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神,你是说刚才要带我走的东西?”江月鹿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那团奇形怪状之物,只能说是东西。
“我不明白,那是神,你也是神,神难道有很多个吗?”
少年望着他,音节从他嘴中发出,像是某种坚硬难以破解的密码,“祂是天生,我不是。祂是唯一,我不是。”
说到这里,少年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微笑。
“而且,他已经死了。”
“小主人,小主人!”老江头似乎回来了,人还未进门,声音就传上楼来,江月鹿转头答应了一声,“你说老江他真看不见你吗?要不要……”
“……”
待再回头,少年已不见踪影。
只有地板上放着的一个神像,提醒江月鹿刚才发生的不是错觉。他将神像拿起,少年不知是何存在,被他抚摸许久的神像冰冰凉凉,他和那双木头红瞳对视了许久,眼眸中涌过坚定亦或迷惘。
“小主人!”
老江头一把拉开门,“你还是快些离开吧!”
他这一回来,就拎起江月鹿的脖子往外走,匆匆忙忙被推搡着下楼,江月鹿连完整的一句话都难说出口,“等等,为什么要我走啊?”
外面天都还黑着,他可不想冒着生命危险跑去深林。
要知道,那里还有个怪东西盯着他呢。
“我刚刚听到他们的动静了!”江老头急得面红耳赤,“他们是打算动真格的,这次的祭祀不同往日,每个族落都要参加,咱们江家说不定也要被带过去。”
要是从前,江老头可不管这些。
再说了,他并不算是江家的核心人物,也无法感应族内供奉的神明。总而言之,他咖位太小,所以祭坛那边根本没放在眼里。
“但现在你回来了,你是我们江家的血脉,是我的小主人,他们一定会让你去请神,去面见我们的神明,去请出我们的信物,这万万不行啊!”
看着急得要掉眼泪的江老头,江月鹿即使知道他是过去留存的人影,也不禁为这真诚的关切动容。
“你先别急,慢慢和我说。”在他的安抚下,江老头慢慢平静了下来,但还是坚持让江月鹿连夜离开。
可他现在是不能走的。
再说他也走不掉。
江月鹿道:“你先跟我说,为什么不行?我既然流着江家的血,就能去请江家的神啊。”
“不行的……不行!”江老头不知想起了什么,硬朗的身板不住地颤抖起来,牙关发颤道:“绝对不行啊!小主人!咱们家的神……咱们家的神……是堕神……他当时害死了小姐,您的母亲,我们全族的人!”
江月鹿皱眉,这位神好像还有特制的对象——他?
“他是谁啊?”
江老头浑浊的眼睛忽地定住,嘴巴一开一合,吐出那个让人心悸的名字,“夏翼……他说他叫夏翼!!!”
江月鹿一把将他推开,“你胡说什么?”
他第一反应就是这老头有什么问题,如果说他那不经失忆的脑子有什么值得信任,恐怕就是直觉。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错的,夏翼不可能是屠杀他江家满门的罪魁祸首。
这个念头像是很多年前植入的钉子,有种诡异的让人信任的绝对力量。
见他不相信,老头却有点疯魔了,“是真的,小主人,你当初不相信也就罢了,为什么现在还是不信,我们江家都被他害成什么样了……”
江月鹿恼火得很。
他能对付耍横的,但面对眼泪大颗大颗滚滚而落的老人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只能先安抚。
“你刚刚不是要让我走吗?”
经他一说,老人总算想起眼前的要紧事是什么,再次急匆匆将江月鹿往外拉扯,“走走走,你不能待在这里了,快跟我走,离开这儿!”
“好。你就算要让我走,也得跟我说明白是什么事吧。”
他顺从的举动果然让老人放下了提防,一边和他往外走一边犹豫道:“这些事太奇怪了,小主人。本来我就不想让你参与到巫族这些事里,说句难听的,咱们江家是真的没落了,谁知道他们会打什么主意呢?”
