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布料啊?看上去格外柔滑,在日光下仿佛泛着流光一般,看起来竟比他在布店里看到的那种五两银子一块的布料质感还好!
和燕家成亲,这可真是发大财了。
余渔的命怎么就这么好呢!
余庆酸溜溜地想。
“燕三少爷没和你一起回来?”于是他的嘴先于大脑,一句疑问脱口而出。
余渔面无表情地看他。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忘记了……”,余庆连连道歉,像是意识到了自己闯祸一般,急忙解释道:“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小时候总跟在我后面叫我阿庆哥哥,现在咱们都背井离乡地到了这么个地方,我总忍不住看你更亲近一些,这才一时口误说了错话。”
“余阿么知道,我小时候总缠着爹爹想要个哥儿弟弟,为此还闹出了不少笑话。”
余阿爹的脸色也稍稍缓和了些,他没多想,真的只当成了句无心的口误。
“是有这么回事,阿庆小时候总来咱们家看你,还带着你出门捡贝壳呢。”余阿爹笑道。
“你也没个兄弟扶持着,唉……”。
余渔能明白余阿爹的想法,余阿爹早年丧夫吃尽了孤身一人的苦,他们那个小渔村虽然不至于有吃绝户那样丧心病狂的事件但……人心也没好上太多。余阿爹远嫁而来,受欺负了也没个人能帮衬一下,他又没有其他孩子,生怕余渔日后也走了他的老路。
他过去没少撮合余渔和余庆,余庆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余阿爹自认为自己对他们一家还算是了解,且余庆有着这样的手艺在身理,再怎么也不会饿到家里的人,把余渔交到余庆手里余阿爹也算放心。
现在余渔成亲了,余阿爹彻底绝了他们两个的心思了,又想着让余渔认余庆做兄长似乎也不错,归根结底还是怕他哪天没了余渔被燕家欺负时身边没个能帮忙的人。
可余阿爹不知道,倘若有朝一日他害怕的事情真的发生……以余庆的人品,他怕是只会站在那边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劝余渔服软。
余渔冷笑一声。
“阿爹,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好端端地提这些做什么?”
他非常厌恶余庆这人,厌恶到了骨子里厌恶到看他一眼都几欲作呕,于是余渔转过了头:“今天天色也不早了,我夫君还在家里等我,见到阿爹身子健朗我就放心了,改日我再回来看您。”
“别啊,连午时都没过呢,好歹吃了午饭再走吧。”
“别啊渔哥儿,余阿爹那么想你,你就呆这么一会儿啊?”
余阿爹和余庆的声音同时响起。
余渔垂着头,他知道自己不应因为一时置气就放弃这么难得的机会,村里那些成了亲的哥儿只有逢年过节时才能回家一趟,燕府那么大,他夫君又是这么个情况,以后……说不定回来一次就少上一次。
看着余阿爹两鬓斑白的头发和苍老的面容,余渔心里一阵阵酸涩,余阿爹甚至要比燕夫人还年轻上不小,可他现在……甚至苍老的连燕府的管家都不如。
他深吸口气又长长地吐出:“好吧,阿爹,我们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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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渔本以为余庆会知情知趣地选择离开的,却没想到这人的脸皮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厚上一万倍,余阿爹闻言当即笑了起来,连声说着要给渔哥儿做他最拿手的家常小菜,余渔的确非常想念他爹爹的厨艺了,但余庆竟然也腆着一张脸说他也想吃。
余阿爹不疑有他,直接点头道好。
余渔在暗中看了他一眼,言说屋中地方太小,不如到院子里摆张桌子吧。
燕府的小厮也忙了一早上,余家人当然不能让人家饿着肚子,小厮不太敢和余渔同桌,但余渔严肃了神情拿出了燕三正君的气质说了一句,小厮便也乖乖点头了。
余庆一直在旁边看着,心中惊讶余渔看起来……他说的话似乎在燕家小厮面前还挺有重量的?
