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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之痒(喝豆奶的狼)


余景一边感叹果然是舔狗,一边又觉得连珩刻意掩起的手背有些怪异。
迟疑片刻,就直接上手,翻开对方大衣的衣袖,看见了半截白色的纱布。
余景下意识抬头,连珩把手收回来,垂着目光。
“受伤了?”余景坐直了脊背。
连珩轻轻“嗯”了一声:“不严重。”
余景顿了顿,没吭声。
一路沉默蔓延,他想到了刚才民警同他八卦的案件。
“那边有案子?”余景问。
不知道是不是工作性质,连珩只是应了一下,没说太多。
余景心里跟猫挠似的,有点难受。
他觉得连珩那句“分手”一说出来,怎么也得是对方屁颠屁颠过来哄自己。
结果这么双方冷静了几个月,倒是他和他的狗屁颠屁颠往连珩跟前贴?
这不太行。
他忍不住拧了眉,烦躁地看向前方。
车子平稳前进,最终停在了单元楼下。
导航提示到达目的地,余景把手机拿过来装兜里,匆忙说了句谢谢,抱着归归下了车。
连珩也一并下来,可惜他慢了几步,被单元楼下的门“哐”一声隔在外面。
余景其实没想到这门会落得这么巧,或许连珩跑几步也是能赶得上。
但他没跑,像个没事人一样跟着。
余景一想就觉得火大,也没管对方,就这么牵着归归回家去了。
一夜难眠。
余景惦记着连珩的手,又怕他身上还有别的伤。
半夜睡不着爬起来划拉本地新闻,企图从中看到点关于钓鱼佬的案子。
结果也没有。
就这么来回折腾导致第二天,余景还得起床看早读。
他在起得有点儿迟,顶着两个黑眼圈急匆匆地下了楼,出单元门时还没在意,直到走出两步看见停在路边的熟悉的车子,这才猛一回头,发现连珩就站在他家楼旁边绿带里的冬青树下。
树上还落着雪,晨风一吹就往下飘着零零碎碎的雪花瓣儿。
余景有点儿懵,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是大早上跑到这里蹲点,还是在这杵了一夜?
余景心道这人也不至于真就这么傻不愣登的,可连珩脸上略微憔悴的神情却高告诉余景他或许就这么傻不愣登的。
“你在这站一夜?”
“没有。”
余景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一点,却又听连珩继续道:“在车里睡了会儿。”
所以说还是硬等了一夜。
“你……”
余景一时半会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骂。
他想说“现在下个大雪都零下了,你就穿这么点不冷吗?”
还想说“你手上还裹着纱布呢,不好好回家养着在这发什么神经?”
心里已经劈头盖脸骂了一通了,可嘴上却只秃噜出一个字,就像是被缝住似的,半天没憋出后面的来。
连珩脸色有些苍白,走到余景身前:“我想跟你说说话。”
余景抿了下唇,似乎是更无语了:“你跟我说话——”
就跟他说话?
昨晚上嘴上跟抹了浆糊似的没见他想说话,非得站一晚才有说话资格?
“我怕你生气。”
余景觉得自己那个气又生得大了一点。
想让连珩赶紧滚蛋自己还要上班,但看着对方那副仿佛被风吹了半宿摇摇欲坠的样子,又有些于心不忍。
纠结犹豫再三,最后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上一句:“我还要上班,你也回家去吧。”
连珩微一点头,指了指不远处的车子:“我送你。”
余景在小区门口买了个煎饼,顺便给连珩带了包子和豆浆。
回到车上时连珩正在打电话,见余景回来,补上一句“二十分钟后”就挂断了。
余景听出一点苗头,便问道:“你不回家?”
连珩打了转向灯,缓慢起步:“案子没完。”
在其位谋其事,对于连珩的工作余景也不好过多置喙。
只是他看着对方有些疲惫的面容,心里还是有那么些许的心疼。
“你要跟我说什么话?”
连珩顿了顿,目光短暂的偏向余景,但很快就收了回来。
“你把我拉黑了。”
余景沉默片刻:“又放出来了。”
“哦,”连珩似乎松了口气,“我……我发信息给你。”
余景皱了皱眉。
恰巧车子抵达学校,余景下车前停顿两秒。
再偏头,看向连珩:“我们是分手了吧?”
