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黑影缠住了老爹一组,胖黑影缓缓朝江月鹿走来。
所有人都全神贯注,谁都没发现墙角忽然漫起了黑色潮水,不多时便汇聚在一起,变成了一个瘦小的矮子黑影,因为没有人注意到它,它很快就溜到了童眠身后,张开满是黑刺的大嘴,一下就裂到了耳根——
江月鹿浑身震感来袭,体内就像有另外一个人扭动着他的脖子朝后看去,“童眠——小心!”
他一把推得童眠踉跄后退,那矮子黑影见偷袭不成,恼羞成怒朝江月鹿袭来,被冷问寒一拐杖打得连连后退,愤恨跳脚大吼大叫,它的叫声居然吸引来了瘦黑影和胖黑影,它们像护崽子一般冲了过来。
江月鹿:“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得离开这儿。”
童眠:“问题是——往哪走?”
正在为难,白色奶冻摇晃着飘到了他面前,“跟我来!我知道有一个房间!”
片刻后。
三人来到一扇门前。
飘在空中的奶冻:“就是这儿。”
童眠:“确定安全吗?我说的安全不只是说有没有黑影,还有像桌子地面干净吗,有没有会扎进脚底的碎玻璃,塞住喉咙的羽毛球,啊啊对,有没有不牢固的吊灯,会砸死人的那种?”
奶冻凝固了:“嗯,你说的这种……”
“进去吧。”江月鹿已经推开了门。进去后,一股尘封多年的灰尘味儿扑面而来,灰雾完全散尽,房子的全貌才显现了出来。
奶冻蓉蓉四处飞飞看看,语气颇为怀念,“这是我爸爸曾经住过的房间。你看,地上还有他用过的工具。”
地上摆放着各类木头,桌上放着图纸和裁切刀,还有其他砍修工具应有尽有。这间屋子就像一个沉迷于木头的工匠最合适的居所。
江月鹿注意到桌上有一本翻开的笔记。
根据他以往的经验,线索往往就留在记录里,他走过去,拿起笔记翻了起来,这似乎是威尔亲手所写的记录,多数是他的精细图稿,但随着往后翻,图纸逐渐变少,精致度也大不如从前,最后彻底没了。
再翻一页。
密密麻麻的文字像是男人的咆哮与怒吼,想要尽情宣泄而出。
童眠和冷问寒见他神色凝重,也围了过来,看到笔记上有威尔的名字,不由问道:“他写了什么?”
“他说,‘我再也不想留在这里了。’”江月鹿念出当年悲痛的自白,“‘我憎恨这只飞天之船!’”
“奇怪。”童眠疑惑,“威尔不是以这条船为荣吗?”
他不惜耗费精力心血,以至于最后妻离子散,但就算如此,他还是执拗地创造出了这条飞天之船。为此,他陪葬了全家老小,尽管不是他直接导致的,但是家人的生命还是作为了船飞天时的祭品。
可以说,威尔的梦想就是这条衔尾船。
冷问寒:“婴儿撒了谎。”
童眠:“这只老东西!我就猜到他突然讲起故事准没什么好事,从绝望地一路把我们骗到了这!”
江月鹿摇头,“不止老爹这么说,船主也对威尔有类似的评价。第一个可能是他们商量好了,一起撒谎。”
童眠琢磨道:“虽说鬼狡猾善诈,但他们两个显然交恶已久,连下属都对彼此深恶痛绝。退一万步说,就算蓝眼睛的小婴儿有这打算,船主那脾气,能坐下来好好听他说话?我倒不觉得他们能穿同一条裤子。”
江月鹿:“第二个可能,就是他们的记忆同时出现了偏差。问问你们,鬼能不能篡改同类的记忆,让他们对某件事、某个人有完全不同的认知?”
