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最相信的唯有他自己,定然是藏在书房哪个角落。
赵钰坐在屋内不知外头的纷纷扰扰,与大臣们将拍花子们的下场商议定了后就顺势提起地方上该如何处置。
堂上的尸骨一直停在这儿,众人纵然商议的忘情也无法忽略他们。虽然被赵钰要求一一验看,但乍一看还是吓人。除此之外,这样一条条人命,孩童幼小的尸骨横在他们眼前,他们心中也有了丝丝触动。
赵钰见他们言语间都谨慎许多,神态中也透露出些许怜悯,便知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无意让这些尸骨继续停在这里,便吩咐道:“将这些尸骨先抬下去吧。若有能认出来的也让人带走,若实在没人认,朕命内务府拨款好生掩埋了吧。”
“是。”
喜春接了令便悄悄出去寻了衙役来,众人悄无声息的将这些尸骨抬走,早就等在一旁的一家三口这才能上前认尸。里头大臣们仍是绞尽脑汁的想些主意出来,好让赵钰满意。
赵钰有些疲惫的按了按额角,有些长篇大论的一听便是废话,他也没有留神记。反正有喜夏在一旁写着,待回宫后再看也是一样的。
众人皆知他们停留在这里的原因,心知今日若不彻底将这件拍花子的大案了结,恐怕都不能家去。见赵钰提不起兴致,心里越发焦急。
林海记挂着家中无人照管的独女,心里也有些着急。他斟酌着开口:“陛下,自古人口贩卖就是暴利,便是百姓手里有钱也保不齐有了歪心思。治如此大罪,当用重典。但更要紧的是...是头上有人相护,而人牙子、鸨母等相互勾连,这才能成气候。”
大臣们听闻此言心里都有些异样,但又觉得贩卖人口这样的事罪大恶极不能沾,便也未曾出言。
赵钰抬头看去,心下有些考量。他缓缓道:“那...林卿家的意思是?”
乾朝对人贩子的处罚说到底还是太轻,哪怕最严重也不过被砍头。要是上面有人愿意保,也就轻轻一百大板,流放后照样能在当地娶妻生子。
他也有意加重刑罚,量刑如何还要刑部和大理寺先商议再论。若是过重,只怕也会惹得人狗急跳墙。
林海却不敢再说,那些话也不是他一个户部的小主事能说的。他在扬州吃的苦头已经够多,甚至将自己的爱妻也折进去了。
他深深躬下身,斟酌道:“臣位卑职小不敢妄言,但便是人贩子也有街坊亲友,总不至于居于深山老林、罕无人烟之处。不如略加连坐,具体如何还要陛下裁度。”
赵钰垂眸细思,这也确实是个好主意。都说远亲不如近邻,街坊邻居寻常居住的极近,稍一有风吹草动便能知晓,更别提这样的大事了。
谁家孩子在外头如何挣钱,在街坊甚至全村人面前都是透明的。远的不提,就京郊那个窝藏人贩子的村落里面绝对不干净,否则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猜也能猜出来这伙人干的营生了。
王治仪本不欲出头,但这儿他的地位最高,便是不出头也不成。他捋了下胡子起身道:“陛下,此事不妥。先时贩卖人口的确是连坐,只是太过残忍,百姓们惶惶不可终日,邻里间也平白添了许多猜疑,着实不妥。”
王常鸣不慌不忙的起身,拱手道:“陛下,前朝太过严苛,一旦连坐均是同罪,我辈不好效仿。但也可替换成银钱,亦或...子孙三代内不可出仕。”
原本压在头上的谢首辅眼看就要不行了,裴远和楚思远自作自受,就剩下一个不言不语的王治仪。陛下也有意提拔自己入阁,可谓是天赐良机。
若是运作得当,他一入阁指不定就是首辅了。
王治仪见王常鸣出风头,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眼看陛下登基不过半年,他们这群老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砍头的砍头,可见世事难料。也不知从这京兆尹衙门出去后,裴家和楚家的朱门绣楼该当如何。再回头看这功名利禄,他也有些灰心了。
赵钰听王常鸣此言也觉可行,面上不觉流露些许满意之色。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对视一眼,心知又要劳累了。他们这些地方就是劳碌命,偏偏功绩也从这上面来,不劳累也不成。
两人便一同奏请修改《大乾律》,又着意添减些,看着也像样。
赵钰点头道:“你们二人,今日回去了同都御史一同商议,略卖人口从上到下的律令都要从严改动。又有王爱卿所说连坐,罚些银钱只怕不好,你们商议了明日来回。”
说着便起身,“今日也迟了,又在元宵节假,诸位卿家也可启程回府。此案朕也盯了这么长时间,交由三司会审,连同京兆尹、五城兵马司一起,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是,臣等必将尽忠竭力。”
在座的大臣有些是昨晚便被赵钰宣来一夜没睡,有些则是卯时被宣来的,众人待到现在都有些疲惫。闻言也都松了口气,生怕赵钰反悔一般一个个走的飞快。只剩下被赵钰点名的五司长官面如土色的等在衙门,心里想极了回府。
喜秋将那些拍花子挨个审过,手上拿了厚厚一沓的口供便出来了。他见赵钰面上似乎有些疲惫,便也劝道:“陛下,回宫歇息片刻吧,这些人如今也是插翅难逃,何必如此折磨自己呢。”
赵钰摆摆手,只问道:“籍贯等可有问出来?”
