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心中悚然升起一个疑问。
——这,真的是满船鬼魂的安乐苦楚吗?
如此巨大,如此贪婪,如此不受控制……就像两只陌生的巨兽。奇异的是,这样让人毛骨悚然的陌生之物,竟然取自他们的心灵?是他们的一部分?
终于,两只怪物减缓了膨胀的速度。
它们吸纳了所有的笑脸与哭脸,来到了最后的数值。
船主深吸一口气,“好的,现在就让我们看看……先说好,这里不存在作弊。”
老爹不耐烦道:“我知道。我对绝望的了解正如你对幸福的领悟,我们彼此都别想在这件事上蒙骗对方。”
他们抬起身,伸长脖子,目不转睛地望着凝固在半空的红黑二色,却同时发出了一声古怪的:“嗯?”
“少了……”船主皱起眉来。
德雷克悄声道:“他又在演戏?”
古里安摇头,他看到老爹同样凝神不语。尽管一个小婴儿的脸上根本不会出现更多表情,但他还是分辨出来了,有变故发生。
老爹说:“是少了。”
“一个。”
“嗯,一个。”
两个见面就吵的领头忽然都安静了下来,同时意识到这件事十分棘手。
船主紧锁眉毛:“现在要去找一只笑脸……无疑是大海捞针。”
老爹:“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会是笑脸呢?”
船主冷哼了一声,“我知道,现在的情况就是翻遍整条船也要找出这只标记来,否则你根本不会承认自己输了。”
德雷克无奈地看着他们两个,老实说,他觉得就是船主在作弊。但他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
想要和古里安和金吐槽一番,奈何这两个家伙板着脸死气沉沉。他不由得内心叹气,好吧,还是和言一起共事最舒服……
这么想着,他抬头望向空中。
在灰蒙蒙的雾气鬼影中找到了言的身影,丝丝缕缕的雾气被拨开后,他的脸显露了出来,锋利的额角线下,有什么隐隐存在着。
德雷克揉了揉眼睛,他以为是血进了眼睛里,看错了。
但是这一回,他还是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
“……他的脸上还有标记?!”
“什么?”古里安不耐烦道:“你不要躺在那说胡话,现在是什么情况……”
“不信你自己看啊。”
顺着德雷克的手看去,古里安诧异极了。他拍了拍老爹的摇椅,都忘了这是多么没礼貌的举动,“老爹,你看——”
“说起来……我也搞不明白,这一群鬼影子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怎么突然就带着他们飞到天上去了。”船主自言自语。
朦胧的雾气仿佛带有热度,蒸腾起来,让高空的青年出现了微微的重影。他的两位朋友站在不远处,同样被一团鬼雾笼罩。而他本人,正在仔细观察痛苦与幸福,是离两只异色怪物最近的鬼魂。
似乎留意到灼热的视线,江月鹿低头朝下看去。
老爹眼前一亮,“印记!”
唯一剩下的那枚面孔印记,出现在了江月鹿的额角。过分苍白的皮肤上,圈出一个圆圆的痕迹。
但很快,他们惊讶地发现,这个标记和以往的都不一样。它没有在笑,也没有在哭,它的嘴角平直,仿佛站在苦乐的中点,无察无觉地看着他们。
老爹向他伸出双手,十分友好。
他分外慈祥地看着江月鹿,尽管这样的眼神出现在一个婴儿的脸上,有些过于毛骨悚然。
“你果然是特殊的,言,我并没有看错。为此,我甚至将最亲爱的儿子交到了你的手上,陪伴你来到这里,见识这群家伙丑恶的嘴脸。现在,你是否该做出自己的选择了?”
江月鹿还没来得及说话,另一道急匆匆的声音又响起。
“我们的账就此一笔勾销!”船主急不可待,“就当送你个玩意,我们来交一个朋友!”
老爹:“光明正大地开始收买?你真是下作。”
“彼此彼此!你他妈更恶心!”
“哦,看起来你是承认自己恶心了?”
