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檀有一搭没一搭摩挲着杯沿,没有说话。妙龄少女们有规律地失踪,倒是有点像某种祭祀仪式。难道临渊城内供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信仰不成?
燕华接着道:“就在六天前,又有两名少女失踪,即使我们提前派了人手在各处巡视也没用,那两人失踪前完全没表现出任何异样,就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
楚青檀打断他:“不是说每隔七日失踪一人么,这次怎变成了两人?”
燕华笑容微敛,沉沉叹道:“我燕氏的调查已进行了数月有余,也许因此激怒了那暗处的妖孽,导致此次的失踪者又多了一人,我等却仍旧毫无头绪,实在愧对百姓们的厚望……有时我甚至会想,早知道出手调查会适得其反,若我们从一开始便听之任之,结果是否会比如今好些……”
察觉到众人神色各异,他及时打住:“啊,当然,这只是我个人一点不像话的臆想罢了,诸位不必放在心上。”
楚青檀喝了口茶,杯中茶叶银绿隐翠,汤色碧绿鲜艳,气味甜醇入口回甘,是上好的新茶。
他随手扔下茶盏,磕出一声脆响:“是否解决问题,与是否有心去做是两码事,若人人都抱着如你一般的想法,那仙盟还不如改为妖盟,大家便都能松快清闲了。”
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从他口中轻飘飘说出来,像是在随意调笑一般,却没给燕华留半分情面。
燕华扯着嘴角笑了两下,见在座众人竟没有制止的意思,只好自己给自己递了个台阶:“道友此言在理、在理……我连日来也是为此事废了不少心神,急得整夜睡不好觉,才有了这般糊涂的想法。不过急也没用,这不还得靠你们出手相助嘛。”
他干笑着将话题拉了回来:“说起六日前失踪的两名少女,一名乃是芳菲尽的姑娘,叫做烟纱……哦!芳菲尽是这临渊城最大的青楼,那烟纱姑娘是里面的名伶,唱曲儿的功夫十分了得,追捧她的公子哥不少。不过她从小就卖身给芳菲尽,父母双亡,亲人也几乎都死绝了。除了恩客,与外界并不过多接触。”
“另一位名为王霜儿,是城东王麻子家的小女儿,上头只有一个哥哥,二十多岁了还没娶亲。那王麻子从前做过屠夫,家境还算不错,给儿子定了门好亲事。不过自从他改行种地后,生意一年不如一年,说好的亲事也快告吹了,王霜儿小小年纪就学着做绣活补贴家用,如今她失踪,王家人的日子只怕是更不好过……”
楚青檀敲着桌面听着,忽然出声:“她两人可曾定亲?有无心仪之人?”
这个年纪的少女情窦初开,怀春之心最易被人利用,可人心隔肚皮,谁知道怀春对象是人是鬼?
燕华立刻道:“不曾,王霜儿及笄之日曾有媒人上门说亲,被王麻子拒绝,后来说要将她许给刘员外做六房,却不知为何不了了之。倒是那烟纱,据说失踪前与一富商来往甚密,但我派人调查过,烟纱的失踪应当与之无关。”
楚青檀又问了几个问题,燕华一一作答,事事详尽周到,看得出确实为此下过不少功夫。
只是从他提供的这些线索来看,确实难以推测出凶手的身份和目的。
众人就此事商讨许久,眼看夜幕四合,燕华提议先各自回房休息,待到明日晨起再做打算。
萧声早就靠着椅背睡着了,鼾声如雷。柳辞是个熬惯了夜的,此时精神倍佳,他心想上一次失踪案已是六日之前,按照规律,明日又会有人失踪,正要开口建议连夜调查,被楚青檀一个眼风堵了回去。
楚青檀起身道:“正好我也累了,那便都回房休息,明日再议。”
柳辞憋了一路,一直等到夜深人静,所有人散去,这才敲开楚青檀的房门,进门便问道:“你方才为何不让我说?明日便是第七日,若是又有人失踪,我们连去调查的时间都来不及!”
外面夜色深沉,凉风习习,楚青檀却穿戴整齐,腰间悬着佩剑,没有半点要就寝的意思。
“我并没有说不能调查,只是我们不能当着燕华的面去调查,最起码今夜不能。”
柳辞瞬间读懂他的言下之意:“你是说,燕氏有问题?”
