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童眠像只炮弹弹射而起,一个激烈的银光十字在空气中蒸发出现,像一枚顽固的钢印朝着庞然大物轰去,怪物的胸口瞬间就被蒸出了白气,三人的声音叠在一起,发出怪异扭曲的嚎叫:“啊啊啊啊!”
绷带像是钢索,他踩在其上,速度飞快。
只来得及看见一个银白的残影穿梭来回。但无论他去向何处,过运秤带着银盘都尾随而至。
冷问寒看向站在废墟中的背影——江月鹿就站在那,全心贯注地发动着过运秤。要用一条巨船才能发动转化的痛苦,就在他一介凡人的手下源源不断地溢出来了。
蓉蓉问道:“你怎么了?在担心童眠吗?”
冷问寒:“没有。”
他最担心的反而是另外一个人。
“见鬼!”童眠躲过庞大鬼影挥来的又一拳,“这次我可不会再被你打飞了!”话虽如此,他还是小心躲避着。
他感觉得到,鬼影的虚弱期正在结束中,等到他完全恢复过来,他们就再也逃不出这座公馆了。
江月鹿……
混乱中,他朝远处望去,站在那儿的人影清晰可见。他的声音回荡在童眠耳边:“记得相信我。”
“啊啊啊啊啊!”童眠大声嘶吼了起来,“不管了,不管了,死就死吧!”他一把揽过银盘,将冰冷的银盘贴在了自己额头,“只有这么一点吗?你真是太看不起我这些年受过的折磨了!快给我全都吐出来!”
江月鹿看到了,微微一笑。
童眠终于发现了。
童眠的痛苦绝对不止这些,人的痛苦也是,有的浮于表面,肉眼就能看到,说一两句话就能发泄。但有的痛苦深藏在骨头和心里,被时间的尘埃掩埋,用眼睛看不到,过运秤也测量不出来。
病痛的苦难道只有那道伤口,那道疤痕?
不是的。
还有之于精神、心灵的打击和折磨。经年累月,反反复复,留下看不见的伤口和疤痕。那才是最惨烈无情的养料。
黑色痛楚如潮水宣泄而出,奔涌卷缚在了绷带上,一经接触,童眠就知道这种力量绝对会在日后付出代价,但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朝空中大吼一声,“冷问寒,帮我!”
落阴官睁开白瞳双目,在他脚下挣扎的无数灰色幽魂争先恐后奔向了地上的阵法,冒出越来越强的红光,血光宛如一道道荆棘,缠绕着怪物寸步难行,怪物不得不强行挣扎,但就在他抬起头颅的时候,一个人影于高空跃起,比他本人还要修长的银白光芒瞬间劈入了怪物的头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童眠一路嘶吼着,从头顶拉到了地面,将怪物奋力切成了两半。
他还是不敢动弹。
庞大鬼影忽然一动,他立刻握紧了剪刀。
但没想到,鬼影只是往前迈出一步,喃喃说了句“妈妈……”就从中间一路裂开,瓦解成了两半,灰飞烟灭了。
这样的风,是他带来的。
“你成功了!”一只奶冻蹦到了他身上,“童小哥,你知道自己刚刚有多帅吗?啊啊啊太棒了!”
童眠惊讶极了。不过不是因为蓉蓉的话,而是因为他被撞了一下还能稳稳站着,放在从前,他肯定要跪地吐血好一会。
这都是因为……
“江月鹿!”童眠转过身,看到角落里坐着的人影,脸色顿变,急忙跑了过去,“你没事吧?”