“那么一大帮人都要参与,我真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江月鹿一边听一边分析,这恐怕是考场给出来的考卷。
他之前还有所怀疑,因为每一次进考场都是快速开始了备战模式,换到纸人城那个副本,他早八百年就和NPC开始过招了。但在这儿,且不说他一开始还昏睡了几天,是被江老头捡回去弄醒的。
他在阁楼和夏翼闲谈聊天,怎么看都不像考场的氛围,倒像是考试结束之后的风平浪静。
现在江老头提起的“请神”听起来是巫族那边的核心仪式,仿佛会有很多人参与,他们要干什么江月鹿还不知道,但他觉得这很“考场”,他必须得去。
但是江老头实在非常精明,而且像是很清楚他的性格,愣是脚步不慢揪着他胳膊肘下了山,江月鹿想尽办法,也只打听出来一点内容。
巫术祭祀和仪式,在古早的时代很是常见。
那时的人类尚且不能抵御自然灾害,对神灵图腾都有着自己的崇拜模式,也由此研发出了祭祀的体系。
这些祭祀后来大都和收成相关,古时人相当看重农业生产,“节气歌”就是由作物自然生长的规律编写而成。在播种、收获这样的大日子,部族一般都会请巫师前来祭祀天神,祈求这一年的好收成。
这种日子一般都是固定的。
也有一些不固定的,十分紧急的仪式,是跟随自然灾害匆忙举办。
听江老头含混地说完,江月鹿看了看头顶乌云密闭的天空,“是要下雨了吗,乌家算出要发大水?”
江老头却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会是莫家人算出来的?他们根本不会这个。”
江月鹿心想,怪了,这怎么和我知道的历史不太一样。
在童眠等人的叙述当中,乌家在巫术学院的历史中是很少发生变动的家族,他们一直继承着推算的能力,但现在却不是他们家了。看江老头的神色,似乎并不是在骗人。
而且,他也没必要在这件小事上骗人,很容易就会被拆穿。
江月鹿瞬间想到,会不会……会不会有两段历史?
要么江老头说的是真的,要么童眠听到的是真的。
前者是历史的剪影,一个包裹在琥珀中的“考场”,是人力物力塑造不出来的真实世界,到底是怎么成形的,他现在都无法想通,这背后可能会触及到神明的力量。
后者就简单了,是巫术学院的历史课本世世代代记录下来的,一代人讲给一代人听……江月鹿忽然心一动。
他之前不是没有怀疑过学院,如果他们会动手脚,那会不会连历史记载都会动呢?
想到现在或许能接触到截然不同的历史,江月鹿一阵激动。
这代表他能掌握更多的信息!
他摇了摇头,“那是我记错了。你就说是不是下雨吧?”他做出很焦急的样子,“如果马上要发大水,你还让我下山,不是把我往死路上逼吗?”
骗老人很容易有愧疚感,尤其是在对方格外真诚的时候,江月鹿努力不让自己去对视老人昏浊善意的眼睛。
“小主人,我怎么会对你不利呢?你放心吧,不是发大水,雨很快就会停的。”
江月鹿问道:“那是什么?”
一路上江老头都算有问必答,唯独问到这个含糊其辞,吞吞吐吐,为难道:“我是真不知道,小主人,祭坛那边瞒得很严实,只知道是百年难遇的大事。”
“祭坛在哪?”江月鹿道,“我待会离远点,避着走。”
“悬崖之后的深谷里,有一个村子,你千万别去那,那边如今都是巫族的人,他们不待见江家人。”
“不待见我,还要用我?”他还记着请神这事。
江老头冷哼道:“他们那群人,为了神是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一群不自知的疯子。口口声声为了守护为了天命,我听了都觉得恶心!”
