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檀隐匿在院中那颗巨大的槐树上,想起不久前燕华说王麻子家境一年不如一年,说好的婚事也快告吹的话,话中描述情景,显然与他现在亲眼看到的完全不符。
燕华没有必要撒谎,他提供的消息乃是失踪案刚发生时调查到的,也就是说,在这六天之内,王麻子家得到了一笔不小的收入,且来源不明。
其中显然有古怪,且很大可能与王霜儿的失踪有关。
楚青檀拍了拍身边的人:“剑神前辈,等会儿麻烦你将那王麻子抓来,别惊动旁人。”
萧声冷笑:“我凭什么听你的?”
楚青檀点点头,掌心朝上对他伸出手:“也行,那就再麻烦你将今日买的东西还给我。”
萧声闻言立刻捂住自己的荷包,里面装着他买来的木梳:“这是我买的,凭什么给你?”
楚青檀很好说话:“直接还钱也行。”
钱这东西是萧声的死穴,他花钱从不手软,但要让他拿出钱来却比登天还难,因为他的兜里总是干干净净,全身上下凑不出半个子儿。
萧声定格几秒,快速道:“俗话说得好,谈钱伤感情。师侄,你可是我的亲师侄,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什么钱不钱的,我保准给你办好,放心吧。”
楚青檀总算收回手,亲和地笑笑:“要活的。”
夜色浓重,宴席逐渐散去,萧声抓人去了,楚青檀在原地待着,忽然听到夜风中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呜咽,像是有女孩子在哭。
这声音应当持续有一阵子了,只是之前被喧闹声掩盖,现在才显露出来。
门口大灯笼透着红惨惨的幽光,阴冷的夜风直往人背后钻,配上这若有若无的哭声,令楚青檀想起一些不着边际的乡野鬼故事,感觉后颈凉飕飕的。
他摇摇头,将这可笑的想法甩出脑海,面无表情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振作点儿,世上哪有那么多妖魔鬼怪……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有,难道就那么巧刚好让他撞上了?
退十万步讲,就算真的让他撞上,他现在可是修士,专克妖魔鬼怪,到时候说不准谁该怕谁呢!
这样想着,他慢吞吞从树上下来,朝着声音的来源摸索过去。
墙角处,寂静的黑暗中燃着一束幽幽火光,照亮了一张惨白的脸,那是个披着头发的白衣女子,正望着火盆不停擦眼泪,盆里是燃烧着的纸钱。
楚青檀看清楚了,这个是人不是鬼。悬着的心悄悄放下,问道:“你在做什么?”
寂静的巷子冷不丁响起他的问话,那姑娘吓得跪坐在地,手掌差点按进火盆。
楚青檀眼疾手快将她拎到一边,她惊恐道:“你是谁?”
楚青檀沉默片刻:“……人。”
面前的人表情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些。
见姑娘没那么害怕了,楚青檀看了看地上的火盆和她头顶戴着的白花,问道:“你是王霜儿什么人?”
一提起这个名字,姑娘鼻子一酸又掉眼泪。她眼眶通红,抖着嗓子道:“我叫江岚,霜儿她是我……我朋友,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呜呜呜呜呜……”
她说到一半就哭了起来,楚青檀顿感棘手,从怀里摸出一块手帕递给她,板着脸道:“那么这纸钱是为她烧的?”
江岚接过手帕擦眼泪,一边擦一边点头:“今日是霜儿的头七,王家那些没良心的王八蛋不管她,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楚青檀:“王霜儿只是失踪,或许还活着……”
他还没说完,江岚便大声道:“什么失踪?说得好听,之前失踪的人都过了好几个月,没有一个找得回来。现在大家都知道,失踪就等于死,根本就没有生还的希望!霜儿生前便过得清苦,这些人连死后的体面也不肯给她,用失踪做借口不肯发丧,不就是怕冲撞了王大郎的婚事?他们满眼只有这桩婚事,可怜霜儿连死了都不能有人祭拜,这些人就不怕遭报应吗?!”
说罢她又哭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抽抽噎噎地问:“你、你又是霜儿什么人?我没、没见过你……”
巷子里光线昏暗,火光渐渐熄灭,她只能通过朦胧的月光勉强分辨这人棱角分明的轮廓,看起来相当俊美,却也陌生。
楚青檀道:“说来话长,就先不说了。你既是王霜儿好友,可知她失踪前都去过哪些地方,见过哪些人?”
