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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之痒(喝豆奶的狼)


“我怎么了?”祁炎死死盯着余景,“我不清楚,你说啊!”
“那我又怎么了?!”余景反问,“小珩一年才回来一次,我不能去找他吗?”
“他什么心思也就你在装糊涂!”
“你先把自己摘清楚吧!”余景厉声打断。
他深深吸了口气,稳住声线。
虽然极力控制,但话中藏着颤音依旧明显。
“祁炎,我现在很累,懒得跟你掰扯你和你小秘书之间的破事。但你最好在年前偷摸着把该处理的都处理好,弄干净了别让我知道,不然咱们一拍两散,别怪我大过年的跟你翻脸!”

余景不喜欢绕弯子,猜来猜去的,还不够心累。
他之前不说出来,一方面是不愿意承认,另一方面是实在说不出口。
如果祁炎正常生活不发神经不作死,他还真有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绝口不提把自己憋死。
可惜对方偏偏要在余景的底线边缘来回蹦跶,饶是脾气这样好的人都能火气上头,揪着祁炎的衣领气急败坏把人骂上一顿。
回了房摔了门,卫生间里,余景躬身用冷水洗了把脸。
凉意窜进颅脑,冰得发疼,他双手撑在水池边,看镜子里满脸水渍的狼狈的自己,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虽然不太清楚祁炎是不是真的就和秘书小李有什么牵扯,但客厅里诡异的安静是不是就代表他赌对了?
一直盘桓在脑海中的推测成了现实,余景不知道自己那颗心是踏实了,还是死掉了。
短短几步路走回床边,余景把自己砸在床上。
仰躺着,用手臂遮住眼睛。
屋里没有开灯,黑暗席卷了所有感知。
眼眶酸涩,回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呼啸着将他淹没。
余景与祁高中相识,不过十五六岁。
他们的学校隔了两条长街,相遇于一场不大不小的误会。
那时的连珩小余景一岁,还在念初中,放学被人拦着欺负了几次,余景知道了就过来护着,结果不成想一并都给堵了。
对方五六个人吃得肚大腰圆,堵他们这样的小弱鸡简直能堵十个。
而且目标非常明确:给钱。
余景思考片刻,把身上的钱都拿了出来。
他刚从爸妈手里拿了这星期的零花钱,还没找开,是张百元大钞。
几个小劫匪瞪大了眼。
这些钱不是小数目,连珩不安地攥着余景的衣袖。
果然,没人敢收。
余景意料之内,本以为对方会放过自己。
然而,他们竟然扣下了余景,让连珩出去换成零钱,再一一分给他们。
有点欺人太甚了。
余景把手机塞给连珩,悄悄告诉他在买东西的时候报警,只要警察叔叔来了就没关系了。
可连珩有些被吓懵了,握着手机哆哆嗦嗦半天没有动静。
正僵持着,有个声音自上而下传来,带着笑意。
“欺负小孩算什么英雄,你们老大是谁?出来跟我会会。”
正处于变声期的年龄,嗓音已经变得低沉。
余景仰头去看,两米高的墙头上蹲着一个短发少年。
就像无数武侠小说里英雄救美的男主角,祁炎单手撑了下墙体边缘,一跃而下。
余景吓了一跳。
那时候的祁炎爹不疼娘不爱,是个实打实的野小子。
身为这一片区的老大,在耀武扬威的同时,偶尔也会善心大发,帮扶一下弱小。
比如,眼前这两个一个比一个弱的小矮子。
而他这张脸也十分有用,几个小劫匪看见来人是祁炎之后,互相看了看彼此,二话不说就灰溜溜地跑了。
余景一时间被这人“出一言以退万军”的气势给震惊到了,还没来得及出声感谢,就见祁炎伸出两个手指,夹走了他手里的百元大钞。
十五岁的余景还没反应过来这样的行为也等同于勒索,他只知道祁炎长得有点好看,特别是笑起来时,嘴角有一个浅浅的梨涡。