喜秋道:“尽皆问出来了,再没有一句谎话。”
“好。外头百姓如何说,喜冬可有报给你?”
喜秋阴柔的面上带了些许笑意道:“百姓听说是人贩子都拍手称快,再没有质疑陛下兴师动众的。就是一些男子似乎对查抄秦楼楚馆有些意见,被别人堵回去了。柳主儿那里似乎走漏了风声,现下百姓们都聚在三府门前想要个说法呢。”
说着有些犹豫,还是说道:“外头来了三个认尸的,凭着帽子和鞋子认出果真是他们家的孩子。京兆尹大人不敢让他们领回去,登记后就打发人走了。”
赵钰沉默片刻未曾多说,只道:“留一份口供给他们。喜春,驾车回宫。”
“恭送陛下。”
刑部尚书等心中松了口气,总算等到陛下主动离开。不然他们当着陛下的面审案总觉得心虚,生怕哪里做错了吃挂落。
喜春早也估摸着赵钰是该回宫,毕竟即便有元宵节假,那些折子还是源源不断的送来。若陛下今日不看,明日只怕更是发愁。
他早就命人套好车,只等陛下说要走即刻便能动身。
赵钰乍一踏出这屋子,看着冬日的阳光还有些不适,立了片刻后才上了马车。喜春亲自驾车载着赵钰离开,龙威卫也列成两队护在赵钰左右。
作者有话说:
前半章出场的人后面还有戏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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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被留下的刑部尚书等心里没底, 也不知陛下到底做何打算。要是只处理这些拍花子倒也好办,现成的律法放在这儿,傻子都会判。可里面还牵扯到三位大臣,就连刑部的侍郎也被牵扯进去了。
大理寺卿翻看着那些人贩子的口供, 叹道:“这事天下人恐怕都盯着, 我看陛下也有警示天下的意思,恐怕不能善了啊。”
上次三司会审还是审的甄家, 那段时日也是战战兢兢。况且不久前陛下交代下来的义忠亲王一事他们没敢擅自做主就一直搁置, 现在又多了这个案子。
刑部尚书道:“他们说是柳安亲自去搜, 只怕能搜出来不少东西,”
众人对视一眼, 谁也不敢打包票说私下里同那三人没有联系。刑部尚书现在心里也窝火,本以为黄威是他手底下的人,看他老实才提拔他,谁知竟然是裴远的人。
自己刑部的多少事都是交给侍郎去办, 刑部都快成别人的了他都不知道。若是再晚些, 他这个尚书都要被人架空了。
他见众人不言语,自顾自道:“索性陛下将口供都留下来了, 又抓到现成的拍花子, 该怎么判就怎么判。至于那三位,也不是咱们能决定的。看陛下的意思是要拿到大朝会, 咱们呈上就是了。”
赵钰人虽回宫,但龙威卫在刚开始就掺和进去, 这会儿自然也光明正大的盯着他们办案。因着今日阁臣们不在, 哦, 也有被他抓起来的, 总之今天的折子只能他自己批。
幸好大多是些请安折子, 不然今天他就别想睡觉了。
他埋头批折子,直到日落才疲惫的抬起头,问道:“景明还未曾回来吗?”