那岂不是……
他笑眯眯地接过了菜,帮忙端上了桌。
第一百四十七章 病弱少爷X冲喜夫郎
果不其然, 没过多久余渔就猜到了余庆折腾这么多日的目的。
他一门心思都在余阿爹的身上,夹菜倒水帮人剔掉鱼刺,任谁看了都要赞叹一句体贴周到真是个孝顺的孩子。余庆几次试图与他搭话,接连碰壁后只能转换了目标。
他盯上了燕府的小厮。
小厮名叫小金, 余渔听燕眠初略提过一句, 是燕府大管事的曾孙。小渔第二日去给两位长辈敬茶时曾遥遥见了这位大管事一面, 邻近天命之年满头苍白头发, 脸上挂着和蔼亲切的笑容, 第一眼看着便觉亲切与平易近人,是个非常面善的小老头。
但小渔却知道对方并没有外表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毕竟是能在管事位置上做了这么久的人物,是燕老爷最重要的几个心腹之一。
他的子孙后代们也都在为燕家办事,两个儿子一个管着燕家在永安镇上的商铺一个负责燕家的广袤土地,小金的年纪还小,燕夫人便留了他做些跑腿的杂活, 平时主院往三少爷的院里送东西的事情基本都是小金负责的。
往常燕徊院里只有一个燕一,燕一也确实将他照顾的非常周到,但如今燕三少爷已经成亲了,燕一再厉害也不会分身的术法啊,燕夫人便强硬地将小金也送过来了。
燕眠初本想拒绝, 但燕夫人的语气非常严肃——人是给你夫郎送的,总不能让你夫郎事事都亲力亲为让他像杂役一样忙里忙外吧?
燕眠初的确没法拒绝,只得点头同意。
所以事实上……现在小渔才是燕金真正的主子了。
余庆不知道这些, 只将小金当做是个普普通通的燕家杂役,余渔和余阿爹在旁感慨过去往事, 他试了几次也插不上话,最后只能将注意力放在小金身上。
“尝尝这个, 这道小酥鱼是余阿么的拿手绝活,在我们渔村十里八乡都出了名的,保管你吃了就忘不掉。”余庆指了指桌上一道金黄酥脆的炸鱼段。
做这东西费油,以前巴不得一滴油炒几顿菜呢,余阿么也只有在过年过节时才敢奢侈这么一把。
吃过的就没有不说好的,小金本来低着脑袋在扒自己面前的饭,闻言不禁抬头看了余庆一眼,他想了想抬筷夹了一箸,试探性地放进嘴里,随后立即睁大了眼睛。
“怎么样?好吃吧?”余庆爽朗笑笑。
他成功地用一道余阿么做的酥鱼打开了话题。
余渔看似在和余阿么闲谈,实际上一直分了部分注意力在余庆身上,余庆是个格外健谈开朗的汉子,看起来似乎和个邻家兄长一样温柔体贴,他这样的汉子在村里往往极有人缘,村里有不少人都被他的外表蒙蔽和他称兄道弟掏心掏肺的。
小金本就年纪不大,又长了张稚嫩的娃娃脸,看起来就更显小了,似乎也显得格外好骗。
有了第一句回答就有第二句,余庆长相不差,笑起来时更显得整个人都阳光俊朗的,话语间甚至还带上了点小小的幽默,没一会儿就把小金逗的脸上挂上了笑容。
再这么聊几句都快称兄道弟了。
余渔心里想着,却没出声制止。
“咱都是从村里出来的,什么主仆有别下人不能上桌……都是寻常百姓哪有那么多说道?我看你顺眼你就是我的兄弟,才没有什么贱籍奴籍的说法。”余庆认真道。
镇里这些大户人家都死死攥着家里这些下人的卖身契约,小渔才刚刚成亲不太清楚燕家的情况,不过他估计小金应当也是个家生子,换做旁人听到这话就算不眼含热泪心中也应对他留有不少好印象了。
余渔冷笑一声,往自己碗里也夹了一块小酥鱼。
余庆废这么多心思不就是想借着他搭上燕家吗?结果发现他这条路不太好走,又转了目标想收买小金这个“杂役”。
——先是营造出一副和自己关系不错和余阿么非常亲近的样子,又装出了副亲切平等的模样和小金拉近关系,这是个非常聪明的做法。
一是小金是货真价实的在永安镇中出生长大的燕家家生子,熟悉燕家内部的各种事情和各种人,他余庆的名字很容易借着小金的口传到燕家的几位大人物的口中,不需要印象有多么深刻,只要留下个浅浅的影子,日后说不定就能借个方便。
就算没传过去,和小金混熟以后想了解些东西办些事情也有了路子。
二是……小金如果在今日过后真的和余庆产生了联系,怕是不到第二天永安镇上就会传出余庆和燕府存在一些关系的传闻,正如坊中这些居民在余阿爹有什么事情时都会主动过来帮上一把一样,对余庆来说这其中有太多太多的操作空间。
