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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之痒(喝豆奶的狼)

余景早上煎鸡蛋的时候还告诉祁炎,晚上留出时间,早点回来。
祁炎乱着头发闭眼刷牙,迷糊中“嗯”了一声就算应下。
只是到了晚上九点半,也没见人影。
余景叹了口气,给祁炎拨过去一通电话。
桌上的玫瑰开得热烈,旁边放着香薰烛台,还未点燃。
牛排冷了又热,再热的话就要老了。
祁炎的电话无人接听。
忙音刺着余景的耳朵,这种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
或许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情,祁炎的工作不像他清闲,事业起来了难免会忽略家庭。
余景也能理解。
他拿起刀叉,垂眸吃自己那份牛排。
金属与瓷盘发出尖锐的摩擦音,他皱了皱眉。
按理来说他一个小破高中老师也没必要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但祁炎有他另一个阶层的社交方式,余景不得不学一点。
他其实不怎么吃得惯这些。
切好牛排,余景用筷子就着米饭吃完。
想起祁炎上一次带他出席公司活动都已经是三四年前。
余景当时挺不乐意去的,毕竟当代社会对同性恋的接受程度还没那么高。
但祁炎偏拉着他招摇过市,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他在余景面前一直很强势。
水流冲洗着餐具,即便祁炎不在家,余景也会下意识把声音放小一点。
最近祁炎头疼得厉害,睡眠也浅,听见一点声音都暴躁得不行。
他让余景用洗碗机,虽然余景觉得一两个盘子没必要,但还是会听他的话。
香薰蜡烛被重新收回盒子里,玫瑰花端去了茶几上。
今天是余景和祁炎结婚纪念日,哪怕七年前那一个结婚证书只是祁炎随手画给他的。
但余景留到现在,也记得当时的情景。
他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
某热门频道正在播放一部烂俗的狗血电视剧。
爱情永远是最火热的题材,两个人历经坎坷在一起,随后衍生出一系列的婆媳关系和婚姻保卫战。
一地鸡毛。
年少时爱意汹涌热烈,恨不得把全世界的美好都捧给喜欢的人。
父母反对、阶级鸿沟,甚至性别相同也没法把两人分开。
大刀阔斧他们顶住了,可小火慢炖却永远无解。
即使余景再不想面对,但当房间安静下来,他还是忍不住会去想一件事。
——祁炎好像出轨了。
对方没有特别大的破绽,没有留下唇印和香水味,更没被抓奸在床。
祁炎因为工作原因时常出差,在外过夜是常事。
余景也不是那种特别粘人需要对方陪伴的性格,再加上对祁炎比较信任,一般不怎么在意这事。
祁炎在外面跑累了,回家基本到头就睡,手上不沾任何家务。
而且他还有点轻微洁癖,贴身的东西从让外人过手,洗衣服什么的都是余景来。
只是那一天,余景发现祁炎的衣服洗过了。
普通的衬衫,带着熟悉的洗衣液的香气。
他没多想,直接问出来了。
祁炎说咖啡倒在了衣服上,让秘书换了。
余景觉得巧,随口说一句秘书家洗衣液应该和我们家一样。
祁炎停了片刻,直接发了火。
余景觉得祁炎这通火特别莫名其妙。
“你说那话是什么意思,不信我?”
“我只是随口一说。”
“你分明在阴阳怪气。”
“我只是单纯觉得巧。”
两人为此争执,不欢而散。
祁炎的过度反应反而让余景有了那么些许的在意。
只是最终他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爱人,没有再纠结此事。
余景本以为这只是他们波澜不惊的生活中的一个小小插曲。
毕竟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争吵和冷战也时常发生。
每次两人有了分歧,互相僵持。
祁炎吵不过余景,也冷不过余景。
但他有行动力,最后总会把矛盾化解成一场酣畅淋漓的性/事,继而彻底终结。
余景喜欢祁炎那份直爽和热烈,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欲望。
两人抵额对视,撑不过几秒,祁炎就会忍不住吻他。
拥抱和亲吻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只是这一次的冷战持续时间格外之久,久到祁炎都忘了他们最重要的日子。
即便一次次的自我暗示祁炎只是忙昏了头,但余景心里还是有点窝得慌,特别难受。
晚上十点,他最后给祁炎打了个电话,仍未被接听。
坐在床上深深叹了口气,准备刷刷朋友圈睡觉。
最新的一条是连珩的,定位在本市。
没有文案,单一张高铁站的照片。
连珩是余景的发小,也是和祁炎共同的朋友,更是B市的市区刑侦支队支队长。
因为工作原因连珩时常满世界乱飞,今天大抵是开始清闲放年终假,难得降落回B市,余景怎么也要找人吃个饭。
余景在底下回复:请你喝酒。
几乎是刚发出去没几秒,余景的拇指都还没往下划,连珩的信息就发了过来。
连珩:还不睡?
