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眠初抓住了他的袖子。
小渔很快冷静下来:“阿爹很听我的话,我让他今后少和余庆来往阿爹便一定会这样去做,我只怕阿爹自己在那住着……万一余庆生了什么歪心思闹出什么事情。”
虽说周边存在不少邻居,但余庆这人惯会伪装,谁知道他会不会将邻居们哄骗过去呢?
燕眠初想了想:“他……咳咳、他日日盯着阿爹的院子,无非是想从这里得到第一手的关于燕家的消息,这并不难解决,给他点事做让他脱不开身就好了。”
燕眠初对此非常淡然,“余庆不是在镇里的工队做工吗?工队又恰好接了燕家的活,让小金和工程那边说上一声就好,顺便叫两个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有什么异状第一时间和小金说。”
余庆是这本书的主角,燕眠初不方便主动出手将其抹杀。这个世界中的燕三少爷根本没能活到现在,余庆刚到永宁镇上不久燕家便筹办起了燕徊的丧事。
书中并没有出现过关于余渔的存在,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葬身在了那场水灾之中,燕家上下因为三少爷的丧事乱作一团,本家的不少人都被派了出去。那段时间正是燕家用人的时候,余庆接连几次帮工队解决了问题,最终引得上面的燕家管家注意,逐步崭露头角被提成了工队的小管事、最后一点点扎根进燕府。
再往后就是他顺风顺水一路走上人生巅峰了,这是一本标准的男频升级流,男主角当然不会仅仅局限在永安镇这么个小地方。永安镇桃山颇具名气,几年后会有一支游学的书生队伍来到这里,余庆作为燕府的人帮着接待了他们,而后被其中某位看似其貌不扬实则隐姓埋名的书生看中,没过几日就被一同带走去更广阔的天地闯荡了。
这个世界的余庆在剧情线中和小渔没有一点关系,碍于天道影响他不能主动对余庆下手,否则燕眠初会遭到一定程度的反噬,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一旦被反噬根本神仙难救——只是不能主动出手而已,间接影响一下还是没有问题的。
现在燕眠初还活着,余庆是断然不可能有进入燕府的机会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病弱少爷X冲喜夫郎
回门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家人, 余渔的心情不由得大好,连话也要比往日多上许多,整间屋子里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燕眠初也有意引着他多说些话,从余庆这个一起长大的邻居到家里村里的一些琐事、从海边时不时地能拾到的五颜六色的珠贝到什么材料编出的渔网最结实耐用……他的话题极具跳跃性, 完全是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 提及过去时连眼中的笑意都要比平时温软上许多。
提及旧事时余渔周身似乎都环绕着层明媚欢快的光, 他捧着个青瓷的小碗坐在红木椅上, 从深夜里的漆黑海岸讲到晨光朦胧中水天一色的盛景。燕眠初偶尔会附和上几句, 声音不大,更多时候都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
待到余渔反应过来时桌上的食物都已经由热转凉了。
“海边也不是随时随地都能去的, 要注意潮水的起落时辰,有时还会……”,余渔话音一顿,脸色顿时苍白起来:“对不起,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燕眠初摆手:“没事, 我很想听。”
渔村距燕府所在的城镇相差着实甚远,余渔他们不知在路上耗费了多少时间,以这个朝代的交通水平……不出意外的话他这辈子应当再不会回到自己出生的那片土地了——当然,他熟悉的那个小渔村此刻早就被海水吞没一片狼藉了。
