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救什么啊?!”
一声怒吼撕碎了小黑屋,系统尽力维持的空间化为碎片,他再度回到祠堂,看见朱夫人气急败坏的脸,江月鹿无视掉了,搜寻到了停滞在地,不断流出泪水的黄老伯。
“看,会有人来救你们的。”他温和道。
朱夫人惊愕道:“喂喂,别搞得自己好像个救世主一样啊!”
“杀了他们的是山贼,主人有害过他们吗?没有!再说现在他们能再见,不也是主人的功劳吗?”
赵小萱怒道:“可是他骗了他们十年!”
“主人才没有骗他们呢!”
“起死回生是有风险啊,主人告诉过他们。”
朱夫人哼道:“你以为是主人抹去他们关于复活的记忆?好去控制?大错特错。”
“人的神魂本就一体,外来的魂魄想要悄无声息寄生,怎么可能?就算提前说过,但在法阵中人会不由自主进入昏睡,什么叮嘱都不记得。而为了保护自己的身体,原主开始合理化这件事。”
“也就是说,起死回生——这件事是他们自己忘记的!”
“你知道最开始秦雪没有告诉他们这是恶鬼作祟的时候,他们在怕什么吗?”
“他们怕有人来抢夺自己的身体!”
朱夫人笑得喘不过气,“他们说好像有一个人活在他们身体里,想要害他!我听见了都想笑死。一天而已,只一天啊,就不记得自己要无私奉献了吗?”
黄老伯和徐娉婷羞愧地低下头去,涕泗横流。
最开始的交换是十分真诚认真的,对方是自己的亲弟、姐妹、爹娘,爱人,你想保着我,我也想保着你。
“白天你用这颗心,我来做纸人。晚上换回来,你来做纸人,我们轮换着一起活下去。我不会让你死的。”
世间哪有起死回生之法,死去的人是绝不能再活的。
但是将死者与自己的血、骨、肉、魂、心埋于土中,日夜种植,以后你们的生命就会如长大缠绕的藤蔓纠合在一起,不死不弃。这如同诅咒一般的共享法子,谁知道最开始是一个人想要救活另一个人的性命呢?
“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江月鹿道。
“一边挺会洗脑,另一边就这么认了,居然也不为自己反驳一下。既然如此,我来为你们反驳好了。”江月鹿一脸反正我也闲着没事干。
“你还有你的主人,好像都默认了人会为他人无私奉献啊,那我想问问,这世上所有人都会为另一个人献出自己的生命吗?”
“十年来被封锁在城里,过着不人不鬼的日子,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早就跟死没区别了。对这些一笔带过,然后揪住人家的一两句话大加批判。你有什么指点的资本?”
“而且你那主人看起来是在搞实验吧?在我们人类社会,要进行一项实验,需要对参与人披露出足够多的细节。你们说的心甘情愿,其实根本不公平。简单一句话,就让他们帮你卖命了,到头来什么好都没有,还要被你一个鬼玩意指指点点,这么一看,死在十年前真是一了百了。”
江月鹿淡淡道:“至少不用再看见你这样恶心的脸,听你说这么恶心的话。”
“你——!!!”
朱夫人怒不可遏,不断挣扎出系统的控制。
黄老伯知道他在为自己说话,一阵感激。想了想又道:“……这些年我见过许多像你们一样的孩子,他们都没能出去。”
祠堂内的风变得缓慢起来。
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些身着巫师袍的青年,他们有的止步在开始,有的止步于中途,也有人到过南镇,离真相只差最后一步。
他用江月鹿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见过我们的巫师,除了你,还有两位。”他似乎想说,你要找一找他们,看看他们是不是还活着。可是话已经说不出来了。
他的时间只在黑夜流动,现在阴阳的间隔不再继续,他要在这种矛盾的撕扯中逐渐分离了。这没什么可惜,建立在如此薄弱基础上的生命,终有一天是会消逝。
但就算如此,他还是想再看一看老婆子的脸。
仿佛听到他们的呼唤,纸茧破裂,一只只白骨游过暗雾,来到了至亲身边。黄老伯等人的血肉也慢慢融化,和林菀一样,他们消融在一起,十年前遗憾的“不能同年同日死”来得实在太晚。
扑闪的光尘划过江月鹿的脸颊,凑近耳畔,仿佛是一句句轻声的感谢。
林菀有句话说得对,这一切早该终结了。
江月鹿用余光瞥着挣扎出控制、正朝自己扑过来的朱夫人,她还在大喊着“不要!”他心道,晚了。开过光的剑被他再次拎起,这一次,他捣毁了供桌上所有的生基坟。
包括最上面那块无名氏的牌位。
“系统!”他快速道:“我要答题。”
“第二道论述题是什么?”
