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水吗?”桑奕明又问。
“喝。”方言确实渴了,刚刚在工作室里没喝,现在喉咙里都快要冒烟了。
十月的太阳并没有多热,方言知道,他现在的反应,大多是心理作用在作祟。
桑奕明掀开储物格盒子,从里面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后递给方言。
方言接过矿泉水仰头喝了几大口,刚刚被太阳烤得发热的身体温度慢慢降下来,喝了水之后干瘪的意识又一点点膨胀开,身体里凉快了不少,心里也舒服了不少。
方言喝完水,桑奕明接过瓶子也喝了几口。
没离婚之前,桑奕明偶尔也会用方言的水杯喝水,桑奕明做这些事都很自然,方言也没特意留意过。
但是他们现在已经离婚了,所有的亲密动作有了那层离婚证的隔膜后再做起来,就显得过于亲密跟暧昧。
尤其是桑奕明喝水的时候还一直看着方言,方言被他盯得不自在,不甘示弱扭头对视回去,看着桑奕明喝水时喉结滚着,耳朵里是桑奕明喉咙里细细的咕哝声。
只是一个非常正常的喝水动作,偏偏被方言看出了七拐八拐的样儿。
方言偏偏还揪住了这些细枝末节,让他不注意这些小动作很难,他本身就是敏感的人,在跟桑奕明闹离婚的那大半年了里,他屏蔽了自己的敏感系统,一心只想离婚。
现在他的敏感触须又一次重新打开,任何情绪跟动作都会被他的敏感放大。
方言挑着视线:“你喝水就好好喝水,看我干什么?”
桑奕明又喝了几口,拧好瓶盖把矿泉水放回储物格,给方言指了指副驾窗外:“那边的路口好像有人在吵架。”
方言也扭头去看路口,确实有人在吵架,他说:“原来你刚刚喝水的时候在看路口。”
“没有,”桑奕明说,“我刚刚喝水的时候是在看你。”
方言:“……”
中秋节那天,桑奕明头天晚上回了趟爸妈家,第二天吃了顿中饭就开车回来了。
小姨跟小姨夫去旅游了,栖南去了外地拍照,家里就姥姥姥爷跟方言三个人。
桑奕明回来正好赶上晚饭时间,姥爷正在厨房里忙活。
桑奕明带来了一筐大闸蟹,方言刚从卧室拿了手机,正准备去旁边的超市里买几只,以往中秋节都是一大家子人一起过,晚餐桌上必定要有大闸蟹,虽然今年家里只有三个人,但也不能随便对付,毕竟是过节。
桑奕明看方言穿了外套,看着是要出去,把大闸蟹放进厨房又出来:“要去哪儿?我跟你一起。”
“正准备去超市买大闸蟹,你带了,那我就不用出去了。”
方言又把外套脱了,进厨房帮姥爷做饭,桑奕明也挽挽袖子跟着方言进了厨房。
方言摘菜,桑奕明处理大闸蟹,准备吃蟹的蘸料,他俩手里都忙活自己的。
姥爷一边颠勺儿一边问桑奕明:“怎么没在家多待两天,你爸妈身体还好吧?”