正因为清楚自己再也回不去了,所以提起来时总是会难免感伤, 甚至连个可以牵挂的东西都没有,仿佛他曾经在晨昏下的岸边看到的被浪冲上来的水草——在水中浮浮沉沉,能依靠的只有无法被攀附的水, 一道浪一缕风就能让它飘荡上半天。
他在这个朝代已经算得上是大人,但在现代不过还是个应该在校园里的小朋友, 家乡遭难阿爹重病一路颠簸最终到了这么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各种艰辛常人根本无法想象。
整座镇子都知道余渔是被燕家买来冲喜的——说好听了是冲喜, 难听一点和府里的杂役小厮也没什么区别,也就是燕家两位主子性子和善,换做旁人怕是连卖身契都要逼着他签下来了。
余渔早年听说过类似的事情,他们邻村曾经有个赌鬼,喝多了被赌坊骗着按了手印,到了期限还不出银子,最终将自家孩子卖给了镇上的一户富庶人家。
同样是冲喜,余渔要比那人幸运上太多太多,起码燕三少爷到底还是活了下来,而那户人家……红绸还没来得及撤下就换上了白色,刚过门的小哥被灌了碗毒酒塞进了棺材给那个短命夫君陪葬,这么多年过去怕是只剩下一棺白骨了。
那段时间余渔是真的做好给燕三少爷陪葬的准备了。
他对此没有丝毫怨言,甚至还对燕家人满心感激——这年头什么都贵,只有人价低廉,几张卖身契甚至都换不来一头体格稍大些的牲口,他这样的去了牙行也卖不出什么价来,换得的银子怕是给余阿爹抓几副药都不够。
燕夫人本可以直接拿了银子要求他签下卖身契转为奴籍的,但她却并没有这样做,燕家的郎中已经前前后后为余阿爹上门诊治了数次,单是这几日的药钱就已经是余渔眼中的天文数字了。
余渔对此感激不已,他不知自己该怎么回报燕夫人,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照顾好这位三少爷了。
他做梦都盼着燕徊的身子能早点好起来,他的祈盼甚至不比燕夫人少。
日头渐渐落下,天边泛开一大片火烧的红霞,插着桃枝的瓶子被安置在桌面一角,燕一提了个装满了衣服的篮子走出院门,没多久又领了个少年走了回来。
小金带着两个杂役站在小院门外,视线穿过被燕一推开的院门,在与余渔四目相接时朝他露出个笑来。
余渔有些不解,不过很快小金便给出了答案,他指了指杂役们用板车推着的几个箱子:“我是来送这个月的东西的。”
燕一点了点头,大步跨出院子走了出去。
“这里都是些药材和补品,就是后院药房里的那些东西,管家会在每月的几个固定日子着人将药材送来。”
燕府占地太大,三少爷的居所又和大家相隔了一段不远的距离,总不能每日都在前面熬完了药再让人走上小半个时辰送过来吧?后院药库里的种类存量丝毫不逊色于镇上的回春堂,万一有什么意外状况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地到前院去翻找。
甚至于有时候前院还要临时到三少爷这里借点药材呢。
燕三少爷性子淡漠,或许是常年疾病在身的缘故鲜少见到他有什么大的情绪起伏,相比起燕府的其他主子他可以说是最好说话的那个,府中与他有过交集的杂役都在私下里夸赞他性子好——但其实那只是燕眠初身子不舒服懒得说话罢了。
他这辈子仅有的几次发怒都是旁人随意进了他的院子,他的领地意识重到全府上下无论是哪个院的杂役奴仆都人尽皆知的程度,哪怕是小金的祖父曾祖父也没随意进出的特权,故而小金此刻只能在院门前方驻足。他扬手示意两个杂役将板车推过来一些,燕一则上前几步抓住箱子两侧,偌大的一个箱子轻轻松松地就被他给提了起来。
刚准备上前帮忙的余渔:“……”。
这人什么力气啊?!余渔震惊了。
那箱子可一点都不小,用来做衣箱都绰绰有余,不说里面一盒一盒的分装好的药材,单是外面这个实木的箱子就已经分量不轻了,哪怕是余渔这个做惯了农活和苦力活的都未必能单独搬动。
——而燕一却一副根本没用力气的模样。
这还是人吗?!
