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的人意识跳跃飞快,上一秒还在说着这个,下一秒便思绪便跑到九霄云外。
涟绛被他亲得很痒,于是推开他的脑袋,巴巴地望着他说:“我想吃鱼,明天我们去抓鱼吧!”
观御颔首答应,随后咬破指尖,将血滴在纸人身上,并把它塞回涟绛袖子里。
翌日天光乍破,涟绛揉着眼睛晕乎乎地起身时,观御已不在身边。
昨日还热热闹闹的屋子眼下一个人也没有,唯独有桌上还冒着热气的白粥与他为伴。
他原以为观御送他们回去,顺便下山买吃食去了,但直到他忙碌着将屋里收拾干净,日上竿头,观御都没回来。
他心底隐有不安,安慰自己说观御或许是还没找到要买的东西,所以回来得迟了。
这般想着,他便烧水做饭,想着等观御回来便可以直接用膳。
但直到饭菜做好,观御依旧没有回来。
他等得着急,不安的预感也越来越强烈。
他再也等不下去,急匆匆穿上蓑衣打算下山找观御,院门前蓦地有人影出现。
“哥哥!”他搁下蓑衣,踩着小雨兴冲冲地冲出去,见到的人却不是观御。
院子外玉佛和花迟面面相觑,随后又齐齐看向他,几次张口都没说出话来。
见状,涟绛心一沉,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
他知道终有一日观御会离他而去,但从未想过这一日竟来得这般快。
他还有很多事没和观御一起做,还有很多话没和观御说。
昨晚还一起躺在云上看星星的人说走就走,连点缓冲的余地都没留给他。
果不其然,花迟道:“楼弃舞引血海入人间,并以傀儡术召回春似旧。”
涟绛眼前一黑,晃了晃身体险些昏死过去。
观御先前与他说会去找绝禅拿百花时,意欲借由百花时找到春似旧,并将他斩杀,但他们都算漏了楼弃舞。
傀儡术能让人死而复生,也能让亡魂重返人世。
鬼族冰魄还在楼弃舞手里,他只要找到春似旧的骨灰,亦或是其他遗留于世的东西,便能让春似旧回来,根本无需再用百花时去找春似旧。
但询春分明已经将楼弃舞关押在寒潭之下,怎么会......
蓦地,涟绛睁大眼 ——黯然伤神者,入寒潭。
他将止戈打入蛮荒之地,受尽人世八苦,因此止戈要入寒潭,轻而易举。
冥冥之中,因果早已相系。
涟绛心口骤疼,竟是扶住院门呕出血来。
玉佛连忙上前查看,粗声粗气地说:“你千万别有事,你要是死了,我没法跟殿下交代。”
花迟也急急踏出一步,但又很快驻足。
天河一战,是涟绛让众神杀死了虞笑。他不可能对涟绛没有恨意。但虞笑临走前曾嘱咐他,护好涟绛,于是他只能将仇恨放下,完成故人遗愿。
这时,锋利尖锐的三叉戟遽然从半空中直刺而来。
玉佛反应迅速,当即便将涟绛推开,迎身向上时握紧积海刀便砍向来人,不忘出声道:“你带他先走!”
花迟颔首,旋即拽住涟绛胳膊飞身而起。
但止戈比他们还快,眨眼间便拦住两人去路。玉佛这时才知方才瞧见的人影只不过是幻象,止戈分明是从后方袭来。
“涟绛,”止戈眯眼盯着涟绛,目光狠辣,嘴角却牵着笑意,“好久不见。”
涟绛仰头望向他,蓦然察觉他的脸上隐有裂纹,不禁感到诧异。
花迟显然也看见了那些纹路,面色顿时凝重起来。
这样的裂纹,曾经只在鬼王勾玉身上出现过。
勾玉无父无母,年少时因饥饿难耐,偷食米粮被活活打死。他死后入酆都城,因犯偷盗之罪暂不入轮回,于城中四处流浪,居无定所。当时的鬼王人皮鬼君见到他,将他收为徒弟,彻底断了他的轮回路。
人皮鬼君的徒弟不止他一人,他还有一个比他年纪更小的小师妹,与他一样长着一副祸国殃民的好皮相,是人皮鬼君的小女儿。
随着年岁渐长,他们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不是兄妹胜似兄妹。勾玉的脸也一日比一日好看,而人皮鬼君也愈加心痒难耐。
他想将勾玉的脸皮割为己用,但没想到自己的小女儿竟然愿意为救勾玉而死。
他暴跳如雷,用断肠笔划下了勾玉的半张脸,然后将自己女儿的半张脸缝到勾玉脸上,美名其曰成全他们二人。
但实际上他的小女儿并不喜欢勾玉,即便是换成别人,她也会义无反顾地去救那个人。因为她只是想让人皮鬼君收手,不要再残害无辜之人。
可父爱最终败给了贪婪。
勾玉忍气吞声多年,终于杀了人皮鬼君取而代之,但他也再无法回到脸皮未被割下之前。
涟绛记得,勾玉说人皮鬼君死后他便将断肠笔封印了。他还去找了当初救他的女孩,发现她已经转世为人,身边有疼她的爹娘,也有陪着她长大的兄弟姊妹,生活美满。
可若是断肠笔已被封印,止戈脸上的裂纹又是从何而来?