童眠呃啊:“好像……有?哪堂课来着……”
冷问寒已经开始背诵:“动他人不如安己身。篡改记忆形似扭转乾坤,为逆天之举,如无性命攸关之事,勿要效仿。”
他一板一眼念完,童眠连连摇头,“好家伙……你不是每天都在家里闭关吗?怎么对我们的课这么了解。”
冷问寒:“没事可做。”
事实上,他在那栋大宅子里的生活过得乏味可陈,除了哥哥冷靖,他很少见到活人。日常打交道也是和乱七八糟的小鬼以及阴冷潮湿的地府。无聊的时候,他会自己找些书本来看,听着学院的课,就像和其他学生一起在窗明几净的教室上课。
“别打岔了。”冷问寒扫他一眼,童眠举起双手,敷衍地说了两句“好的、好的。”
“……既是扭转乾坤,非能人厉鬼难以修习。力量薄弱者,仅能虚幻梦境,镜花水月一点即通。力量强悍者,能悄无声息改去千人回忆……”
江月鹿大概听懂了,“也就是说,小鬼做不到,大鬼才可以。”
冷问寒点头。
在这条船上,老爹和船主算是第一梯队的大鬼,能修改他们记忆的,也就只有那位神秘的都主大人了
只是……他为什么改掉了这一块记忆的拼图?会对他的布局造成什么影响吗?威尔不是因为爱船才造船,那为什么他还是造出了这条飞天之船?
江月鹿轻念,“‘我再也不想留在这里。’”难道,他是被迫留在鬼蜮的?
“你们过来看。”童眠站在柜子前,“这柜子有点邪门。”
木制柜子贴着墙缝,但支撑它站稳的方脚却多了一个。
“不像是威尔的审美。”江月鹿翻着图纸记录,“他的家具都很精美,而且像是有强迫症一般采用对齐的结构,就好比这条衔尾船吧,甲板就是一个精密切割出来的圆形。”五条腿的柜子,实在不像威尔的风格。而且还特意放在了自己的工具间。
江月鹿半跪在地上,握住了方脚。
抬头看了眼童眠和冷问寒,他开始试着左右旋转。
向左寸步难行,然后向右。
“咔——”伴随声音传来的手感很奇特,像是木头做的魔方在最后一刻合体,和柜身紧密相连的墙体从中间裂开,像是自动推拉门缓缓向两边退去,露出了一个窖井式房间,方方正正,密不透风。
“好家伙。他这是在自己房间掏了一个密室?这得多没安全感啊?不会是为了躲老婆吧?”
江月鹿回头看了一眼桌上,奶冻蓉带他们进来后就困倦地躺平休息了,她没有听到童眠的话。
他转回头,踏进黑暗,“进去瞧瞧。”
童眠吹了声口哨,笑嘻嘻道:“就等你说这句话呢,我早就迫不及待了!”他为自己套上了一个盾量贼厚的防护罩,“呜呼”一声跳进了密室,却不慎撞到了什么硬物,惨叫一声滚到了地面上。
“我的腰啊啊啊……这什么鬼——”童眠痛呼着转过身,却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我滴个乖乖。”
不见光亮的窖井内,停放着一条木船,不大不小,容量只够他们三人搭乘。船身没有上漆,似乎刚刚完成制作,就被迫藏到了这里,后续再想继续改进也有心无力。最为奇异的,是它没有木板连结的缝隙,也没有钉子,浑然一体。
这条船,只用了一截木头。
江月鹿心想,那一定得是一棵茂盛壮硕的树木。
冷问寒的杖头浮空,发出一圈光芒,木头的纹理显现了出来,江月鹿凝视半晌,忽然道:“你们不觉得它很熟悉么?像某种我们见过的东西。”
童眠刚要从船身上翻进去,听到这话停下,半只腿搭在围栏上,摸了摸木头,“能像什么,天底下的木头不都长这样吗?这个也就是藏在屋里没经历过风吹雨打,看起来白一点罢了。”
冷问寒:“绝望地。”
童眠:“绝望地怎么了?”
江月鹿点头:“是的。”
童眠的头转得飞快,“喂喂喂,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啊,这种大家都知道而我不知道的感觉真的很差劲拜托!”