小金却仿佛已经习惯了这个场景,无论是力气还是武力燕一都是整个燕府公认的强,也不知道他们三少爷是从哪儿领回来的人,燕府几十个护院加在一起都不够他一个人打的。
否则燕家几位主子也不会放心将三少爷院里的所有杂役都撤走了。
这样大的箱子小金本次共送来了四个,燕一挥退了伸手要帮忙的余渔,箱里的药材已经被提前整理过了,每个大箱子里都有数十个大小不一的盒子,上面贴好了名称和标签,燕一只要将它们搬进药库放置到对应的位置就好。
这几日燕三少爷的药物还是由燕一准备,余渔才刚刚进门几日啊,连最基础的分辨识别药物都一窍不通呢,府里哪敢让他上手这样重要的事情。治病的补身的加在一起每日要喝上几大碗,以燕少爷身体的虚弱程度……万一哪味放错了放多了指不定就会出了什么事情。
他不识字,即便上面写了标签也完全没用,辨认药材只能凭着脑子硬记,这里的很多药材又都是他从没见过听过的东西,识别起来非常困难。不过他年纪轻轻脑子好用人也聪明,虽还不能将每种药材都和它们的名字对上号吧,燕眠初每日必服用的几个药方却已经背的七七八八了。
天边的红依旧明艳炽烈,明天应当是个好天气。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余渔将已经空置了大半的抽屉拉开,在燕一的指点下将新的药材倒进去。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余渔想。
燕府不止燕眠初一位少爷,燕家的老爷夫人也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为了筹备他们的婚事燕老爷已经拖延暂缓了不少事情,如今大婚已成,那些被暂时搁置的事情便又被提了起来。
譬如燕二少爷的春试。
“二哥长我两岁,自幼便格外聪慧,六岁那年便过了童生试,如今早已是举人功名在身了。”燕眠初才刚说了句顺畅的句子,紧接着又拼命地咳了起来——这具身子平时就喘不上气,说话或情绪起伏时更是格外严重。
余渔连忙从屋子的另一端跑了过来,他伸出一手将燕眠初扶住,另一只手则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常年卧床的人身材瘦削的厉害,余渔甚至都摸到了他背上的骨头。
他整个人像是被药材浸透了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股清新却苦涩的味道,燕眠初的气息瞬间将余渔整个人都包裹住,余渔也在这间屋里生活了好几日,其实已经习惯这些味道不大能闻到了,但骤然间与他靠得这么近……那股独特的独属于燕眠初的草药味的存在感便又强烈了起来。
但余渔却巴不得自己从没闻过。
燕眠初咳了多久余渔就在旁提心吊胆了多久,他甚至觉得燕三少爷下一刻就会蓦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来,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对方的手指紧紧扣住,但虚弱的男人身上根本蓄不起什么力气,那只手实际上只是虚虚攥着他罢了。
“抱、抱歉……吓到你了吧……”。他捂着胸口半俯着身,勉强露出个无力的苍白微笑。
余渔摇着头,扶着男人助他躺回到床上。
“……辛苦你了。”
余阿爹的身子也不好,这么多年磨难下来余渔照顾起人也颇为得心应手,更不用说院里的生活用物一应俱全,即便有缺的少的只要和府中杂役说上一声用不了几个时辰便会有人送到门前,相较起以前一边照顾阿爹一边努力赚钱的日子……对余渔来说现在的生活实在是要比过去轻松上太多太多了。
“本来他前几年、咳咳,前几年就要去参考会试的,但从永安镇上京势必要经过忠州府,正赶上忠州府大乱没能去成,这才延到了今年。”
燕家人这段时间都在忙燕眠初的婚事,眼见着冲喜似乎真的有了成效燕徊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燕夫人也终于能松了口气转而去操持燕二少爷的事了,是以她这段时间来小院的频率都要比往常低了不少,倒是让余渔这个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燕家二老的新夫郎悄悄松了口气。