江岚闻言愣愣地回想:“霜儿平日里除了在家做绣活,便是去集市摆摊挣钱,并没有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对了!她之前同我说过,她很喜欢老李摊上的水晶发簪,一直舍不得买,每天都会去那里看看……”
她说着说着,看清了楚青檀的剑鞘在月下闪动的辉光,忽然激动起来,猛扑上前拉住楚青檀的衣摆:“仙师!您一定是仙盟派来救人的仙师对吗!我求求您,一定要把那害人的东西找出来为霜儿报仇,求求您了!”
楚青檀快速扶起她:“不必你多言,我自会尽力。时间不早了,你快些回家去吧。”
江岚哭着点头,呜咽道:“霜儿若泉下有知,也一定会感到高兴的。”
看着江岚扶墙缓缓离开的背影,楚青檀心中泛起一丝波澜,他之前接下这个任务只是为了获得参与仙盟大会的资格,可此刻心态却发生了改变。
他大概明白了,为什么晏归尘仅仅是因为一半的妖族血脉便多年受到玉清境众人的排挤,人族与妖族的对立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而是在一次次鲜血与生命堆积出的惨案中铸成的。要想消除这种对立,使人们放下成见接受妖族,实在是一项艰难的任务。
罢了,他想这些做什么呢?
消灭种族对立是男主要做的事情,他又不和妖族谈恋爱,没必要瞎操心。
这么想着,鼻间隐隐传来一股恶臭,随着一阵细细簌簌的重物拖拽之声,那臭味越发明显,令人倒胃。
谁家茅坑炸了?
楚青檀转头一看,萧声黑袍裹身,姿态挺拔,背着剑从夜色之中缓缓而来,左手紧捏着鼻子,右手用食指勾着一根麻绳,身后拖出长长的一条污秽痕迹。
“砰——”
走到近前,他将麻绳上捆着的人往楚青檀跟前一扔:“你要的人,带到了。以后别再叫我还钱。”
臭气连天,楚青檀被熏得快睁不开眼,勉强往地上看了一眼,眼前裹满秽物不省人事的男子正是王麻子。
楚青檀问:“你这是……在哪逮到他的?”
萧声也很嫌弃:“废话,当然是茅房。你又不让惊动旁人,只有那地方最合适。只是这人实在不禁吓,我还没做什么,他自己就先晕过去了,一头栽进去让我好找。”
楚青檀不由自主想象起萧声在茅厕里捞人的场景……
唔,打住打住,太恶心了!
抓人来本是想问关于王霜儿的事情,但眼下弄成这个样子。估计是问不出什么了。好在有江岚提供的线索,他们下一步的计划也就有了。楚青檀道:“你还是将此人哪抓来的送回哪去吧。”
萧声闻言怒了:“什么!我废这么大劲将人带来,你却让我送回去?”
楚青檀:“那你想带着他?”
萧声:“……”
那还是送回去吧。
他想把人送回茅坑,但为了节约时间,最后将人咕咚往王家大门口一扔扬长而去。至于何时能有人发现他,发现后又是怎样的鸡飞狗跳,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经过这么一遭,等二人来到集市,已是天光熹微,日头将升未升,临渊城正在醒来。
集市向来是城里最早苏醒的地方,摊贩们推着推车来到摊位,忙忙碌碌将大小货物陈列开来。
老李头仍旧是不慌不忙的,昨日打碎的小摊又拼了回来,他叼着泛黄铮亮的烟杆,将首饰一一摆好,那些女儿家的饰品用具在初升的晨曦中闪着细碎的光。
一只修长的手拿起边上那枚莹亮的水晶发簪。
老李头抬眉一看,顿时眉开眼笑:“哟,是你呀款儿爷,今天想买点啥?”他对楚青檀的出手阔绰印象颇深,有意将对方发展成为自己的常客。
见楚青檀拿起发簪,他搓搓手道:“哎呀这可是个好东西,小姑娘都喜欢,款儿爷你是要送妹子?送心上人?”
楚青檀道:“这东西不便宜吧?”