“……”船主懒得再和他斗嘴,转头直视江月鹿,“给个痛快!现在,你到底要加入哪边?”
炙热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等着他做出抉择。
幸福还是痛苦?这是一个问题。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成为举足轻重的角色。江月鹿看回幸福与痛苦的凝结深缸,一边是惨叫连连,那些属于马修们。另一边是高亢的笑声,那属于船主大人和他的下属们。
虚假的幸福,还是真实的痛苦?
亦或者,他此刻选择了看似更为真实的痛楚,选择了这些久居绝望地的弱者。等他们坐上那个高高的位置变成强者以后,会不会又会催生出新的虚假和痛苦呢?
“制定出衡量人心的规则,本来就是错误的。”他低声说道。
“你们应该对抗的敌人,从来都不是彼此。”
话音落下,那杆秤忽然从中心发出了幽幽的光芒。
奇妙的变化让所有人忘记了呼吸,那杆只被船主所控制的珍宝忽然飘离高空,乖乖来到了江月鹿的手中。
它第一次发出了声音。
如沐春风的少年轻声,从中传出。
声音轻柔,所至之处好像开出了曼妙悠然的金色花枝。
“琼。能听到我这些话,想必你在未来输了。”
船主惊恐:“都主……”
“幸福,苦楚,衡量之物不应该过分吸引你们的视线,那会引来无休止的贪念。看看你们造成的破坏吧,外面还有笑声吗?”
他们看向外部,鬼魂与鬼魂争得头破血流,街道上门户紧闭。
哪还有什么笑声呢?
“永恒幸福的国度,还是吗?”都主问得轻声,似乎毫无责怪,但船主却深埋下头,前所未有的恐惧,“抱抱歉……都主,我实在很抱歉……”
然而少年就像听不见他的致歉,低低笑着,话锋一转。
“我并不知道是谁在和你比拼,但我想,如果他不是对这杆秤、这条船存在相当大的私心,我也就不会出现了。”
老爹紧抿起嘴唇,一言不发。
“你们各自都心怀不轨,有谁在意船上是否有真的幸福?由你们裁决的比赛,又是否真的公平,能让所有人幸福呢?”
都主笑了起来,“所以,我早就为你们想好了一个公平的竞赛。”
“什么竞赛?”
船主还在回答,他还没发现这是都主在过去录下的传话。那位神秘的大人预知到今天会有一番争斗。
他预料到琼不会是一个靠谱的船长,预料到他统辖的幸福船只早晚会出现裂痕。
他也知道那个即将和琼对峙的家伙并不是为了带来真正的幸福。更为神奇的是,他好像知道现场会有一个外人现身。
比起琼,他似乎对此人更寄托厚望。
传达了他声音的锈秤就握在江月鹿的手中,发出的柔和金色光芒像是一团笼来的薄金纱,让他的面庞更看不清。
“琼应该跟你提过【眼泪】的事了。”
“他一定也和你们说过【考试】,那是我向他提出来的建议。我对他说,如果【眼泪】实在很难找,他可以试着采用巫师学院的方法……你们了解,我并不像其他都主,对学院深恶痛绝。我对那些爱憎分明、想要将我屠杀灭除的巫师相当欣赏。”
老爹哼道:“原来连这个主意也不是你想的啊。”
船主的脸微微红了,他咳了一声,不自在地转过头去。
“我很信任琼,他毕竟是我提拔上来的。”都主优雅又柔和地蛊惑人心,“但是此刻的我,离你们实在太遥远了。时间会擦去我的嘱咐,我的痕迹,将我从前的话磨损成另外的样子——也许琼提到的【考试】,早就与我的想象截然不同了。”
“这时候的你们,会准备不及吗?”
