辰却感觉肩上沉沉的挣脱不开。
将手搭在穆辰肩上,江雪澜说:“多美的月色,我以前从未见过,陪我多看一会儿吧。”
穆辰两齿战战,“江江江兄,山上寒气重重,过一会儿风更大了,会会会着凉的。”
他冷得打颤,嘴唇都有些僵了才勉强说完一段话:“你看已经这么晚了,不如咱咱们回去吧。”
“回去?”江雪澜放在穆辰肩上的手往下压了压,不知道为何,穆辰从他语气中听出几分威胁之意:“这么美的月色,你舍得回去?”
他面上戴着铁面,可是遮不住眼睛。
穆辰看着他黑沉沉的眼睛,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这可是孟四哥都打不过的人……脑子里蹦出这么个念头,穆辰面上不敢有半点儿不愉快,干笑着说:“不不不,看看月亮也挺挺不错的。”
江雪澜满意了,压在他肩上的手换了个动作,勾着他的脖子将他带到一旁的石桌前:“坐。”
穆辰坐的远远的,与江雪澜中间隔了一道桌子。
江雪澜还带了酒上来,他掀开倒扣在酒壶上的碗,抬手倒了一碗,推给穆辰。
浓烈的酒香被风吹散开,带着幽幽的寒意。
一口酒下去,从唇齿舌一路凉到胃里,穆辰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喝酒还是喝风。
江雪澜自己拿着酒壶仰头,将酒液直接倒进嘴里。
“酒不错。”
酒不错,人更不错——
若是对酒言欢的人是个温婉的美人,穆辰大概会这么说。
但面前的人是劈断孟四哥木剑的江兄,哪怕未被面具覆盖的下半张脸姿色很好,穆辰也不敢张口乱说。
他捧着手里的酒碗,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们两个并不熟,眼前的人也不是他心爱的美人师弟。
重重叹了口气,穆辰一口闷了碗里的酒,将空碗往江雪澜面前一撞:“江兄,再来一碗!”
江雪澜瞥了他一眼,又给他倒了一碗。
两人对月饮酒,两两无言,直到后半夜出了云彩,月亮被遮住了,江雪澜才带他下山。
饮了酒,吹过风,穆辰回来没多久就感上风寒,额头烧了起来。
程轩听了他被江雪澜扣在山顶赏月的事,一双细长眼笑得不见眼仁,“五师弟,我劝你还是不要去招惹陆宛师弟了。”
“怎么了,”穆辰打着喷嚏,鼻子堵了,用嘴喘气:“我看陆宛师弟对我印象很好,昨天还冲我笑呢——”
这个呆子,不管他也罢。
程轩打开手里的扇子轻摇,笑着摇了摇头。
另一边,陆宛挽着袖子坐在院中捣药,带着细细痂痕的手指抓着药锤,指节处因为用力微微泛白。
他从早上就在院子里捣捣停停,江雪澜被有规律的捣药声吵起来,再也睡不着了,干脆披着外衣出来看他捣药。
陆宛见他衣衫不整,里衣领口大敞,头发也未束起,长长的头发黑绸一般披散下来。
他懒懒地垂着眼,仗着此时还早,面具也没有戴上。
陆宛盯着江雪澜俊美的面容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
“怎么,”江雪澜见他笑,自己也心情大好,慢慢走到陆宛捣药的石桌旁,在他身边坐下,“看到我这么开心。”
“不是。”
陆宛收了笑,低头看着石臼里的药汁,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再抬起头看他。
江雪澜也正看着他,两个人目光相撞,陆宛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慢慢地目光挪到旁边的树上去了。
他咬了咬嘴唇,费了些力气才忍住笑。
原来是八九月份日头正毒,江雪澜戴了几日面具,脸上未被面具遮住的地方晒出了一道分界线。
虽然不太明显,但还是一眼就能看出肤色不同。
用手指戳上江雪澜的脸,陆宛说:“反正武当上也没有千金小姐了,没人哭喊着嫁给你,不如把面具摘下来吧。”
不然这脸越晒越严重,到最后上下两张脸肤色不一,岂不是变成阴阳脸了么。
江雪澜活了近三十年,何时被人这么戳过脸。
扬了扬眉毛,他捉住陆宛戳在他脸上那根手指,带着薄茧的食指和拇指圈着那根手指下滑,进而把他整只手都包进掌中。
不过是笑他一下,该不会生气了吧?