余景:才几点。
连珩:你不一向早睡早起?
余景:倒也没那么修生养息。
连珩:跟祁炎一起呢?出来喝酒不?
余景:没,就我一个。
看对方兴致颇高,余景干脆掀被子下床,估摸着这顿酒今晚就得喝。
果然,过了两分钟,连珩回复过来:今年不秀恩爱了?
唉,余景叹了口气。
哪壶不开提哪壶。
余景骑着小电驴到了约定的地方,连珩正守着路边的一个垃圾桶抽烟。
到底是个练家子的,连珩肩宽腿长,腰线精瘦。
寸头板正,鼻梁高挺,这么个男人往路边一杵,路过的狗都得回头看两眼。
“少抽点。”余景从他身边开过去,出声提醒道。
连珩笑了一声,把手上才燃了个开头的烟给按灭:“我刚点着。”
余景找到路边停车位,把车推进去停好。
一转身,连珩已经走到他的身边。
“冷不冷?”连珩捻了一下余景的衣袖。
“还好,”余景叠了下巴的围巾,“你呢?穿的这么薄。”
两人许久未见,却依旧熟络,这么说笑间并肩进了一家日式小酒馆。
酒馆老板是连珩的朋友,特地出来跟他打了个招呼。
“这家店刚开吧?”余景坐下后打量着店里的装潢,“朋友遍天下啊你。”
“嗯,”连珩端过桌上的大麦茶一口喝完,“我认识的人杂。”
晚上不宜多吃,两人点了一些小菜,主要是喝酒。
余景酒量不行,连珩也不灌他,两人边吃边说,唠唠各自的父母,还有家庭。
两人幼时家住对门,双亲都互相认识。
连珩小了余景一岁,又是独子,工作后不怎么着家,平时父母有什么事都是余景帮忙照看着。
而余景则是附近一家重点高中的教师,日常烦心学生的琐事,也就是在寒暑假才稍微得一些清闲日子。
这几天将近年关,余景每回一次家,对门的连珩妈妈就得拉着余景的手跟他念叨,让他帮忙物色个姑娘,让连珩早点成家。
连珩听后又是长长叹一口气。
余景也忍不住劝:“也都二十七八了,准备这么一辈子单下去?”
“打住,”连珩简直要命,“我爸妈说我就算了,你还跟着说?”
“也不是说你,”余景顿了顿,“只是看你一个人,回家也没口热饭吃…”
“停停停,”连珩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已婚人士就不要在我面前秀恩爱了。”
余景轻叹口气,转念一想,自己的日子都过成这样,还怎么好意思去劝连珩结婚。
每个人的选择都有他自己的道理,尤其是连珩这种一根筋撞南墙的性格,如果不是他本人愿意,别人怎么劝都没用。
“不结就不结吧。”余景改了口。
连珩掀了掀眼皮:“怎么?”
余景微微叹气:“一个人自由。”
连珩杵着手臂,“嗤”一声笑出来。
等笑完了,他看向余景:“你和祁炎还好吗?”
余景晃了晃酒杯,思考片刻道:“就那样吧。”
连珩的眸色沉了沉:“今天不是你们纪念日吗?他怎么不陪你?”
“工作忙。”余景仰头喝下一杯酒,笑着问,“你记得倒挺清?”
“那是,”连珩又给他满上,“每年都要秀一波恩爱,你知道这对于单身狗的伤害有多大吗?”