“他们挺好的。”
“挺好就行。”
其他菜还没弄好,螃蟹也不能蒸太早,最好吃饭的时候刚出锅上桌,要热的才好吃。
桑奕明把洗好的螃蟹放在旁边,看姥爷颠勺儿颠得满头汗,过去想要接手炒菜。
以前姥爷做菜是不会让人帮忙的,全家人进厨房都是给他打下手,但这次看见桑奕明过来,把手里的勺柄递给他,抬起胳膊擦了擦头上的汗,长出了口气:“这人呢,不服老不行,前两年颠勺儿还不觉得什么,现在颠两下就一头汗。”
“姥爷你去坐着吧,我俩做就行。”方言让姥爷出去歇着。
姥爷往外走了两步又折回来:“你俩做吧,那个砂锅里炖的是排骨汤,不用管,小火咕嘟着就行,开饭的时候再关火。”
“好了好了,”方言把姥爷推出去,“你去看养生节目去,不用你操心,我们来做。”
蒸好的螃蟹跟蘸料一起上桌,方言中午就没吃多少,现在闻着就开始流口水,只是他不怎么会拆螃蟹,一个蟹肉扒拉半天才进嘴。
桑奕明把拆好的螃蟹放在方言盘子里,方言又把螃蟹递给了姥姥。
姥姥又把盘子推给他:“你吃,我拆螃蟹可比你俩快多了。”
确实,姥姥跟姥爷爱吃螃蟹,也很会拆,比桑奕明拆得快多了。
方言吃着现成的螃蟹肉,余光瞥向桑奕明,不说别的,这种麻烦饭能直接进嘴的感觉,真不错。
吃过饭方言窝在沙发里看手机上的同城新闻,姥姥正在跟小姨视频,方言时不时凑到姥姥屏幕前,跟小姨说两句话。
“你想不想去看灯会?”桑奕明突然把自己的手机拿给方言看,他刚刚在工作群里发了个红包,里面有人发同城灯会的信息,他点进去一篇文章给方言看。
方言瞄了一眼,桑奕明指了指上面写的位置:“离我们不远,也就七八公里。”
小姨在屏幕那头也听见了,出声撺掇他们:“去吧去吧,年轻人就是要多出去玩玩,别总闷在家里。”
两个人晚饭都喝了酒,不能开车,方言叫了一辆车,司机离得很远,位置半天不动,后来干脆给方言打电话,跟他说抱歉,他的车坏了,来不了。
方言想重新叫车,桑奕明指了指路边的共享单车:“要不要骑这个?我高中之后就没骑过自行车了。”
方言以前如果不想走路去学校,就扫一辆共享单车,慢悠悠骑着去上学。
桑奕明看见过好几次,但他从来没试过,现在倒是很想试一试。
桑奕明挑剔得很,扫了三辆都试着骑了几下,最后确定一辆趁手的自行车,方言也扫了好几辆才找到一辆骑着舒服点的,毕竟七八公里,虽然不远也得骑40分钟。
路上有落叶,自行车轱辘压过去沙沙响,两个身高腿长长得又养眼的人,慢悠悠骑着自行车,路上吸引了不少人。
本来半个多小时就能到,两个人硬是骑了一个多小时。
灯会上商业气息很浓,各色大小各种形状的灯笼挂满了整条街,还有龙灯巡街,漂亮是真漂亮,热闹也是真的热闹。
方言买了两个大灯笼,手上还拎了一堆小孩儿才会玩的小玩意儿。
从街头到街尾,方言看到什么都好奇,这个摊位站一站,那个摊位停一停,还有卖小兔子的,他还买了根胡萝卜喂。
出了灯会街区,桑奕明看方言意犹未尽,问他要不要走回去。
方言摆摆手:“不走了,人太多,有些闷。”
“旁边就是山,我们要不要去爬山?”
桑奕明不是突然想起来才问的,他们刚刚逛灯会,身后一直跟着几个小男孩儿,讨论看完灯会之后去哪里玩儿。
其中一个男孩儿提出:“要不要去爬山,夜爬。”
“爬山多没意思,”另一个男孩儿觉得没劲,“要不要跟我来点儿刺激的?”
“什么刺激的?”