江月鹿:“我们在进老爹的城堡之前,看到过一些贴了符纸的木箱子,还记得吗?德雷克他们拿它作为阵地的堡垒台。”
“那些箱子啊。”童眠想起来了,“我化成灰都不会忘的,太反人类了。符纸居然因为贴在那些木箱子上就对鬼差别攻击了,那么牛逼——难道是西王母的化妆盒吗?”
“还不止这些箱子。”
江月鹿思索:“我们在偷听船主的计划时,德雷克用一枚木片将我和他藏到了藏酒柜。我们虽然和船主在一个房间,但他却闻不到我们,就算打开酒柜,也看不见我们。那枚木片就是德雷克从木箱子上撬下来的,怎么说呢,像是起到了‘一叶障目’的作用?”
童眠摇头:“不。这不对。”
“你说的,拿一片叶子盖住了你们,就不被外人看见,也不被发现……这太玄乎了。拿我来说吧,我使用符纸,是因为和符纸上请到的神灵预先有过沟通,祂赐予我力量,我才能使出燃火、雷电等招式。”
“光靠巫师自己,很难做到降妖除魔。即便是你面前这位百年难遇的天才落阴官,她所能做到的也只不过是下阴间和鬼交流。这种下阴间地府的能力还是她们冷家日夜供奉了那位神灵很多年才换来的。”
“总而言之……我们想要做成一件‘不符合常规’的操作,要么付出很大代价,要么前期做了很多准备。一枚木片简单就能抹去你们的存在,我觉得……实在太反常了。”童眠嘟囔,“除非这世界上的规则开始重新改写了。”
江月鹿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
“但我听到德雷克开口说了个词。一个很违和奇怪的词。”
童眠:“他说了什么?”
“树神。”
“啊?”童眠和冷问寒对视,都觉不可思议,“什么玩意?”
“没错。他在被船主发现的时候,喊出了这两个字,‘树神’。”
“他说,‘不要担心,我们有树神护佑’……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他是鬼啊,为什么会信赖一尊神明?”
“闻所未闻……”童眠喃喃着,眼前忽然一亮,“等等,但这样就能说通了。那枚木片就像是我们使用的符纸,是巫师与神灵沟通的媒介,就像一架梯子,一条树藤,直通天上,他才能借取神明的力量!”
“你们能藏起来,不是因为那枚木片,而是因为他的神明显灵了!”
半晌哑然,许久无声。
“德雷克也让我使用了那枚木片。”江月鹿忽然说道。
他轻轻的声音像是露水,一滴一滴落到静寂的密室。
“我看到了一棵大树。非常高大,繁盛,古老。它就像联通我的精神般骤然出现,但又立刻消失,连离我最近的德雷克都没有发现……”他的声音幽幽的,似乎又回到了那一瞬息的迷乱空寂中去。到最后只能用力将自己抽出。
江月鹿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鬼,可以成为供奉神的信众吗?你们在学院有听过这种事吗?”
童眠摇头,“不光学院没有,历史上也闻所未闻。”
江月鹿又看向冷问寒,他也一样摇头。落阴官是最接近鬼,又最接近神的特殊存在,他既能感知到神对于阴灵的俯视近乎薄凉,又能感受到趴在地上的游魂对神的渴望和厌弃。这二者似乎像是阴阳两端,无法交融,无法和解。又谈何让其中一个去供奉另一个?
“别忘了,除了这条船上的德雷克,这位‘树神’大人还有两名忠诚的都主眷属——纪红茶,秦雪。”江月鹿提醒他们别忘记上一个考场发生过的事。“树”这个字频繁出现于正副院长的私下讨论中,足以显示它的重要程度。
“不过,那都是之后要研究的事。现在先让我们来研究下这只藏在密室的小船。”说着,他走上前去。
说是小船,其实也不怎么小了。载他们三个人绰绰有余。
而且不像临时凑出来的独木舟,船帆、掌舵该有部件都有。
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舱室。
童眠伸头过去,好奇一瞅,“还挺干净的。”
他们在舱室翻翻看看,都没什么发现,江月鹿凝神看了舱室里朴素的单板床很久,径直走过去趴下,摸了半天,抽出一只铁皮箱子,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看得童眠都惊了,“你好熟练,难道来过?”