对燕家这样庞大的家族来说只不过是外界几句虚无缥缈的流言,还远不至于找到偏远的小院当面询问燕三正君的程度,说不定余庆还真的能从中捞到不少好处。
余渔一口将小酥鱼咬掉半块,余庆正状似无意地提及自己现在所在的工队也在给燕家办事,“这样说来我们其实都差不多。”他笑了起来。
小金附和:“是啊,都差不多。”
用过饭后余庆是当真没有理由能再留下来了,他今日可是来给隔壁赵家测量井口的,余渔和小金一起将马车里的东西搬运下来送进屋里,看着不大的马车车厢却非常能装。
他和余阿爹坐在一起一件件地将东西拆开,出乎二人的意料里面的东西竟意外地实用。
大多都是给余阿爹补身子的药材,应当是燕一从后院的小药库中取出来的,余下的则是些吃穿用物,譬如几匹崭新的布料,余渔甚至从里面拆出了一包包裹的整整齐齐的糖。
“这……这是你夫君准备的?”余阿爹满心惊讶。
余渔也不太敢相信:“好像……是他。”
余阿爹沉默了会儿,感慨极了:“他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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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父子两个都万分不舍,但人却总会迎来分离的时刻,余渔强行按捺住眼中的酸意,俯身进了马车笑着朝余阿爹招了招手:“阿爹,我先走了,有空会回来看你的。”
余阿爹的伪装功夫就没有他那么好了,年长的哥儿险些在自己的孩子面前失态,他摆了摆手:“回什么回,好好照顾你夫君,你们两个把日子过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余渔抬眼看着他,过了良久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刻着燕府标志的马车缓缓行出余家院门,坊间的道路并不算通畅,道路两旁的行人纷纷避开让出位置让马车先行。余阿爹径自在门前站了良久,直到彻底看不见马车的影子才慢慢转过了身。
他想将大门合上,余光一扫却看见隔壁赵家的门敞开了条不大不小的缝隙,余庆正靠在门上看着他家的方向,与他视线对在一处当即笑了起来:“阿么?渔哥儿走了?”
余阿爹点头。
余渔刚刚和他严肃强调了遍尽量远离余庆的事情,余阿么还没见过他这么认真的样子,余渔只说他和余庆接触太多被燕家人知道了不好,余阿么虽然性子软,但却极其听话,尤其是在涉及到自家孩子的方面上,唯恐哪里一不小心坑害了自家小渔。
所以他将这话深深地记在了心底,哪怕根本就不明白自家小渔为什么要这么提醒自己。余庆似乎还有想和他说些什么的意思,余阿爹却已经径自进了院子合上大门了,余庆看着紧闭的大门不由得愣了一下,倒是也没多想,只当做是余阿爹送别了孩子心情不好不想说话而已。
坊中不少看热闹的人都收回了注意力,今日渔哥儿回门的事情不知又会成为附近多少人家夜里闲聊的谈资,余庆也重新回到了屋,迎面便看见赵家哥儿端着一杯茶水朝着他走来。
“阿庆哥哥忙了这么久,辛苦了,坐下歇歇吧。”赵哥儿朝他笑笑。
余庆将茶杯接了过来,脸上笑容温和:“谢谢。”
赵哥儿的长相柔柔弱弱的,看起来像株一阵大风就能吹的零落的易折花朵,往日余庆最喜欢他的这副娇弱样子,没有汉子会不喜欢这幅小白兔模样,但现在他坐在这里……明明赵哥儿就在他的面前,他脑子里却全是刚刚看到的渔哥儿。
他穿了身干净漂亮剪裁得体一看就价格不菲的新衣服,身形虽然还消瘦着,但眼底却不似过去那般冰冷与麻木,吃饭时每次和余阿爹闲聊间无意提到他的那个病秧子夫君时……眼里都带着温柔又明亮的光,像是一簇烧到尽头的只剩点点余烬的火堆之中突然被添了一大把柴般燃烧起了熊熊烈火。
火焰明媚炽烈,烤的他嗓子发干心头发痒。
这才几天啊,他才嫁过去几天?怎么就突然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了?
