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平立刻掩耳盗铃地澄清道:“我没有担心你。”
——没有就没有吧,沈知意不在意了。只要眼前这个人好好的,别的他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求了。
“那……” 沈知意看了一眼原平,眼睛里的担忧和不舍快要溢出来,“……我走了。”
原平点点头,出门送他:“雨天路滑,开车小心。”
“阿沈。” 快把人送到电梯口,原平又开口叫住对方。
沈知意应声回头,却不敢开口,仿佛怕原平这样叫他,只是为了说出更多让他心肠破碎的话。
原平顿了片刻,还是道:“行李你别收拾了,放在那儿就好,今天晚上我回来弄吧。也别不要回老宅了……我会尽快搬出去的。”
沈知意猛地抬起头问:“为什么?”
他还以为,对方留在他身边的时间,能够再长一些的……结果现在原平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就连这样微小的祈求,也仅仅只是他的奢望而已吗?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太过于突兀,毕竟离婚之后,很少有人还会住在一起的。沈知意又急忙补救道:“我的意思是说……不着急的!反正……反正我们也不会这么快分开吧?再说了,这套房子也是我们一起买的,没有理由要你一个人先搬出去啊!你找房子肯定很不方便的,如果你不想看见我的话,我可以先回老宅住,不麻烦的!正好爸爸前天还跟我打电话说想我了,我回去住一段时间,陪陪他们也好……”
原平无奈地打断道:“都要离婚了,哪儿还有住在一起的道理?”
沈知意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只能讪讪道:“是,你说得对……是这个道理。”
——他被原平劈头盖脸说了一通,到头来满心满眼还是为对方考虑着,甚至都没有思考过自己这样被赶回老宅对于他骄傲的性格来说,按理来说应该是件多么不能接受的事。
原平看着他急切的表情,和时不时偷偷瞟自己一眼试探的眼神,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像沈知意这样性格冷淡的人,一旦动起情来,就会格外执着。也许就是因为在平常的生活中他不太常宣泄自己的情绪,也吝啬把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所以当那个特殊的独一无二出现,他所有压抑已久的感情便会如开闸洪水,倾泻地一发不可收拾。
同居生活能够暴露很多以前没有住在一起时候的生活习惯,也能暴露原平目前无比想掩盖的一些细节,比如他今天吐的那好几口血……
弄脏的外套已经被他脱了下来,幸好里面的衬衫没再被血弄脏,不然原平还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身上的血污。
可如果继续让沈知意和他朝夕相处的话,原平敢肯定,不出几天对方就能发现他身体上的状况。
他已经变成这幅样子了,还有一个躺在病床上的母亲,和一堆陈芝麻烂谷子的破往事……在原平这个和世界有限的交集里,沈知意是唯一一个和这些混乱纠葛无关的人。
所以,又何必再拖一个无辜的人下水呢?
原平动摇一次,那滩刺目的血污就提醒他一次,此刻的他有多么腐烂,又有多么不配和眼前的人站在一起。
沉默片刻,他在心底坚定了自己的选择,便开口道:“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不想再看见以前的那些东西……一看见他们,还有你,我就想到和你结婚的这五年,提醒我——”
不想听见原平又说出自我贬低和厌弃的话,沈知意立刻点头,好像被教训的人是他自己一样:“我明白的,我知道的!你别再说了……”
原平看着他道:“你知道就好。”
执着是沈知意身上最明显的特质之一,事已至此,今天晚上要让原平回家的事情,他还是不肯放弃。
沈知意抬着眼皮,小心观察原平的表情,试探道:“那今天晚上你还回家吗?”
原平点点头——他暗自思忖着,就短短一个晚上,应该不至于出什么岔子,让对方发现什么吧?
“好。” 沈知意吸了吸鼻子,“那我先回去做饭了……晚上你想吃什么?”
