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渔又一次深刻意识到燕家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庞然大物,成婚那日他满脑子都是自己未过门的夫君,婚后也多是在余常院里和燕眠初一起,偶尔接触的护院杂役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他自以为自己已经认的差不多了,今日才知道他所能叫出名字的人数甚至还不足燕家人的一成之多。
燕一与小金一左一右地站在余渔身后一步远的位置处,同余渔一起目送着车队缓缓驶离,燕府之中有不少人都是燕家的两位主子从老家带来的——譬如小金的祖父曾祖父他们。但更多的却还是永安镇附近的百姓,有从牙行买来的攥着卖身契的奴仆下人,也有从附近村落中签了契书雇佣的长工。
这些人中也有一些被选入了本次的出行队伍,远行的消息从他们的口中传出,转眼之间就传遍了永安镇和周边的几个村落。
甚至有些好信的村民提前躲到了毕竟的官道旁边瞧热闹——嚯,这是多少驾马车啊!
寻常农户家里有驾驴车都够全村羡慕好久了!
燕家这可是马啊!是活生生的马啊!
余渔一直站在燕府门外看着远行的队伍,直到最后一驾马车驶出了视线才转回了身,燕一和小金一直等在他的身后,见他回身才跟着他一起往里走。余渔进门走了几步又蓦地顿住侧头看向燕一:“府里的护院……还剩下多少?”
“您在担心什么?”小金好奇道。
燕一的性子格外沉闷,这是燕眠初在开启这只机器虫进行初次设置时刻意调整过的结果,在旁人眼中燕一只是一个力气和武力值极高但在其他方面都有些迟钝甚至存在些先天不足缺陷的普通人罢了,
小金要比他好上一些, 起码自小在燕府几任管家的教导下长大的小金在很多方面都会更细致不少, 他没想到余渔在这种时候竟会注意到这个方面, 对余渔的评价顿时又高上了不少。
不愧是燕夫人看中的人啊, 小金想。
“五十三人……能看顾得过来吗?”余渔有些担心。
“少君放心, 足够的。”
压在头顶的长辈离家、府里能做主的只剩自己和病弱不顶事的夫君,又骤然得了这么大一座宅子的管事权力……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喜悦兴奋、迫不及待地想放松下来好好享受一下, 余渔最先关心的却是燕府的安全问题。
那列马车车队实在是太瞩目了,余渔甚至已经能想象到周边那些百姓的闲聊内容,他担心的是会有人看着府中的护院离开后对燕府起什么歪心思——一位体虚病弱的少爷和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哥,听起来就很好抢掠的样子。
“老爷夫人肯定有所准备,三少爷也应当是知情的, 您可以去问问他。”
余渔点头。
府里确实也如燕夫人所言那般没什么事情,一切都有条不紊地依照原来的模式运行着,燕夫人临走前便已处理好了燕家名下土地的春耕事宜,佃农们只要按时耕种便可,小渔除了每隔几日要多看一些账册外和平时也没什么区别, 大部分杂事小金就能处理了,余下的报到他这里的事情也都有燕眠初帮忙。
余渔不识字,看账本的活严格来讲都是燕眠初做的, 不过燕三少爷每次都会叫上他一起,没过几次他便进步飞快。
日子便这样日复一日地过去。
燕三少爷的身体仍同之前那样时好时坏, 如同天气般阴晴不定,好的时候能被他搀着在靠门的地方小坐上片刻, 差的时候甚至会一觉睡到第二日去。谁也无法诊断出他这到底是什么病症,时不时地便会心口疼痛,单是心口疼还好呢,严重的时候甚至全身上下——每块骨头的接缝处都像是有人拿刀子试图剜开一样撕心裂肺痛不欲生,再加上他本就喘不上气呼吸困难,发作起来恨不得拿刀子捅进自己的身体再狠狠搅上几下。
系统给出的解释是神格试图从他的身体中汲取灵力,但这个位面根本没有灵气的存在,所以只能一次次地反复消耗透支他的血肉。