明明大家都是一样的人,一样满腿淤泥满身脏污地在海岸上摸索,明明对方的家境远不如自己,怎么到了永安镇……余家就傍上了富户突然翻身了呢!
甚至连他身边跟着的小厮穿的都要比他好上一万倍!
余庆面色阴冷,手上动作幅度过大甚至失手将杯中的茶水都洒了大半,赵哥儿躲闪不及被他泼了一身,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你这是干什么啊!怎么去了隔壁一趟回来就给我脸色!看见余渔过的好你心里不舒服了?”
赵哥儿越想越气,“要不是他突然冒出来,那个位置本来应该是我的!他抢了我的燕家正君的位置还不够,现在又要来和我抢你吗?他怎么这么……”。
他话没说完却突然被余庆打断,余庆颇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是你的?为什么说那个位置本应该是你的?又怎么会说是他抢了你的位置呢?人选不是燕夫人定下的吗?”
“本来就是我的啊!”赵哥儿不满,“全镇适龄的哥儿姑娘都被悄悄合过了八字,我的八字是和燕三少爷最合的那个,燕管事还悄悄地和我哥哥打听过我呢!”
赵老大在燕府的酒楼里做工,管事那日不过随口问了几句,回家以后不知怎么就被解读出了其他的意思。
“要不是他突然跳出来,现在做燕三正君的人肯定就是我了,毕竟镇上又没有比我更好的人选。”赵哥儿骄傲道。
余庆:“……”。
余庆突然无话可说。
他很想说就算没有余渔你也绝不可能选上的,别的不说,只看赵哥儿那副弱柳扶风的外表吧,余庆虽未亲眼见过燕三少爷,但传闻听得多了也知道他身体不好,赵哥儿这样子……燕夫人怎么可能看中?
真出了点事怕是赵哥儿晕的比燕三少爷还快,届时一屋子倒了两个都不知道要先顾谁,房里一个能顶事的人都没有,燕夫人愁都要愁死了。
而余渔……再怎么说也是一起长大的,余庆很清楚余渔的性格,渔哥儿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和“柔弱”二字搭不上关系,他又从小照顾着余阿爹将这个家给支撑起来,渔哥儿人好性子善良坚韧不拔会照顾人关键时刻又能扛事,换做是他他也会选渔哥儿的,赵哥儿这样的顶多只能给个小侍的名分……
余庆突然愣住。
他阿爹……当年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呢?
很多事情小的时候静不下心想不明白,长大后的某一天才蓦地惊觉父母的良苦用心,余阿爹早年一直想把他和渔哥儿撮合在一起,他爹爹对此也乐见其成,甚至私下里劝了他好几次,但余庆却一直都不屑一顾。
他也不是对渔哥儿一点好感都没有的,毕竟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再怎么说也有一点感情存在,但渔哥儿在面对他时总是冷着张脸表情淡漠,久而久之余庆也不满起来——在我面前装什么啊?是你名声不好嫁不出去、是你爹爹身体不好隔三差五就要买药、是你家要求着我家娶你啊,我们家都没嫌弃你呢,你怎么敢给我脸色、你难道不该捧着求着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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