“我们去飙车吧。”
来参加灯会的人太多,街上每隔一百多米有两个巡逻的警察,几个孩子要去飙车的话正好被警察给听到了,他大声冲着孩子吆喝一声:“谁说要飙车的?谁说的,飙车犯法知不知道,飚什么车飙车。”
几个孩子也没想到自己的话被警察给听见了,各个跟小鸡崽儿一样:“不敢不敢,警察叔叔我们就是说着玩儿的。”
“我们不去飙车,我们去爬山。”有个孩子说。
都是十三四岁的小孩子,警察也看得出来,一看就是背着家长偷偷跑出来玩的,他看看手表:“逛完灯会就早点儿回家,听到没有,要爬山白天去爬。”
“听到了听到了,我们玩儿完就回家,不爬山,不飙车。”几个孩子说完,一溜烟儿钻进人群,跑没影了。
方言说:“你没听警察说吗?要爬白天爬。”
桑奕明:“我们是大人,他管不着。”
方言被他说笑了,桑奕明带着方言,拎着俩灯笼打车去了郊区。
桑奕明说的旁边可是一点都不旁,而是在上一次栖南在沼泽地里拍照的地方,那边除了河之外,还有一座开发过的山,大多数人都是白天去爬,但是到了晚上夜爬露营的人不少。
这个山是开放区域,他们到的时候,山底下已经搭了好几顶帐篷。
两个人拎着灯笼照明,踩着青石板上的影子往上爬,你一句我一句说着无关紧要的话,时间很快过去。
这座山不高,不到半小时就到了山顶。
观景台上没有人,方言把灯笼栓在栏杆上,灯笼下面的黄色灯穗顺着风晃,两个人并肩站在栏杆后面,看着远处亮着一角的城市边缘。
十月的晚上已经有些凉,爬山淌出来的汗,被风一吹很快就干了,方言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好在他们都听了姥姥的话,穿了外套才出门,方言把外套衣领竖起来挡风。
“来都来了,我们看个日出吧。”桑奕明提议。
方言掏出手机看看时间:“还不到12点。”
“也就几个小时,我们等一等,再等等天就亮了。”
没有规划,半夜说出来看灯会就出来了,说来爬山也来了,好像真的不差再看个日出。
“为什么想做这些?”方言问。
这种想一出是一出的事,很像是少年人才会做的傻事,以前方言还上学的时候,经常看到有人在宿舍楼下摆满了花,人站中间谈着吉他表白,也有失恋后在大雨里奔跑的,也有夜行千里路,只为了见恋人一眼的。
年少时做什么疯狂的事都可以,因为疯狂莽撞都跟青春挂钩,青春的口号就是不留遗憾。
但是这种事儿放在两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身上,就少了这个年纪该有的理智,至少不会连多一件御寒的衣服都没有就说走就走。
“因为我们没一起做过这些。”桑奕明的答案很简单,因为没跟方言一起做过这些事,所以想试试。
这也不是桑奕明想一出是一出,同城灯会的那篇文章,桑奕明在末尾看到了方言在最下面的评论,方言说看着真漂亮。
方言并不知道自己才是这个夜晚的引导者,现在他想做的事,桑奕明替他说出了口,也陪着他一起做。
一直在观景台上坐着也无聊,山顶正是风口,方言想活动活动,还有好几个小时才天亮,动起来身上会暖和一点儿。
他们往山下走,忘了拿挂在栏杆上的灯笼,特意找了条跟上山时不一样的路,有人走过但没铺青石板。
好在今晚的月亮特别亮,所以不用灯也能看清楚脚下的路,走到半山腰方言坐在石头上休息,桑奕明坐在他旁边。
两个人都没说话,静静听着树林里的风声,看着头顶要从树林缝隙中间漏下来的星星,方言伸出手,掌心朝上想要接住星星。
这个想法一出来,方言觉得现在的自己真好笑,也真的无声笑了笑。
他承认,他喜欢这个夜晚,突然的,不在他计划内的夜晚。
只不过简单的宁静很快被打破,树叶碰撞声里多了一点别的不清不楚的窸窸窣窣声,方言顺着声音方向看过去,心里还在想是不是什么小动物的时候,不清不楚的声音变得清楚了。
有人在树林里,离他们应该不算远,可能太投入,所以并没有听到有人在。
一开始只有轻轻的呢喃,很快声音变得暧昧,又渐渐变得拉丝跟不可描述。
方言不用多听就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声音,哪怕他们什么都看不见,方言还是觉得尴尬,脸一热站起来,拉着桑奕明快步往下走,中间拐了个弯儿,从另外一条路往山上爬,他的灯笼还在上面。
桑奕明冷不丁说:“言言,我们好像还没试过在外面。”
方言还压着声音,偏头瞪桑奕明:“你在想什么呢?”