他轻轻笑着,“但是,也不用太担心。”
“你们只要参与过这场【考试】,就会受到一定的熏陶。毕竟它们二者,如同同源而生的孪生兄弟,相互照着镜子,总是有相似的一面……”提到孪生兄弟时,他的语气出现了微妙的转折,似乎想起了什么,让他的心情变得不太好了。
“我听过一个说法。”
童眠擦掉嘴角的血沫,用最低的声音说道:“【喜怒哀乐】四鬼之中,有一对孪生兄弟。”
“他们好像在出生之前就死了,寄宿在母体中的死胎从没有哪两个像他们一样强大恶毒。而且,他们的恶毒和其他的鬼还不太一样。”
鬼是人死后的延伸,它摒弃了人性光亮的部分,只和幽暗的土壤相连,因此才会变得恶毒阴狠。
童眠低声道:“但是,死胎从没有活过。”
它没有晒过太阳,也没有闻过青草的芳香。
既没有被母亲温柔抱过,也没有被父亲放在肩头轻轻摇晃。
“在出生之前就变成了鬼魂,他们对世界的认知一点也不完整,不知道爱是什么,恨是什么,快乐是什么,痛苦是什么。这就使得它们有一种别样的无辜恶毒。他们根本不会知道自己的出手有多阴损,就像我们早上起来要吃饭,掠夺和厮杀也只是它们的本能。”
童眠讲完了,立刻闭嘴拉闸。
即便他知道这是过去的录音,他说的话不会被听到,但是传说中的鬼都都主近在咫尺,他还是有点被束缚住手脚,紧绷起心脏。
病好像又要犯了……他按住胸口,尽力不让自己倒在冷问寒的肩膀,“我还是离你远一点吧……不能太占你便宜。”
冷问寒懒得搭理他,一把把他压在了肩上。
“操?!你一个女孩子,你怎么这么粗鲁啊??”
过运秤很久没“说话”了。
都主在提起孪生兄弟之后就微妙地心情不好,但这同样也给了江月鹿消化信息的时间。他思索着童眠给出的情报。
“【喜怒哀乐】这四个字里,意思相近的是什么?”
童眠:“哦哦,我明白你说的,你觉得意思相近更像是孪生的兄弟对吧。我从前也这么想过。这么一看,【喜】和【乐】最有可能。”
江月鹿摇头,“不一定。相反也有可能。”
“相反的话……就是【哀】了。他一定不会是这条船上的都主。”
江月鹿点头,“有可能。”
在他们的讨论告一段落后,那位都主似乎从心情欠佳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又变成了悠然高雅的少年,气定神闲,拿起了酒杯轻轻摇晃。
“我为你们预留的名额是三个。琼,你的对手,还有将我唤醒的人。”江月鹿手中的秤身微微发烫,对方像是可以看见他,传来了一声远古的招呼。
“你们可以带上队友,但仅限三人。如果准备好了,就走到幸福里的入口。”少年忽然改变了发声习惯,接下来吐露出的词句像是古老的吟唱,带着奇妙的音调,即使如此,还是高雅至极。
“天空的眼泪埋在了左边。”
“大地的眼泪流到了右边。”
“拾起中间诞生的石头,过去的门就会出现。”
光芒黯淡了。
很久之后,船主才打破了安静到诡异的空气,他似乎已经从见到都主的惊吓中恢复过来了,“看起来我们要去趟幸福里。”
老爹:“我也正有此意。”
两队人马急匆匆奔向了幸福里,废墟一般的房间只剩下江月鹿等人。短短时间,童眠已经卜出了一卦,他倒抽一口冷气:“大凶大凶,这一遭会走进死胡同,不折掉半条命别想出来!”
冷问寒招了招手,游魂们就原地立正消散了,他的白瞳蒙上了一层薄光,这是他在使用眼睛的表现。
“我看到了。”他摇头,“不是很好。”
江月鹿微笑看着他们,“所以,要去吗?”
“去的人举手。”
两只手飞速举了起来。
童眠激动道:“都主发的考卷哎——鬼都的都主!我从来没参加过这种级别的考试,会不会有没见过的鬼啊?传说里已经消亡了的那种?啊啊啊啊我好急我好急!”