陆宛小心地看着江雪澜的脸色,往回抽了抽自己的手,发现他攥地紧紧的,一点儿也没有放开的意思。
“我不笑你了,”陆宛缩着肩膀,想将自己的手拽回来,“快放开我。”
只是他的这点力气,用在江雪澜身上好似泥牛入海,左右拽不回来,拉扯间还带了些欲拒还迎般的暧昧。
“江兄,陆师弟。”
两人坐在石桌前僵持着,院门口忽然踏进一只皂底黑靴。
程轩没想到自己进了门入眼竟是这样的场景,他用扇面扑了扑鼻尖,笑着说:“倒是我来得不凑巧了。”
话虽这样说,他的语气可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说完以后,他的目光在江雪澜脸上顿了一顿,笑呵呵地说:“江兄真是一表人才。”
“程师兄,你怎么来了。”
陆宛站起身来想迎一下程轩,只是他的手还被江雪澜攥着,江雪澜也没想到他忽然起身,随着陆宛突如其来的举动,两人相握的手打翻了放在桌沿上的石臼。
那石臼本就是圆的,打翻以后在桌上滚了两下,倒扣着扑在了地上,还有些碧绿的药汁溅在陆宛衣摆上。
石臼一翻,陆宛望着地面有些傻眼。
里头可是他捣了一早上的药,手腕都酸了也只捣碎了那一点而已。
想到这点药捣得多辛苦,向来温润平和,似乎从来不会发脾气的陆宛眼中含了两座小火山,对着江雪澜怒目而视。
程轩默不作声地用手中的扇子遮了脸,心想自己这下可真是来得不凑巧了。
“你赔我的药!”
没有想象中的勃然大怒,程轩只听得一句轻斥。
这就一声,还绵绵无力,有些中气不足。
“我赔我赔,我替你捣。”
程轩悄悄撤了脸前的扇子,就见江雪澜不知何时也站起来了,他个子高上陆宛许多,正微微低着头,牵着陆宛的手安抚他。
“那你——”
要求得到应允,陆宛显然有底气许多,他用空闲的那只手一指树下的小席子,那张小席子上面还躺了不少其他的药材。
陆宛指着那些药材:“你把这些全捣了。”
他得了便宜,眼角眉梢都很得意,语气中还隐约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
江雪澜便纵容道:“好,我捣,我都捣。”
陆宛被他哄高兴了,手也被他放开,要去给程轩沏茶。
程轩没见过这般好糊弄的人,只能说,陆宛从一开始就没有太过生气。
他不知道的是,陆宛无父无母,自小被姬慕容养在身边,唯一的依靠就是姬慕容。
姬慕容对他很好,他却不会恃宠而骄,反而乖巧温顺得令人心疼。
他自小便懂事,心肠也很好,就连蝶谷周边的村镇里最顽皮的孩子见了他也要收敛一些。
程轩走到石桌前坐下,等着陆宛去屋中拿茶具,江雪澜冲他点了下头,转身去了另一间屋中,再出来时已经是衣冠整齐,黑发以玉冠半束,冠上插着一枚不甚精美的簪子。
许是簪子与江雪澜发上的玉冠太不相配,程轩盯着那簪子看得久了点,直到江雪澜在他对面坐下才收回目光。
陆宛还未出来,他坐到程轩对面,神情莫测地看了程轩一眼。
程轩冲他笑笑,转头看着树下那一堆草药,“江兄若是忙不过来,可以喊上门内的弟子一起,这点小忙,他们还是很乐意帮的。”
尤其是昨天,看了他和孟青阳的比试,不少弟子心中都跃跃欲试,想来找他讨教一番。
只是江雪澜看着很冷漠,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让一众弟子望而止步。
孟青阳面上也高冷,但他实际上面冷心热,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江雪澜的冷,是他明明对你笑着,却让你心里发慌,想要离他远一些。
他很危险——习武之人的感觉通常比寻常人要灵敏一些,那么多弟子都不敢靠近他,那就是有问题了。
程轩今天过来,也是为了探探江雪澜的底细。
虽说他是陆宛带来的人,按理说是可以信任的。但他毕竟害的五师弟受了风寒,程轩整日笑眯眯的,内里其实有些护短。
五师弟再怎么不着调,可他毕竟是武当的人,心思也不坏,怎么能让人这么欺负了去。
思及此,程轩和煦一笑,直直望进江雪澜的眼睛里:“我与江兄一见如故,昨日刚见面便觉得十分亲切。”

第25章 无墨书生
这逼仄的暗牢中没有通风的地方,阴暗潮湿,混杂着令人作呕的排泄物的恶臭味,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
更何况,在隔壁还关着一个不知来路的疯子。
具行云蜷缩在草堆上,伤口没有得到妥善的照料,有些溃烂。他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一张枯瘦的脸上见不到半分肉。
他的双手没了,平时只能窝在草堆上,强忍着恐惧,害怕吵醒了关在隔壁的疯子。
他不过,他不过是看那位道姑有求于他,自己又变成这般样子,所以多提了些条件。
没想到那道姑说变脸就变脸,听完他提出的条件以后二话不说将他提到了这里来,关着他,一日三餐派下人照常给,只是不管他的伤势,也不给他用药,在这种肮脏阴暗的坏境下,伤口处的肉已经开始腐烂了。
倘若具行云双手还在,一定要狠狠给自己两个嘴巴子。
若是再见到道姑,他一定要求饶,不敢再提条件,说什么也不要呆在这个地方了!
