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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狐狸(二百)


涟绛猛然回神,眼前奈河缓缓流淌而过,其水皆血,而腥秽不可近。
“我可以教你傀儡术,让你带回步重,”楼弃舞不细想也知他在发什么呆,便未多问,道,“但你也要帮我带回素姻尸身。”
涟绛颔首,又听楼弃舞道:“玄柳将素姻尸身封在自己寝殿中,借她的身体镇压着魔骨。现如今魔骨已醒,且找到你上你的身,你只需将素姻带回来,送她入轮回,她便解脱了。”
“你那么在意她,”涟绛睨他,“为何不亲自接她回来?”
楼弃舞微微眯眼,答:“非神之人要上九重天,需过玉虚湖,受烈火焚心烧身之苦。我那么怕疼,还是不去了,反正有你替我去。”
涟绛:......
似是怕他反悔,楼弃舞补充说:“你疼也没事,反正魔骨在你体内,他不会让你活活疼死。”
涟绛懒得再搭理他,临往阎王殿走时倏然驻足,纳闷地问:“之前询春大婚,你如何上的九重天?”
楼弃舞笑意不散:“走上去。”
这答案有些意外,但细想又在情理之中。
涟绛不再看他,也无心探听他的过去,埋头朝着阎罗殿走。
及至殿中,涟绛瞧见座上的人,不禁觉得讶异。
这人他曾见过,但那时步重房里灯火昏暗,他只看清这人的半张脸。如今再看,方知原来出入于栖凰殿的人自始至终只有一个。
楼弃舞未骗他,勾玉手中确有凤翎。
“但要施傀儡术,还缺一样东西。”楼弃舞搁下手里的茶,话说一半吊足两人胃口后方才接着说,“冰魄。”
闻言,涟绛望向勾玉。
冰魄是鬼族一脉相传之物,能镇鬼域千万年不被外族侵扰。他不觉得,勾玉会用鬼族千万年的安宁来换不再算是人的步重。
但出乎意料,勾玉只是思量片刻,便将冰魄与凤翎一道交给他:“我会守着鬼族,一直等到三界太平,河清海晏。”
冰魄冻手,而凤翎滚烫。
他握着这两样东西,冷热交织下意识到自己再无路可退。
面前勾玉注视着他,又或是注视着他身体里的邪祟,一字一句认真道:“此仇得报前,我会做你的护法,鬼族上下都为你所用。”
勾玉虽未明说,但他心知肚明。
自他接下凤翎与冰魄起,他便走上一条与天神抗衡的路,而这条路的尽头要么是胜,要么是败。
非死即生。
涟绛不吃不喝花了整整十三日,方才和勾玉一道用白玉石雕出凤凰。
这十三日里,每日都有探子来报,说玄柳翻遍血海找不到魔骨,暴怒不已,又说金绪自知一怒之下斩断龙脉引出魔骨实为罪事,于神狱中畏罪自杀,再说太子观御只身一人镇压血海,万民跪拜……
涟绛刻下最后一片尾羽,听闻此事也只是微微垂眸,脸上并无什么情绪。
“此地阴寒,不适于凤凰居住,”勾玉摸了摸面前冰冷的玉石,眼底满是眷恋与不舍,“明日我送他去瑶山。”
涟绛洗净手,因着是头一回做这事,所以难免弄伤自己,指上几乎布满刻刀划的伤口。但他不觉得疼,勾玉递给他膏药时他也婉言拒绝了,只说:“瑶山灵气已散,长老去了人间,那山便只是一座荒山。送步重去那儿,孤零零的他未必乐意。”
“那便留在这儿,”勾玉将剥好皮的葡萄递到白玉像嘴边,怔然片刻又讪讪缩回手,“我忘了你现在还动不了......等以后再剥给你吃吧。”
涟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舌下难免发苦。
这苦一直缠绕着他,直到楼弃舞叫云沉到死界来,为他强行打开玉虚境,让他再次踏入湖中,他才觉得苦中掺着的疼盖过了苦。
非神之人上祥云阶,受烈火焚心烧身之苦,而邪魔更甚。
涟绛顺着长阶一步步往上走,脚下鲜血淋漓,蜿蜒成河。但不知是因为体内有魔骨,还是因为血海带给他的疼痛太盛,已经让他麻木,他并不觉得这烈火烧得有多疼。
来时楼弃舞问他,要不要找几个与他一道,他摇头拒绝了。此番到九重天,他不止是为夺素姻尸身,也为自己私心。
他还是想与观御见上一面。
就算观御说他是邪魔,用承妄剑抵上他的喉咙,也总好过他浑浑噩噩独自一人沉浸于过往的柔情蜜意里不肯清醒。
过去五百余年,终不过黄粱一梦。
