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奕明说:“你那是欠揍。”
“嘶……”栖南笑笑,“怎么说话呢?”
姥姥也拆栖南的台:“你把人揍了,又被人揍,有来有往挺公平,你不冤枉。”
方成山拎着东西去医院想和解,桑爷爷说什么都不和解,一定要告他故意伤人,但桑奕明说他愿意和解,但是他有条件。
方成山哈着腰凑到病床前,问是什么条件,无论什么他都答应。
桑奕明看看一直站在他身边,两个眼睛早就哭成核桃只剩下两条缝的方言说:“以后不许再来我们大院儿,你不能带走方言。”
方成山以为桑奕明会开口要钱,甚至是狮子大开口,来的路上就打好了讨价还价的腹稿,可万万没想到桑奕明的条件是这个。
按理说桑家顶多算个邻居,是个外人,管不着他们家的事,现在偏偏他的铁锹砸到了桑奕明,现在桑奕明就有了开口的机会。
对这个条件惊讶的不止方成山一个人,方言一家人也惊到了,只有方言,往桑奕明身边靠得更近了,攥着桑奕明的手指不松手。
其实桑奕明并没有想那么多,他听到了方言冲他喊救命,也亲眼看到了方成山往方言身上抡铁锹的样子,他猜,方言如果跟着他爸回去,定然没什么好日子过,所以突然就说了这个要求。
他也知道,就算他不提这个要求,方言姥姥姥爷还有他小姨一家也会想方设法把方言留下,但他还是说了这个条件。
方成山犹豫了一下,桑爷爷犀利的眼睛往他身上一瞪,方成山立刻就答应了,保证以后不再来,当天下午买了张票,灰溜溜坐上火车跑了。
他更怕桑奕明的爷爷,摸不透老爷子的来头。
只有大院儿里的人知道,桑爷爷手里的枪是假的,他退休后闲着无聊,在附近找了个工作。
他们街区有几户不住人的大院儿,经常被拍戏的剧组租走当场地用,桑爷爷就在剧组里帮人看管服装道具,他拿的那两把枪都是拍戏用的仿真塑料枪,只是枪拖坏了,他带回家准备自己修一修。
一场闹剧匆匆上演又匆匆结束,那个冬天,方言总是会从清晨深渊一样的噩梦里惊醒,醒了之后就抹着眼睛往桑奕明房间里钻,一定要掀开他的袖子看看他的手臂。
当他冰凉的手指碰到桑奕明温热的体温,确定他还好好的才肯罢休。
后来的很多很多年,在一次又一次的触碰里,围着方言的热浪也一次比一次烫,他对桑奕明也越来越贪婪……
作者有话说:
来了宝子们,下一章回到现在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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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变得一样不好吗?
方言晚上洗完澡坐在桑奕明肚子上,胳膊撑着床上半身半趴着,卷起桑奕明左手的睡衣袖子,摸了摸他手臂上那条从外侧一直蜿蜒到内侧的疤痕。
桑奕明的身体不是疤痕体质,他的身上一直都很干净,三十五年,只在手臂上留了那一条能看出缝过针的疤。
最开始那两年疤痕是很明显的暗红色的,看着吓人,后来暗红色变成了浅红色,现在已经微微泛白。
桑奕明手臂缠着纱布的那段时间,方言看见桑奕明就红眼眶。
因为这个,栖南那段时间没少调侃方言:“你怎么跟个被桑奕明欺负过的小媳妇儿似的,看见他就红眼睛。”
方言手背蹭蹭眼睛就开始嚷嚷:“你才小媳妇儿呢。”
“行行行,我小媳妇儿。”栖南一手拖篮球,一手拉着朝岸宁,抬抬下巴对着桑奕明说,“小媳妇儿你看着,我去打篮球去了。”
“我不看。”桑奕明转头回了屋。
“他就找你,不跟我去篮球场。”栖南说完,已经拉着朝岸宁跑远了。
桑奕明把门从里面反锁,不让方言进去。
方言只要一进去,就会没完没了问他好了没,疼不疼,能不能动,要不要喝水,他还有一只胳膊能用,还是惯用的右手,方言却把他当成彻彻底底的残疾人,就差把饭喂进他嘴里。
桑奕明眼里,方言缺少边界感,他觉得烦。