涟绛抿唇,下一瞬便见三叉戟直冲着眉心刺来。
“小心!”玉佛一边吼一边冲过来,积海刀重重一挥砸在了破日长柄上,堪堪挡住止戈的攻势。
兵刃相撞震开气浪,强劲而疾速,直撞向胸膛。
涟绛法力尽失,此时根本无法阻挡这迎面冲来的气浪,胸腹骤然发疼。
见状,花迟立马抬手抵上他的后心扶住他,同时另一只手捏诀聚水,数十条水柱应声而起,如绸缎般飞快卷住破日,挡住它再次袭来的势头。
“你怎么样?”花迟问。
涟绛白着脸摆手,正欲说没事,便先控制不住地躬身吐血,五脏六腑剧痛无比。
凡人之躯还是太过脆弱,稍有不慎便至死路。
那边玉佛与止戈打得起劲儿,他太久没遇到如此强劲的对手,一时间竟是兴奋到双目通红。
积海刀与破日数次相撞,两不相让,僵持不下。
“走!”
花迟薅住涟绛衣领,欲趁二人争斗之时先行离开。岂料止戈眼疾手快,挥出破日抵挡积海刀的同时长袖一甩,足有手臂长的毛笔乍然于他的掌中现形。
他挥动断肠笔,兔起鹘落间猩红光点将缥缈山覆盖,远望像是漫山遍野的红枫,近看则是狰狞可怖的破碎的人脸。
嘴巴、眼睛、鼻子......五官零落,辨不清谁与谁来自同一张脸。
他们将三人团团围住,与此同时,诵读经文的声音自四面八方狂涌而来,搅得人心神不宁,神志不清。
涟绛眉头紧皱,止戈竟然在蛮荒之境中破了断肠笔的封印,并将它收为己用。
断肠笔专做改头换面之用,锋利如刃,剥皮剔骨易如反掌。
这时,玉佛疾声道:“你们先走!”
他显然也知道断肠笔并非俗物,顿然警惕起来,一面说着一面扭头以积海刀劈开咒文,
花迟颔首,拽住涟绛胳膊腾身飞起,直往那裂口处赶。
“想走,”止戈盯着两人身影,冷笑着再次挥动断肠笔,“我都还没玩够,你们怎么能走?”
第161章 死别(2)
随着止戈动作,涟绛身前的裂口唰啦一声飞速闭合,结界上挂着的眼睛瞪得极大,怨气冲冲地盯视涟绛。
花迟以水为刃将那眼珠割下,但紧接着那处又长出新的眼珠,眼神惊惧而惶恐。
涟绛与花迟相视一眼,皆意识到这些都是从死在断魂笔下的人身上剜下来的,除不尽,斩不绝。
那边玉佛见此情形,将弯刀一挥负于身后,继而扯下臂上佛珠,刹那间乐声如同洪水般咆哮而来,硬是将诵经声遮掩。
无形的利刃细线随着乐音挥舞拉扯,将满山头的光点割裂搅碎。
眨眼间漫山遍野都是巴掌大小的血雾。它们漂浮在空中,好比流火,宛若落叶。
“无妄曲煞,”止戈双眼微眯,斜乜着眼睛看向玉佛,“看来你是非要与我作对不可了。”
玉佛握着佛珠,冷目瞧着他,道:“七殿下,你与太子殿下本是手足兄弟,如今太子殿下为救天下苍生与魔骨交战,你不去帮忙便也就罢了,竟还有脸到这儿来为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这要是让天下人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笑话你。”
止戈闻言冷笑道:“废话少说,今日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他一边说着,一边旋身而起,手中握着的断肠笔无墨而现笔迹,潦草而杂乱无章。
涟绛站在花迟身后,见无数成团的血雾如箭矢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而后在顷刻间被无妄曲煞打散,又于半空中重新凝聚,再次袭来,如此循环往复,丝毫不见停歇。
他隐约觉得不对劲,抬头看向止戈时,见止戈嘴角噙着笑,似乎并不着急要杀死他们,而是像猫捉老鼠似的,先将猎物玩弄到精疲力尽,再给予致命一击。