连珩张了张嘴,有些木讷地看着余景,似乎是想应答,却又不愿意应答。
余景掏掏口袋,从钥匙扣上卸下来一个红绳系着的铃铛递到他的面前。
连珩眸中闪过一丝的惊讶,并没有伸手去接。
余景便将那个铃铛搁在了车前。
“祁炎给我的,我觉得这才算是干净的分手。”
说罢他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在雪地狂奔一小时,还是晚上一夜没睡好。
余景今天一天头晕脑胀,做什么事都不在状态。
感觉自己有点发烧,量了一下/体温,发现直逼三十九度。
他吃了点同事给他的退烧药,坚持上完了下午的课,但是晚自习实在是有点难以坚持,和其他老师换了一天的班,请假回家了。
路上,他去药店买了点药。
拎着塑料袋晃晃悠悠地回到家,归归在他脚边打转,还想着出去玩。
“渣狗。”余景忍不住骂一句。
自己都快烧熟了都不知道关心一下他。
他躺在床上,联系了宠物店老板上门遛狗。
半小时后归归遛完回来,余景半梦半醒,拖着自己八百斤重的身体去给对方开门。
一天算是这样熬了过来。
好在明后两天是周末,虽然毕业班周六依旧要上课,但最起码没有晚自习。
余景教的主科,课都集中在上午,一般上完就被其他老师劝着回去休息。
毕竟冬天的办公室都开了暖气,在一个相对密闭的环境中谁也不想有个病毒散播器。
于是余景又回了家,饭没吃几口就觉得恶心。
高烧反反复复,一觉睡醒天黑了,又量了体温,三十八度。
也算是阶段性退烧了。
余景脚步虚浮,起床给自己倒水。
路过归归的狗窝,这小崽子今天倒是老实了不少。
余景蹲身刚想夸他,结果闻到空气中隐约不对。
打开笼子一翻,这狗崽子竟然趁乱翻天,尿窝里了。
余景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感觉自己有点呼吸不畅,手脚并用和自己的逆子一起爬回卧室,摸索到手机摇人帮忙。
依旧找的是宠物店的□□,那狗窝余景没什么精力去洗,直接就让对方带一个新的过来。
电话那头话没多说,轻轻应了一声,大概二十多分钟后有人按铃。
余景心想这次来的挺快,结果一开门,傻眼了。
怎么是连珩?
“你……”
连珩手里还提着新买的狗窝,见余景,直接抬手覆上他的额头。
他从雪夜走过,皮肤上还带着冬天的凉气。
肌肤相贴的那一瞬间,余景舒服地轻叹出声,甚至往前还迎了迎。
灼热的吐息即便是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异常。
连珩手指蜷缩,扣在余景手臂:“你发烧了。”
“嗯,”余景迷迷糊糊地说,“应该吧。”
可能是因为自己生病,此刻突然听见连珩的声音,心里莫名就觉得特别安定。
他低着头,脑子里乱糟糟的,想起前几天的事,下意识就握住了连珩的手腕。
动作很轻,在握住的那一瞬间能感受到衣料下面缠着的厚重。
心里像是在扎进一根软绵的针,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密密麻麻,刺疼刺疼,酸麻胀痛,什么都有。
“你手怎么了?”余景哑着声音问。
连珩放下狗窝,关上门,把直往他腿上扒拉的归归蹬到一边。
再按住余景的手,挂在自己颈脖,打横抱回卧室。
“崴到了,”他的声音很轻,“不用担心。”

余景觉得自己肯定是烧糊涂了,不然他怎么会让连珩进这个家门。
但连珩就这么进来了,他养的狗甚至摇头摆尾夹道欢迎。
尚且残存的理智让余景把自己的手从连珩脖子上拿开,但没什么劲,刚垂下来就被放在了床上。
余景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儿矫情,连珩没来的时候还能坚持下床去翻狗窝,现在反而躺在床上连眼皮都睁不开。
也可能是发烧烧的,就这样反复无常。
总之几乎是非常流畅地、余景脑袋一沾枕头,跟昏迷似的直接睡了过去。
连珩站在床边,垂眸盯着对方殷红的唇,片刻后微微拧着眉头,移开视线,翻翻床头柜上堆着的退烧药。
基本都是胶囊,生吞硬咽的,已经吃了快有一板。
什么时候生的病?找归归那晚吗?