他在地上恶狠狠地呸了一声,显然对巫族人恨得很深,抹了把嘴再次提醒江月鹿:“祭坛就在村子的中间,小主人,你带上这个。”
江月鹿接过来,是一枚腐朽的木签,刻画了一种很奇怪的花纹,还有一只造型奇特的蛇形动物。
“他们可能会出阴招,故意摆阵引你过去,你带上这个,就不会受影响了。”江月鹿心想那可太好了,我回头就把这签扔了。
但这是江家的信物,他又不太舍得,于是装糊涂道:“真不会受影响?你看它都坏成这样了,万一没用了呢。”
“当然不会了,小主人。这东西是咱们家小姐特别开过光的,很灵。而且只听我们江家人的话,你把血滴上去,它就会认主了。”
江月鹿想了想,还是没敢现场滴血认亲,他对自己的身份还是有些不太信任的。
和江老头告别之后,他特意等了一会,在原地走来走去,发出很大的声音,四周还是风平浪静,于是笃定那老人不会再回来。这才将木签拿了出来,犹豫了下,刺破手指,将血滴在了签上。
鲜红的液体立刻渗入木纹,死气沉沉的木头签子慢慢容光焕发,江月鹿紧盯着它。
通感告诉他,这只签对他没有恶意,可是不管怎么说,一个死物缓慢活过来的过程还是极其诡异。
眨眼的工夫,木签就喝饱了他的血,江月鹿翻来翻去,“坏了,也没问是怎么个用法,难道是咒语吗?”
他觉得不太可能,是咒语江老头一定会提两句,不会这么坑自己。
他犹豫地凑近,“哈喽啊,小木头。你喝了我的血,也要为我做点事吧?同意的话请眨眼。”
刚说完他就想笑了。
一根木头签,怎么会眨眼?他恐怕是被上面的蛇形图案误导了。刚要换个说法,却见那蛇眼微微一亮,沾了他的一滴血,像一颗鲜活的小葡萄籽,真如眨眼一般。
“你能听懂我说话?”
那蛇眼又是一亮。
“那你知道上山的路怎么走吗?我们要找一条绕过江家老宅的路,在发大水之前到达祭坛。”
这会却是很费劲才眨巴了一下,江月鹿乐了,“你也和他一样不想让我去?”
那蛇眼居然滚了两下红珠子,看起来委屈巴巴,竟是要马上哭了。江月鹿好说歹说,才哄骗这小蛇不情不愿为他指路,朝巫族的村落奔去。
一路有闪烁的蛇眼作伴,倒也不算无趣。
江老头说得没错,它很认主听话,即使不赞成江月鹿的决定,但还是会遵从他。人对顺着自己的人都会多生一份好感,何况还是和自己骨血相通的可爱小东西,哪怕路上不用辨别方向,他也会和木签小蛇多多说话。
看那单只的红眸蛇眼一闪一闪,总觉得心中得到了安抚。
江月鹿拨过杂乱的树叶,随口说道:“你知道吗,有个人的眼睛和你的颜色一样,但是要更漂亮一些。”
蛇眼沉闷地闪了闪。
“不高兴吗?哈哈。你们两个的脾气也差不多。”
偌大的树林中,马上要降下暴雨,江月鹿顶着乌云行走,自言自语:“听起来你在我家……江家待了很多年,那你觉得江老头说得对吗?江家的人全都是因为他才死的,他不是合格的神明?”
蛇眼却不闪了,红葡萄珠透着凝重。
“你怎么不说……”江月鹿刚要抬手拨弄,眼前却晃过一个黑影,他立刻心生警惕,倒退了数步,戒备道:“谁?”
潮湿的山林中,不见人影,不闻人声。
但他确信刚才并非错觉,他的确看见了一个黑影像雷电在面前一闪而过。
一边缓慢朝前走,一边回忆刚才的影子。
不像……人类的形体,更像是某种兽类。想到刚才那迅疾的速度,江月鹿又在脑海内排除,狐狸,灌子?但会有那么大的狐狸吗?