“叫什么名字?”祁炎眉眼弯弯,“以后哥罩你。”
余景一夜未眠,隔天头疼欲裂。
呼吸比以往灼热,大概是发了烧。
他按着床铺慢慢起身,天旋地转间一头栽在地上。
“咚”的一声闷响,大概是额头撞在柜角的声音。
意识存留的最后几秒,余景只能感受到撞击感,没有疼痛。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恢复意识,他已经被送去医院了。
明晃晃的日光被薄纱窗帘拦了一道,还是有些照眼。
余景眯着眼睛,感觉过去了很久。
祁炎起身,把最里层的遮光窗帘拉上,病房瞬间暗了许多。
他回到床边,重新坐下,轻轻握住余景扎着吊针的左手:“饿了吗?我早上给你煮了馄饨,现在还热着。”
这样温柔的祁炎让余景有点恍惚。
只是他有些饿了,也实在没精力继续纠结其他,就这么默认着让祁炎喂下去半碗馄饨,吃着吃着就开始眼皮打架。
祁炎搁下碗筷,起身给余景放平枕头。
余景费力地撑着眼皮,看祁炎俯身忙碌。
两人目光相接,祁炎动作稍停,在他的眉间落下一吻。
“什么事情等你醒了再说,我今天在这守着你,哪儿也不去。”
或许是听见这么一句话,余景稍稍安心了一些。
他很快入睡,做了个漫长而又美好的梦。
漫长是岁月漫长,美好是真心美好。
少年人的赤诚热爱他全然看在眼里,明白来之不易,也懂得好好珍惜。
和祁炎走过的这十几年,即便艰难险阻,诸多非议,可余景从未后悔。
一觉睡到了中午,再醒时刚好饭点。
睁眼看向床边,祁炎还在。
“你发烧了,头还疼吗?”
祁炎的手有些凉,指尖扫过余景滚烫的脸颊,很是舒服。
余景闭了闭眼,并不反感这样的碰触。
但累得很,不想搭理对方。
他不明白祁炎这么明显的态度转变是什么原因,这样示好又是什么意图,接下来又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烦心事正等着给他新一轮打击,所以现在十分殷勤的过来铺垫。
只是祁炎什么都没说,于是余景又想,曾经与他亲密无间的爱人,接吻和拥抱都坦率自然,可为什么现在却要这样揣测猜忌?
而答案显而易见,也是令余景最无力也是最痛苦的地方——他的爱情出了问题,可他却找不到原因,甚至无法干涉。
“宝贝,”祁炎握住他的搁在床边的手,躬身将掌心贴在自己脸上,“我想和你坦白一些事情。”
余景等这一句话很久了。
一直等着,也一直怕着。
他怕知道一些难以接受的事情,怕无法面对以后的生活。
起初有些抗拒,可事情却远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糟糕,甚至有那么一丝虚惊一场的错愕。
祁炎昨晚的确和秘书小李去了酒店,连珩看见的也的确就是他们。
但他们并没有开房,只是一起去见了个比较难缠的甲方。
大老板玩得花,也没顾忌,累了不想动,就躺床上跟人签合同。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虽然听着离谱,但不是没可能。
祁炎所在的圈子鱼龙混杂,什么样的都有。
换以前余景肯定会信,但现在却难免怀疑。
祁炎似乎料到了这一点,所以找人连夜调取了酒店方面的监控,可以证实他和小李的确进去没一会儿就出来了,甚至当晚都没有两人任何一个的开房记录。
出了酒店后,两人就地分开,小李回家,祁炎去找朋友喝闷酒。
听了朋友苦口婆心一通劝,在后半夜重新回家,给余景打了电话。
当然,祁炎的朋友也能提供口供。
只是余景没那么厚的脸皮过去询问罢了。
事情好像得到一个非常完美的解释,所有的一切都说得通。
余景对此并没有如释重负,他拧着眉,总觉得哪里不对。
可如果只是这样,那之前祁炎的喜怒无常、冷淡疏离要如何解释?
难不成真就是余景自己过于敏感、沟通不当、被害妄想?