他把零散的药剂整理好,找到温度计,轻手轻脚地拉开被子,解了余景的睡衣纽扣夹进腋下。
接着,又出去接了杯温水。
归归屁颠屁颠跟着连珩,像块可以移动的绊脚石。
连珩半道上发现对方尿湿了的狗窝,拍了这糟心儿子一记不轻不重的大逼兜,归归委屈得直哼哼,夹着尾巴钻笼子里了。
他联系了宠物店的上门遛狗,还叫了跑腿小哥送了退烧冲剂。
把尿湿了的狗窝扔到阳台,简单消毒了狗窝。
甚至还翻了翻冰箱,找出了点青菜和一颗咸鸭蛋,凑合着煮了锅咸粥。
忙活一圈回到卧室,余景半眯着眼睛,像是有些清醒。
他挣扎着把手从被窝里拿出来,皱着眉往衣服里掏掏,掏出个温度计。
连珩伸手找他要,余景就真乖乖听话给了他。
三十八度多。
一个成年人能把自己烧成这样也是某种程度上的厉害。
连珩理了理他额前凌乱的碎发。
余景皮肤滚烫,凝了层细微的薄汗。
连珩的指腹带了点茧,体温偏低,擦过皮肤留下难以忽略的触感。
余景从喉咙里挤出一声轻叹。
连珩蓦然蜷了手指。
这似乎是余景第一次生病,换以前都是连珩反过来被他照顾。
虽然两人也就相差了一岁,但相比于连珩,余景总是更加成熟一些。
连珩也照顾过人,但那些大多皮糙肉厚,根本不把感冒发烧当病来看。
如果发现异常,拍拍肩膀问一句“兄弟怎么了”,完事儿后说“哦那你多喝点水”。
这不能放余景身上。
他去浴室端了盆水过来,拧干净毛巾给余景擦擦掉头上的毛汗。
水汽蒸发带走部分热量,余景半敞着衣襟,眯起眼睛,视线游移,飘飘忽忽地定格在连珩脸上。
连珩被盯久了有点发毛,但人多多少少有点贱,即便发毛了也不想离开。
他掀开被子,继续擦拭手臂。
余景很白,皮肤也软。
有点瘦,握起来能清晰地感受到骨骼硌手。
连珩有点心疼,也不知道这人今天吃没吃饭。
“不是分手了吗?”余景突然开口。
沙哑的声线刺得连珩耳膜一疼,他不敢抬眼,也不敢回应,像个被训了的鹌鹑,杵在那儿吱都不吱一声。
余景把手抽回来:“用不着你在这。”
连珩手上一空。
余景费劲地转过身,侧躺着,把后背对着连珩。
连珩耷拉着脑袋,有些手足无措,像被罚站似的,把毛巾在手里开开合合叠了好几下,直到门铃响了,这才起身过去开门。
宠物店店员和跑腿小哥一起到了,连珩把归归交了出去,顺便给余景冲了杯退烧冲剂,规规矩矩端到了床边,半天没敢吱声。
许久,等到杯子里的冲剂都没那么热了,连珩这才绕到床的另一边,谈着身子去看跟他隔了半张床的余景,小心翼翼地开口:“喝点药吧。”
片刻后,余景又把脸转向另一边。
连珩:“……”
他再屁颠颠地绕回来。
这让连珩想起刚工作那会儿自己和同事一起执行任务,两人坐一车里盯梢,有时候会很无聊。
同事跟他女朋友打电话,那边骂这边哄,贱得连珩五官都拧成一团。
当时他特别不理解,还真有人被骂得狗血淋头依旧乐此不疲。
现在多少能理解一点了,因为他也贱起来了。
“哥,”连珩双手捧着杯子蹲在床边,跟十几分钟前的归归同款动作,“喝点药。”
余景闭着眼,却想起小时候。
有次他也病了,躺在床上睡觉,连珩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趴在他床边奶里奶气地喊哥,让他乖乖吃药。
那时他们都很小,也不知道连珩还记不记得。
余景在心里叹了口气。
多大的人了,拿自己的身体置什么气。
他杵着手肘坐起来,连珩连忙起来给他身后垫上几个枕头。
余景接过水杯,仰头把药喝掉。
他有点热,可能是连珩总把被子给他盖得严严实实,导致身上黏了层薄汗,有点不太舒服。
趁着连珩出去洗杯子的功夫,余景拿过手机,看了眼通话记录。