偏偏他又是个极能忍的,燕眠初做不出痛的大喊大叫这类的举动,或许是在原世界医院里养成的习惯,成婚后第一次发作时余渔甚至都没在第一时间察觉出异常。直到他神志模糊时死死扣住余渔的手腕将对方的手掐的生疼、白皙的手上青筋暴起、指尖都在抑制不住地不受控地颤抖,余渔才终于意识到不对。
那日过后余渔的手腕上多了个极其可怕的青紫印子,没个十天半个月根本消不下去,余渔看着都觉得心疼——燕三少爷的力气他是知道的,那只插着桃花的花瓶他都捧不起来,却能将他抓成这样……那个时候究竟是有多疼啊。
余渔只是想象一下都要窒息了。
此后燕眠初便成了个真正的花瓶——他或许连花瓶都不如,他被余渔强制性地按在床上每天灌药,燕府的郎中恨不得一天跑进来三次为他诊脉,跑到最后老郎中都想在他的院子旁边另起一间屋子了。花瓶还有一个装饰用的摆件功能呢,余渔却担心他被风吹到被水淋到,余渔巴不得将他这个花瓶裹上几十层防尘防震的布料珍藏进箱子里,燕少爷每日洗脸的水都要被反复试上几次温度。
这待遇实在是太过了,没过几日燕眠初就受不了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一切都是余渔亲力亲为,他这位小夫郎恨不得将他的所有事情都一手包揽,燕眠初只见过往外推活的没见过他这种主动给自己揽活做的,余渔自己倒是放心满意了,燕眠初却总觉得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余渔自己要先他一步被活活累死。
“你是不是该去看看阿爹了?”于是在这一天的午后,燕眠初状似不经意地问他。
余渔整理他衣服的手顿了下。
尽管燕三少爷这几年来连院子的大门都没出过,燕夫人却仍旧一件接着一件地给他准备新衣服,五颜六色花样繁多,平日逛街时看到什么好看的料子新上的款式也都会想着给燕眠初做上一身。
尽管那些衣服燕眠初从没穿过,她却依旧顽固地坚信它们总有被穿上的那天。
这日天气正好,余渔便想着将他那些衣服都拿出来分类整理一下,燕眠初热衷于打扮余渔,却记不清自己都有哪些衣服具体都放在哪个箱子里,很多衣服甚至连他本人都是第一次见——毕竟他也没机会穿。
提及阿爹,余渔的神情顿时萎靡了一些,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里的那件衣服:“但是阿爹不让我回去。”
村子里的很多人自出嫁以后回家的次数便屈指可数了,几乎可以说是回一次便少一次,如今余渔又接管了燕府的不少事情,出一趟门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怕是前脚他刚踏出燕府的大门后脚就有几十个版本的流言传入镇子。
“你之前不是说阿爹做的小酥鱼很好吃吗?我想尝尝。”燕眠初看他。
“嗯?”余渔抬头。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每天都吃些什么。”他夫君的神情中隐约可见几分委屈。
他每天需喝的药实在是太多太多,许多食物不是需要忌口就是会和某种药材冲撞,一件件筛选下来最后能吃的东西也就那么寥寥几样,哪怕燕府的厨子和余渔变着花样的做……再好吃的东西连吃几个月也会腻了。
换作以前燕眠初才不会在意这些,他甚至会命令燕一将那一大盆的东西打成糊糊几口咽下去,但现在只需稍稍对着余渔露出些许可怜神情,余渔就会如他所愿那般——“好吧,我去问问陆郎中。”
燕眠初冲他绽开一个格外温柔的笑:“你真好。”
余渔没有回他,他只是背过身子,转身的刹那耳根已经红透了。
当日下午,余渔同陆郎中一并出了燕府。
陆郎中每隔五日都会去给余阿爹诊看脉象,今日则恰好是十五,燕眠初索性让他直接坐上陆郎中的马车同他一起过去。安仁坊的居民早就习惯了每五日便来一次的马车,纷纷见怪不怪地让开了道路,马车一路通畅地驶进了余家的小院。
余渔下车时余阿爹正蹲在院子的角落里举着个大簸箕挑着什么东西,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见到余渔后先是惊喜再是止不住的担忧:“你怎么回来了?出什么事了吗?”