楚青檀道:“到底是燕华自己的意思,还是整个燕氏的意思,尚未可知。我打探过燕府的情况,八个角门均有人暗中看守,但他们看的不是外门,而是内门,显然有人不想让我们太早出去,且不愿被我们发现。”
“果然……”柳辞意识到什么,“等等,来到燕府后你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是何时打探的情况?”
燕府占地广阔,光是园林便有三处,这么大个地方,光是走都得半天才能走完吧!
楚青檀从乾坤袖里掏出个小玩意儿:“谁说打探情况非要我自己亲自去?随便找个法器用用不就好了。”
看着他手中飞速旋转的瓣状铜莲,柳辞嫉妒得两眼发红,“这可是极品法器九瓣莲,造价贵得能买下翠鸣谷那么大块地,你居然把它用在这种地方?简直辣手摧花!”
楚青檀:“就这,我还有很多。”
不好意思,他下副本习惯氪金。
第12章
燕氏大门不仅有人把守,还暗中配置了专门捕捉灵力波动的仪器,若是有修士悄悄出府,立刻就会被发现。
不仅如此,府中各处都安置着不知作何用处的法器,全都处于休眠状态,若非楚青檀有九瓣莲这种极品外挂,他也没法发现。
法器造价高昂,且需要资源,燕氏身处边陲小城,竟也能造出如此之多,这底蕴放在所有世家中也算得上佼佼者了。
不过它底蕴再深也深不过玉清境,楚青檀能找出他们的法器,自然也能破解他们的法器。世上一物降一物,若是降不住,那就换个更贵的。
出了燕府大门,寒凉的夜风往脸上一拍,困意顿消。萧声刚从床上被拉起来,满脸不悦,斜抱着逐月剑不说话,像是赌气等着人来哄。
但谁也没那个雅兴,趁着月色,楚青檀快速安排好任务:“我和剑神前辈去城东王家,晏归尘,你跟柳辞去芳菲尽打探烟纱的消息,万事小心。”
晏归尘点头再点头,月光落在他脸上,好似蒙了一层轻纱,辉光流动,纯白无暇,看起来就是朵无害小白花。楚青檀不放心:“遇到危险记得拔剑,别傻子似的站着不动。”
晏归尘握紧螭吟剑的剑柄,迎着楚青檀专注的目光,心头微动,也认真起来。
“嗯。”
楚青檀又转向另一个人:“柳辞,你……”
“你不会是要我保护他吧?”柳辞花容失色,扇子摇得飞快:“楚青檀你有没有心!我可是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医修!你为了你的小姘头不当人了是不是?”
楚青檀有时候真对他挺无语的:“你想哪去了?我只是想让你做事靠谱一点,别犯浑!”
柳辞这才满意了,抬头仰望星空,呵呵道:“不必你说,我从来都是顶天立地威武不屈,翠鸣谷一枝花的名头不是白来的,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他越是这样,楚青檀心里就越没底,不过事已至此,除了相信他也没别的办法了,毕竟他不可能将晏归尘与萧声放到一起,而且芳菲尽这种地方,柳辞应该能够应对自如……吧。
他一把拽过还在赌气的萧声。
“前辈,我们走。”
萧声气急败坏:“别拉我,我还在生气!”
“一边走一边生嘛……”
两人的身影飞快远去。见晏归尘还在盯着那边看,柳辞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拿扇柄敲敲他的肩膀:“走吧,楚青檀的小姘头,哥哥带你去见见世面。”
晏归尘抱着剑孤零零站在那里,像只被主人仍在街边的小狗,清澈的眼中划过一丝疑惑,抿唇道:“姘头是什么?”
柳辞不知怎么忽然生出了一点儿教坏别人家小孩的罪恶感,对着那张白生生的脸,满嘴荤话涌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个这个……姘头嘛,是一种食物!香甜可口,花枝……花枝招展!”
编不下去了,他忽然大步往前走:“别问这么多了,总之我们先去芳菲尽再说,快跟我来!”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临渊城陷入沉睡,芳菲尽却才刚刚苏醒,门口颜色鲜艳的红绸丝带随风轻飘,像姑娘们暧昧的面纱,恩客络绎往来,丝竹雅乐之声不绝于耳,是与白日截然相反的热闹喧哗。
柳辞显然对来这种地方驾轻就熟,面上一派风流之色,进门便盘腿往席上一坐,对老鸨道:“把你们这里最会弹琵琶的姑娘叫过来!”