老李头“嗐”道:“一分价钱一分货,这东西对别人来说是不便宜,可在您这里,不就是洒洒水的事嘛!您若是诚心想要,价钱什么的都好商量,就当交个朋友。”
见楚青檀翻来覆去只是看,并不说话,老李头天花乱坠地吹了起来:“您别看这东西小,工艺可精巧着呢,光这水晶成色就能看得出来,前几天那王家的姑娘天天来我这里瞧,稀罕着呢!”
听到想听的名字,楚青檀动作一顿,勾起轻笑,将那水晶发簪放了回去:“王家的姑娘我也知道,她不是七天前就失踪了么?怕是你在胡口乱说哄我买东西吧?”
老李头闻言便着急了:“哎,不是,我老李在这里摆摊好几十年了,街坊邻居都是知道的,我从来不骗人。王家姑娘失踪了是不假,可就在她消失的当天早上,她还来过我这里呢,大家都看到了,可不是我瞎说!”
楚青檀:“哦。那她买了何物?”
老李头道:“没买什么,只看了看这水晶发簪便走了。”
见楚青檀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老李头微恼:“真的、真的!我还同她聊了一会儿,她家里最近情况不好,王大郎的亲事怕是要黄,说是散场之后要去城隍庙上香,替她家兄长求一求神佛保佑。没想到第二日就没来,真是造孽……”
说到这里,老李头有些唏嘘地抽了一口烟,没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偏离话题:“那是个挺好的姑娘,有时还会帮我拉货,欸!怎么就没回来呢,连年也没得过……”
这时他发现楚青檀往摊上又放了个银锭子,比昨天那个还沉,但却没有拿走那枚水晶发簪。
“东西先留着。”他临走时道,“到时我再来取。”
老李头看了看被放回原处的水晶发簪,又看了看楚青檀离去的背影,“嘿”地摸摸光滑的头顶:“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就是好宰!”
楚青檀来到路边,萧声左右两只手各拿着一个烧饼,嘴里叼着一袋豆浆,见他过来把左手的小烧饼递过去,自己留下大的那个:“你要的烧饼,拿去。你方才去哪了?”
看起来经过一夜时间,他已经暂时忘记了之前的事情,楚青檀侧身一步挡住他的视线,接过饼将人往外攘:“无事,吃你的饼吧。”
两人一路打听来到城隍庙附近,如今天色尚早,太阳才将将冒出个头,庙外却已有了人来人往的热闹迹象,看来香火很旺。
萧声一抹嘴,抬脚便要往里进,楚青檀一把将他拉回来,萧声皱眉:“干什么?不去了。”
楚青檀:“当然得去,但不能就这么去。”就这样进去等于明明白白告诉别人“老子是来查案的”,最大的可能是什么都查不到,需要进行适当的伪装。
在萧声奇怪的目光中,他咳了两声,轻轻将剑锋推出两寸:“剑神前辈,你可知我这把剑的名字?”
萧声:“知道。护花嘛。”
护花剑乃是能排进天下名剑谱前十的灵剑,萧声虽然不问世事,但身为剑修,与剑有关的事情他都相当了解。在他看来,护花这样的名剑被楚青檀这种半吊子拿在手里,简直是暴殄天物。
想当初楚观风教楚青檀练剑之时,他还曾在旁指点一二,不过那个时候楚青檀才五六岁,走路都打跌的年纪,如今估计是记不得了。
楚青檀缓缓抚过暗红色的剑鞘,对萧声道:“修炼多年,我自创过一套护花剑法,共有十式,前辈可愿一观?”
说到剑法,萧声立刻来了兴趣,也不管查不查案了,在大腿上擦擦手:“来,我瞧瞧。”
楚青檀提剑横于胸前,架势到位:“前辈看好了,此乃护花剑法第一式:乱花迷人眼——”
说罢他开始舞剑,只见剑光游动,银刃上下翻飞,破空之声不绝于耳,气势凌然来势汹汹。
眼前剑光闪闪仿佛数不清的花瓣扑面而来,虚实难辨。萧声锐利的目光锁定剑刃,正待迎接障眼法背后的剑招,忽然听见轻响,楚青檀干脆利落地收了剑。
萧声:?
不对劲。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上半身多了点东西。其实这东西他以前也有,但绝没这么明显,像发酵的馒头,眼看着便鼓起来了。
他不信邪,将逐月剑当作镜子一照:
杏眼樱唇,眉目含情,胸前还留着两条羞答答的小辫子。
见鬼的小辫子!