隔壁的疯子又睡醒了,嘴里嘟囔着什么孩儿,具行云听着铁链缠绕的声音,再听他嘴里不停叨念,心中忽然有了个主意。
他具行云向来睚眦必报,他能因为灭宗之仇接连骚扰正道门派几年,自然也不会让伤他的小畜生还有那个该死的道姑好过。
至于那个引他上钩的小蹄子……
具行云面目扭曲,要是小贱蹄子落到他手里,他一定要将人玩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下人照常过来送饭,不知为何,他今日没有听到具行云求饶的动静,往日里具行云见他送饭来,都要求着他,让他将姑姑带过来见一面的。
暗室里光线不足,他眯眼往铁牢里看,只能看见角落里的草堆上摊着个黑黑的影子。
“该不会是晕过去了吧……”
关他在这里只是为了警告他别想威胁姑姑,这几天的饭菜里都加了止血消肿的药粉,倒是不怕具行云死了。
“喂!你怎么样了?”
毫无回应,角落里的人影一动不动,宛如一坨死物。
姑姑说这个人留着有大用处,怕具行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下人拿出钥匙打开铁门,伸长脖子往里探了探。
不光是具行云,就连隔壁的疯子也安静了许多,到现在都没什么动静。
下人思考一番,没敢轻举妄动。他重新关好铁门,决定去找姑姑下来看看。
他刚一离开,角落里的人影终于轻微地动了一下,具行云并非没有动作,实际上他一直蠕动着嘴唇,似有似无的声音一直环绕在疯子耳边。
这边是那道姑想求得的锁魂心法……
具行云嘴唇蠕动地越来越快,脸色也越来越差。
忽然他像是再也绷不住了,脖子猛然前倾,哇地呕出一口粘稠恶臭的黑血来。
伤口腐烂外加心法反噬,具行云软软地瘫倒在血污中,任由黑血倒灌进鼻腔,嘴唇僵硬地动了几下,再没了动作。
在外面敲了敲门,得到姬慕容的许可之后,程轩推门进来。
姬慕容的房间里满是药香,八角亭形状的香炉烟气缭绕,里面点了安神的草药。
姬慕容就坐在床上,右边衣袖空空荡荡,显得她整个人单薄瘦弱,比常人窄上许多。
在她床边趴伏着一个纤细的身影,青丝半散,气息平缓微弱,应该是睡着了,对程轩开门进来的声音毫无反应。
姬慕容颔首示意房中的椅子:“轩儿,自己坐。”
程轩轻手轻脚地坐下,看了一眼睡在姬慕容腿上的陆宛。
大抵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陆宛微微蹙着眉头。姬慕容用手轻轻揉捏着陆宛的后颈,眼中带有怜爱。
都说面由心生,陆宛无论是眉眼还是五官轮廓,都生的没有半点攻击性。
这样的一张脸,天生就是拿来让人疼惜的。
被人盯得久了,似乎在睡梦中有所察觉,陆宛的发出一声微弱的轻吟,似乎是要醒来。
姬慕容察觉到了,连忙加重了手下的力道,安抚着快醒来的人。
鸦羽般的睫毛很不安地颤了颤,陆宛重新陷入梦乡。
“问出什么来了吗?”
姬慕容抬眼望向程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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