这句话问得极其日常,好像原平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他们的婚姻令他恶心,两个人只是平平常常地吵了个架,就像任何一对情侣那样。
原平看着他发红的眼眶,欲言又止。
纠结了片刻,男人还是抵不过内心的不忍,温柔地低声劝道:“我今天还要照顾我妈,回来可能已经很晚了……你不用管我的,自己先吃吧。”
仿佛是被原平突然软化的态度给欺骗,沈知意的胆子大了起来,小声反驳道:“我要管你的……”
——别人也许都不清楚,只有他沈知意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对别人宽容,却对自己残忍。没有他在,原平很少能够好好照顾自己的。
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态度,原平很快又调整了表情,恢复到了之前拒沈知意于千里之外的状态。
他看着眼前朝夕相处的另一半,违心地、残酷地拒绝道:“不用了。”
——别再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了,阿沈。我不值得你这样的。
沈知意看着原平,正如原平极其了解他一样,他对眼前的人的软肋,也一向抓得很准。
沈知意咬了咬嘴唇,失落道:“也是……很快,我也没资格管你了。”
这句话正击中原平的心,把他本就已经千疮百孔的心脏打得粉碎。
他自诩不值得沈知意再耗费更多心力,自认配不上眼前的这个人,却不料这种拒绝,反倒激起了爱人对他自己的责怪和贬低,觉得是自己还不够好,才没有资格继续站在原平身边。
原平看着眼前蔫了吧唧的人,顾虑和不忍相互交织,最后还是后者占了上风。
“我想喝排骨汤,方便做吗?” 原平无奈地道,“记得你以前给我煮过,很好吃。”
沈知意不舍地牵了牵他的手,怕原平再次甩开,很快又放开了。
他点点头:“没什么不方便的,我现在就回去做……等你一回家,就可以直接喝了。”
沈知意走了之后,失去唯一生气的来源,整个房间很宽又恢复到一片安静之中。
于秀躺在病床上,脸色被白炽灯照得有些惨白。女人的身上插满了大大小小的细管,甚至连胸口都少有起伏,只有监测仪器运转的滴滴声能够证明她还活着。
原平把刚才被他和沈知意纠缠时候弄歪斜的椅子重新摆正,在母亲身边坐了下来。
一贯为他撑起一片天的那个人,此刻脆弱得仿佛要下一秒就消失不见。原平甚至都不敢去碰母亲的手,只能小心翼翼地摸着她躺的白色床单,把脸倚靠在上面。
今天一天变故太多,母亲和他坦白,又在他面前服农药自尽,刚刚原平又逼走了沈知意……
此刻,原平只觉得无比疲惫,眼皮直打架,又因为担心着于秀的情况,不敢完全睡过去。
他突然无比渴望有一个人能出现在他的身边……不是沈知意,不是于秀,不是陈嘉志,也不是原远……
爱人之间平等的关系让原平无法心安理得地什么事情都依赖沈知意,而且以他的性格,也不太习惯窝在沈知意的怀里撒娇示弱——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原平一贯承担着保护者的角色偏多。
——也许,只是一个虚构的,类似于“父亲”的角色吧?
即使这样一个温暖的、宽厚的背影从来都不曾存在过,又或者只出现在很久很久之前……即使是想象哪怕短短的几秒钟,也让原平觉得安心而放松。
人的身体机能到底是有限的,原平昨天在普华山就没有睡好,今天回来之后一下子经历这么多波折,能够撑到傍晚就已经是极限了。
他实在抵挡不住困意来袭,忍不住靠着母亲身边那一点点小小的位置,就这样就着这个姿势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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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睁眼的时候,原平是被周围一片急哄哄的叫嚷吵醒的。
他一睁开眼睛,就看见护士面带责怪地看着他:“家属这是怎么搞的?病人都这个样子了,不知道按铃叫人吗!要不是我正好查房到这一间,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
原平还没搞清楚情况,下意识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啊,都是我不好,不小心睡着了……”
“心率失常,呼吸肌无力,初步判断无自主意识……” 护士对着呼叫铃那边飞快地说着,“对对对,就是7床,下午的时候看着还好,没想到恶化得这么快……”
一连串原平听不懂的医学名词从护士的嘴里蹦出,他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母亲此时的情况算不上太好。
就在他精神还恍惚着的时候,从病房门口又进来几个护士,把病床的固定锁打开,一起把于秀推了出去。
“等等!” 原平一下慌了,拉住站在旁边的一个护士的手臂,“你们要带我妈妈去哪儿!”
护士不耐烦地甩开原平的胳膊,皱着眉头道:“当然是送去抢救啊,不然还能干什么!”
她一边走远,一边嘀嘀咕咕:“真不知道现在这些家属都是怎么照顾病人的了……”
原平恍惚着,几乎是只凭直觉往前走。他仿佛被护士的话刺中,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于秀很快被送进了手术室,原平坐在外面焦急地等待着。过了一会儿,出来个带口罩的护士,给原平简单说了于秀现在的情况,又领着他去缴费。
“病人现在出现了中度的电解质紊乱,心跳时常,呼吸肌无力。不过这些都是服用有毒化学物质之后的正常现象,我们正在尽力抢救,请您耐心等待,稍安勿躁……”
原平着急地问:“可是下午抢救之后,还是好好的?”