这条路更窄,树高又密,挡住了月光,所以天太黑,方言瞪人桑奕明也看不见,他只是把手搭在方言腰后,怕他摔着,然后认真解释。
“我不是说现在,我是说,等我们和好之后可以试试。”
方言没说话,桑奕明想了想继续说:“温泉山庄,车里,野外,或者……”
“够了啊,你许愿呢?”方言压着声音打断他,“你想得还挺美。”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求个作者专栏收藏呀,鞠躬,感谢感谢……
第48章 我第一次见你是夏天
等日出的夜晚本来是又慢又温柔的,但在他们无意间撞到林子里的事,还有桑奕明一本正经说完自己想的那些场景后,现在就多了几分不能言说的味道。
方言刚刚还想着伸手去接星星,现在都不能直视了,总觉得头顶的夜幕越来越低越来越沉,天上挂着的也不是星星,而是一只只正在偷窥的眼睛,明明他跟桑奕明什么都没做,但还是觉得心虚。
好在他们回到山顶后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那两个灯笼还挂在栏杆上,其中一个已经被风吹到了栏杆另外一边,两个灯笼隔着金属围栏时不时碰在一起,就连灯笼下面的灯穗也绞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方言没管灯笼,走到避风的一面,坐在台阶上等天亮。
他以为自己会困,但在之后等天亮的那几个小时里,他一直都是清醒了,离婚之后,没有比这个晚上更清醒的时候。
桑奕明更不困,两个人说了不少话,方言说一句,桑奕明就回应一下,好像结婚那么多年没说过的话,都一次性补回来。
但他们又不着急,说得很慢。
不冷的时候,俩人就坐在台阶上说说话,如果冷了,就站起来走走,活动活动身上就暖和了。
早上五点多,头顶的纯黑慢慢开始褪成青灰,六点之后,青灰色也都褪干净了,城市上空最先抹了一条金黄,把天地分割成两半,上空天幕从缝隙间开始,往上晕开一大片挂着橘调的紫蓝,缝隙之下是逐渐变亮苏醒的人间。
方言喜欢这个早晨,鼻子里雾气的味道拖着山顶特有的草叶清新,早起爬山的人陆陆续续到了山顶,带着相机上来的找到最佳拍摄角度拍照。
有人在深呼吸,有人在安静看风景,也有说话的,声音很小,好像很怕打扰刚出来的太阳,还有看太阳的人。
直到鸟群突然腾起,山顶林间的静谧才被打破,太阳也更亮了。
方言已经不觉得冷,等了一夜,值得,他想再多看看这个日出。
桑奕明突然说:“方言,我们复婚吧?”
“不要,”方言看着太阳,回答得很干脆,笑着拒绝,“我喜欢现在这样的状态,我觉得很轻松。”
桑奕明也知道是他太着急了,他什么都没准备,而且时候也不恰当,只是眼睛里的太阳太亮了,他看着太阳,想不到别的想做的事,心里想跟方言复婚的念头很强烈,所以就开口说了,他也知道方言会拒绝。
桑奕明看看方言,又看看上升的太阳改了口:“你如果喜欢现在这样的状态,那我们就这样过,等你想换种方式生活的时候,再告诉我。”
方言脸上的光也是新鲜的,笑着答应了声“好”,又说:“如果我想换了,我再告诉你。”
回家之后姥姥听他们说在山上等了一夜,就为了看了场日出,摸摸方言冰凉的手。
“在山上待一晚上,你们不冷啊?”
方言摇摇头:“不冷。”
姥姥说:“要不说是年轻人呢,火气就是旺。”
姥姥这句话非常平常,但是听在桑奕明耳朵里就变了味儿,他去看方言,方言背对着他,给不了他眼神回应。
一整晚没睡,现在都困了,方言洗了个热水澡回房就躺下,桑奕明也洗了个澡,就睡在外面的沙发上。
姥姥把大俊跟元宝带到院子里去玩儿,把房门关上,不打扰他俩睡觉。
栖南在外地拍完照,是下午回来的,这次他去了沙漠,回来时整个人还灰扑扑的,眼睛里还带着沙,一到姥姥家就进了杂物间翻箱倒柜。
桑奕明还睡着,方言先醒的,打着哈欠站在杂物间门口问栖南找什么,栖南手里还不停翻着,他说想找找小时候拍过的一些照片。
虽然方言听说朝岸宁已经回来了,但到现在也没见过人,栖南没说具体找什么照片,不知道为什么,方言就是有一种直觉,他觉得栖南要找的照片是朝岸宁小时候的照片。
栖南上小学开始就有了自己的相机,他喜欢拍照,所以家里的相册特别多特别多,从小到大不管栖南拍了什么,都被姥姥好好收着,足足有七八个大箱子,里面都是大大小小摞在一起的相册。
相册没按照年份顺序排,所以找起来有点儿费劲,方言也进去帮他找,果然听栖南说想找朝岸宁的照片。
“哥,你这次去沙漠拍照还顺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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