梦醒时会觉得心酸,会觉得心疼,会觉得遗憾,也会觉得不甘......但只要是梦,便总归是要有清醒的一日,哪怕粉身碎骨也该清醒。
他想问一问观御,可曾对他有过真心。
但真走到长生殿前,他又却步不敢上前。
长生殿殿前如往常一样,依旧没有守卫,门口两只神兽石像依旧雄赳赳气昂昂地伫立在那儿,殿中前院的桃花依旧开得旺盛,探头探脑绕过院墙朝殿外的人招手。
一切都还如常,涟绛却感到无比难过。
他虚扶着墙往殿中走,身后血淋淋的脚印随着他一边走一边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长生殿无守卫是因殿中的人布下无人能解的结界,若观御不允,别说外人,连蝴蝶都难飞进去。而涟绛一路畅行无阻,唯有在廊下遇到月行时驻足片刻。
他望着月行刹那间变红的眼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公子……”
月行哽咽不已,但满腔的话方才开头,便被涟绛堵回去:“你今日不曾见过我。”
如今三界诸神视涟绛如洪水猛兽,无一不想置他于死地,他不想再牵连无辜之人。
月行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一直以来涟绛说什么他便应什么,这次也不例外,便只是哭着应下,站在廊中目送涟绛离开。
但涟绛未走出几步便折返回去,摸出一块帕子递给他,紧接着不待他出声又瘸着腿走远。
他看着涟绛往观御寝室去,吸吸鼻子哽声提醒道:“殿下镇压血海回来后一直没回房,这几日都是待在后山汤池里。”
涟绛脚步一顿,朝他道谢后往后山走。
“小公子!”月行心里挣扎片刻,复又追上前,“……殿下待你是真心的。”
涟绛僵住身子。
须臾,他回头朝着月行微微一笑,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后山汤池始终氤氲着热气,白茫茫的雾气几乎将池边青松竹柏吞没。
涟绛拾阶而上,衣角被石阶上星星点点的水珠子润湿,乍一眼看上去像是被撕开又被重新拼凑起来的布帛。
隔着缥缈的白雾,他与浸在汤池中的人遥遥对视。
他心跳慌乱,目光交织的刹那竟觉从前的五百年光阴恍若隔世。
他太久没见观御了。
如今终于相见,他平静地注视着面前的人,心中无半分欣喜,唯独悲凉与遗憾越生长越旺盛,让他觉得鼻酸。
观御好像瘦了许多。
他眨眨眼睛,潮湿的雾气将他的双眼浸润。
山林间寂静无风,雾气停滞不动,连带着他的心脏也渐渐变得僵硬静默。
他微微张唇,吐出一口气强稳住心神朝观御走去。
离得近些,他才瞧见观御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
它们新旧交叠,新的伤口尚还溢着血,血珠子滚进汤池里,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而旧的伤口更为狰狞可怖,饶是浸在水雾里,也难掩红肿溃烂。
涟绛溘然驻足,双手难以遏制地发颤——这些伤口,分明与他身上的如出一辙。
楼弃舞将他从血海中救出以后,他不愿让人医治,所以身上的伤口反反复复地开裂流血,从来不见好转。他甚至自虐一般将自己浸没在冰冷的奈河中,任由河中幽魂怨灵撕咬他的身体。
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无比清晰地感受着体内的鲜血一点点流失。剧烈的疼痛麻痹他的心脏,而他只感到畅快。
楼弃舞说他疯了,酆都城无数鬼怪也说他疯了。
怎么会有神自甘入奈河,以神躯喂养邪魔?
他垂目看着云沉为他处理伤口,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茶盏。
“你这腿......”云沉欲言又止,净手将药端来,复又接着道,“神族有移花接骨之术,若能找到合适的新藕,我兴许能试上一试。”
“一定要新藕么?”涟绛捧着药却不喝,将手指伸进去搅了搅,然后皱着眉将碗捏碎,手掌被碎片锋利的边缘划开。
见状,云沉不由惊呼:“小公子!”