护士解释道:“化学物质在体内仍有残留,虽然患者摄入的量不是很大,送来抢救也很及时,但是剩下的物质还是会对身体产生影响,慢慢发生作用。这个的话就要看病人自己的体质了,体质较好的人,不良反应也会小一些。您母亲的身体不算太好,所以残留下来的农药成分对她的身体损伤,表现得会比较明显一些。”
原平低下头,愧疚无比:“都怪我……我应该早点注意到她的情况的。”
护士摇摇头,安慰道:“其实我们查房的时候,您母亲也才开始出现反常不久而已。抢救很及时,您不用太过于愧疚。还有那个护士……她脾气不算太好,如果和您起了什么摩擦的话,还希望您不要太放在心上。”
原平赶忙摇头道:“不会不会,你们治疗我妈妈,我已经很感谢了……这些小事,没有什么关系的。”
“好的。” 护士领着原平交完了费,交代道,“重症监护室是禁止探视的,在您母亲解除生命危险之前,我们都会在里面全力抢救她。等解除危险之后,我们会通知您探视的时间。手术的注意事项和免责书在这里,请您签字。”
原平勉强控制着自己的手指不发抖,在空白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原,平。——这还是于秀给他起的名字呢。
“好的。” 护士收好文件,“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我就先进去了。”
原平目送着她的身影,点点头道:“好的,麻烦你们了……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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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症监护病房不允许探视,也不允许逗留,护士已经下了逐客令,于秀被推进重重阻隔的重症监护室里,至少在医生通知原平之前,母子俩都要处于分离的状态了。
虽然进不去,但就这样坐在重症监护室的外面,闻着空气中消毒水的气味,也能让原平无处安放的焦虑稍微缓解一点儿。
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刻,刚才因为情况紧急被压下去的愧疚又重新如病毒一般疯长起来,像层层叠叠的荆棘捆绑住原平的内心。
“原平哥?!你怎么在这儿?”
原平抬起头,靳忘惊讶地走过来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医院……不回家吗?沈哥不担心你?”
——原平这才意识到,重症监护室和陈嘉志的科室在同一层。看男孩儿的手上还拿着一个水壶……怕是出来打水刚好碰见了他吧。
见他半天不说话,情绪似乎也不高涨的样子。靳忘抬眼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才发现原平正好坐在重症监护室的外面。
男孩儿的脑子里立刻就有了一连串的猜测,怕触到原平的伤心事,又不敢主动开口问,只能偷偷打量一眼他此刻的表情。
靳忘不敢提起原平为什么坐在这里的事情,只能没话找话地问:“哥,我听二叔说,今天你和陈叔……吵架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原平却又知道不管靳忘还是徐小义,都是这些陈年往事里无辜的人。他想到这里,也没心情再给靳忘冷脸,抬眼看着他:“你怎么来了,今天轮到你守夜?”
怎么搞的?靳忘还这么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结果徐小义倒好,天天让人家晚上陪护。
靳忘点点头:“我快考试了,二叔让我守上半夜,说回去还能好好睡一觉。”
原平刚想再说什么,靳忘凑近他,嘿嘿笑道:“哥,我听二叔说你和陈叔吵架了啊?你别生气,肯定是陈叔不好!你也知道,他就是那个脾气……如果他有哪里做得不对,你别生气哈,我回去说他,狠狠地说……”
原平看着他,绷了一天毫无表情的脸,终于带了点发自内心的笑意:“你不说我啊?二叔都说我了呢?”
他低垂着眼睛,就听靳忘大声反驳道:“啊,这还用想吗哥,你什么脾气,陈叔什么脾气啊!肯定是他有哪里做得不对的地方嘛……”
“至于二叔……” 靳忘为难道,“哥,你也知道陈叔现在身体不好嘛,二叔处处都向着他,胳膊肘和心眼儿都偏着呢!但你别往心里去啊,等陈叔好了,二叔肯定还是更向着你的!”
——看来陈嘉志和徐小义都没有告诉靳忘,陈嘉志活不长了的事情。
原平看着男孩儿的笑容,还带着这个年纪的无忧无虑,便也不忍心把这个残忍的真相告诉他。
他于是只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靳忘看他情绪比刚见到的时候好一点儿了,胆子也大了点,凑上去问道:“那哥,你坐在这外边儿是为什么啊?外面没空调,晚上可冷了……”
“我妈妈住院了,现在在里面。”
“啊?!” 靳忘吓了一跳,又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大,不好意思地问,“阿姨没事吧?这是怎么了……”
——三天两头的,大家都病了。原平哥的妈妈算一个,陈叔算一个。
原平摇摇头:“还不知道,在里面呢。”
“那哥,你在外边儿这么等着也不是个事儿啊……抢救一般都得好几个小时呢,上次陈叔做手术就是,直接进去了七八个钟头……而且你看看你这黑眼圈,都快赛熊猫了!你又不是铁做的,不睡觉怎么行啊?”
靳忘想讲个好玩儿的比喻逗原平笑一笑,没想到男人坐在蓝色塑料椅上,表情一如刚才沉默。
靳忘这下也没办法了,只能劝道:“这样吧哥,反正我今天晚上要守陈叔的上半夜,要不我今天晚上替你坐在这儿,你回去睡一睡吧?一有消息,阿姨出来了的话,我立刻就打电话给你。”
原平拒绝道:“你一个人,守两边?”
他呼噜一把靳忘的头发,笑道:“小鬼头,回去病房待着吧。晚上还在走廊跑来跑去,不嫌累啊?”
靳忘摇摇头:“我没什么能帮得上你们的啊……也就这些事情干得好一点。平哥,你真的听我的吧!阿姨现在只有你一个了,要是你再出点什么事情,她该多担心啊……”
靳忘偶然听陈嘉志提起过,知道原平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的。他妈妈一个人把他拉扯大,陈嘉志说过,这个女人……很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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