应该不是。
“我和小李……”
祁炎抿了下唇,欲言又止。
余景抬起目光。
在余景的注视下,祁炎低头掏出手机,递到他的手边。
“他私下有那方面的表示,我拒绝了。当时觉得这小孩只是一时糊涂,加上他人比较机灵,做事妥帖,我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所以才勉强把他留了下来。”
余景接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祁炎和小李的聊天记录。
“我没和他发生过任何过界的事,线上交流也都只是工作。聊天记录我没删,可以找小李来对质,只不过我已经把他辞退了,虽然工作上会麻烦一些,但只要你能安心,也没有关系。”
余景把聊天记录往上划了几页,正如祁炎所说,都是些工作相关的文件和询问,也没什么继续看下去的必要。
祁炎又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我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只是都没告诉你。最近脾气不好是工作上的原因,年底了,事情多,我每天都很烦。而且——”
他顿了顿,把脸埋进余景的掌心之中。
像是笑了一下,又像只是叹了口气。
“有时候觉得小李挺像你刚毕业那会儿,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

“所以你就原谅他了?”连珩看向余景,脸上带着略微诧异的笑。
余景皱着眉,视线定格在手中握着的水杯杯沿上:“我不知道。”
除夕晚上,屋里热闹非凡。
连珩家里来了个小侄子串门,和岁数相近的余安打成一片。
连珩爸妈拉着余母支了个桌,余父不太会打麻将,祁炎就补上了这个三缺一。
连珩带着两个小屁孩放完烟火回来,见余父和余景两人跟两座山头似的占据沙发两边,便过去缓和一下气氛。
余父很喜欢连珩,打小就印象极好,和他叭叭说了一堆,余景就在旁边听着。
等到说累了,端着茶壶乐颠颠地跑去看麻将局,连珩手一伸,在茶几上抓了两个沙糖桔,扔给余景一个。
事情就那个事情,余景稍微说个大概,连珩就差不多知道这个流程。
祁炎是个聪明的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一番真假参半的谎言,断尾求生,及时止损。
或许还会有一番深刻的反省和诚恳的保证,再追加一些酸掉牙的情话。
还顾及着旧情的另一方被哄得晕头转向,即便有防备之心,知道对方的话不能尽信,却也没办法狠下心去拒绝。
毕竟谁不会犯错呢?
那些无伤大雅的小错误,难不成还闹得日子都不过了吗?
连珩见过太多了。
“我之后去公司调查了,有关小李的账都是干净的,他和祁炎之间没有金钱往来。而且我也查了公司的监控,他也不常去祁炎的办公室。托人打听了两人平时在公司里的互动,也不像是有什么暧昧。”
连珩轻笑:“那就不是他。”
余景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啊?”
麻将一局结束,有人愁眉苦脸,有人哈哈大笑。
作为固定的输方,祁炎把仅有的筹码拱手相送。
一旁观战的余父连连摇头,在祁炎再三哀求下上桌救场。
麻将的碰撞声如流水般“哗啦哗啦”的响着,期间还参杂着电视里吵吵闹闹的春晚,和两个小孩的嬉笑打闹。
余景听不太真切。
于是连珩按着沙发,侧身靠近了一些:“我是说……另有其人。”
余景突然被人从另一边搂住了肩膀。
“聊什么呢?”祁炎挨着余景坐下。
他的手指扣在余景的肩上,看似不经意间撩了撩对方垂在耳边的碎发。
“换洗发水了?怪好闻的。”
连珩依旧勾着唇,借着再去拿橘子的动作坐直了身子。
余景意识到祁炎这样刻意的亲密大概是做给连珩看的,不禁皱了皱眉,把人从自己身边推开一些。
只是祁炎丝毫没有配合,反而握住余景手腕,歪着身子把头枕在他的肩上:“宝贝,我又输了好多好多钱……”
没办法,余景揉揉他的头发:“你每年不都输吗?别靠着了,小孩都在这。”
余景的父母本就不认同他们在一起,生了余安之后虽说没那么在意,但还是会怕影响到小儿子。
所以余景在家基本都和祁炎保持距离,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也少惹出矛盾。
祁炎被揉了脑袋,稍微听话一些,只是缠着余景给他剥沙糖桔,余景就一个一个剥给他。
等到麻将转两轮,小孩都困了,祁炎垫完输掉的钱,也该各回各家了。
好似挺正常的一个除夕,和去年的也没有差别。
可是当余景坐进车里,抬手拉上安全带时,耳边却像是又听见了连珩的声音。
——“那就不是他。”
——“我是说……另有其人。”
余景打了寒颤。
“怎么了?”祁炎侧了侧身,“冷?”