他堂堂剑神,猿背蜂腰顶天立地的硬汉,竟变成了个小鸟依人的甜妹子!
萧声愣了两秒,抖着手缓缓拔剑。
“楚青檀我**你个大**!”
楚青檀眼疾手快将逐月剑推到一边:“别动手,先听我说!”
他将萧声变成这样当然不是出于恶趣味,而是要让他看上去尽可能的无害,最好是与之前失踪的姑娘们形貌接近,这样不仅能避免打草惊蛇,或许还能引蛇出洞。
他将缘由掰开了揉碎了解释给萧声听,直到他自己也化作女子模样,萧声才勉强接受了自己的新形象。
楚青檀的模样却不是乱捏的。他一袭素净白裙,乌发雪肤,发间别着一朵白色小花,不施粉黛,眼圈儿红红的,正是之前见过的江岚。
楚青檀抬头望天,待到眸子变得泪意盈盈才对萧声道:“前辈,从现在开始,我是江岚,你是萧萧,我们都是王霜儿的朋友,来庙里是为了给她上香祈福,明白吗?”
萧萧……
萧声嘴角抽动两下,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两人将剑收好,学着别的小姑娘别别扭扭挽着手,并肩跨进了城隍庙之中。
一进门便袭来一阵好闻的檀香,这味道十分独特,闻起来让人不自觉地放松心神,平和清净,将所有烦恼都抛到脑后。
里面掺了迷幻香。
这种迷幻香效果霸道,但用量甚微,对修士不起作用,用在普通人身上却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他们卸下心防,极易受人利用。
这寺庙有问题!
楚青檀掏出手帕擦眼泪,看起来哭得十分伤心,实则正借势观察四周。周围的香客们纷纷对他投来怜惜的目光,有认识的还上前劝慰。
“小江姑娘,别难过了,王家妹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找回来的。”
“是啊,你这么天天哭着也不是办法……”
楚青檀抽抽嗒嗒谢过她们,表示自己想要为好友上香祈福,众人这才摇头散去。
白衣姑娘跪在佛前正正经经上完了香,嘴里念念叨叨,仿佛正为失踪的好友祈祷,不时低头擦擦眼泪,浑身的悲伤气息几乎要溢出来。
身后的女伴来拉她:“上完了,走吧。”
姑娘泫然欲泣,一把甩开女伴的手:“不!萧萧,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霜儿她真的就这么消失了,她一定会回来的,会回来的对不对?”
萧声:“……”
你还来劲了。
他扯着裙摆满脸恼火,正心烦意乱之时,忽然听见缓慢的脚步声朝他们走来,接着是一个苍老而慈祥的声音:“两位施主,是否遇到了难处?”
楚青檀哭声一顿,红着眼看去,不远处站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双手合十,掌中缠绕着佛珠,身披金红袈裟,向他们微微点头:“阿弥陀佛,老衲是这城隍庙里的住持,见二位神色戚戚,故而有此一问,若有冒犯,还望见谅。”
楚青檀含泪道:“大师,好友失踪多日,我只求她能平安归来,大师可能帮我?”
住持微微一笑:“阿弥陀佛,老衲不过是个出家人,爱莫能助。施主要想得到答案,只能求问神佛。”
楚青檀:“求神佛?要如何求?”
住持:“求签问卜,摇卦扶乩。渡厄之道,自在其中。”
说得神神叨叨,意思就是让他去摇签。楚青檀答应得很痛快,两人随他去到一间禅房,楚青檀摇动签筒,里面掉出一根红头签,交给住持解签。
住持细细查看签文,须臾后道:“此签文之意,是要施主前往城隍庙旧址,或可找到所寻之人。切记,天机不可泄露,只你二人前去,万不可让旁人知晓。”
“城隍庙旧址?”
楚青檀与萧声对视一眼,直觉告诉他,这次他们找对地方了。
芳菲尽厢房之中,琵琶声轻柔婉转,如诉衷肠。
一曲终了,柳辞抚掌长叹:“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
这段时间两人从诗词歌赋聊到风花雪月,柳叶将自己在芳菲尽的所见所闻所感尽数说与他听,同为拈花弄月之人,两人迅速引为知己,无话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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