“不能再拖下去了,”花迟也意识到这一点,与两人道,“断肠笔原先是焚骨妖的东西,止戈一直在用断肠笔,必是想借此引来焚骨妖。”
焚骨妖,凶邪之物,最善学人。
如今涟绛没有法力,若真对上焚骨妖,就算花迟与玉佛拼死相护,只要焚骨妖照猫画虎地学上他们两招,那么涟绛必定难逃一死。
思及此,玉佛与花迟相视一眼,朝涟绛道:“我们拖住他,你先下山。”
说着,两人便齐身打向止戈。涟绛退至檐下,灵活避开血雾,正欲打开后门出去时,颈后忽然吹过一阵凉风,寒意刹那间爬遍全身。
涟绛悚然,面前有猩红粘腻的液体滴落。
他望着那些黏液,头顶赫然传来哼哧哼哧的呼吸声。
下一秒,他转身就跑。
与此同时,只听轰隆一声,一只奇丑无比的、枯瘦如柴的手掌猛然将院墙按倒。
涟绛连忙护住自己,但百密中有一疏。膝弯被溅起的碎石大力击中,他闷哼出声,顿时不受控制地摔倒在地。
在他身后,青面獠牙的妖怪张着血盆大口、吐着猩红细舌,正用额上六只颜色各异的眼睛盯着他。
他艰难地翻身,蜷着腿向后退,一时难以站起来,只好盯着焚骨妖慢慢摸到勾玉弓。
焚骨妖身子微微后缩,随后猛地蹬地扑向他。
“涟绛!”
花迟瞳孔骤缩,猛扑上前。但紧接着,破日横空而至,挡在他的身前。
来不及了。
花迟呼吸微滞,以为涟绛要就此丧命,却不想下一瞬,焚骨妖哀叫着甩头,尖牙堪堪从涟绛身边咬过,掘起成片泥土。
花迟诧异地睁大眼,只见焚骨妖的眼睛里扎着一根枝条。
“涟绛!”他回过神,立马踹开破日,飞扑向涟绛将他从地上拉起,旋身捏诀震开焚骨妖甩下的尾巴,“你怎么样?”
涟绛浑身脏透,嘴角鲜血未干,朝着他微微摇头,强忍着疼道:“我没事。”
正说着,那边玉佛与止戈相斗之处遽然鲜血四溅。
涟绛抬头,霎时只余满目错愕——玉佛手中的佛珠竟然叛主,无形的刀刃削下他肩上血肉,险些连臂膀都被斩断。
玉佛吃痛松手,佛珠霎那间散落一地,噼里啪啦仿佛鞭炮声作响。
他捂住肩膀,指缝间露出红血白骨,难以置信地看向止戈,“你做了什么!?”
止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将握在手中的断肠笔收起,转而攥紧破日,冷笑道:“我能做什么?无妄曲煞本就是邪祟,你制不住它自然会被它反杀,与我又有何干系?”
“你!”玉佛瞪着他,气到连嘴唇都开始发抖,“卑鄙!无耻!”
“这叫兵不厌诈,”止戈望着他,破日上缠绕着的金链缓缓显形,而金链的另一端,系着佛珠掉落时出现的漆黑鬼影,“它早就忍受不了你了,我只不过是帮它脱离你的掌控而已。至于伤你杀你,那都是它自己想做的事,我可没有指使它。”
玉佛扭头看向鬼影,脸上满是被背叛的怒意与失望。但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咬牙举起积海刀再次斩向止戈。
止戈笑看着他,扯着金链抖了抖,道:“你不是说终有一日你会打败他,让他对你刮目相看么?现在是时候了。”
鬼影动了动,竟是真的听懂他说的话,骤然腾身扑向玉佛。
见状,涟绛与花迟俱是大惊,意欲相助却自顾不暇。
那焚骨妖缓过劲儿来,身形缓缓变换,最终竟是变得与涟绛有几分相像。
它握着长弓,学着涟绛先前做的那样抬弓射向涟绛眼睛。
花迟连忙挥开水幕阻挡箭矢,但那焚骨妖竟然学着他捏诀的手势参悟解开结界之法,未作攻击便将水幕消解。
箭矢疾速射向眼眸,涟绛反应极快,当即抓起手边的竹椅挡在脸前。
花迟亦是迅速抬脚踢开箭矢,随后拽着涟绛转身就跑,再顾不上与无妄曲煞缠斗不下的玉佛,疾声道:“快走!”