余景心情不佳,又闭着眼喝了小半杯:“你结了婚的朋友那么多,又不差我一个。”
他把酒喝急了,放下杯子时眼前有点晃。
连珩看他耳尖微红,伸手把余景的杯子拿开:“别喝了。”
“喝点,”余景皱着眉去要,“难得见你一次,下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连珩没给,余景的手指搭在他的手背上,当酒杯握住。
余景皮肤很白,手指很冰。
即便醉了,腰背也坐得直,可能是职业原因,总有一股子为人师表的肃穆感。
连珩的睫毛微垂,让那只手多搭了一会儿。
十月份的气温高低不定,玻璃窗外的路上行人匆匆。
酒馆灯光晦暗,暧昧流动,只在每桌之上才有的照向菜品的吊灯。
“给我。”余景抬了手。
连珩把杯子还给他。
男人喉结上下一滚,目光落在那一处修长的指节。
连珩给自己满上,仰头灌下一杯。
当晚,连珩把余景架回了自己家里。
房子是去年家里给他买的,用作结婚的新房,刚装修完没多久,家具都是新的。
连珩平时出任务不常在家,房子一直空着,偶尔父母会过来打扫一下,也没人住。
倒床上时吊灯刺眼,余景下意识道:“阿炎,关灯。”
格外亲昵的称呼,连珩身子一僵,轻轻应了声,把灯关上。
“你怎么回来这么迟?”余景问。
连珩只是帮他盖好被子,转身出了房间。
隔天起床,脑袋昏昏沉沉。
艰难撑着身体起床,开门扑面而来一股大米清香。
“醒了?”连珩正系着围裙在厨房忙活,“正好吃饭。”
余景想到他昨晚放进冰箱的、祁炎的那份牛排,本来是准备今早吃的。
不过也没必要赶回去。
卫生间里,连珩已经帮他准备好了牙刷和毛巾。
余景探出半个身子:“有一次性的吗?”
“没有,”连珩左右端着锅,成功地把鸡蛋饼翻了个面,“凑合用吧。”
余景“哦”了一声有缩回去,一边挤着牙膏一边说:“你平时出差住酒店,那些一次性的东西用不掉就带点回来。”
“懒得带。”连珩盛出鸡蛋饼,“再说这儿平时也没人来。”
余景洗漱完毕,去厨房拿了碗盛粥。
一边的豆浆机正在保温,他甚至还磨了豆浆。
过于丰盛了。
“还有人要来吃早饭吗?”余景不解。
连珩舌头在嘴里晃了一圈:“我带局里。”
“哦,”他把盛好的米粥端出去,“你还给同事带啊。”
瓷碗刚落上餐桌,卧室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余景趿着拖鞋过去,是祁炎的电话。
他微微叹了口气,按下接听。
“你去学校了?”祁炎的声音还有点哑。
“我在小珩这。”余景说。
话筒那边沉默了片刻:“什么时候回来?”
“你回家了?”余景又走出卧室,“吃早饭了吗?小珩做了不少,我给你带一点。”

连珩在玄关拿了车钥匙:“我送你。”
“不麻烦,”余景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还没去伯母那儿吧?早点过去。”
“你呢?去叔叔阿姨那吗?”
“再说吧。”
和连珩该别后,余景骑车回了家。
怕祁炎正在睡觉,开门时特地放轻了手脚。
对方这种昼夜颠倒的作息有时归功于工作,有时归功于时差,总之都不是那么健康,有一种用命换钱的感觉。
虽然他们不缺钱,但祁炎总是认为还不够。
常说爱是觉得亏欠,他努力工作也是想给余景更好的生活。
以前话是这么说的,现在却似乎变了味。
指纹解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余景握住门把把门打开。
突然,门板猛地往里一带,祁炎一手握着门把,一手按着门框,以一种非常霸道且不容拒绝的姿态,把余景一把拽进了屋里。
“嘭”的一声,大门落锁。
余景左右脚绊了一下,略微踉跄。
他的手上还拎着带回来的早饭,肩膀被大力握住,在下一瞬往后一推,抵上门板。
有衣裳垫着,脊背撞击硬物并没多少疼痛。
只是突如其来的亲吻有些让人意外,余景唇上一痛,随后便被舌尖撬开牙关,有些粗暴的侵入口腔。
祁炎应该刚刷过牙,嘴里带着股薄荷味。
余景不反感和祁炎接触,但很反感这样毫无尊重可言的态度。
他眉头紧锁,一把将人推开。
手指上挂着的早饭在拉扯间摔落在地,新鲜的豆浆洒了半张地毯,余景面色发沉,弯腰捡起食品袋,走出几步丢在了客厅的垃圾桶里。
空气中有淡淡的烟味,他又折去卫生间,不悦道:“一定要在家里抽烟吗?”