这么想着,已经沿着“野兽”奔驰过的痕迹来到了一处草丛,草被压倒了,地上有一串湿淋淋的血迹,他蹲下一抹一闻,速度飞快。
“是人的血。”
转过头看,树藤都高过头顶,这片林子竟然连虫蚁的声响都消失了。
似乎没有声音,可又似乎到处都是声音。四面八方都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江月鹿深吸一口气,不让自己先被想象吓倒。
“那影子跑得很快,没来得及看清是不是有人……是在山林里遇袭的人吗?”
但是遇袭,为什么又不来袭击我?
难道是已经打猎到了食物,不想搭理这个路过的人?
江月鹿大着胆子,摸出一把从江家厨房顺走的镰刀,悄悄沿着血迹的方向割开盘错的树枝,又发现了一串湿淋淋的血迹。
不对。这不对。
“如果要狩猎我,那就不会放出血迹来吓走我。”江月鹿想起木头签,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它的一双蛇眼都要闪成镭射灯了,“你有话要告诉我?”
但这块木头又不能真的讲话,他只能把复杂的问题拆解成最简单的对错。
“跟着血迹走,没有危险?”
蛇眼轻松地闪了闪,江月鹿心大定,跟着血迹又走了一阵,一共发现九处血以后,他开始担心这个人的安危。
失血这么多,如果不尽早医治,这人在树林里活不过今晚的,他得快点找到他。
木头蛇眼也在一路提醒着他,这让原本就快的速度更快了,果然,在第九处血迹出现没多久以后,江月鹿发现了一个山洞。
这个洞在一个鼓起来的山包底下,像是某种动物的巢穴。
他屏住呼吸听了下,没有任何动静。
按着镰刀摸到洞口,这个洞倒悬在山包下,一下雨水流倒灌,整个洞壁都被浇得湿漉漉的,结了一层厚重的苔藓。洞口悬着的树藤叶子冒着油水的光泽,一片和一片叠得格外紧密。
这让本就狭窄的洞亮不出一点光来,江月鹿用最小的动作慢慢割走了一小块树藤,像是从黑乎乎的窗上戳出一个洞来,微昂着头往里打量。
如果有人突发袭击,他不至于眼睛被戳瞎。
看了一会,他发现里面躺了一个人。
倒地不起,头也不抬,看来就是一路泼洒鲜血的那个人了。
他又看了看,却没找到那一路引领自己来此的野兽,正心中奇怪,忽然心神一凛。
“沙……沙……”
从他的身后传来了动物爬行般的细碎声,已经离自己格外近了。
他装作没发觉,继续和木签说话,一边按紧腰间的镰刀,打算这东西一发起攻击,他就回头给它点颜色瞧瞧。期间他一直听到极其压抑、闷在某种东西之内发出的呼吸声,像孤冷的蛇类丝丝吐信。
这让他更觉奇怪。
这到底是怎样一只动物。
不知不觉,那“东西”已经爬到了他身后,他能感觉到对方就趴在右后方一米远的距离,不能回头让来自背后的凝视变得更加可怕。
你知道有东西在垂涎三尺盯着你,你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说时迟那时快,在那东西扑上来的一瞬间,他立刻转身,亮出明晃晃的刀光来,凶神恶煞道:“什么东西……”
他的话音和刀光一起停在半空,然后听见自己发抖的声音,“怎么——怎么是你?”
江月鹿打死都没想到,他会在这里看到一颗圆溜溜的鬼头。
这颗鬼头青面獠牙,极其可怖,下方收口相当狭窄,似乎与脖子自出生起就连在了一块。他刚才听到的怪异呼吸声,就是因为闷在了鬼头当中,才显得沉闷空洞。
在布满血迹的阴暗森林中,遇到这样一颗头是很恐怖的,但江月鹿看到它,反而顿觉心安,一口气松了下来。
因为他认识这个人。
“小子,你怎么在这?”江月鹿想起来,“刚刚从我面前一溜烟过去的就是你吗?你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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