连珩和宠物店备注连一起,果然是打错电话了。
搞半天是自己把人给叫过来的,余景叹了口气,觉得看了这么会儿字都有点头晕。
他关掉手机,靠着眯了会儿眼。
连珩去而复返,又端回来一杯热水。
余景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心道自己前一阵子还担心连珩生病了身边没个人照顾,结果事到如今自己才是那个小丑。
他昏昏沉沉了一天,烧得吃什么都没胃口。
现在意识清醒了,五脏六腑全都工作了,肚子终于开始抗议,发出了饥饿的哀鸣。
余景摸摸自己的肚子,尴尬地闭上眼睛。
连珩立刻收到信号,十分殷勤地说:“我煮了点粥,现在应该好了。”
不得不说,连珩的厨艺还是可以的。
余景虽然也经常做饭,但仅凭他现有的脑容量,是不会把咸鸭蛋和米一块煮的。
偶尔拓宽一下视野,会有新的收获。
喝了碗粥,余景感觉自己脑子清醒了许多,就是身上没什么力气,重新窝回被子里,听着厨房里正在洗碗的沙沙水声,不禁想着还是身边有个人好一点,最起码感冒发烧能喝口热水、吃口热粥,还能尥蹶子撒气,找回一点儿生机。
本来都好好的,非要搞什么分手。
还分手,祁炎都跟别人滚一起了他还拧巴大半年呢,连珩这边他闭着眼睛想都觉得分不掉。
就是生气,心里憋得难受。
恨不得把连珩揪过来抽他耳巴子,一边抽还一边问“不是要分手吗?给我滚蛋!”
光是在脑子里过过瘾,余景都舒服了不少。
只是,冷静的这几个月他又隐约能够理解连珩提出分手的原因,从对方的角度来看,或许就像祁炎说的一样,不奇怪。
谈恋爱嘛,谁都有脑子不好犯矫情的时候。
连珩能提出分手,追根究底就觉得余景不喜欢他呗。
觉得余景在勉强自己,所以干脆放手让他自由,让他去弥补曾经的遗憾,去追求过去的理想。
其实没必要这样。
门铃响了,归归被溜完回来了。
小狗“呼哧呼哧”吐着舌头,围着连珩转了两圈就忙不迭地跑去卧室找余景。
好儿子,还知道心疼他爹。
余景从被子里露出半颗脑袋,差点被扒拉上床的好大儿来了个嘴对嘴的亲密接触。
余景赶紧用被子蒙住了头。
“连珩!”
连珩闻声而至,进来把归归给抓回客厅。
余景心力交瘁:“他的窝……”
连珩回道:“我换了新的。”
余景又放下心来。
客厅的灯被关上,连珩端着水杯过来。
他屈膝坐在床边的地毯上,跟台全自动饮水机似的,余景已经不想再喝了。
“加了蜂蜜,会甜一点。”
甜一点余景也不想喝。
他保持着侧躺的动作,把被子往自己的下巴下面掖了掖,露出一张烧红了的脸。
这样的高度正正好好,两人视线相平,不需要仰视或者俯视。
“连珩,我们聊聊。”
连名带姓地喊了名字,连珩原本弓着的脊背瞬间就给坐直了起来。
“好。”
成年人有效沟通,既然让人留下来了,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连珩也没藏着掖着,或是另找借口,他知道谎言会带来多大伤害,所以面对余景从不敢有半点敷衍。
想要分开的原因和余景猜的大差不差,这些其实都可以从生活的细枝末节中找到痕迹。
连珩不想成为束缚余景的枷锁,他想把余景拉回十八岁那年,排除掉所有的干扰,让他去选另一个选项。
考上心仪的大学,读了喜欢的专业。
没有祁炎,甚至没有连珩。
他或许在另一个领域闪闪发光,又或者恰恰相反,前途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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