祁炎倚在玄关处,并未回应。
他只是看着余景忙碌,收拾完面前那一地狼藉后,又回到客厅坐在,在沙发上特地点燃一根烟给他看:“这才叫在家里抽烟。”
余景停下脚步。
看那缕白烟袅袅。
静了几秒钟,双方都没有说话。
直到祁炎把刚点燃的烟按灭,回了卧室,房门“哐”的一声关上,余景这才觉得好似冰面碎裂一般、几乎是悄无声息般“咔”的一下,他和祁炎之间有了一道细长且不可忽略的裂隙。
余景不喜欢烟味,祁炎向来不在他面前抽烟。
但生意人总会有些场合不能避免,有时祁炎一身烟酒味回在,往床上一倒不省人事,余景也不会多说什么。
只是最近这种情况越来越频繁,甚至有些时候祁炎根本就没有喝醉,也不愿意去去自己身上的味道,惹得余景在半夜里非要皱那一眉头。
到刚才,竟然在客厅里抽烟。
而且,直到现在为止,祁炎都还没想起来昨天的结婚纪念日。
以及他那一个在早上刷牙时随口应答的、根本没想着兑现的承诺。
余景冲了杯牛奶,把卧室的门打开。
本想催促着祁炎去吃个早饭,却在看见床上隆起的那块被子后陷入沉默。
“祁炎,”他变了想法,“我们聊聊。”
祁炎背对着他,毫无反应。
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正在气头上。
余景将牛奶搁在床头:“祁炎——”
“我在睡觉。”
突如其来的打断,语气不算友善。
余景噤了声。
折回厨房把还热腾的蛋饼放在盘子里。
祁炎没出卧室,直到余景离开。
电梯里遇见了今年刚搬来的新邻居,小夫妻俩挽着手,正要回娘家。
见面寒暄几句,两人眼角眉梢流露出来的笑意宛如正午顶头直照的阳光,是好东西,但太刺眼。
余景也回了趟家,他的父母住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区里。
当初祁炎就是觉得要离余景父母住得近一些,才把他们家买在附近。
即便那时候余景家里人根本不接受他,甚至和余景断绝了关系。
都是过去的事了。
在小区门口买了点水果,回到家时,通层两户的门都开着。
余景刚出电梯,人还在楼道里,就听见自己母亲在带着笑的声音:“小珩小时候小小瘦瘦的,在学校里总被人欺负,那时谁能想长大了这么有出息,都是刑警队长了。”
欢笑声间,又一声稚嫩的童声:“我以后也要当队长!”
“好好好,”余母笑道,“我们家安安也有目标了,以后要好好学习。”
余景睫毛微颤,目光垂落下来。
余安是小了余景十九岁的弟弟。
现如今也十岁了。
浅浅呼了口气,余景回了自己家。
余父正同一位面生的客人在客厅交谈,见余景回来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余景没太耽误对方,礼貌地打了招呼后就去西边朝向的小书房。
折叠沙发床上放着玩偶抱枕和奥特曼玩具,余景稍微收拾了一下,坐下后拿出手机,发现并没有任何未读信息。
看来祁炎是真的睡着了。
心情略微失落,抬眸看向狭窄的窗户。
西边朝向,晒不到晨光,在冬天微微有些阴冷。
这本不是余景的房间。
当年余景高考后和父母出柜,遭到了家里的强烈反对。
不仅仅是因为余景和祁炎都是男人,还有祁炎的家庭情况复杂,跟这种人走近只会惹一身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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