过运秤就像一个置换器,一头连着江月鹿,一头连着他,在源源不断输出痛苦给他使用的时候,他仿佛也可以微微感应到另一头的江月鹿。就像江月鹿能感知到自己杀怪时的亢奋刺激,自己也能察觉他不是很好。
隐隐感觉……他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等童眠和冷问寒他们冲到了江月鹿面前,他已经站起来了,像台理智的计算机开始确认,“你们有点放松警惕。灰飞烟灭有时不一定是真的死了,得回去确认,没死就要继续补刀,到他死掉为止。”
尽管他的话很扫兴,但在场的人都无法反驳。
回到原处,阵法中的鸡血已变得斑驳狰狞,足以看出他们刚才的搏杀有多激烈。而在童眠将怪物劈成两半的现场,却掉落着一张旧照片。
童眠捡了起来,“蓉蓉,这是你们一家人的照片啊。”
“我来看看。”
奶冻飘了过来,在照片前停留了一段时间,就像是在认真回忆着什么,“好像是我们的照片呢。”
童眠哭笑不得,“什么叫好像,你就在镜头里面,连这个都不记得吗?”
照片上,还是小女孩的蓉蓉被父亲抱在膝盖上,母亲就坐在一旁,另一个少年站在她身侧,一家人面对镜头微微笑着,蓉蓉还非常开心地歪头比耶。
江月鹿凝视着这张照片,他总感觉有点眼熟。
蓉蓉叹了口气,“其实,我并没有拥有以前全部的记忆。有的事我记得很清楚,有些事却忘了个精光,金木犀大人说我是遭受到了亲人离世的巨大打击,为了保护自己才忘了许多的。”
童眠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他没有发现什么,但冷问寒却察觉到一丝异样。
为什么只有蓉蓉在这里?
她的哥哥、母亲、父亲都不见踪影,葬身鬼蜮让他们连魂魄都没有留下,但为什么只有她还尚存一丝游魂?
蓉蓉,到底是“什么”?
“啊。”江月鹿忽然道:“我想起来了。”
他拿起那张照片,走到了因为打斗而变得残破的大厅,从沙发旁的高脚圆桌上拿起相框,那里面嵌合着一张被修补过的家人合照。
他将两张照片举起来,拼到了一起。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怎么会一模一样?!”
“不。仔细去看还是有不同的。”江月鹿指着相框里被补过的照片,“人的神态不一样,你们看。”
相框中,被撕成两半的照片就像可以感受到主人痛恨复杂的心情,连承载的人像都受到了影响,变得郁郁寡欢。虽然一家人都站在一起,但似乎貌合神离,连蓉蓉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都沉着一张小脸。
看起来怪阴森可怕的。
而另一张照片就不一样了。
保存得非常完好,泛着透亮的光泽,想必是被人仔细呵护着,隔段时间就会拿出来好好擦拭。一家人的神情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完整的照片,完整的关系,每个人都毫无负担地大笑着。
在场每个人的心中不由得冒出一个诡异的念头。
难道照片,真的影响照片拍摄下来的人像?
那这样的照片,又会是什么?
【考生江月鹿,检测到你已拿到本次考试的通关物品】
系统忽然响起,面无表情地播报着让人诧异的消息。
【找到爸爸妈妈,但不能让一家人的关系恢复如常,那又能怎么样呢?】
【如果是经常发火控制不住脾气的爸爸,我宁愿不要。如果是带着讥笑讽刺爸爸的妈妈,我看了也会难受。如果是在这种时候不站出来阻拦,面无表情走开,留下我一个的哥哥,那我也不想要了】
【我想要原来的家人,谁能帮帮我?】
系统冰冷念完小女孩童真口吻的诉说,继续履行自己的职责。
江月鹿总觉得不可思议,因为他好像从这个不带任何感情、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怪系统身上,领会到他对自己的欣赏,和时有时无的打量。
【江月鹿,再次恭喜你】
【你去掉了蓉蓉家人身上的痛苦,让欢乐重新回到了他们的脸上,她会非常高兴,这样他们一家人就会永远在一起了】
系统用充满人性化的口吻说着,但江月鹿却不觉得它充满人情味儿。
它是系统,不理解人类的心。
他低下头望着照片,心中不由想到:这样就算去掉了人的痛苦吗?那未免也太小看人所承受的苦楚了。
他非常清楚,自己做到的只是表面功夫。
就像拿了一个修图工具,将哭泣的表情修改成欢笑,但这样的笑真的是他们发自内心的吗?他这么想着,看到照片上的威尔夫妇,忽然觉得他们嘴角向上飞扬笑容,但眼神中却充满恐惧。
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想到这儿,他不由得低头瞥向衣服上的口袋,那里塞着他们之前从铁皮箱里找到的图纸。因为一些缘由,他没有对童眠他们全盘托口,问寒倒是敏锐察觉到了什么,但幸好,他非常懂事地什么也没问。
不过也没事。
很快就要到公开这些消息的时候了。
忽然,大厅外,旋转楼梯上传来一声憎恨的疾喊:“谁他妈是江月鹿,江月鹿是谁?”