系统对副本的控制正在分崩离析,总体来看是好事,因为这样一来上面就会发现,然后再派人过来。可是他们能撑到那时候吗?
在那之前,他们只能靠自己保命。
系统也在竭力维持:“论述题二.朱夫人和朱大人在两座城内各自起到了什么……”
朱夫人恨道:“你休想!”
“宁宁!”朱大人惊呼道:“再干扰答题你会死的!”
“要你多嘴!”
朱大人喃喃道:“你是真的爱他啊……”
朱夫人忍着巨大痛苦,生生掐断了系统的宣告,想要拼尽全力再扭转一次题目——至少要将题面转变成江月鹿不知道的东西。和刚刚系统给出的提示完全无关的东西。
江月鹿还有什么不知道吗?
他过目不忘,对熨斗镇了如指掌。他知道南镇与北镇的关联,也知道主人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供养那块无名坟地。系统又为他开了特权,现在连纸人由来也知道了。
至少得是和整个镇子毫无关联的人……对了,对了。她的眼眸重焕神采。
见她如此,江月鹿心道一声不好,这女人又想换题了!
“论述题二.朱夫人和朱大人……”
被捏住嗓子的系统卡在这里说不下去,“大人”“大人”机械地念了好几次。被人生生消除了原来的话语,重新开口,已经变成了江月鹿所熟悉的恶毒女声:“不是要答题吗?来试试这一道。”
不到片刻,原本寂静的牌位深处,忽然响起一道空灵的沙沙声。
蛰伏在黑暗中沉睡的纸人们,因听到了母亲急切的呼唤,将低垂的白皙头颅抬起,像一面面崭新的白鼓,齐齐朝向母亲的位置。
“沙、沙、沙……”
没有低语,它们无法开口。
但却用极快的速度回应了朱夫人的召唤,停滞不动的纸人军团突然从末端鼓吹而起,数秒不到已膨胀了数倍,从黑暗中扑卷而出。
朱夫人喝道:“带过来!”
它们像白色蚂蚁一样运送着两个人出现,在母亲身后分成两列,一左一右冲上了高空。
赵小萱很快看清那两个淹没在白纸里的人,“……”
“鹿哥。那是……”
江月鹿道:“我看到了。”
纸人仍从黑暗里铺天盖地涌出,很快两条发光的白带就在他们面前抬起。约一人宽,和祠堂相当高,白纸光绸巨大的翻动在地面带起劲风,牌位瞬间被风冲散,站立不动的几个镇民也被风拦腰斩断。
为了扭转局势,朱夫人不惜鱼死网破,和醉仙楼的小打小闹不同,这次她拼上全力也要致他们于死地。
就算造出如此响动,捆附在左右白绸上的人还是昏迷不醒。
“冷靖!林神音!”
两人很快被纸人运送到高空,任凭赵小萱和陈川如何喊叫,还是睁不开眼睛。
他们像被架在行刑高台,等待着接下来的审判。
朱夫人笑道:“现在请你们回答一下。”
“论述题二.林神音和冷靖到底是谁?”
江月鹿还未开口,那朱夫人又做作地捂住嘴巴,“啊。对了。”
“忘了告诉你。这道题原本的题目是答出朱夫人和朱大人的身份,答对以后呢,这两个人就要被惩罚了。虽然换了题目,但还是要按照原来的规则走。”
“意思就是——就算你答对了,他们也要接受惩罚哦。”
赵小萱道:“什么……什么惩罚?”