余渔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他粗略地说了几句,又扶着余阿爹同陆郎中一起进了院子,先是坐在一旁看郎中给人诊了脉,余阿爹的脉象倒是一如既往——早年太劳累了伤了身子根基,没什么别的办法,只能一点点养着补着慢理慢调理。
陆郎中在燕府和镇上都有住处,每月也会固定抽出一段时间去镇上的一间药铺坐堂看诊,今晚他还是要回到燕府的,诊完了脉他在这里便没什么事做了,便起身告辞打算去铺子里看看情况,顺带还带走了赶马车的小药童,等晚些时候再来这里接余渔一同回去。
余渔连忙道谢。
他走以后,院里便只剩下了余渔和余阿爹两人,余阿爹急忙询问起余渔来。
“您别担心,是三少爷让我回来的,他听我说您做的小酥鱼特别好吃,又不能亲自过来,只能让我帮他带些回去。”
余阿爹这才勉强放下心来:“真的?你没骗我吧?”
余渔连忙摇头:“当然不会,只是要辛苦阿爹了。”
“这有什么。”余阿爹松了口气。
做小酥鱼并不复杂,小鱼处理一下腌制一段时间就能下锅油炸,不过最重要的事情自然是买鱼,余阿爹自己贫苦惯了哪儿舍得吃鱼吃肉啊,更不用说他们以前住在海边,鱼虾都是去岸边用心寻上一段时间就能白捡到的东西,到这里反而要花银子去买了,他家自然是更不会有了。
他转身进屋翻出了一小袋子铜板,从里面取了一串揣进了怀中,“你在这儿等着,阿爹这就去买鱼回来。”
说话间余渔已经探身进了马车之中,从车里提出了一大筐银鱼出来:“不用了阿爹,我都带来了。”
“你你你……”,余阿爹指着他说不出话来,过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不是不让你往家拿东西吗!”
余渔赶忙解释:“怎么是往回拿呢,明明是把东西拿过来麻烦阿爹帮着处理一下,三少爷还想着要给您工钱呢。”
这还是燕眠初之前向他解释的原话,被他直接拿来回余阿爹了,余阿爹一时间也顾不得那些了:“自己家弄点东西,哪至于到给工钱的程度。”
“也不是这么说,提着东西到酒楼里加工也要出加工的铜板呢。”
正说着余渔突然想起了燕眠初的话,有些打趣道:“可能是我总在三少爷面前夸您厨艺好,引得他也对您做的东西好奇不已,上午还和我说想请您来府上做一席菜呢,又觉得那样太冒昧了自己打消了念头。”
余阿爹也不扯着鱼的问题了,抬手将筐子接了过来拿到井边收拾起来:“怎么冒昧了?”
余渔也洗了手同他一起处理:“议亲下聘时他不在,成亲当天没能出席,回门那日也没能到场,您二位现在都没见过面呢,他哪能让您上门帮他备席啊。”
余阿爹摇头叹气:“这些事情又不是他的本意,哪有那么多的说法。”
“但他不好意思嘛,显得仿佛把您当厨子一样。”
自上午整理衣服时和燕眠初聊了几句后余渔的脑中就一直有个朦胧的念头,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纸一样一戳即破,他却偏偏找不到可以下手的地方。眼下提到厨子二字余渔瞬间清明起来,那个隐隐约约的念头瞬间清晰——“对啊!爹爹!您的手艺这么好,完全可以在镇上摆个摊子做些吃食啊!”
“吃食?”余阿爹顿住。
“对啊!”余渔对此格外激动,“之前我就在想这件事了,这不是正好吗!别的不说,只说这道小酥鱼,当初在渔村里也是出了名的独一份啊!镇上肯定会有不少人喜欢的!”
