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照片被那老东西抓得皱巴成一团,任我怎么努力抚平,上面那些白色的折痕都无法清理干净,有一道折痕正好夹在我和它紧贴的脸颊中间,形成一道格外明显的分界线,撕裂了我和它。
我越看心情越不爽,虽然我也搞不清楚这不爽到底从何而来。
照片丢进抽屉里,没有再拿出来过。
脸上和身上的伤口愈合,结痂,掉落,恢复如初。
我常常在电脑前一坐一整天,窗外伸出的树叶由翠绿转为枯黄,再由枯黄化成光秃秃的枝丫,被白雪覆盖,阳光洒下来,堆积的雪片融化成水,滴滴答答掉着眼泪,哭完了擦干净脸,枝干上又冒出了嫩绿的新芽。
我将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向窗外,一片粉嫩桃花瓣落在我的手边上,含着湿润的泥土草木香刮过我的鼻尖,我才愕然惊觉原来四季趁我不备早已轮转过一遍,我搬到这个新家也已经足足一年。
日子比我想象的还要平淡,平淡地我连时间的流逝都没心思去在意。
大蜈蚣那边没有消息再传来,对我来说,没有消息反而是最好的消息。
如果非要从我波澜不惊的生活中找出那么一丁点不寻常的东西,大概就只有我每天都会做的那个噩梦了。
同一个梦境,做两次已是稀奇,天天都梦到,实是咄咄怪事,匪夷所思。
我总是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每天醒来后身上都挂着一身冷汗,心脏像是被虫子蛀空,只剩下徒有其表的脆弱空壳。我记得梦境里自己被蟒蛇缠绞而产生出的无边无尽的恐惧,睁眼之后恐惧便褪色成了木然,身体和灵魂成了被撕拉到极致的橡皮筋,爆裂出微小繁多的裂口,快要崩裂了。
后来我干脆就强迫自己不睡觉,不闭上眼睛,这样我就不会再做那个梦,不会再想到那样东西。
这一年里迷上了喝酒,大大小小的酒瓶摆满了一整面柜子。酒量还是一如既往的差,但就是控制不住地想喝,倒也不会喝到断片,觉得自己晕晕乎乎的时候我就停下了。
脚尖似乎踩在云间上,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我喜欢上了这种滋味。
有几次喝高了第二天清醒过来,发现手机上多了几条拨出去的未接电话,是我打给高望的。
响铃一秒就挂了,像极了骚扰电话。高望从来没有接过,也没有回拨过来,大概是真的很烦我,不想搭理我。
我没什么话要和他说,所以我也不清楚醉迷糊的我打他的电话是想要问什么。
我和他唯一的关联,只有那个早已支离破碎的人偶。
难不成我是想去问高望“你把我的人偶处理干净了吗”这种问题,想想就觉得离谱。
都一年了,肯定早就被他销毁干净,什么都不剩下了。
除了在店里买酒,我偶尔也会在网上买一些花里胡哨的果酒,贵的便宜的都尝上一口。
今天又到了几件快递。
我拂掉落在桌上的花瓣,起身前往楼下的快递驿站。
出门时,发现对门门户洞开,搬家公司的人进进出出,这一家我记得我去年刚搬进来的时候是没人居住的,看来我要有新邻居了。
我瞄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去了驿站拿到我的快递,正要离开,机器后面突然有人喊:“小藜?”
我怔了怔,回头看去,对上一个年轻人不敢置信的欣喜眼神。二十出头的男生,高大帅气,样子好像有点眼熟,但我并不认识他。
“你是?”
“真的是你?”男生赶紧从里头跑出来,笑着露出八颗牙齿,“南藜?你叫南藜?我是陈鹰啊,你忘记我了?”
我懵了一秒,想起来了。陈鹰,我之前游戏里认识的那个队友,想和我面基,被我找借口回绝了,我当时拒绝他时说的话不太好听,后来我没再玩过那个游戏,和他断了联系,也就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再找过我。
“我刚才看到你的名字还以为是同名同姓呢,没想到真的是你,我们好有缘,这都能碰到!你居然就和我在同一个城市,真巧!我在这里兼职,你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呢!”
陈鹰喋喋不休说个没完,我还一个问题没问他,他就主动把一切都解释清楚了,搁以前那种年代绝对是个守不住组织秘密的大喇叭,敌人都不用盘问他他就什么都交代了。
“你想象中的我是什么样?”