他的耳边从来都是安静的,现在突然多了个小蜜蜂一样嗡嗡嗡个不停的人,他不习惯,后来直接把方言关在门外,戴上耳机把音量调到最大,彻底隔绝门外的一切声响。
方言不知道桑奕明听不见,趴在门边还在不停地跟他说话,就怕桑奕明有什么需要,桑爷爷不在家,其他大人都有事,他就是这个大院儿里桑奕明唯一可用的人。
面对桑奕明,向来敏感的小方言头顶的雷达突然失效,变成了一个绝对的死心眼儿,他看不出来桑奕明烦他,就那么一直在门外的冷风里自顾说着话,巴巴地候到了桑奕明手臂拆线的那一天。
到了现在,方言有时候还是会问他“疼不疼”。
“这个问题你问过我无数次,早就不疼了。”桑奕明半靠着床头的枕头上,左胳膊被方言握着动不了,右手握着手机在回工作信息,因为方言在他身上趴着,他单手捏着手机,打字速度很慢。
方言低下头,在桑奕明左手手腕上轻轻吻了一下,吻完也没离开,又从手腕一直往上吻到那条疤痕的边缘,湿红的唇瓣贴着那条疤往上蹭,好像没有尽头。
方言张开嘴咬了一口,牙尖压上去不疼,反而痒痒的,湿滑的舌头没那么老实,时不时伸出来,在那阵痒意上加了把细细的文火。
桑奕明编辑好信息点了发送,左手掌心反扣住了方言的后颈,一下下捏着,眼底都是方言颈后晃动起伏的细腻皮肤。
方言熟悉桑奕明的身体,从捏着他后颈的手指就能感觉到,桑奕明有了反应。
虽然他们结婚十年,说起来在床上的频率一直不高,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算太多。
刚结婚的头两年方言读研,一直在学校里住,所以哪怕他们领了证,办了隆重的婚礼,也没发生过实质性的关系。
他们跟以前一样,像朋友,像兄弟,像邻居,唯独不像已经结了婚的爱人。
他们在床上的第一次,是在结婚后的第三年,方言主动的,趁着桑奕明醉酒,不算霸王硬上弓,但也算是半勾半引。
这些年桑奕明的公司遭遇过几次危机,忙起来晚上就直接住在公司里,或者公司附近的公寓。
桑奕明每天都回家,还是从方言出过车祸之后。
方言那年小腿骨折坐在轮椅上,需要人照顾,桑奕明每天都会准时回家,在他恢复的那一年里,他们有大半年没有做过。
所以十年时间,这么一段一段分开看,他们在一起的次数真不算多。
只是方言不明白的是,明明桑奕明在床上也是喜欢的,这些方言从他的反应里就能判断出来。
但桑奕明总能把自己的欲望控制得很好,基本上保持一周一次,忙的时候两周一次,一夜一次,最多两次。
身体的欲望是情感最直接最原始的出口,但桑奕明的身体里像有个坚固的围栏,他的欲望都在那个圈好的圆圈里,偶尔会在边缘徘徊,却从来不会跨出去太远。
这次也一样,一次结束。
每次过完太过接近白雪一样的发白时刻,方言都有一种站在泥泞地带乱晃的错觉,他的周围是吞人的泥潭,但他心里却渴望自己的身体能再次摔进去。
待会儿他们会重新洗个热水澡,再换上没有任何暧昧腥味儿的干净床单。
明明已经结束了,方言也很累,浑身都没有力气,但他还是想再来一次,在桑奕明起身要下床的时候,方言撑起胳膊,双手从侧面抱住了桑奕明的腰,鼻尖在他肋骨的位置上磨。
方言的身体并不完美,车祸不光给他的心理造成了严重的创伤,他的身体也到处都是细细碎碎或大或小的伤疤,小的已经变浅看不出来,深的依旧很深。
这几年方言一直不愿意过多裸露自己的身体部位,夏天就把家里的空调冷气开得足足的,很执着地穿着长衣长裤。
“怎么了?”桑奕明扭过头,从方言往后抻着的衣袖下看到了遮不住的疤,扯了扯身后的被子往方言身上盖了盖。
方言嘴里那句“我想再来一次”的话,在桑奕明给他盖好被子的那一刻,瞬间被他咬住生咽了回去。
“没事儿,你去洗澡。”方言很快收回手臂,重新躺好,把自己的身体尽量都缩进被子里。
方言的右手臂上也有一条弯弯的疤,乍一看跟桑奕明左胳膊上的疤像是对称的。
他以前忍不住想过,桑奕明每次看到他身上的疤时是什么感觉,都在想什么,是不是也跟他一样,会心疼,还是会难过?