“抢先一步夺走我考试奖励的家伙到底在哪,给我马上滚出来!”
一个人影跳跃到一楼客厅,半蹲在满是鸡血的阵法中央,猩红的血液映亮了他狰狞的面孔,赫然正是船主琼。
他危险扫视着眼前这一群家伙,慢慢锁定了手捧着相片的江月鹿,不由得气笑了:“是你啊……”
“你不光拿走了都主赏赐给我的过运秤,还拿走了原本属于我的奖励……”低沉充满压抑的声音回荡在大厅,因为太过生气和震惊,他竟然低声笑了出来,憎恨十足地看着江月鹿,“你的下一步是什么?夺走我的衔尾船吗?!”
江月鹿就像听到了一个笑话,他轻声问:“你的衔尾船?”
“是的。没错!我的衔尾船——”他的双手举起,仰天转起了圈,“是都主看中了我,赏赐给我的——我唯一的举世闪耀的宝物!”
他就像疯子一般大笑着,“我的鬼市!我的鬼都啊哈哈哈哈!”
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言语多么触犯原本的都主金木犀,琼已经陷入癫狂。他慢慢停止了大笑,望向江月鹿,“嗯……你很不错。比起那个小孩,我更承认你是竞争者。但即便如此,你也不会赢的,只要都主没有回来,我就是这里唯一的主人。”
他一字一顿,“而主人,是不会死在考场里——呃……”他的话没能说完,瞳孔就先一步涣散了。
“嗖——”
四个方向骤射来的木箭疾驰而来,同时穿透了他的身体,琼难以置信地身形一晃,“什、什么?”
童眠低叫,“那是桃木箭!”
上古时期就有记载,鬼物惧怕桃木,故而后世巫师多用桃木剑降妖除魔。而用来杀鬼的桃木,却出现在了鬼都,不可谓称之为离奇事件。
二楼的四个方向,缓缓露出了黑雾包裹的四只鬼影。
古里安、金、德雷克以及摇椅中小小的蓝眼婴儿,望着被四箭贯穿的琼,在还没有确认这位原船主死去之前,他们仿佛不会放下手中的弯弓。
“怎么会……”琼低声道,慢慢瘫软膝盖,跪在了地上,他低头望着自己不断消散的身体,“我是这条船的主人,我的哥哥亲手建造的大船……举世瞩目,我的家族不可能被剥夺这条船的继承权……”
一道声音响了起来,无悲无喜:“你只说对了一句话。”
琼抬起头,望着走到身旁来的江月鹿。
这弱小的青年似乎没有想要嘲笑他的意思。
“这条船,的确是你哥哥亲手建造。但是它却不属于你们家族,也不属于你的哥哥,更不属于你。”
琼张开口,“你在胡——”
一张陈旧的图纸放在了他面前,堵住了他原本的破口大骂,“……这是什么?”
“你认不出来吗?”
琼的瞳孔慢慢收缩:“这是……威尔的图纸。”
“在威尔房间的密室找到的,货真价实。”江月鹿无视了身后张大嘴巴的童眠和波澜不惊的冷问寒,继续说道:“我们在密室铁皮箱中找到的不止是那只小船的图纸,还有衔尾船最初始的图纸。”
琼惊恐道:“你在胡说!如果你的是真的,那我的又是什么?!”
江月鹿道:“你的是真的,我的也是真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会发现两张图上,但凡涉及船的构造和材料都没差别,连幸福里和绝望地的标点位置都差不了多少。”
琼仔细地辨别着,倒吸了一口冷气:“是的……是的!”