朱夫人笑道:“死呀。”
赵小萱道:“开什么玩笑!冷靖和你们又不一样,他有没有害死那么多人!”
“那我可就管不着了,这就是答题系统定下来的规则。”朱夫人愉快地拍手,“好啦,请你们快做出回答吧。”
就算答对了题,变成题目的冷靖和林神音也会死去。
江月鹿站在祠堂低头不语。
“鹿哥,你知道答案吗?”陈川小声问。
江月鹿点了点头。
陈川看了眼高空,非常遥远,看不见人,他却能想起冷靖的笑容。一开始抱着试试看的想法选择了他,后来多次死里逃生,才知道当初的选择非常正确。当初他和小萱为什么觉得他很好呢?
是因为他有一袋子的法器吗?
不是的。
是因为他对自己和小萱说,无论发生什么情况,自己都不会丢下他们。后来呢,他做到了不是吗?一路上他都带着他们,和鹿哥一样从没嫌弃他们是累赘。
赵小萱想起那天他们坐在一起吃午饭,当时所有人都在,还不知道一夜之后就会死那么多人。后来一个两个……全都死了。
不答题,他们就要死。
答对了,冷靖他们就要死。
到底该怎么办……
她无助地看向江月鹿,似乎慌张时看着这个人就能镇定下来。可他却转头看着门外。幽暗的的气息掩藏在浓重的雾外,似乎又是那道小黑屋出现过的视线。
“很敏感嘛。”
不远之外的巨大树木上,一角红衣隐隐飘动。
青火缭绕在他脚底,像一个古老又隐秘的法阵,中间镶嵌着诡秘的图腾。
“如果你不忍心,我不介意为你帮一点小忙。”
他轻笑,抬起手,青火在他手中汇聚成一道弯弓,两枚冷火箭羽蓄势待发,鹰一般的眼瞄准远方的祠堂,唇边的笑霎时消失。
等着江月鹿开口说“不”的刹那,箭就会射死那两个昏迷不醒的人。
第31章 纸人城28
两支箭羽无声息对准祠堂,里面的人却毫无察觉。朱夫人洋洋得意,只等看他们笑话,突然之间,半空中传来了声音:“不要听她的。”
陈川:“冷大哥!”
不知何时醒来的冷靖,似乎已经对情况有所了解。他双手被缚,却十分欣慰——这是十年来他心情最不紧绷的时候,真是久违了。
他用鼓励的眼神看着江月鹿。
正待朱夫人开口,另一旁的白绸也传来响声,见林神音也醒了,她想到这两人一贯不合,不由笑道:“你们二人的题目,光你决定怎么行!总要听听他的意见罢。”
更何况林神音还直接为主人所控制……能达成一致才是有鬼。如此想着,痛快得连反噬来的疼痛都可忽略不计,她微微抬身,想看清这场好戏。
林神音睁眼后双目茫然。半晌后,他转过头,问冷靖道:“你还记得陈世佳陈师兄吗?”
“记得。”
“当初我们家只送来我一个人吗?”
“还有你哥哥。”
林神音顿了顿,“他叫什么?”
