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庭卓看着收了一半的佛经,有些好奇,问了马掌柜。
马掌柜一脸愁苦地说:“听闻陛下已经下了灭佛令,现在这些前朝的旧物哪里敢再卖呀!我赶紧收拾一下,免得惹祸上身。”
晏庭卓粗略看了一眼,经书占的位置不多,倒也不难收拾。
马掌柜自我安慰道:“我这还算好的,亏的不算多。我有个老朋友,新雕的版,还没用几次呢!”
两个人闲谈着,晏庭卓注意到唐子帧已经翻完了那些书,主动问道:“这些都要吗?”
唐子帧犹豫了一下:“多少钱?”
马掌柜走到柜台前抄起算盘噼里啪啦一顿算,最后给出了数字:“承惠八十六贯七百二十八钱。”
晏庭卓心中快速盘算了一下,嗯,存款缩水一半。古代为知识付费可真够贵的。
他忽然想起自己当年买《大魏律》时,一口气花了五贯,当时全部存款也只有十贯。
瞧瞧,多么熟悉的感觉!
这马掌柜是不是有透视眼,怎么每次切的这么精准,刚好是存款的一半?!
但他也并不是很慌,甚至还能微笑着提醒唐子帧:“咱家也没有笔墨纸砚,干脆一整套一起买了吧。”
唐子帧挑好了笔墨纸砚,又慢吞吞地从书堆里拿出来几本,道:“这几本我先不要了,劳烦掌柜的再帮我算算。”
晏庭卓对自己不懂的领域一向沉默寡言,这次也一切都任由唐子帧全权做主,自己只负责付钱。
这一趟下来,依然花了将近八十贯。
不过马掌柜也挺会来事,见他们买的痛快,又送了不少纸,足够他们用好一阵子了。临走之前,还特意过来抄了一份书单,承诺去其它地方看看,如果有,则帮他们买回来。
总之,这一趟生意做下来,双方都十分满意。
晏庭卓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没办,但实在是想不起来,于是晃了晃脑袋,将这个念头抛在脑后,转而喊两个孩子回家。
只是,回去的时候,他们却犯了愁。
原因是那车夫只愿意在附近接活,不愿意跑这种一个多时辰的“长途”!
那车夫愁眉苦脸的说:“这趟送您回去都到晚上了,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不敢在外夜宿。”
“我加钱,再加十文。”
“……请郎君恕罪,实在是家里离不得人。”
“二十文!”
“不……”
“二十五文!”
“这……”
“三十!”
“……”
眼看叫价就要突破自己的心理底线,阿井再也忍不住了,不住地看向唐子帧。
见阿井频频看向自己,唐子帧凶巴巴地道:“不许打我的主意!”
晏庭卓听到这话,往这边看过来。
“什么意思?你会赶车?”
“……嗯。“唐子帧臭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地应道。
车夫看着驴车拐过街道向城门口缓缓而去,脸上闪过一丝后悔。
差一点,差一点就能多挣三十文钱!再多问一句我就答应了啊!
他懊恼地锤了捶自己的头,呆立片刻,才无精打采地离开原地。
唐子帧板着小脸坐在车夫的位置,吆喝着驴车往回去的方向驶去。
晏庭卓笑嘻嘻地调侃他:“君子六艺,八郎,你是真君子啊!”
被唐子帧横了一眼刀。
走到半路,晏庭卓突然想起来:“坏了!这个月十六是我那袁大哥大喜的日子,我忘了给他买贺礼了!”
此时已经快到镇上,掉头回去肯定来不及了。
他有点懊恼地道:“还有十几天,过两日再去买也来得及。”
但是到底买什么贺礼,却成了难题。
晏庭卓心中毫无头绪,先问唐子帧:“如果你的好友结婚,你会送什么?”
唐子帧一脸莫名地看了他一眼道:“我还小,这些自然是我娘——”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住了嘴。
晏庭卓心脏重重一跳,又提了不该提的,脸色不由地沉郁下来。
唐子帧见他自从听到自己提到娘亲之后就冷下来的面容,心里有些打鼓。
他偷偷地看了一眼晏庭卓的脸色,想到上次两人吵架时对方的说辞,心中不禁有些黯然。
沉默开始在两人之中蔓延。
晏庭卓正打算把话题岔开,却见唐子帧一脸没事人似的继续说道:“这些都会是我父母置办,想必有书画玉器等物吧,雅致且不俗。”
两个人同时想到现在的家底,还是算了吧!
