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轻轻叹息:“乐声再美,无人唱和亦是枉然。烟纱姐姐在时,我二人一弹一唱,听客们皆是赞不绝口,可惜……”
柳辞道:“我听说过,烟纱姑娘的唱功乃是一绝,只可惜她如今下落不明,看来我是无缘听闻了。”
柳叶与烟纱私交甚好,对烟纱的失踪也感到抑郁难平,不久前她向柳辞倾诉心事,没想到对方不仅没有感到无趣,反而听得很认真,让她大为宽慰,自烟纱失踪后的忧愁也散去些许,不知不觉越说越多。
从她口中,柳辞得知烟纱失踪前与一富商来往频繁,富商想为烟纱赎身,却迫于家中压力暂且作罢,与她逐渐断了联系。
那段时间烟纱频繁外出,柳叶每次见她时总觉得她心事重重,有次更是不小心从袖中掉出一枚城隍庙的平安符,但是她却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慌慌张张地离开了。
再后来,柳叶便得知了烟纱失踪的消息。
城隍庙……
柳辞直觉认为这是个关键地点,当即决定借故离开芳菲尽前往那个地方。
走出大门,他嘶了一声,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罢了,既然想不起来,便说明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暂且先放到一边吧。
他来到城隍庙,根据蛛丝马迹得知了寺庙旧址的存在,于是顺着线索一路查了过去。
城隍庙旧址在城郊,不知出于什么缘故荒废了多年,鲜有人迹,一派荒凉萧瑟之景。
奇怪的是,进入庙内,里面的场景却并不如想象中破败,端坐高台的铜像表面光滑,与寻常供奉的佛像不同,此处供奉着的似乎是狐仙,铜像展示的形象有着一对短圆的耳朵,略长的吻,四肢着地,尾巴长而蓬松。
似乎也与寻常的狐仙不完全相似。
柳辞对这方面的事情并不了解,只是粗略扫过,并未细看,正要去到别处寻找,忽然听见神像后传来激烈的响动,像是有人在打斗。
他神色一凛,随即意识到神像后有隐藏空间,那堵灰扑扑的墙壁不过是用来掩人耳目的障眼法。
他隐匿好自己的踪迹,突破障眼法,小心向里面望去——
不过几尺宽的狭小空间里,挤着两女一男,两个姑娘看上去年纪不超过十八,而那男的就更小了,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嫩得跟小葱似的。看模样,男俏女靓,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两个姑娘一个扣住那少年的双手,另一个跨在少年腰间,手正卡在对方嫩白的脖颈上。少年面色通红,神色含屈,却被牢牢制住动弹不得。
更离谱的是,那少年还穿着一身道袍,好像是个出家人。
这可真是……这可真是……
柳辞喃喃自语:“月黑风高,众目睽睽之下,竟有如此□□之事!”
他声音声音极小,微乎其微,但出口的瞬间,那边正在行不轨之事的两人瞬间转头朝他这边看过来!
柳辞拿扇子将脸一遮,转身就要走:“不好意思,各位继续。”
却听身后的人立刻出声叫住他:“柳辞,过来。”
柳辞:“不了不了……”
等等,这声音好像有点耳熟?
好像是楚青檀?
他仔细一看,见那边两人紧紧按着地上的少年,而那少年双目充血,唇色乌青,是中毒的迹象!
柳辞三步并作两步迅速上前,拿出解毒丹药,捏开那少年的嘴塞了进去,逼他咽下。数息之后,少年的情况开始好转,然而两人才刚放开手,他便弓起身子猛抠自己的喉咙,想要将那枚丹药吐出来。
可经柳辞之手炼制的丹药药效极佳,入口即化,他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吐得出来。
见少年仿佛魔怔了一般摧残自己的喉咙,唇角溢出了血丝也不停手,柳辞拿扇子点点他,问一旁的楚青檀:“他这是?”
楚青檀表面上还是江岚的模样,神态举止却全然不同,居高临下睨着这少年,整理着自己的袖口道:“此人便是少女们失踪的关键所在。”
柳辞闻言微惊:“他?”