“二、二哥本次赶考……咳……”,燕眠初深吸口气,“……他这次的赶考结果对燕家非常重要,父母和大哥也都会随之同去,届时家里只会留我们两个。”燕眠初强撑着说道。
余渔指尖一顿。
二十年前整个燕家举家搬迁过来一举在永安镇上扎根,这些年来镇中常常有人私下里猜测燕家人的来头,其中京城皇城没少被人提及。不过这朝代的交通实在是艰难,走到哪里都有关卡都需路引,更别说是京城那仅存在于传说中的地方了,除了走商的货队镇中甚至都寻不到几个去过府城的百姓呢。
——但其实燕家的背景远比这些镇民猜测的还要显贵上许多,当年的事从皇室宫廷到世家勋贵实在牵扯了太多太杂,详细说说怕是几十万字都讲不明白,总之最后燕夫人怀着身孕遭人暗害被接连追杀,挺着肚子颠簸了数月才到了永安镇,转眼间就过了这么多年。
燕眠初的身体不好,燕家老爷夫人也鲜少与他说这些家族中的事情引他烦心,不过这种家族大事也没人会刻意瞒着他。燕老爷这些年来一直谋划着回京复仇一事,当年可是有不少人踩着他们家族上位呢,燕二少的科考入仕就是他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原书剧情中燕徊根本就没活到余渔父子来到永安镇,燕夫人悲痛欲绝几度哭昏过去,燕老爷怕她触景伤情提前带她离开了镇子去寻燕家二少,燕府能主事的人一齐走了大半,这才让余庆借机混了进来。
事关燕氏祖辈仇怨,能因燕眠初拖延这么久已经极为不易,他们现在从永安镇出发已经有些迟了,倒是还能赶上后面的殿试和琼林宴,燕眠初推测燕家的两位长辈应当在这几日就会动身。
此行牵扯太多,燕家应该有不少人都会一同离开,燕眠初是肯定不能走的——他这个破烂身体连凉风都吹不得,真上了马车怕不是不出三天就会撒手人寰,那燕府的人也不用折腾上京了,直接叫人安排发丧吧。
他和余渔竟成了府里留下的唯二两个主子。
“……好孩子,娘就将小徊交给你了。”燕夫人握着余渔的手腕,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手背。“府里有什么事情也要你多费心了。”
余渔心头一颤,燕夫人这是让他管家的意思吗?!
他颇有些手足无措地被她抓着,整个人都开始惶恐起来,“我、夫人……不是,娘……我不行……”。
燕夫人摇头:“有什么不行的?你以前不是也将家里打理的很好吗?”
余渔想说那怎么可能一样,余家总共只有他和阿爹两个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燕家可是上上下下几百口呢!
燕夫人笑着打断了他:“都一样的,不过是多了点杂事多了几张嘴罢了,谁都是从无到有一点点开始熟悉的,府里的一应事务都有先例可循,照着做就是了,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小金,小金上面还有小徊呢。”
余渔连忙摆手:“怎么能拿这些事情打扰他休息呢。”
燕夫人看了他一眼:“没事的,他这身体啊大的事情做不了,处理些杂事看些东西还是没问题的,你也不能太惯着他了,总要给他找点事做吗。”
话已至此再拒绝就仿佛是他不知好歹了,余渔向来不善于应对来自于其他人的善意,闻言只能拼命地点头:“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照顾好燕府的。”
燕夫人满意点头,转身又嘱咐起了燕一和小金。
燕眠初连院门都出不了更不用提这种送别了,这日一早燕家二老就来到了余常院,三人也不知在屋中谈了些什么,总之燕夫人离去时眼眶通红,燕老爷的神态倒是一如既往,寻常人很难从他的脸上猜出他的内心想法。
数十辆马车整齐有序地排列在燕府门前,只待燕老爷一声令下便可即刻出发,马车两侧立着两排体格壮硕看起来格外英武强健的护卫,都是燕府自己培养的护院,也负责保护本次燕家人的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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