三人回到村里时,已经到了傍晚,正是村民们干活回家的时辰。
“晏大郎,这是谁家的驴子?”路过的村民问道。
晏庭卓也不隐瞒,直接说道:“我家的。”
村民难掩羡慕:“你家都买得起驴子了……”
村子就那么大点,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所有人都知道晏家买了驴子,一群人跑过来围观看稀奇。
晏庭卓情绪不高,只是朝他们笑了笑没有多说话,自顾自地先去安置驴子和车子。
晏家有大片空地,放驴车足够。但驴子还需要一个牲口棚。
只是牲口棚离人住的地方太近了味道大,也招苍蝇,具体位置还得仔细琢磨。
天色已晚,临时打牲口棚也来不及,眼看着天色又阴沉起来,说不定要下雪,最后还是村长发话:“晏小子,我家有个空的牲口棚,你要是信得过老朽,可以先放我哪里。”
晏庭卓应了,叮嘱阿井看好家,自己牵着驴子往村长家走去。
阿井睡了一路,到家时才醒。他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猫崽们。
猫崽们依偎在母亲怀里,四只小崽子在冷冰冰的炕头呼呼大睡,阿花醒着,炯炯有神地看着阿井。
阿井愧疚无比地撸了她一把,跑出去生火,炕渐渐地暖和起来。
唐子帧去归置书本纸张等物,他还在想婚礼送什么礼物的事情,一时间没有留意前面,被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唐子帧不太出门交际,村里大多数人都不认识。
见那人停着不动,唐子帧疑惑地问:“这位大叔,有何贵干?”
那人看到他的脸,突然一顿,接着才磕磕绊绊地说:“我,我找你大哥。”
唐子帧微笑着说道:“他去村长家了,一会儿就回来,要不你先进来坐坐?”
那人摆了摆手道:“我,我就不进去了,下次再来。”说完边回头看边离开了晏家。
唐子帧有些摸不着头脑,待人走了之后才想起来没有问对方是谁。
但他看了看手里的书,将这些事情都放到了脑后。
天大地大,科考最大!
晏庭卓回来时,还扛了一个大书架,一看就是篾匠的手艺。
他带着歉意道:“家里还没有桌子,待我明日我去找木匠做个书桌,你先暂且在炕桌上凑合一下。”
唐子帧正在将书一本一本往书架上放,闻言扭头给了他一个笑容,眼睛里都在发着光:“谢谢大哥!”
晏庭卓愣住了。
唐子帧来了这么久,称呼他几乎都是“你”,这是他头一次喊自己“大哥”,看起来还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
哎,这孩子的心总算是捂热了。晏庭卓心中十分感慨地想道。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书单上的书,怎么有几本不买了呢?白天我本来想问你的,一时也忘了。”
唐子帧混不在意地道:“我都记得,默写下来就是了。咱家钱又不多,书本这么贵,能省一笔是一笔。”
好几本书,都能默写?
晏庭卓自己算是记忆力还不错的理工科人才,但要说一本书一字不差的记得……那是没有的。
看来,家里出了个学霸啊!
第二天,唐子帧果然伏在炕桌上,一口气默写了整整一本书。
晏庭卓也将牲口棚和书桌都安排上了,付了定金,等人上门来装。
琐事忙完,一家三口都进入了待考备战状态。
比起晏庭卓的两眼一抹黑,唐子帧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师从名师,对科考各项事宜就清楚多了。而阿井曾经是他的贴身侍从,也是读过书的,只是不如唐子帧天才,读书虽然勤勉,但结果比较普通。
在唐子帧的科普下,晏庭卓终于知道考秀才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容易。
像他这种白身,第一关要过的就是童生试。最简单的是帖经,是纯粹的默写题,只要写对、没有涂改,就算过。但这必须要将四书五经背的滚瓜烂熟。
其它的无论是策问、杂文、经义还是墨义,都不是固定答案,而是要求考生自己阐述想法,要有自己的见解。但阐述这些又需要在封建时代的大背景下,并不是没有边界。
如此,就涉及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晏庭卓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他的思想跟古代可以说是格格不入。毋庸置疑,这将是他在这次备考中最大的坎。
这也就罢了,最关键的是,他们需要一个老师。
晏庭卓已经拜托了袁康安,也写信给当初在郡城时的几位小伙伴问情况,只恨车马太慢,没有电话!