细细打量那少年,一身灰扑扑的道袍,墨发半束,打扮得很不起眼,像是谁家负责洒扫杂物的小厮。
但即使如此狼狈,也不难看出他眉清目秀,眼睛格外明亮,神态倔强坚韧,不似寻常角色。
可再是特别,也掩盖不了他是个普通人的事实,他的身上并没有分毫的灵力波动,并非修士。
这样一个平庸到甚至有些弱小的半大少年,如何能接连带走十几名少女而不被燕氏发现?显然不可能。
若非燕氏刻意为之,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他身后还有别人。
电光石火之间,柳辞想明白了其中关窍,问道:“凶手不止他一个,你们是如何抓到他的?”
楚青檀道:“说来话长。”
不久前,他们二人顺着住持老和尚的忽悠找到这破庙,一进去便有人在庙里等着,正是眼前的少年,少年温和无害,自称是真仙人座下童子,看了他们手里的红头签,自称有办法帮他们找到人。
若是换了寻人心切的江岚本尊,兴许真会上他的当,但楚青檀可不是容易被蒙骗的单纯少女,他进门时就发觉了此地异常之处。
案台干干净净,贡果新鲜,显然常有人往来打扫,这地方不是什么废弃已久的破庙,出现在这里的少年就更可疑了。
而那高台上供奉着的东西非神非佛非圣贤,倒像是狐仙。民间信仰五花八门,有些地方认为狐妖是祥瑞,尊为狐仙供奉起来,虽说不常见,可也确实存在。
但楚青檀总觉得奇怪,多看了几眼,然后发现与其说那东西像狐狸,不如说更像是黄大仙,也就是黄鼠狼。
这东西可不该出现在供台上。结合此前发生的种种,楚青檀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少年自以为获得了两人的信任,将他们带到铜像背后,那里有个初级传送阵法,生效范围大致与整个临渊城相当。
阵法一打开,两人便快速将那少年抓获,只是没想到他如此烈性,眼见被抓,竟毫不犹豫服下毒药,但求一死。
好在柳辞来得正是时候,刚巧将人救了回来。
“如今看来,此阵法的另外一端,便是他们的老巢。”柳辞对那少年道:“欸,是谁指使你的?说说呗。”
眼看丹药吐不出来,性命得救,那少年却全无喜色,狠狠一抹嘴,眼中净是倔强,伏在地上咬牙对三人道:“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告诉你们一个字的!”
萧声反手摸剑:“那你就去死。”
楚青檀拦住他:“萧萧稍等一下。”
萧声的剑瞬间调转方向,恼怒咆哮:“别这么叫我!”
楚青檀侧身躲过,来到少年面前,单手捏住他的脸颊,停顿两秒,然后不带感情地看着他:“连心咒已解,你现在可以说了。”
连心咒是一种妖术,中咒之人身不由己,完全服从于妖的指令,与傀儡无异。
这少年助纣为虐,或许并非自愿,而是被迫为之,这也是楚青檀救他的原因之一。
少年闻言一愣,像是被人猛砸了一棍子,手忙脚乱扯开自己的衣襟查看,果然发现上面原有的咒痕正在淡化,直至完全消散。
少年低头静了片刻,正当几人以为他在琢磨坏点子时,他忽然泪眼汪汪抬头,一把抱住楚青檀的腿嚎啕大哭起来。
“仙师救我!仙师救我呜呜呜呜哇哇……”
楚青檀耐着性子等他哭了一会儿,然后道:“你到底是谁?”
少年抽泣着,一字一句:“我是……燕氏家主……燕华的儿子。”
此言一出,众人都有些惊讶,柳辞仔细辨认他的模样:“我并未在燕氏见过你。”
他们刚进燕府的时候,府内家眷都曾前来拜见过,燕华妾室众多,有七子五女,最大的已经成家,最小的尚在襁褓,却未曾见过眼前这号人物。
提及此事,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他红着眼道:“我娘亲只是家主后院的一个浣衣婢女,他不喜欢娘亲,也不承认我的身份。”
亲娘死后,便再无人管他,他在燕氏后宅受尽冷眼与折辱,很多时候连吃饭都没他的份,他只能靠别人吃剩的冷饭度日,好几次险些活不下来。
柳辞道:“既然如此,你又怎会出现在这里,还与失踪案扯上关系?”
少年道:“仙师可知,燕氏从前并非仙门世家?”