江月鹿:“我知道藏东西要往哪藏。”
他颠了颠铁皮箱,放在了地上,冷问寒和童眠一左一右宛如左右护法,三人目不转睛看着箱子上的搭扣。
作为一个封闭箱子的开关,它实在太过简陋了。
甚至像是设计者专门为了降低打开的难度设置在此的。
他稍稍拨了一把,搭扣就松了,拉开箱子的铁皮封盖,露出成堆成堆摞在一起、满满一箱的钞票。
但江月鹿很快就发现,这些钞票的颜色不太对。
“这是纸钱啊。”童眠说道:“阴司钱,也叫瘗钱,是冥界的通用货币。”
“古人认为钱币能够通神役鬼,这些钱本来有着辟邪吉祥的含义,后来被人们大量供给死人。他们希望死去的亲朋也能在地下衣食无忧。”
“这倒也没错。”
“鬼都一直都是以阴司钱作为通用货币的。噢,对了,现在得划去一个地方。”童眠指了指脚下,“好死不死,就是咱们这回来的地方。说来也怪,明明是众鬼云集形成的集市,却是唯独不用纸钱作为货币的鬼都。”
江月鹿立刻想到了,“这么说来,这条船一定来自其他鬼都了。”
“嗯,就算来了衔尾船,这一箱子纸钱也派不上用场。奇怪啊,那为什么还是来了这儿呢?”
“走开。”冷问寒忽然驱逐童眠。
“哈??”
他懒得再跟童眠废话,双手如锋利刀片,切开了铁皮箱子的上层,从夹层里抽出了一份折叠成方块的文件。
交到了江月鹿手中。
他笑了笑,揉了一把冷问寒的头,“做得不错。”童眠在旁边嘀咕了一声“我平时做事也没见你夸过我……”
江月鹿捏起方块文件一角,透过密室外稀薄的光线,能看出来里面有字迹和图画,“看起来是不想让外人看到的文件。藏得这么深。”
童眠附和:“他估计都不想让拿箱子的人发现,藏在铁皮里,真能做出来。要不是冷问寒那对大激光炮眼睛来回一扫,我们根本发现不了……呃。”
他回过头,语重心长道:“妹子,咱得跟你说两句知心话。你要么还是快恢复女儿身吧,别穿这身伪装了。这样下去我真把你当兄弟了,什么冒昧的话都敢说。”
冷问寒的表情听着听着就从“0.0”变成了“=.=”。
“真敷衍。”童眠叹了口气,转回头去,问江月鹿,“头儿,怎么样,看出这是什么机要文件了吗?”
江月鹿早就把叠好的文件拆开了。
“这是……造船的图纸?”
童眠歪着头看了半晌,“我那浅薄的设计知识告诉我,这好像就是咱们脚底下的船啊?等等,还是威尔亲自设计的?”
冷问寒没说话。
他看得出来,江月鹿展示给童眠看的是一张图纸。但是刚才那个折叠方块的厚度明显不是一张能达到的。
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考虑,所以他不说话。
“看日期是和衔尾船一前一后建成的。”江月鹿补充。
“那也可以解释了啊。衔尾船是在这里的都主来了之后才开始用幸福结算的,根据老爹的说法,它之前可是一直都泡在海里呢。”
“那个时候,威尔一家已经死了。那在他们活着的时候,船上留下一个装满纸钞的箱子就不是很奇怪了。他们在鬼蜮之间来往,肯定是要消费的吧。”
冷问寒:“老爹说的。不可信。”
“我懂我懂,你觉得他们无论人品还是能力都值得怀疑。但如果要全部否定从他们那获得的情报,我们现在根本没法讨论下去。”童眠摊了摊手。
江月鹿抬起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好了。我们先来明确一点。”
他的手在空中水平划出一条线,“这条线是我们来到船上的时间,从这里往前听到的往事,都保留怀疑。从这里往后是我们的亲眼所见,还算可信。”
“没有异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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