江月鹿道:“金木犀给你的图纸是真的,这没有错。他只是省略了一些不希望你知道的内容,而在我这张图纸上,恰好全部都有。我也是因此,知道了这条船上一些人非常想要隐瞒的秘密。”
说着,他望向了二楼,叹了口气。
那可真是非常久远、又非常沉重的秘密啊。
琼看向二楼,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你和他们是一伙的!我早该明白……你和德雷克早就认识,这是你们预先商量好的计划!”
他的眼睛瞪出血红色:“你们这些阴险狡诈的东西,早就想好算计我了,那些黑影也是你们放出来的,骗子!”
他颠三倒四在地上反复念叨着,不成逻辑的话接二连三,似乎在濒死的威胁下先一步成了疯子。
“骗子,骗子,骗子……”
琼捂住脑袋,大脑混乱流走着碎片,活着的人生和死后的鬼生被剪得支离破碎,他在里面看到了严厉的父亲。那个始终不偏爱自己的父亲。
“……被该死的你说中了。”他笑得极惨:“无论我做什么,都没办法超越过你最看重的儿子,我的哥哥,威尔,那个趾高气扬的家伙,永远高人一等,看不起我。”
江月鹿打断他,“你是最没有资格指责威尔的人。”
“为什么?”
“就因为我是他弱小没有本领的弟弟?”
“因为他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天赋?属于我的宠爱和位置?”
“没关系,没事,这些我都可以既往不咎,我抱着想和他重归于好的心情来了鬼蜮,可是他却连我的面也不肯见,像赶走一条狗一样将我扫地出门!是觉得我这样没出息的弟弟不配介绍给他的家里人认识吗?”
琼道:“多么狠心的哥哥啊,连死后的遗产上都写着‘不让琼查看’……”
一个奶白色的身影撞到了他的脸上,像是女孩挥出的生气拳头,“不许你侮辱我爸爸,我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琼被抽了一下,怔怔地看着面前震怒的奶冻,“……江蓉蓉?”
“如果你再敢说我爸爸的坏话,我就把你——就把你——就把你……”奶冻漏气般从空中掉了下来,被接在了江月鹿的手掌上。
“哈。还真是她。”琼语气带着讥讽,“她还真的跑出来了……完全没搞清楚自己的处境啊,和威尔真是天生的一对父女。”
江月鹿打断,“她不是让你不要再说威尔的坏话了吗?”
琼道:“又是这样,总是这样,人们总是站在威尔那边,仿佛被他高洁的灵魂照耀,好像为他做事是天经地义。我已经习惯了。”
江月鹿道:“他保护了自己的弟弟,这一点无可指摘。”
“保护谁?”琼像听到了什么笑话,“这世上他还有另外的弟弟吗?你仿佛在恭维我的父亲,但他此生对妻子忠贞不二,只有我和威尔两个孩子。”
看着江月鹿不变化的神情,他的笑慢慢凝固在脸上:“难不成,你是在说我?”
“没错。”
“放屁!”琼仿佛受到了侮辱,“他保护我,怎么可能!保护我为什么不让我进门,收留我在鬼蜮又能怎么样,是嫌弃我毁了他的好名声?”
江月鹿道:“让你滚才是保护你。”
他举起了手中的图纸,“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条船的修建都需要什么。你以为让一条船悬空而起如此简单?如果简单,就不会有那么多恶鬼趋之若鹜。你们家族留下的造船秘术中,根本没有留下任何一条关于飞天之船的记载。”
“那为什么威尔还会画出这只船的图纸?”
“因为他不做不行了!”
琼喃喃:“为什么……不行?”
“因为流传在这条船上的历史,你所听到的所谓真相,其实全都是谎言。威尔他根本不是自愿来到鬼蜮的!”
江月鹿面不改色:“从一开始我就奇怪,为什么他一个人类,会在畅游过万千海洋之后想来到鬼蜮?他不害怕被恶鬼撕碎吗?就算他有勇敢的冒险精神,但是那个时候他已经有了妻子孩子,他会堵上一家老小的性命只为了一次有去无还的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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