我本来不想搭理他,但听到他说到这个又莫名起了好奇心。
陈鹰挠挠脑袋,英俊的脸颊上染了点红,说:“安安静静,皮肤白白的小男生。”
这个回答还真是gay味十足。
可惜和我一点不沾边。
我淡淡道:“那抱歉了,不符合你的想象。”
“不不……我觉得你真实的模样……”陈鹰说到这里声音小了很多,眼睛小心谨慎地在我身上上下一扫,嗫嚅着道,“也挺有味道的。”
味道?什么味道?下水道的味道吗?
我懒得再理他,转身要回去的时候,他跟着我走了几步,想起还在上班,不得擅离岗位,急急拽住我的胳膊,只轻轻抓了一下就松开了,这一下也足够扯停我的脚步。
他没有扭捏太久,直白地问:“你……你上次说的话还算数吗?我……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这是寡多久了?我这样的居然也看得上?
“不好意思,不考虑,”我瞥他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面无表情甩给他一句,“我丧偶,守孝期。”
抱着快递回到住处,对面邻居的大门依旧敞着,搬家公司的人已经离开了,看样子已经搬好了。
我没有兴趣去探究邻居住了哪些人,按密码开门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对面的邻居好像走了出来。
我下意识回头看了眼,一秒钟之后,手里的快递掉在地上,当啷一声,我听到玻璃碎裂的声响,快递箱里的酒瓶碎了,酒水渗透纸壳子,淌流一地。
那人弯着一双眉眼,五官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好久不见。”
声音,样貌,比我这一年来的梦魇还要清晰。
但,怎么可能呢?是我亲手把它放进了行李箱中,亲手拉上行李箱的拉链,亲手把它送走的。
它不可能会有机会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他脸上戴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微微反着光,瞧不清他的眼睛。人偶没有必要戴眼镜。
视线下移,我看到他放松垂在身侧的手掌,手指、手腕上都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人偶该有的接缝痕迹。
……不是?
不是它。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我拧起眉,后退一步,叫出了他的名字:“梁枝……庭?”
作者有话说:
好卡好卡,可算让我卡进来了(泪崩)
第36章 它是1%
对于我的惊愕和意外,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也没有回应我,只是默默站在门口,身后是门内映射出来的光晕,身形轮廓也变得有些模糊。
他怎么会在这里?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地和我说话打招呼,这是忘了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了?脸皮真是厚的可以。
屋里没有听到其他的动静,他似乎是一个人住。
付倩呢?怎么没和他在一起?
吵架了?估计是。不然他怎么会放着好端端的新房不住,一个人搬到这里来。
仔细想想他结婚至今也已经一年多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足够他暴露出一些问题,大概是伪君子的外衣终于被付倩撕下了。
喜闻乐见。
不过我也太倒霉了,好不容易甩脱一个麻烦,现在又来一个瘟神。还就住我对面,真他妈的邪门。
房租已经提前缴纳了半年份,现在搬走我的钱就白花了,况且,凭什么我搬?我先来的,凡事讲究先来后到,要搬走也是梁枝庭搬走!
蹲下身,我捡起啪啪滴水的纸箱子,很明显里头的东西都碎了,我就没有打开,直接整箱扔进楼道尽头的垃圾桶里。
转身回去时,梁枝庭还站在他房门口,视线往我屋子里瞟。
我的房门打开着,能清晰看到我屋里的摆设。
我上前进屋,“南藜。”他似乎喊了我一声。
我头也不回,重重把门关上,将他整个挡在门后面。
我以为梁枝庭会自发地识趣一点不来打扰我,可是晚上七点钟的时候,他突然敲响了我的房门。
一身宽松的灰色家居服,鼻梁上架着眼镜,笑意盈盈:“我做了点饭菜,你吃了吗?没吃的话一起吃吧。”
不得不说,他确实是拥有一副迷惑人的好皮相,可惜了,对现在的我没用,我不是人,我是小畜生,我冷静的可怕。
门只拉开了一条小缝隙,我在缝隙里瞪着他,听到这些无聊话之后立马就想关门,他一只手掌突然伸进来抓住我的门框,横在中间,阻止我合上。
我不想和他多说一个字,用了狠劲拉门,他的手掌夹在中间,被夹的青紫也没有抽出去,就这么挡着,我怎么都关不上。
他还笑眯眯地问我:“你吃晚饭了吗?”