柳辞点点头,这他倒是有所耳闻,“燕氏先祖曾有奇遇,得到一本上好的功法,从此走上大道,传承后人。也算是桩美谈。”此事在临渊城不是什么秘密,随便就能打听到。
少年却道:“所谓的奇遇不过是燕氏用来掩饰的借口罢了,他们能有那么多功法和法器,皆是因为府中养了一位真仙人……不,那根本不是什么仙人,是一只妖,一只黄鼠狼!那些东西全都是它给的!”
鼠妖天生弱小,唯一的过人之处是偷窃,如果少年所说都是真的,那么燕氏从那只鼠妖身上得到的东西,大概都是它从别处偷来的。
提及鼠妖,少年又是恐惧,又是厌恶。他每日与鼠妖朝夕相对,亲眼目睹过它吃人的模样,整日忧心着下一个会被他吃掉的人就是自己。如今遇到楚青檀等人,他终于看到了解脱的希望,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知道的事情统统告诉他们。
多年以来,燕氏与鼠妖一直保持着互惠互利的关系,鼠妖为燕氏带来源源不断的修炼资源,燕氏则为鼠妖提供香火,供财神一般将它供起来,鸡鸭鱼肉应有尽有。
就在数月前,鼠妖一改往日的贪婪做派,将送去的禽肉全都推了出来,家主燕华前去询问,得知鼠妖受了燕氏数百年的香火,修炼速度突飞猛进,即将突破化形期成为一方大妖。突破消耗巨大,鼠妖要求燕氏继续为他提供食物,不过这次它要吃的是人肉。
鼠妖不仅要吃人肉,还要吃肉质嫩滑、干净新鲜的人肉,太嫩了不要,太老了不要,松散的肥肉不要,枯柴的瘦肉也不要。
燕华那阵子常去大街上走动,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挑挑拣拣,最后选中了一名巧笑嫣然的少女。当天夜里,便设计将人送到了鼠妖面前。
后来每过七日,他便以追查之名继续物色下一个人选,被选中的少女大多都有自己不便言说的苦楚,燕氏用自己掌握的情报引诱她们,骗她们主动来到这座荒僻偏远的破庙,然后由少年将她们带到鼠妖的老巢,最后沦为食物。
这就是少女失踪案的真相。
数月时间都没能找出凶手,并非因为凶手有多么神通广大,而是因为追查者自己就是凶手,面上披着一层好人皮贼喊捉贼。
而少年自己,则是被鼠妖选中,用以哄骗少女们前往妖巢的工具。
听完少年的陈述,柳辞若有所思:“照你这么说,燕氏数百号人,比你厉害的大有人在,鼠妖为何偏偏选你做傀儡?”
这个问题少年自己也想不明白,他茫然道:“我、我也不知为何,有一次我不小心误入妖巢,本以为会被吃掉,可那妖物只是看着我流口水,嘴里念叨什么还不够……便将我要了过去,让我待在它身边为它做事,还、还给我吃了许多奇怪的丹药。”
那鼠妖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小猪崽,很急切,但因为他还未长成,所以不得不暂时忍耐。回想起每次注视自己的那双绿油油的眼睛,少年就忍不住浑身发颤。
柳辞闻言想到了什么,食指与中指搭上少年脉搏,随即惊讶出声:“天灵根!”
这少年竟是位万里挑一的修炼天才!
柳辞又将掌心放于少年头顶,灵力流转至他四肢百骸,在他的丹田处发现一颗尚未成形的金丹。
修士的金丹对于妖族来说是大补之物,看来鼠妖是想利用天灵根的绝佳资质,强行让少年结丹,得到金丹之后,它顺利度过化形期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然而少年并未系统学习过如何修炼,这金丹是用丹药邪法硬生生堆起来的,摇摇欲坠脆弱不堪,若不好好处理,极有可能使他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柳辞思虑片刻,拿出一枚固元丹交给少年:“此丹可保你暂时无虞,至于其他的,还要先将此事回报仙盟,要如何处置你,还得让他们来定夺。”
虽说是身不由己,但他毕竟也算是在帮妖物害人,或许会受到惩罚,能不能救也不是柳辞说了算。
少年呆呆看了那丹药半晌,掌心缓缓攥成拳,他低声道:“仙师,我、我害死了许多人,是我亲手将她们推进火坑,对不起、对不起……这些罪我早就还不清了,她们会原谅我吗?”