先前余渔一直担心余阿爹整日在家里这么呆着闷着憋出问题,自小在宽阔海边长大的人骤然来到这种连河流都涓秀细致的地方……一时间实在很难调整过来。永安镇的确比他们的小渔村繁华富庶,可安仁坊里前前后后住着那么多户人家,走在巷子里都能隐约听到别人家鸡毛蒜皮的争吵,余阿爹孤零零的一个人处在这样喧闹的环境中,仿佛与这片土地隔绝出了两个世界,余渔夜里时常担忧的难以入睡。
这只是其中之一,另一点也是他们家里缺个收入进项,燕府下聘时倒是给了余渔一部分田地铺子,每年光是收租的银子就够他潇洒过完后半辈子了,但以余阿爹的性格……连余渔回门都要被骂上一顿呢,怎么可能会要燕家铺子的银子。
哪怕那些田产铺子已经改换余姓了,他也不可能收的。
他之前一直愁这几件事的解决方法,燕眠初的话却给了他主意——以前他们活着都难呢,当然没有那个时间精力去弄这些东西,渔村周围也没几个人会花真金白银买到处都能捡到捕到的小鱼,就像村里人几乎不会花银子买山里到处都是的野菜柴火一样。
且炸小酥鱼极其费油,做出的成品价格低了他们连本钱都赚不回来,价格高吧以渔村附近的几个村子的生活水平也买不起,但这些问题在永安镇上根本就不是问题!
永安镇离海边可远着呢,市集上隔几日便有附近的村民从河里捕了鱼过来卖,燕府每日的采购单上也常常有鱼这一项,再说永安镇再怎么说也是个镇子,镇中居民可要比渔村富庶多了!
余渔越想越觉得可行,最大的租房成本可以抹掉不计,大头主要在人工和时间之上,他对余阿爹的手艺极有信心,弄出来的东西肯定不会无人问津。
“您可以先少做一些试试嘛,不行的话也不浪费,您做多少我和三少爷都能吃的干干净净,若是能定下来就可以当作一个稳定营生了,您也不会整日在家呆着无聊了。”余渔道。
余阿爹也被他说的颇为心动起来,手上处理银鱼的动作也放缓了不少,他其实也在忧心家里的进项一事。陆郎中看在燕家的面子上已经格外照顾他了,每次拿药都是按照进货价格,但他的身子他自己清楚,这病只能长长久久地慢慢养着,家里本来就没有银子,什么人家啊能日复一日地将药汤当水往下灌啊?
他垂下眸子看着手里的鱼:“我会好好考虑的。”
余渔知道,他这便是答应了。
他心头的石头似乎被人卸掉了一块,担忧的事情少了一大件整个人都在瞬间松快了不少,余渔笑盈盈地看着手里的小鱼,刚低下头却突然想到了件事。
燕三少爷……不会是故意用这种方式提示他的吧?
第一百五十一章 病弱少爷X冲喜夫郎
“小渔?余渔??”余阿爹的叫声使他骤然回神, 余渔抬头看向他,又顺着余阿爹的视线看了看自己的手——他刚刚边处理银鱼边想着事情,一不留神就神游天外了,那条手指长的小银鱼被他摧残的不成样子, 余阿爹若是再晚上几息叫他这条小鱼怕是就被他给揉烂了没法吃了。
余渔连忙伸手舀了瓢水将鱼冲刷干净, 海边长大的人处理这些东西简直再得心应手不过, 没过多久竹筐便见了底, 余阿爹挥手赶退了自家心不在焉的孩子, 抱着木盆径自进屋配置起腌料酱汁。
不是余渔不肯帮忙,而是到了这一步就没有他能帮着做的事情了。
他也不是不会炸小酥鱼, 不过在腌料的配比和油温火候的掌握上要逊色于余阿爹不少,那仿佛是一种神奇的能力——余阿爹每次都能在温度最合适的时候将东西下入锅中,每次都能准确无误地取出分量恰好的调味料。其他菜品他未必能比余渔做的好吃,但在炸小酥鱼这方面却是余渔远不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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