“你有病吗你?”忍无可忍吼他,“滚!”
走廊里传遍了我的怒吼,我把门重新拉开,他的手背上淤青一片,但他好像不觉得痛一样,笑了起来:“南藜。”他又喊我的名字,喊得我汗毛倒竖。
我伸出手,在他胸口上用力一推,他后退一小步,抓着门框的手也落了下去。随后不给他一个眼神,我哐当关上了门。
关门之后,冲进浴室打上肥皂疯狂洗手,清理沾到的细菌。
真是的,吃错什么药了?
梁枝庭从搬过来这天之后,就开始疯狂骚扰我。
一日三次,早中晚,固定打卡一样敲我的房门,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吃饭。神经病吧,就知道吃吃吃,这辈子没吃过饭吗?
骂了他几次,他全不当一回事,照旧每日执行着他的骚扰任务,我恐吓威胁双管齐下,警告他如果他再这样继续下去就报警,他丝毫不憷,仍是我行我素。我苦不堪言,身心俱疲,懒得再和他折腾,后来就直接无视他的敲门声,把他当空气,随他敲个地老天荒。
陈鹰也来找过我几次。
因为梁枝庭的骚扰,我没有心思网上购物,也就很久没去拿过快递,陈鹰见不到我,就上门找我了。他以公谋私,记住了我的地址。
找到我之后先是疯狂道歉求原谅,再是示弱大法让我不要生气,最后呈上他专门购买的礼物堵住我的话头。他送的东西稀奇古怪五花八门,一会儿是简单的蛋糕点心,一会儿是带签名的鞋子和手办,一会儿又是香到刺鼻的大捧鲜花。
心思昭然若揭。
他也不给我拒绝他的机会,见我不收,要么直接塞到我手上,要么放到我门口,不等我反应就一溜烟跑没了影。
钱多的没处去了吗?
这天,他又堵在我门口,将一捧蓝玫瑰塞到我怀里。
我被花瓣打了个正着,下巴都沾上了花香味,我道:“你不用给我送这些,我说了我……”想把丧偶这番话再说一次,他就打断我,“没关系,我不在乎,”他说,“我想送你。”
“你想要什么?”我受够了这些人为了某种目的而一直缠着我不放。
他们无非就只是想要一个结果。
‘追求’所消耗的时间太久太久,现在的人没那个耐心等待,我也没那个闲心思去应付。
“什么?”陈鹰被我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问住。
“你还是想要和我上床吗?”
陈鹰耳朵倏地红透,磕巴起来:“这……我……我是……”他吞吞吐吐了半天,不知道下定了什么决心,揉了揉脸,正色道,“小藜,我……”
“咔哒。”
对面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梁枝庭倚靠在门边,直勾勾地望着我,和我面前的陈鹰。
三个人形成了一个怪圈,诡异地看着彼此,又没人说话。
陈鹰回头看看他,再看看我,也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位是……你邻居吗?”
我不说话,算默认。
陈鹰往我这边凑近了点,小声嘀咕道:“他的眼神好奇怪啊……干嘛只看着我又不说话?”
废话,你问我我问谁去。这三个人里,我这个不正常的人都变正常了。
手里的花太碍事了,我快要抱不住,想还给陈鹰,陈鹰猜出我要干什么立即拔腿就跑,扔给我一句:“小藜,我明天再来!”
您可别来了!
拿他没办法,我疲惫地叹了口气,抱着花正想关门,梁枝庭开口了:“好漂亮的花。”
“……”
他镜片后的眼睛似乎一眨不眨凝视着我,口中呢喃道:“小藜。”
我登时一阵恶寒。
他居然在学着陈鹰那样叫我。
“闭嘴!别这样叫我!”
他淡淡道:“他能叫,我不行吗?”