老鸨笑容满面替他斟茶:“哎哟,两位爷瞧着有些面生,是第一次来我们芳菲尽吧?爷有所不知,咱们这儿会弹琵琶的姑娘不少,技艺最绝的要数柳叶和挽秋,不知爷属意她们二人之中的哪一个呢?”
柳辞轻飘飘扔下一锭银子:“爷全都要。”
“欸~好嘞爷!”
老鸨眉开眼笑地出门去,柳辞对晏归尘道:“你还抱着那玩意儿作甚,咱们到这里是来玩的,刀剑不长眼,伤到人可怎么得了?还不快收起来。”
这芳菲尽中满是旖旎的脂粉香味儿,晏归尘嗅觉灵敏,一进门便连连打喷嚏。听见柳辞的话,下意识反驳:“不,师兄让我们……”
“你到底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柳辞不让他把话说完,煞有其事地问。
“听师兄的。”晏归尘不做多想。
“好。说得好。”柳辞面无表情鼓鼓掌,早就猜到了他的答案,但还是心里不爽,“你听你师兄的话,但他让你跟着我,你要是不按我说的做,我便不许你再跟我了,我看你到时候怎么跟你的好师兄交代。”
晏归尘为难地皱起眉,这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老鸨走进来,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两位抱琵琶的姑娘:“二位爷,人我给你们带到了,二位玩得开心,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
她暧昧地眨眨眼,轻手轻脚合上门出去了。
柳辞抬眸打量两人,见那位名叫挽秋的姑娘面容稚嫩,神色紧张,远不如一旁的柳叶来得从容,于是问她:“挽秋姑娘,你及笄了吗?”
挽秋微惊,以为柳辞嫌自己年纪太小,忙施了个礼道:“老爷,奴家已年满十五,虽比不得柳姐姐见识多,但自小苦练琵琶,技艺尚可,绝不敢扰了爷的雅兴。”
柳辞道:“才十五,可曾登台献过艺?”
挽秋视线飘忽:“这……这是自然。”
柳辞看出她没说真话,挥挥手道:“你下去吧。”
挽秋正想求情,又听柳辞道:“把他也一并带走,再来一间上房,你俩玩去吧。”
他指的是晏归尘,挽秋顺势看过去,眼中有惊艳之色一闪而过,她方才一直低着头,竟没发现那里还站着位如此俊俏的郎君。她从小在芳菲尽长大,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却无一人能与之相比,就连花魁姐姐也要逊色几分。
只是他看起来年纪不大,也不似其他恩客般风流骄奢,身上干干净净的,不像是会来她们这地方的人。
两人被柳辞赶到隔壁空房,挽秋面对晏归尘并不如面对柳辞般紧张,她见晏归尘抱着剑一言不发,想了想,抱着琵琶坐下来,拨弄两下弦,发出不成调的轻响:“小郎君想听什么曲子?”
晏归尘记挂着任务,柳辞又不让他提任务,心里正为难着,听挽秋这么问,被她怀中的乐器吸引了注意,方才他在旁边听说了,这东西似乎叫琵琶。
犹抱琵琶半遮面……
他曾无意间听别人吟过这句诗。
挽秋见他盯着自己怀里的琵琶瞧,眼中似有好奇,心底的拘束便更少了,对晏归尘笑了下:“小郎君是第一次见这东西么?”
晏归尘:“嗯。”
而后补充道:“但我听过。”诗里的也算。
挽秋指尖轻动,轻拢慢捻弹了起来,弦音流转,低沉时如月下江河静水流深,高昂时又如银瓶乍破刀剑长鸣,是一首婉转动人的《春江花月夜》。
乐声渐弱,直至完全止息。晚秋道:“我这一曲,与郎君听过的曲子相比如何,可还中听?”