但很快方言又摇了摇头,他不能这么想。
桑奕明身上的疤是当年为了保护他才落下的,经过经年累月梦里梦外的沉淀,在他的记忆里依旧裹着那个清晨的冷风跟刚冒头的青灰色晨光,
而他自己身上的疤,是他几年前自己开车走神儿,出了车祸导致的,两个性质完全不一样,他不能要求桑奕明跟他是一样的心境。
那也不公平,而且没有必要。
但方言也曾经因为这些丑陋的疤困惑过,视觉是人最直接的感官,本来桑奕明在床上好像就不感兴趣,现在他一身的疤,可能更没兴趣了吧。
就连他自己都不喜欢。
桑奕明洗完澡出来,放在床头的手机就响了,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是工作电话,他接了电话去了书房。
方言等他出去了才进浴室,不停搓洗自己的身体,直到把浑身的皮肤都搓红了,也没能把那些碍眼的疤擦掉。
去年他还每天都认认真真,一天两三遍擦去疤的产品,光是买过的药膏就有十几种,现在已经不擦了,用了一半的药膏都在柜子里收着。
方言洗过澡换好床单,轻手轻脚推开书房门,从门缝往里看,桑奕明在书房里打视频会议。
桑奕明戴着耳机,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又重新看向屏幕,继续说话。
桑奕明说的是法语,方言听不懂,猜他应该还在处理法国那边的业务。
现在他们这边是晚上,法国是白天,平时那头也不会在晚上打扰桑奕明休息,这次估计是急事。
方言把书房门带好,转身回了卧室躺下睡觉。
他闭着眼睡不着,放空大脑之后,无意间想起了栖南说过的话。
栖南说,桑奕明这个人,很难给他定义,他对身边的所有人都一样,好像没谁在他的世界是个例外,但是别人如果对他好,他也会在行动上回报,只是他骨子里依旧跟谁都不亲近。
但爱情跟婚姻这种东西不一样,太缥缈,虚幻,无形,甚至多变。
两个人的婚姻不是人情往来,不是你给出去十分,就一定能同样得到十分。
栖南还说:“小言,你可以跟桑奕明做一辈子的朋友,做一辈子的邻居,做一辈子的兄弟,但你如果跟桑奕明结婚,以后可能会很辛苦,你们俩不一样,你们俩真的不一样。”
方言当时不明白栖南说的不一样到底是什么,也无法预知他们的不一样在以后的生活里会意味着什么。
21岁的方言只有一个想法,不想让桑奕明跟别的人相亲结婚,光是想想他就痛苦得要死,他甚至后悔自己太过胆小懦弱,他应该大胆一些,早一点跟桑奕明坦白。
结婚时间久了之后,方言慢慢懂了一点点栖南说的那些。
他曾经在结婚最开始那几年,尤其是在跟桑奕明发生过实质性关系之后,胸口里一直被火燎着的乱蹦跶的心脏,尤其渴望轰轰烈烈跟疯狂,羡慕栖南跟李凌赫肆无忌惮吵架拌嘴,吵吵闹闹甚至一地鸡毛的日子。
但他跟桑奕明激烈不起来,也吵不起来,有了问题大概率都是用互相沉默来解决,方言一开始不是沉默的,但桑奕明的回馈并不多,慢慢的,他也就变得沉默了。
现在的方言,已经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只是方言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正在一点点被桑奕明影响,他在逐渐压抑自己的欲望,就连呼吸的节奏都想跟桑奕明尽量保持同频。
方言偶尔会有强烈的感觉,他跟桑奕明在某些方面慢慢变得一样了。
两个人在一起,变得一样不好吗?