“闭嘴!”熟料下一瞬,本来还算安分的人突然变得暴怒,眨眼间已掐住云沉脖颈将他摁到墙上,抬眸间露出残忍的笑意,轻声问,“一定要新藕么?用你的腿不也一样。”
云沉骇然,窒息之下竭力挣扎着吐不出半句话:“小.....”
涟绛更为用力地掐他,几乎要将他的脖颈折断:“我说了闭嘴,你听不懂话么?”
“涟绛!”所幸勾玉和楼弃舞来得及时。
涟绛松开手,睨向窗外时骤然回神,揉搓着掌心的血云淡风轻道:“开个玩笑罢了,何必大惊小怪的。”
楼弃舞和勾玉面面相觑,云沉更是心有余悸,摸着颈上湿漉漉的血好半天没缓过神来。
楼弃舞说他这是受魔气所扰,等驯服魔骨便不会再有这些暴虐的念头。
但他觉得不是。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想要杀死云沉,也想杀死楼弃舞和勾玉。
他想毁掉所有的一切。
人也好,神也好,或者妖魔也罢,都罪该万死。
他重新撕开刚包扎好的伤口,在疼痛里清醒,又在清醒里丧失理智逐渐癫狂。
之后楼弃舞实在看不下去,先教给他傀儡术,他与勾玉没日没夜地雕刻凤凰玉像,他才稍微镇定一些,但偶尔想起些旧事时依旧会不顾劝阻反复撕裂伤口。
他定定看着观御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声音干涩:“为什么?”
观御微微抬眸,似是这时才猛然惊觉眼前的人不是幻觉,飞快披衣起身,背过身整理衣带并未直视他。
“观御!”以为观御要走,涟绛仓促扑上前,却头晕目眩一脚踩空栽进热烫的汤池里。
池里的水不深,但他慌乱之中站不稳脚,不停地下陷,探臂找不到支撑的地方。
头顶的水面摇摇晃晃,金灿灿的日光穿透白雾,照出金色的光影。
他身子一僵,恍惚间以为自己再次跌入血海之中。
池水涌入口鼻,堵得心口发慌。
一死了之的念头再次疯狂蔓延,拖着他不再让他挣扎。
他放任自己下沉,身体渐渐卸力,任由水流往眼睛和耳朵里钻。
意识模糊间,他混混沌沌地想,若是就这样死在观御面前,至少观御会记得他,观御身上的伤口也会记得他。
——兴许吧,兴许会记得。
忘了也罢,就当他从未来过这世间,从未对天神动心。
但在濒死之际,一只强劲有力的手将他从手里捞起,指腹贴着被水浸透的衣裳,滚烫的温度让人战栗。
“涟绛、涟绛?”观御眉头微蹙,眼底慌乱难以掩饰。
他半抱着涟绛想往岸上走,但涟绛四肢并用地缠住他,让他也跟着趔趄几步退至池边,背上的伤口猛然撞上光滑的青石岸,阵痛刹那间袭遍四肢百骸。
“涟绛...”他皱着眉,手虚搂着身前的人,怕有人摔了要哭鼻子。
可涟绛即使不摔也在掉眼泪,抱着他的手紧了又紧,埋首在他颈边哽咽着一遍遍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抛弃我又救我?
为什么从来不肯承认爱我却又要分担我所受之痛?
观御稍稍偏头,颈窝里涟绛掉下的眼泪比池水还要滚烫,轻易穿过肌肤血肉一路烫到心里,灼出伤口。
他按着涟绛肩膀,须臾,终是用力将涟绛推开。
涟绛被推得微怔:“......观御。”
他看着观御转身往岸上走。及腰的池水因为观御的动作而晃动不已,它温柔地摆动着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扯得更远。
“你不要我了么?”他低下头望向摇晃的水浪,不再看观御远去的身影,抽泣着小声而失落地问,“哥哥,你不要我了,是么?”
观御脚步微顿,回身见他站在水里,整个人都湿透,连眼睛都是湿的,心下难免发颤。
“你不要我...”涟绛察觉到他的停留,抬起头来,泪珠在这瞬间从眼眶里滚落。
这让涟绛觉得羞耻,觉得悲哀。
他在爱里卑微如草芥,观御随手招来一阵风就能将他拦腰折断。
但他捂了下眼睛,深吸一口气后还是乞求般地、声音发抖地问:“你不要我,又为何要将逆鳞给我?”