冷问寒就比较淡定了,“要通过考试。”
考试这个词一说出来,三个人都有点恍若隔世。
自从上船以来,被各路兵马推着行走,卷入不同的洪流,他们都有些忘记最开始来到衔尾船的初衷。
江月鹿:“原本我们来这,是因为鬼都发来了悬赏令,他们似乎效仿学院该用了文法,抛弃了武杀。要给我们布置试题,合格之后才可以通过。”
童眠眼睛亮了,“所以,现在才是考题正式亮相?”
可他又搞不懂了,“那之前呢,之前拖那么久是在干吗,我们差点把船都要逛遍了。”
江月鹿若有所思。
会不会上船之后经历的一切,都是考题的一部分?一道篇幅辽阔的题干。现在他们得到了内容,开始着手落下一个“解”字。
他喃喃:“我们现在要去写解字了……”
“解?在哪写?”
片刻后,幸福里入口。
两排人马早已列队成两排,像是迎宾队伍。
一边以船主为首,口号是“让幸福的汗水洒在高贵的天空吧!”
另一边则是老爹和他的孩子们,口号是“绝望应和幸福平起平坐,鬼市绝对不能有高低贵贱之分!”
他们各自都带了三个手下。
老爹这边的比较熟悉,德雷克,古里安还有金,都是江月鹿见过的熟面孔。船主那边就不认识了,他只记得一个叫乔的鬼魂。
船主恶狠狠盯着他,眼中喷出火来。
江月鹿纳闷:“他干嘛这么看着我,好像我抢了他东西似的。”
“呃。你确实抢了他的东西。”童眠比划了一个长度,江月鹿恍然大悟,“对了,过运秤。”
“那是只有我才能使用的东西……是都主留给我的!”船主毫无仪态地大骂了起来,“你这个无耻卑劣的小偷!”
“大人,骂人不是用无耻卑劣的,你该说他高尚——”
“闭嘴!”
老爹乐于看到他们吵架,他对江月鹿还算友善,但也不像之前了,“既然人已经来齐了,就开始寻找【考卷】吧。”
船主:“我还在呢,轮得到你说开始?”
老爹:“哦,请请请。伟大的船主大人。”
江月鹿没有理会他们,自言自语念起都主留下的谜语诗歌。
“天空的眼泪埋在了左边。大地的眼泪流到了右边……拾起中间诞生的石头,过去的门就会出现。”
德雷克苦思冥想,“到底是什么意思?”
“眼泪,难道和水有关?找一找这里有没有水潭什么的。”
“流向左边……右边……难道是一股会分开的水流?”
“嘿!看这儿!”德雷克沿着墙角,惊喜地发现了一条水渠,但其他人却摇着头避开了,“混球,你看清楚了,那是下水道!”
船主像在看乐子,“水流?笑话。都主他老人家真是高估了你们的智商。依我来看,这恐怕是一道谜题。”
“噢,您说了句多么有用的话呢。我们谁都看得出来,这就是一个谜题。”德雷克忍不住翻起白眼,“我们要做的就是破解它,找出正确的答案。”
两边吵吵嚷嚷,都忽略了还有另外一支队伍。
德里克瞥见江月鹿等人,忍不住说道:“你们有什么好想法?”
船主瞪起眼:“他们懂什么!一群外乡来的家伙!”
江月鹿淡淡道:“我确实有一个想法,但不知道对不对。”
老爹微微一笑,“你可以先说说看。”他们虽然是竞争关系,但是如果连【考场】的门都进不去,就根本谈不上所谓的竞争。所以,他暂时会对这一行人保留友好态度。
“你们有没有发现,幸福里入口的门有些奇怪。”江月鹿说。
“门?”
大家都抬起头来,看着这扇他们每天都会经过的大门。古旧的深铜色,普通至极,连多余的花纹都没有。和它身后的繁华建筑相比,这扇门实在是太过寒酸小气。船主不知道多少次想要推翻重建。
这时他似乎也想起了什么,“对了。幸福里最初就是以这里为中心慢慢扩建起来的……这里是……所有幸福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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