余景摇摇头,低头掩饰掉自己那一瞬间的慌乱:“是有点。”
祁炎打开暖气,缓缓启动车子:“这几天要下雪,你那身体,注意一点,别又发烧了……”
车厢内,祁炎絮絮叨叨地说着,像极了以往两人相处时的平淡和随意。
余景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静静地听着。
他记得去年自己还在抱怨新接下来的班级,其中有几个相当麻烦的学生。
祁炎打趣说实在不行就不干了,来公司当他的小秘书,不仅工资是你的,老板都是你的。
余景笑他没个正经。
人的一生能活多少年呢?余景和祁炎在一起的时间已经快要超出他生命的一半。
有太多宝贵的回忆需要珍藏,不是突然发生的一件事就可以割舍。
或许有时候人就不能看得太清,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弄出个子丑寅卯来。
装傻充愣也是一门学问,就像薛定谔的猫,只要余景不把箱子打开,那只猫可以存在,也可以不存在。
一辈子含含糊糊凑凑合合,眼睛半睁半闭的,也就这样过了下来。
所以,归根究底还是看他怎么看。
他该怎么看?
突然,车内连接着手机的蓝牙响起铃声。
余景刚睁开眼,祁炎就把段话挂断了。
很快,快到让余景有些诧异。
祁炎有自己的圈子,余景从公司辞职后就没再接触过。
按着往常,他对这些是不关心的,可是今天,却多嘴问了一句。
“谁啊?”
“嗯?”祁炎瞥他一眼,“骚扰电话。”
并不意外的回答。
余景没有继续追问,祁炎也没过多解释。
只是当车停在停车场时,在摘了安全带下车前那短暂的片刻,祁炎像是开玩笑一般,把手机递过去:“要检查一下吗?”
车厢内只有后视镜前亮了一盏小灯,灯光昏黄,锁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周围越发逼仄,压抑。
余景搭了下眼皮,手机屏幕是锁上的。
桌面壁纸是他们凑在一起的自拍合影,两人脸贴着脸,笑得开心。
余景半天没有动作。
祁炎往右边半倾着身子,等了会儿,干脆按在座椅边上,俯身在他的唇上蜻蜓点水般印下一吻。
祁炎抵着余景的额头,哑声道:“宝贝。”
像是诱哄,又像是恳求。
什么都没说,余景却明白对方的意思。
沉默片刻,他轻轻闭了下眼睛:“嗯。”
余景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但面对一个陪伴了十几年的爱人,始终狠不下心把事情闹得太难看。
不仅仅为了自己,还有父母方面的顾忌。
这几年家里好不容易才稍微接受祁炎,如果真要继续追究,万一闹出家门,所有人都不会好过。
他们怎么说也是两口子,真有什么问题也是关起门慢慢吵,眼下就这样算了,以后的事再说吧。
大年初一,连珩和两个曾经的同事一起,拎着大包小包去了前队长家。
虽然几天才见过,但小姑娘看见连珩亲得很,老远就迎过来讨要抱抱。
家里的阿姨早早做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一桌人热热闹闹吃了顿饭。
隔天,几人又凑一起,出去喝酒。
“唉……听我说,二线才是生活,趁着年轻早点稳定下来,不然这上头一变,什么都不好说。”
他们是几年前一同入职的新人,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只剩下连珩依然留在一线。
其中一人结了婚,另一人正准备结婚,提及的话题多少就往这方面沾了点,连珩在旁边搭了只耳朵,烟抽了快半包。
“珩哥,”其中一人问他,“你还头铁呢?”
连珩笑笑,没说话。
“我都怀疑到底有没有这么个人,”另一人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他身边的蚊子都是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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