刘康看了眼西洋钟,答道:“陛下,酉时了。柳大人不曾回来,传消息说是裴远府上的东西有些多了,说陛下不必等他。陛下可要用晚膳?”
赵钰摆摆手,有些蔫蔫道:“不必了,没胃口。”正准备先到小榻上歇息一二,却忽然想起什么,问道:“赵乘的事如何了?”
“亲王府上倒是搜罗出证据来,只是...三司的大人们拖着不愿审理,还搁置着呢。”
赵钰对此结果并不意外,毕竟义忠亲王虽然已经死了,又被自己贬为庶人。可到底还流着皇家的血,若自己什么时候忽然顾念起手足亲情,头一个处理的就是他们。
他忽然也有些乏了,走到屏风后的小榻上盖上被子,迷迷糊糊道:“既然不愿审便不审了,证据确凿下也没什么好审的。命执笔郎中起草,昭告天下吧。”
刘康还欲再劝,但看赵钰心意已决便也作罢。他是看着赵钰长大的,也知道他是个极有主意的人,既然陛下认为没妨碍那昭告天下也可。
毕竟犯错的又不是陛下,宣扬出去旁人也只会说陛下大义灭亲。纵然有起子迂腐小人要以此攻讦陛下无手足之情,怕也会被天下读书人群起而攻之。
柳安那边的进展也算顺利,只是没想到一个裴府就藏了那样多腌臜事,可见老话说的果然对。那裴远也算仪表不凡,儒雅谦逊,谁知背地里罗织人手贩卖人口的事已然有十几年之久了呢。
他身边随侍的人道:“大人,天色已晚,该回宫了。”
柳安点头应下,笑道:“回去说给弟兄们,大家都辛苦了,铲除这样的毒瘤也是大功一件,陛下是要赏的。待会儿把人送回去后去买些好酒好菜送进去,只当我请人吃酒。”
“是。大人的体恤小的们都明白,明白。”
他说完便命人压着整一车的东西回宫,心里却也提不起兴致。他原以为自己做的够好了,但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地下位高权重的人就能这样肆意欺压百姓。不光是自己心里不好受,本就孤儿出身的龙威卫们只怕也不好受。
那些躺在地上,曾经遭受百般折磨的孩子,如果顺利长大想必都能成家立业,也都能有自己的孩子。
刘康见柳安总算回来,连忙迎上去道:“陛下已经休息了,可要进去陪着?”
柳安闻言看了看已经熄了一半烛火的宣政殿,笑道:“我梳洗一番就去。眼看天色也晚了,陛下这儿有我就好,伴伴自去歇着吧。”
赵钰并未睡着,躺在这儿也仅仅是闭目养神而已。他听见柳安的声音便坐起来,果然不过一刻他就过来了。
“陛下怎么没睡?”柳安说着拢了拢赵钰身上的被子,这样冷的天气若是陛下再病了就不好了。
赵钰摸到柳安的手寒冰一样冷,瞪了他一眼道:“怎么不坐车回来,这样的天还骑马,回头手不冻坏了。”
说着将人拉进被窝暖着,柳安笑着将鞋子脱下,缩进他怀里道:“赶着回来见你,坐车太慢了。那些东西都放在外头,明日醒了再看吧。”
赵钰道:“是该这样,倒是你是不是还未用晚膳?”
柳安一夜未睡早就疲惫的很,已然睡得香甜。赵钰见了也不好吵醒,便伸手拉开帐子,喜春连忙过来。
他吩咐道:“去熬些粥来,放在炉子上温着。”
“是。”
此番柳安回来,赵钰心里装着事就更是睡不着了。他干脆打开系统戳了戳不知该干什么的术士,有些烦闷的问道:“你们那个世界的百姓活得怎么样?”
术士知晓对面的是皇帝,隐约猜到他是想问什么。便道:“我们这儿没有皇帝,大家吃饱穿暖活得还挺自在的。”
“那有人贩子吗?怎么处理的?”