唐子帧则将在京城中学到的东西拼命地默写出来,再给晏庭卓和阿井讲解。
在没有找到老师的当下,他几乎当仁不让地成了另外两个人的老师。
晏庭卓的基础是最差的,四书五经对他来说就是全新的东西,他最需要先克服的难关就是熟读和背诵。
那就背吧!
作为从小考到大的人来讲,他在备考方面也有自己的心得。
跟唐子帧聊过之后,他给自己制定了一个计划表,开始了魔鬼方式的背诵。从早到晚,但凡是睁着眼睛,他都在努力背书。
背诵阶段结束,则开始针对性地训练自己的策问、杂文、经义和墨义。
每天唯一的休闲时间就是做饭,做饭只是为了换换脑子。
但即便是这种重复性的高压训练,也没办法改变他的思维方式。
“杂文的格式倒是没问题了,但是你的经义……”唐子帧拿着一张纸,愁眉不展。
晏庭卓从他的表情上轻易地看出了四个字:狗屁不通。
唐子帧又拿起一张纸看了看,表情扭曲了一瞬:“这策论……你这么写,不怕被治罪吗?”
嗯,他知道了,这篇文中的字句可能又无意中触碰到了“世家”敏感的神经。
现在唐子帧和晏庭卓的状态已经颠倒过来,此前是唐少爷怕晏庭卓生气,现在是晏庭卓要看唐少爷的脸色。
现在每次看到唐子帧皱眉,晏庭卓都忐忑不已,生怕自己又写了什么为现世所不容的话,再被毫不客气地痛批一顿。
如此过了十来天,晏庭卓已经学习学到两眼发直,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但他实在是想不起来。
还是唐子帧突然问:“大哥,你上次说你有个好友要成亲,是哪日成亲来着?不是说要备好礼物?”
晏庭卓如梦初醒,这确实是大事。他算了算日子,就在明天!
他看着学的同样两眼发直的阿井,和眼下青黑的唐子帧,下定了决心:“明日咱们三人一起去。”
阿井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唐子帧身体常年畏寒,现在有了火炕,他恨不得就长在炕上不下去,外面是冷飕飕的冬天,他根本不想出门交际。
见唐子帧有些不愿意,晏庭卓忽悠道:“明天我们去县城里看看,说不定有其他学子,还能交流一二。即便是没有,袁大哥是衙门里当差的人,也许有什么办法帮我们找找夫子也未可知。
另外咱们可以再去书铺看看,说不定有你想要的书呢。”
唐子帧想到书的事,这才答应了。
至于礼物,现买不一定来得及,晏庭卓想了又想,还是做两手准备。
他本人一向是个实用主义者,送礼物也倾向于送点实用的东西。
上次买的棉花还有五斤是他打算多做一条薄棉被的,只是还没来得及做。如今干脆把五斤棉花全部打包,就当是送袁康安夫妻一个温暖的冬天吧!
想来城里的冬天一定是缺新鲜蔬菜的,家里还有新鲜的豆芽,他又挖了新鲜的白菜萝卜土豆各一筐,满满当当地堆在车上。
这礼备的令唐子帧瞠目结舌。他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接地气的礼物。
晏庭卓混不在意地道:“虽然看着不够体面,但绝对实用。放心吧。”
第二天一大早,三个人穿的厚厚的,照旧把家里的猫和鸡托付给方家人照顾,再一次去了县城。
三人到了县城时还是上午,袁康安正站在门口迎接宾客。
晏家的驴车在一堆轿子中显得十分扎眼,袁康安一扭头就看到了晏庭卓,整个人喜不自胜,迎上前来。
待见到晏庭卓从车厢里搬出来三个大筐时,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我就知道晏兄弟你不走寻常路。冬日买不到什么菜,你这算是送到我心坎上了。”
说着招呼下人来搬筐。
晏庭卓又从车里拿出来一个大包袱,递给下人,这才笑着说道:“那些是给你们尝鲜的,这才是我的礼,冬日天寒地冻,这东西做成衣服还算保暖,请袁兄笑纳。”
说完又跟袁康安介绍阿井和唐子帧,大家互相见了礼。
寒暄片刻,又有宾客来临,袁康安连忙迎了上去。
正式的婚礼是在傍晚,晏庭卓不打算枯坐,正想着能不能帮把手,却见袁康安擦着汗进来,对他说道:“老弟,为兄有个不情之请。”
晏庭卓爽快地道:“袁大哥你说,只要我能办到,当然义不容辞。”
袁康安用手一指后面,对他说道:“你看,我们这几个老脸皮实在是拿不出手。老弟你长得一表人才,能不能跟我一起去迎亲,给为兄撑撑面子?”