晏归尘道:“我没听过别的曲子,但你弹得很好听。”让他想起沐云轩旁边的那片竹林,竹叶被微风拨动时发出的飒飒轻响。
挽秋对晏归尘的身份更好奇了,她道:“那位带扇子的爷是位出手大方的,小郎君的剑看起来也价值不菲,奴家还以为你们二人是兄弟或好友呢。”
晏归尘轻轻抚摸螭吟剑的剑鞘,眼眸低垂,神情柔和:“这剑……是别人送的。”
停顿两秒又道:“我与那人也并非兄弟好友,我只是跟着他。”
挽秋仔细观察他的神色,心中升起某种猜测,跟着他……跟……
哦……原来这小郎君同自己一样,也是不得不委身于他人的笼中鸟罢了。
挽秋久陷风尘之地,看惯了男男女女之间的各种纠葛,自然也是知道龙阳之好的。不仅知道,她们芳菲尽里其实就有小倌,专供有那方面喜好的客人取乐消遣。
她看向晏归尘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怜惜,不过看他的表情,倒也不像完全被迫,于是试探着问:“跟着那位爷,是你自愿的吗?”
晏归尘疑惑地看着她,她补充道:“便是送你剑的那位……”能收到这样名贵的剑,小郎君应该挺受重视的吧?
晏归尘:“嗯。”
除了师兄身边,他无处可去。
挽秋又问:“他待你好吗?”
师兄待自己好吗?
第一次有人问晏归尘这个问题,他眨了眨眼睛,不能立刻回答上来,想了很久,终于还是点点头:“嗯。”
至少现在是很好的。
挽秋闻言艳羡不已:“真羡慕你,长得这么漂亮,还这么受宠,不像我……除了弹琵琶什么也不会,只能在苑里头被老爷们挑来挑去,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同他们过夜。”
意识到自己顺嘴说出了心里话,挽秋慌忙往门口看去,见房门闭得紧紧的才放心下来,红着脸问晏归尘:“小郎君,你的那个……在床上对你也一样好吗?他会弄疼你吗?”
晏归尘顺着她的话回想,床上……似乎每次师兄为他疗伤,都是在床上。于是他认真点头:“嗯,他……很好,疼是难免的,我能忍。”
果然,男人都一样,平时装得再好,上了床便原形毕露,这样漂亮的美人也下得去手折腾!
挽秋秀眉蹙起,以过来人的口气传授经验:“忍是没用的,你越是忍,他们便越想让你疼,直到你再也忍不住为止。在床上你得主动,只有让他们满意,让他们高兴,他们才会收手放过你。”
晏归尘发觉自己有些听不懂了,愣愣地道:“主动?”可师兄并未受伤,他要如何主动?
挽秋几乎有些恨铁不成钢:“哎,你真是个木头美人,我们这样的以色侍人是不假,可也不能只靠着容貌便想高枕无忧了吧?最重要要的是会讨人欢心,这样即使日后色衰而爱弛,好歹还有昔日情分在,下场不至于太凄凉。”
不等晏归尘回答,她忽然起身:“你且等着,我有东西给你。”
琵琶被扔在一旁,房门打开又合上。晏归尘不明白,萍水相逢的两个人,对方为何要给自己东西?
过了一会儿挽秋回来了,手里拿了本小册子,神神秘秘往晏归尘手里一塞:“这可是好东西,好好看好好学,有大用处。”
那册子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书页有些泛黄,皱巴巴的,像是被人反复地细致翻阅过许多次。
封面上排着一列飞扬的行楷,笔锋凌厉,入木三分。晏归尘逐字辨认。
“龙阳……十八式?”
第13章
分别之后,楚青檀与萧声一路东行,趁着夜色来到王麻子家附近,却没想到此处是与预想中截然相反的热闹,门前贴着红双喜,大红灯笼高高挂,地上鞭炮的碎屑绵延出老远,院中传出宾客和主人家你来我往的贺喜之声。
“老王你可真是好福气呀,娶了殷家的小姐做儿媳妇,祖坟冒青烟啦!”
“不消说别的,我看着光是那嫁妆都有好几大抬,哎呀,你们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嗐,瞧你们这说的,难道我们王家聘礼给的还少吗?都是亲家,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这边王麻子和宾客们逢迎扯皮,那边一对新人端着酒杯挨桌敬酒,王家人脸上都是笑意洋洋,全然看不出家里不久前才失踪了个女儿。
这场婚事办得张扬,新媳妇又是殷家女,很是给王麻子长脸,他提起的嘴角就没放下过,喜酒一杯接着一杯下肚,很快醉得昏天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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