焚骨妖最是难缠,恐怕连观御都未必能毫发无伤地将它收服。
止戈以断肠笔将它引来,丝毫不顾忌这么做可能会伤及自身,无疑是铁了心要置涟绛于死地。
如今焚骨妖已至,止戈便不会再轻易催动断肠笔,是以花迟得以击开笔划下的结界,拽着涟绛直奔山下而去。
但止戈又岂能如他们所愿?
只见他双眼微眯,随后嘴角一勾,猛地将断肠笔掷向两人。
花迟横手抓住断肠笔,抬头正对上止戈冰冷的笑脸。
止戈无声道:“祝你好运。”
此时的断肠笔,无疑是烫手的山芋。
焚骨妖为它而来,势必不会轻饶抢夺它的人。而今这笔在花迟手中,焚骨妖瞧见,顿时眼球充血,拉弓时聚水为箭,径直射向花迟。
水箭在半空中散开,从单独的一只箭矢变成千千万万支,密密麻麻织成铺天盖地的箭网,让人避无可避,无处躲身。
情急之下,花迟奋力将涟绛推开,火速捏诀催动断魂笔,将那些浮动着的血雾尽数纳于身侧。
涟绛被推得踉跄,险扶住树干站稳,回身见此情形,顿感骇然——五行镇魔咒。
花迟竟想以五行镇魔咒将焚骨妖封印!
止戈亦是颇为吃惊,只见天地煞气霎那间涌向花迟,血雾集聚如云,一眨眼的功夫便将他完全遮掩。
焚骨妖紧紧注视着他手里的断肠笔,见状果真如他所想的那般狂奔入阵法之中。
他面色苍白,捏诀时经脉中涌动着的煞气几近让他走火入魔。但他始终强撑着理智将最后一句法诀念完。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巨大无比的金印拔地而起,四面金光宛若铜墙铁壁,将焚骨妖牢牢困于其间。而他也因强行施此禁术受到反噬,七窍流血。
“花迟!”
涟绛连忙上前扶住他,但手刚碰到他,便被他一把推开,“走!”
涟绛摇头,无论如何也做不出弃他们于不顾的事情。
虽说这两人与他相交不深,但仅凭今日拼死相护,他便不该独自逃命为谋苟活。
眼看着止戈脸上的笑意如潮水般退却,指弯微屈,神色愈渐变得阴翳,涟绛上前挡到花迟面前,沉声道:“今日之事与他们无关,与你有仇之人是我,有什么冲我来便是。”
止戈捏诀的动作一顿,继而飞身落至他的身前,动作间满地停云花怒放,“你要是早些说这话,他们也不用受这些苦。”
涟绛扫视脚边湛蓝色的花朵,发现时间凝滞,花迟与玉佛静止不动后不由松了口气。
若能拖到魔骨寂灭,观御察觉动静赶来,花迟或许还有救。
他稍微抿唇,抬头看向空中久久僵持不下的两人,正欲与止戈再做周旋,肩上便遽然作痛。
一支水化的长箭扎入他的肩骨,顶着他一路后退直至脊背撞上树干,将树梢的叶片震落。
来势汹汹的疼痛让涟绛眼前发黑。他咬紧牙,额角冷汗直流,却仍旧抬眸注视着止戈,嘲讽道:“你就这点能耐么?”
止戈被他激怒,握着水箭的手顿时往上扼住他的喉咙,用力收紧,“涟绛,你该死。”
涟绛说不出话,窒息感一刻强过一刻。
但就在他濒死之际,止戈猛地松开了手。
涟绛失去支撑,踉跄着捂住脖颈跌倒在地,呛咳不止。
“就这么死了岂不便宜你?”止戈垂眼看着他,手里的酒壶缓缓显形,“看不到你求饶,那多没意思。”
涟绛心下一紧,只见他慢条斯理地斟酒,转动着玉瓷杯残忍道:“这是醉花荫,它以悲杀人,食者轻则修为尽散,重则身销魂陨。涟绛,不如你来选一选,是先给玉佛喝呢,还是先给花迟。或者你喝,我姑且放了他们也成。”
“既然你不选,”涟绛久未出声,止戈便轻啧一声,捏住花迟下巴逼他张嘴,作势将醉花荫往他喉间灌,“那我便一个一个轮着来,正好比比看谁撑得更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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