方言暂时还没想通这个问题的答案。
第10章 真帅
这个月底又到了方言进行心理诊疗的时间,车祸后他就一直在进行心理治疗,一开始一周一次,这半年固定在一个月一次。
心理医生是桑奕明给他找的专家,方言一开始还很抗拒看心理医生,时间长了,他慢慢变得喜欢来这里。
那些他说不出口的话,在王医生面前都能说出来,方言并不是一开始就愿意说,但总要有个出口才行,人不能总憋着,憋着憋着就容易憋出毛病来。
向阳的心理诊室宽敞明亮,上午的太阳正好,从那扇干净的落地窗照进来铺在木色地板上,空气里好像都带着阳光的味道,窗台那摆了一个新的花瓶,里面插着灿灿的鲜花,舒缓的钢琴曲在诊室里慢慢流着。
“王医生早。”
“方老师早。”
方言一进门就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从地铁站走过来吹了会儿冷风,发紧的身体很快放松下来,走到可躺的蓝色沙发椅上坐下。
“昨晚睡得好吗?”王医生四十几岁,他不穿白大褂,平时穿着很随性,跟他见面像见个老朋友。
在王医生这里方言不需要顾虑社交性的交流,捏了捏鼻根,看起来很疲惫。
“不太好。”
昨晚方言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是半睡半醒的状态,好几次像是脚下突然踩空一样惊醒,一醒手就往身侧摸,一直摸到第五次,才摸到桑奕明的手。
桑奕明在他身边,这回方言终于不再醒了,但梦又一个接一个,早上闹钟响,方言头昏脑胀像是没睡过一样,浑身酸疼。
酸疼不只因为做了一宿的梦,也跟昨晚他跟桑奕明做过一次有关。
桑奕明每一下都奔着好像没有下回一样去的,方言身体软,什么姿势都被打到最开,第二天不酸疼才怪。
王医生给了他一些提高睡眠质量的建议,又问:“想喝点什么?”
方言说:“果汁吧。”
王医生让助理送进来两杯鲜榨果汁:“你上次还说我这里的果汁带着点苦味儿,这次我让人换了一种,你再尝尝。”
“谢谢,”方言接过果汁道了谢,喝了一口,“好喝,这次的我喜欢。”
“我也觉得这次的好喝,”王医生也喝了一口,扭头往门口看了眼,“今天也是自己来的?桑先生没陪着你吗?”
“他今天有事,我自己来的。”
“坐地铁?”
“对,地铁。”
“最近工作怎么样,当了班主任之后学校里的事还顺利吗?”
方言笑:“目前还能应付。”
方言喝完果汁,摸到沙发旁边的按钮,放低了椅背,闭着眼躺在沙发上跟王医生继续聊。
他今天穿的是个圆领白毛衣,躺下之后还把袖子往下扯了扯。
王医生注意到了他的这个动作:“最近有没有继续用祛疤膏?”
“不再用了。”
“现在能接受身体上的那些疤痕吗?”
方言摇摇头:“依旧不喜欢,平时穿着衣服眼不见为净,但洗澡的时候总会看见,我还是觉得那些疤很丑陋,甚至厌恶,很想遮住。”
“你要知道,不要对伤病对身体的创伤带有羞耻感,身体不完美,不是一种错误。”王医生说。
“王医生,我明白你说的,但要彻底克服,很困难。”
“慢慢来,你现在还想去掉吗?”
“应该……还是想的。”
“前段时间我朋友爬山不小心摔了,腿上也留了疤,他还给我推荐了一种新祛疤药膏,据说挺好用的,你要不要试试?我回头把药膏名称发给你。”
方言搭在沙发边的手拿起来,交叠着放在肚子上,右手习惯性摸了摸左手的无名指,说了句“好啊”。
至于能不能坚持使用,方言也说不准,之前用过的那些大多只用了半管,虽然有在变淡,但总归是无法彻底消除。
王医生也注意到了方言一直摸左手的动作,上个月方言来的时候手上还戴着婚戒,现在已经空了,无名指根有一圈在逐渐消失的白色戒指痕。
“方老师今天怎么没戴婚戒?”
方言摸手指的动作一顿:“戒指圈口大了,我拿去让人改一改。”
“原来如此,你跟先生最近的感情方面怎么样?”
方言想了想,实话实说:“跟之前没有任何不同,平静如水,无风无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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