龙生逆鳞,是命脉所在。
观御用逆鳞替他承受一半的痛苦,将命脉都交给他,却又无情地将他推开。
他越发看不透观御。
或许是他这副模样看上去实在是太过可怜,观御眉头轻皱,微微叹气后终于妥协似的朝他伸手:“先上来。”
涟绛泪眼朦胧地盯着他,犹豫片刻,并没有去碰他长着细密伤口的手,而是攥紧他的衣袖,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观御眉头皱得更紧,但终归是没多说什么。
后山那间小屋还在,屋子里点着的暖香漫出门缝窗隙,浮成若有似无的桃花香气。
涟绛跟在观御身后进屋,睨见挂在架子上晾着的兽毯时目光微顿,而后垂下头眼神飘忽地移开视线。
观御将茶煮上,回头方才发现涟绛仍站在门口,衣裳发梢的水滴下来已经在脚边聚成一小滩。
涟绛从未在他面前这般拘谨过。
他的心里一阵刺疼,但依旧稳着语气唤道:“涟绛。”
涟绛闻声抬头,尚未看清面前的人一件衣裳便被扔进怀里,衣摆扬起时遮住他的视线。
等衣角落下,观御已经背过了身,说:“先把衣裳换了,当心受凉。”
涟绛捧着衣裳没什么反应。
直到观御稍侧过身,又重复一遍,他才终于有了点动静。
观御丢给他的衣裳不太合身,即便系上腰带也依旧松松垮垮的,上面尚还沾染着桃花香气。
他将过长的衣袖卷起两圈,垂眸瞧见手腕上丑陋的疤痕时停顿数秒,又将袖子放下。
“为什么?”他再次问。
观御将热茶递给他,又拿了帕子轻柔地擦去他眼角垂着的泪珠,唯独缄默不语。
“为什么要做这些?”涟绛注视着他,目光悲戚。
他站起身,涟绛的目光便追随他,看着他将手帕放进盆中,然后听见他用平淡的语气说:“身体是你自己的,以后别伤害自己。”
他知道涟绛想听什么,但他给不出回答。
承认喜欢又如何?要他眼睁睁看着涟绛心甘情愿地赴死么?
他扪心自问,宁愿涟绛恨他千秋万代,也不要涟绛因为他而逆来顺受、任人宰割。
后背忽然一暖。
他回过头,见涟绛闭着眼将头靠在了他背上,哀求道:“别推开我......就抱一会儿,一小会儿。”
观御垂眸,无声地纵容。
这一抱太久,也太过短暂。
观御洗净帕子,终于还是将他推开:“涟绛,我以前与你说过一句话,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涟绛摇头,才刚擦干净的脸又爬满眼泪。
他记得的,观御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他想求观御别开口,但那可怜的、仅剩的一点自尊拉扯着他。
“若有一日爱我真的让你如临深渊,就别再继续了。”
观御屈指碰了碰他的眼角,眼里有不算明显的笑意:“涟绛,别继续了。”

它冲破门窗汹涌而入,将满室暖香吞噬。
涟绛摇头后退,几次张口欲言奈何如鲠在喉,满腔心酸委屈终是未能宣之于口。
“涟绛。”观御半倚在墙上,窗外的光笼罩着他,将他的眉眼晕得模糊。他似乎叹了口气,又似乎没有,字字句句满是辛酸苦楚:“别爱我了。”
也别再因我而难过,别再因我而哭泣。
他的自大与贪婪,终究是成了报应。
早在最初,他便不该将涟绛拽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他从来都不该放任自己的感情,最不该让涟绛动心。
涟绛捂住耳朵,缓慢而痛苦地蹲下身,低下头死咬住唇不肯让自己哭出声。
他体内被扶缈压制住的魔骨趁这片刻松懈挣扎而出,嘲笑他说:
“我早说了,他对你无意,是你一厢情愿,你偏不信。”
“他要是爱你,又怎么会说出这般伤人心的话?”
“涟绛啊,你还看不明白吗?他早有预谋......”
“他将逆鳞给你,是因为他感到愧疚。”
愧疚么?涟绛摇头,五指插入发间揪着银发撕扯。
发上那只青玉簪子插不稳,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在这动静里微微抬起头,泪眼朦胧地去捡簪子——那是他刚化人形时,观御送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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