晏庭卓往他指的方向一看,连带甘舟在内的几个人都抚着胡须看着他点头致意。
袁康安年近四十,跟他关系好的都不是什么小年轻,只有晏庭卓这个忘年交跟小松树一样挺拔,如此直接被他抓了壮丁。
晏庭卓欣然应允,这也算是在古代有了一次当伴郎的体验。他跟着下人换了身喜庆的衣服,先去帮忙迎宾。
袁康安现在已经是县衙户房的的得力干将,他娶的正是同僚之妹严氏。
前来观礼的有不少衙门中人,整条街从昨天就开始热闹起来。
袁康安是孤身一人来的谷泰县,事情无家人张罗,都只能亲力亲为,好在虽无亲朋,却有邻里,邻里也都愿意过来帮把手沾沾喜气。
即便如此,他依然忙得脚不沾地。晏庭卓去迎宾,靠着一张脸,帮他分担了不少压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晏庭卓被一个小厮引到一个房间,里面坐了好几个人人,阿井和唐子帧正在角落里乖乖地坐着吃东西。
小厮客气地说道:“我们老爷吩咐了,您下午要帮忙迎亲,不能怠慢。请您先用午膳,休息片刻,待到迎亲之时小人再来。”
晏庭卓也不客气地在唐子帧身边坐了下来,他早就饿得饥肠辘辘。
狼吞虎咽地吃了一碗之后才问唐子帧两人:“下午迎亲,你们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热闹?”
阿井积极道:“要!”
唐子帧有点累,也不喜欢太热闹的环境,便拒绝道:“我在这里等着你们过来。”
晏庭卓不放心,唐子帧笑着道:“我一会儿先去书铺办事,拜堂之前赶回来,不会无聊的。”
阿井一听,也不去迎亲了,说要陪着唐子帧,被后者强硬拒绝。
晏庭卓吃完饭,跟众人攀谈了片刻,就见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道:“迎亲吉时已到!迎亲吉时已到!”
屋里的人纷纷起身。
新娘严氏的家也在县城,离袁家也不算远。
袁康安为表重视,专门去车马行租了一匹马,打算骑着马前去迎亲。
只是他骑术一般,磕磕绊绊的上了马之后,也不敢肆意纵马,而是将马绳交由贴身小厮在前面牵着,一行人慢吞吞地往前走,正好方便了其他步行的亲朋好友。
到了新娘家,围观的人也不少,个个都是喜气洋洋。
作为新郎官的亲友,晏庭卓被女方家亲友各种调戏,他才发现迎亲居然是个体力活。
好不容易等新娘拜别父兄坐上花轿,晏庭卓总算能满头大汗地跟着走。
队伍行进的很慢,围观群众许久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喜事,个个都十分捧场,将三分的热闹扩大成七分。
一直到了袁家,跨完火盆,拜了堂,将新妇送入洞房,热热闹闹的婚宴才正式开始。
帮忙的人多,吃席的人也多。
晏家带过来的菜刚好派上了用场。
同僚们起哄劝酒,袁康安每桌挨个敬酒,喝的红光满面。
晏庭卓高兴之余,也感觉十分疲累。他想:我以后的婚礼可不能搞这么累人!
他余光瞥到旁边两个小孩身上,发现阿井正投入地啃着一只鸡翅,便没有管他。唐子帧却早已放下筷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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