“林听之。”
林神音转回头去,自言自语道:“神音听之。我和哥哥是林家这一代最受器重的两个孩子。和那些名门望族不一样,林家不是大家族,全族人的心血全砸在我和哥哥的身上。”
“进巫师学院的那一天,我暗暗发誓,一定要光宗耀祖、出人头地,让我们林家的名号响彻天地,让我族供奉的神明屹立在众神之巅……可是哥哥十年前死了,我变得不人不鬼,还被恶鬼利用,害死了那么多巫师。”
他流出血泪,“我枉为巫师。我愧疚族人啊。”
默默流干眼泪,他突然开始嘶吼:“江月鹿——”
“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说我是谁,喊出我的名字,我他妈叫做林神音。我能听到的是神的声音,不是该死的恶鬼!江月鹿——”
朱夫人:“……”
他可不见得知道你是谁——她刚要说这句话,江月鹿却嗯声:“我知道了。”
朱夫人愕然:“……”
“这两个人的身份,要从十年前说起。”
“之所以有这个怀疑。第一是因为醉仙楼被撕去的三个人名。想来那上面应该是冷靖、林神音和他的哥哥林听之。有人怕暴露便撕去了。”
“为什么不全部销毁,恐怕是因为这里的鬼觉得十年过得实在太平,想找一点小乐子吧。”
“第二次怀疑,是骷髅对两位巫师的鱼饵视若无睹。要问原因,应该是那两束人发对张虎而言,和周围沉沉死气没有区别。”
赵小萱:“……”
“是的。”江月鹿语气没有波澜:“冷靖和林神音就是十年前来到这里的巫师,他们在十年前就已经死去了。”
朱夫人震惊地捏碎了供桌一角,猛地站起来。就算如此,也阻拦不了江月鹿突然拔高的声音——
“他们的真实身份,是你们如法炮制的纸人,不是吗?”
“可恨……”朱夫人咬牙扬手,却被一阵反噬压制,痛得死去活来。
江月鹿仍然不急不缓地说着。
“十年之前,一队巫师来到熨斗镇,被你们全部杀害。和普通人比起来,巫师显然是可遇不可求的。被当成人人恐惧的禁地没人敢来,还是每一年能吞食道法深厚的巫师,你们当然会选择后者。”
“因此你们留下了两个人。经过上一次的造人练手,当时的秦雪已经能炼制出行动与常人无异的纸人,加上是和巫师的鬼魂融合,两个纸人竟然还能像人一样思考行动,也可以在南北镇之间自由通行,这让你们非常高兴。”
“为了保险,你们抹去了他们的记忆,让他们带领巫师入城,各自展现出能力和对考场的掌握让人信赖,然后在关键时刻做出错误的判断。”
“就这样,十年间无数巫师懵然赴死,死后才知道这里远不是普通等级的考试。”
“没有巫师走到过南镇。走得最远的人,就是冷靖和林神音。因为足够强悍,所以能走到最后一关,但也因为不够强,所以只能到此为止。”
“意识到大势已去的两个人做了最后的努力,他们收敛了同伴的骸骨,留下最后的记录,然后就如记录中所说——恶鬼就在红牌之下。明知不可而为之,他们背对学院和归家的路,走向已定的死局。”
残阳如血,冷靖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
入城时一群人满怀英气,每个人想的都是“小爷我一定要在这闹出点动静瞧瞧。”还算平安的那些夜晚,他们这些偶然遇到一块的年轻人夜谈私语,洋洋洒洒谈论时局,意气相争看不顺眼,一整夜都难以停歇。那样的夜晚,终究是要留在这些残阳照射下的废墟,等后来人发现了。
“林神音。”
被他喊了的人回过头。
日光也能像血,照在城门上。他和林神音看着书写着“熨斗镇”三个大字的城门,心中升起的画面是相同的——年轻的十人嬉笑打闹着并肩走了进来。
“以后还能出去吗?”从这扇门里。
“能。”林神音回了他简短有力的一个字。
后来就是囚禁在此、被迫做尽恶事的十年。
每一次到最后的时候,他都会短暂苏醒,趁着那段清醒的时间做了许多针对副本的法器,但是都没机会用过。一年、两年、三年……时光匆匆过去,他们还在等那个能走到最后一战的巫师。
到了那个时候……
他要告诉他……
“谢谢。”冷靖说道。
“我们已经等这一道题太久太久了。”
话音落下,陈川一声“接着!”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冷靖用牙咬住金口袋上的绳子,含糊不清说了句谢谢,口中喃喃念诀,被缚的双手首先挣脱,他将短剑抛向隔壁,片刻后林神音也从纸人怀抱脱出。两人轻巧落在地上,并肩对着一脸幽愤的朱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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