他并不想伤害别人,午夜梦回,那一张张年轻的鲜活的面孔频频从他眼前闪过,愧疚和痛苦几乎要将他压垮。
柳辞道:“想开点,你只是想活下去,你并没有错,可……”可那些因他而死的姑娘们,同样没有错。
这时,他听见沉默许久的楚青檀道:“你当然有错,没人能代替那些姑娘原谅你,如果你真觉得愧疚,便该尽力去弥补,若是害了一人,便去救十人、百人、千人。用你的余生去赎罪,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强。”
少年闻言怔了片刻,暗淡的眼眸中仿佛亮起了两簇摇曳的星火,他喃喃道:“对……仙师说得对,我应该去救人,我应该去赎罪!”
他从地上爬起来,激动地说:“仙师,我知道妖巢在哪里,让我帮你们除妖吧!”
“嚯!振作得真快啊!”柳辞摇着扇子,手肘搭上楚青檀的肩膀,递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你总算是活过来了,方才半晌不出声,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楚青檀摇摇头:“我只是在想一件事。”
柳辞:“什么事?”
楚青檀道:“私事,与除妖无关。”
方才他听那少年讲自己的身世,发现他的经历也能和男主对应上,同样出身低微,同样受尽欺辱,同样天资绝佳……若非少年的身份不是掌门亲传弟子,他又已经确定了晏归尘是男主,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人了。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除掉鼠妖,楚青檀将这个不着边际的想法抛到脑后,对少年道:“你愿意将功折罪再好不过,稍后我们仍然以受骗少女的身份乔装进入妖巢,你只当没有发生方才的事情,一切照旧便是,不要使那妖物生疑。”
鼠妖最擅长隐匿和逃跑,若是打草惊蛇使它望风而逃,再要抓住可就难了。
少年听得比什么都认真,将楚青檀说的每一个字都牢牢记住,严肃得好像在上课:“仙师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绝不拖后腿!”
楚青檀闻言便不放心了,补充告诫他:“我们若是打起来,你便找个安全地方暂且躲避,保护好自己,别逞强。”
少年重重点头:“仙师说得是,我都听您的!”
如此听话的模样,让楚青檀想起了某个同样乖巧的小白花,他往柳辞身后看了看,没人,再看外面,还是没人。
“晏归尘呢?”
“晏归尘?”柳辞愣了愣,“你自己的小姘头,我怎会知道在哪。啊……”
他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坏了,我走的时候忘了把他带上!”
外面早已天光大亮,楚青檀道:“你是说,你把他一个人丢在芳菲尽那种地方……整整一晚上?柳辞你——”
柳辞大呼:“我怎么了我怎么了?不就是一个小姘头,也值得你对我大呼小叫的,叫他过来不就行了嘛!”
话虽这么说,但他将人丢下在先,还是有几分心虚,连忙召出通灵阵法:“赶紧的吧,叫他过来除妖。”
楚青檀却道:“不必。妖巢既然藏在燕氏,让他直接去燕氏便好,这个时辰,想必燕华也该发现不对了。”
法阵亮了起来,里面传出晏归尘的声音:“师兄。”
楚青檀听他语气如常,稍稍放心,问道:“你还在芳菲尽么?”
“嗯。”
“可是发现了什么?”
“没有,我在练功。”
“练功?”
“嗯。是一套很复杂的功法,叫龙……”
晏归尘的声音忽然消失,像是被人中途打断,须臾他重新道:“我学了好几个时辰,却总是学不好。对不起,师兄。我很没用。”
楚青檀不喜欢听他道歉,问道:“是很重要的功法?”
“是的。”晏归尘肯定,挽秋告诉他这个很厉害。“等我学会了,就能报答师兄。”
“好吧。”楚青檀道,“但是你先把练功的事情放一放,我现在需要你去燕府拖住燕氏的人,尤其是燕华,不管用什么办法,别让他们离开你的视线,明白吗?”
“嗯,我知道了。”晏归尘顿了顿,又道:“完成任务后,我可以继续练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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