术士来了兴致,想了想有些委婉道:“只要有人不把人当人,那就会有人贩子。在他们眼里那就是货物而已,跟猫狗没什么区别。”
至于他们国家怎么处理人贩子就是另一回事了,即便说了对面的皇帝也不会理解的。
赵钰听了也觉有理,将系统关了仰面躺在床上,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虽说宣政殿的小榻不如寝宫舒坦,但将就一晚上也没什么。
第二日一早,执笔郎中便将圣旨发出去。这下无论京城还是地方可都炸开了锅,众人一是没想到堂堂王爷也能被惩罚,二则敬佩赵钰自揭其短的魄力。
传播范围之广,就连谢宁躺在病床上也听说了。他叹息一声道:“为我准备病退的折子的,眼看就要不行了,也省些功夫给人猜忌。我念一句,你写一句。”
“诶。”
他一直放心不下,总觉得乾朝没了他这个定海神针不行。现在再看竟是自己错了,陛下终究是皇帝,只要有一颗爱民如子的心,又能做到赏罚分明,天下哪有不安定的呢。
就是自己一去,内阁就只剩王治仪一人,也不知能不能忙得过来。
赵钰批到谢宁的折子,心绪复杂的准了。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谢宁的身体状况,若是安心静养恐怕还能多活几日。只是谢宁操心惯了,现在都还在为自己举荐可继任的人选,着实是一片忠心。
但这几人都不是他中意的,内阁初设时并无品级,如今也发展到位同宰相。也是时候压一压内阁的势头,免得真养出一群丞相来。
柳安从外头进来,赵钰便顺势放下手里的折子,抬头问道:“怎么了”
柳安也不知该怎么说,有些无奈道:“今年二月就是会试,不少举人都进京来。京中凡是客栈、房屋都比先前翻三四倍,有些初来的京城的举人闹起来了。五城兵马司的人去劝和,双方倒是吵得更厉害了。”
赵钰蹙眉道:“若是涨一倍倒还使得,涨这么多也太贪了,就没有人管不成?”
毕竟正常情况下三年也就这么一回,略涨些价也算是赶上时候了。但涨这么多,举人们家中便是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能考上举人的也不傻,自然不依。
他问道:“前些年也是如此吗?”
“历来如此,从前朝都是这样。只是当时官府对这样的事睁只眼闭只眼,久而久之就没人管了。咱们也不好贸贸然去管,免得得罪了两方人。只是这样也不是个办法,我想着不如干脆由朝廷出资建造宅子供举人居住。”
赵钰道:“这也不妥,有些百姓靠这个过活,都归到朝廷麻烦就更多了。你又不是不晓得下面人,便是说明了免费,也要想法子敲出二两油来。”
柳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笑道:“那不妨这样,命有司定下客栈收取住宿费的范围,最高不得超出一倍,也算是两相便宜了。毕竟举人们千里迢迢过来,定然也不愿生是非。”
赵钰笑道:“就依你的主意。喜春,这件事你即刻去办,至于吵嚷起来的那两家,劝和不了就隔开。会试也就不到两个月的功夫,还是温书要紧。”
说着看向柳安,将谢宁的折子放到他身前道:“你瞧瞧,他要病退,临时举荐了这几人给我。我不大喜欢,想着要不要直接提拔几个新人。”
柳安也是深知直接批改折子的辛劳,所以内阁里必然不能缺人。但新人...他面带疑惑问道:“什么样的新人?”
赵钰笑道:“就依着初立内阁的法子,从翰林院选几个学士过来。都是进士出身,若是连这点决断都没有也考不上。也可让王常鸣带带他们,用不了多久就练出来了。”
要知道,考秀才还有死记硬背的可能,但考举人考进士就万万不行。能考上进士的至少为官一方不成问题,处理奏折略一熟悉也就能上手了。
柳安明白他的意思,轻声道:“那陛下的意思是不给一品的散阶或虚职?”
散阶也就是虚衔,只有品级而无实权。内阁大学士实际上不过五品官职而已,但因为入阁的常为历练老成的官员,便在入阁时去其实职,加以散阶或虚职抬高地位。
以王常鸣为例,正二品的户部尚书若要入阁,便撤其尚书之职,升为太傅太师太保亦或一品的荣禄大夫等。这样一来既可抬高其地位,又可防止其权力过大威胁皇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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