不知怎的,听到这句话之后,我的心头突然涌上一丝怪异的熟悉感,很快,快到我没有来得及抓住,那种感觉就消散了。大概是我这几天被他俩烦的精神错乱,出现了幻觉。
有那么一秒钟,我好像看到了它。
我本该极其厌恶梁枝庭这张脸,我也以为自己会一直这么厌恶下去,但不可否认的是,当我又一次重新遇到梁枝庭之后,看到他的第一眼,在厌恶之前先起的那一抹情绪,却是想念。
不是想念梁枝庭,而是想念那一件被我亲手摧毁的物品。
我100%讨厌梁枝庭,可他和它拥有一张相似的脸,碍着这张脸,我可以给他减去1%。
我浓烈滔天的厌恶,梁枝庭占99%,它……它是剩下的1%。
人总是这么奇怪。
会因为一张脸喜欢上某人,会因为一张脸厌恶某人,再因为一张脸,思念起某人。
我关上门,没有理会梁枝庭直白的目光。
反正他和陈鹰最终的目的都一样,男人和男人,想做的不都是那档子事?
陈鹰最近送了很多东西,我全部堆在墙角,如今已经堆了不少,等以后找个机会,把这些东西再还给他。
挑了瓶不知道什么牌子的洋酒倒进杯子里,我在窗边坐下,慢慢地抿。
本来只想喝一小杯,但不知不觉间,一杯又一杯,刚开的酒已经下去了半瓶。
脸颊有点烫,我站起身,脑袋有点晕晕地转。
是我最喜欢的状态。
我去洗了个澡,洗完澡,整个人就更晕了。
披着浴袍,想去厨房随便弄点东西吃,刚走到厨房门口,啪,屋里灯光骤灭,漆黑一片。
停电了?
我按了几下开关,灯光毫无反应。
打开窗户往外看,左邻右舍灯光依旧明亮。好像只有我屋里停了电。
这么倒霉的吗?
电表箱在外面走廊墙上,我打开门走出去,打开盖子拨拉了几下开关,屋里灯光一点动静没有。
可能是里面的线路烧掉了。
我叹了口气,倒霉起来喝水都塞牙。
打了电话叫电工师傅来修,走廊上至少有灯,我也没进屋,就这么蹲在门口等人来。
脸埋在膝盖里,眼皮重重地往下阖,半梦半醒间,肩上一沉。
睁眼,茫然扭头一看,肩膀上落着一件外套,带着浅浅的香味,我的身边站着一个人。顺着他的裤子往上看,看到他手背上的青筋,再往上,是他劲瘦的腰肢线条,宽阔的肩膀,和那张熟悉的脸。
“阿庭……”
他蹲下身,直视我的眼睛:“怎么蹲在这里?”
我一愣,缓慢地反应过来,不是阿庭,不是它。
他是梁枝庭。
我又把脸埋回去,扯掉肩膀上的衣服随手一丢,有气无力地赶他:“走开。”
“停电了?”他捡起地上的外套,似乎看到我黑漆漆的房间,道,“去我屋里坐一会儿吧,外头有风,别着凉了。”
我嗤笑出声。去他屋里?怕是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我还没忘记他之前趁我喝醉做了什么事。
骂道:“滚。”
骂完了,身边没有动静。
他没有走。
他不说话,也不离开,小臂上挂着一件外套,就这么和我待在一起。他站着,我蹲着,两尊雕像。
维修师傅二十分钟后终于到达,梁枝庭进了屋,我照旧蹲在地上,脑袋还是晕着。
师傅打着电筒往电表箱里头照了照,疑惑地嘀咕一声:“奇怪。”
“怎么?”我努力睁着眼睛,仰着脑袋问他,“修不好?”
师傅摇摇头,从工具箱里找工具,头也没抬,道:“你这线路不是烧坏的。”
“不是烧坏的?”
“哦,我就是随便猜猜,谁会这么闲啊,”师傅说到这里自己就憋不住笑了,似乎被自己脑内的猜想逗乐了,没当一回事,
“断口这么整齐,倒像是人为剪断的。”
听到这几个字的第一反应,——我这又是在什么时候得罪了谁?
相似小说推荐
-
此卦当真(册神不是吹) [玄幻灵异] 《此卦当真》全集 作者:册神不是吹【CP完结+番外】长佩VIP2024-4-25完结收藏:9,092评论:1,451海...
-
我堂堂一个皇子!(长笑歌) [古代架空] 《我堂堂一个皇子!》全集 作者:长笑歌【CP完结】长佩2024-4-25完结收藏:3,509评论:1,013海星:5,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