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平沉默着,一言不发。
徐小义拿他没办法,怒气上头,口不择言地道:“看来我是看错你了!唉,也罢,就当老陈这么多年的照顾都喂了狗!狗都比你懂得感恩!”
原平听到这里,直接挂断了电话。
房间里又恢复了一片死寂。临时租的出租屋隔音不好,原平一个人待在卧室里,还能听到隔壁一家三口传来的声音。
小孩儿似乎在和父亲玩儿什么游戏,带着快乐的欢呼声一阵接着一阵,和男人低沉宽厚的笑声融在一起。
旁边还夹杂着几声温柔的女声,提醒着:“诶,老袁,你小心一点!别摔着他!小宝,快抓着你爸爸,抓紧他!”
男人笑着回答了声“放心吧”,又似乎轻轻说了句“没关系”。后面的声音原平听不太清了,渐渐陷入了沉睡之中。
……真好啊。
睡过去的前一秒,原平这样想着。
自己小的时候,原远也常常带着他玩儿这种举高高的游戏,还起了个名字叫“坐飞机”。
原平小时候最喜欢玩儿的就是这个,他坐在父亲宽大的肩膀上,后背或腿总是被母亲全方位小心地扶住。
爸爸承载着他,妈妈呵护着他,他们一家三口……曾经也有这样幸福的光景。
——真好啊。
这间出租屋原平租了一个季度,可是一月份刚过,他就被房东提醒应该要搬走了。
“合同不是一直到二月份吗?” 原平在电话这头问道。
房东自知理亏,理由说得含含糊糊:“哎呀,你也知道的,我这个房子也不是我自己的,是自己家一个亲戚的嘛。现在他们一家要从外地回来了,这房子一月十五号必须还给人家……”
原平听着,忍不住拧紧了眉头:“你自己都没办法控制租给租客多久,还出来当房东?”
房东一开始支支吾吾,听见原平态度强硬了起来,也不甘示弱地放大了音量:“我说你这个小伙子啊!做人不要太过分了好不好?!你这样突然租房子,还要租到这么好的地理位置,我没有涨你的价已经算很实在的好不好了?你还好意思在这里质问我?再说了,论年龄,你不是一直还喊我阿姨吗?你自己摸着你的良心说,你觉得你这样的态度对一个长辈,合适吗?”
“而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身体啊……” 房东在那头偷偷嘀咕,还以为原平没有听见,“三天两头吐血,怕不是个痨病鬼还是什么东西。把房子租给你,我还把重新租租不出去呢!”
没管原平是个什么态度,房东直接下了逐客令:“反正我不管你怎么说,下个星期结束之前,你必须给我搬走!”
原平本想再和这个女人理论一番,可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能够维持每天的清醒就已经很勉强了,难以再去和这样难缠的人打交道。
而且现在的他……还有一些当务之急要解决。
沈知意昨天就给他发来了消息,说他们之前的婚房他已经以低价转手了,买主付了全款,问原平什么时候能有时间见一面。
原平没想到他为了转手房子,竟然愿意把他们住了五年的家以低价转让给别人,又觉得沈知意这样做预示着他已经走出来了……似乎也是件好事情。
他回道:【见面就不用了吧,你打到我银行卡里就行了吧。】
沈知意回得很快,态度不容拒绝:【还是别了吧,她给了两张卡,你一张我一张。你直接来拿吧,我懒得跨行转给你。】
——跨行转账确实能算是件麻烦的事情,但沈知意也给他转过不少次,却从来都没有像这次一样抱怨嫌麻烦过。
原平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感叹今时确实不同往日,他和沈知意之间……到底还是不同了。
他于是回道:【好,这几天我都有时间。你什么时候有空?】
对方似乎是在忙工作,原平下午发出去的信息,他直到深夜才回复:【那就明天中午,你到我公司楼下的咖啡厅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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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原平按时来到了公司楼下。他坐在卡座里,喝完整整两杯浓缩咖啡,才见穿着西装的沈知意姗姗来迟。
对方意思性地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开会开得有点晚,让你久等了。”
原平摇摇头,示意自己并不介意:“没关系,你工作一向忙嘛……我知道的。”
沈知意于是不再说话,落座在原平对面,手指松了松黑色的领带。
两个人面对面这样坐着,相顾无言,和整个咖啡厅里轻松惬意的氛围形成了鲜明对比。
“所以……”
“其实……”
“你先说吧。” 沈知意冲原平扬了扬下巴。
原平问道:“所以你叫我来……”
“哦,你说房子的事情吗?” 沈知意掏出张黑色的银行卡,递过去,“这里面是两百五十万,房子一半的成交金额,不信的话,我可以把转账记录发给你。”
原平先是摇摇头:“我没有不信你。”
他随后又有点迟疑,确认道:“两百五十万?真的吗?”
虽然对房地产市场并不了解,但是原平清楚,以他们的户型面积和年份,理应……卖不到这么高的价格?
沈知意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接受的是我一个朋友,看在我的面子上,价格给高了点儿。”
原平点点头,手指不自在地在深绿色桌布上划拉了几下:“我知道了。”
他近乎于没话找话地找补了一句:“那……那替我谢谢你这个朋友。”
对面沈知意似乎嗤笑了一声,又似乎没有,原平不敢去猜测,也没那个胆量再去分辨。
原平没再说话,沈知意也一言不发。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又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要先走。
“那,那你的东西呢?” 原平鼓起勇气看了一眼对面的人,“这么短的时间,能处理掉吗?”
沈知意满不在乎地道:“处理不掉的,扔掉就好了。”
原平的目光很快又垂落下来,仿佛附和似的点点头:“……也是。”
仿佛是嫌这样还不够刺骨,沈知意索性直接挑明了:“反正也都是些没有人在乎的东西,丢掉就丢掉了,又怎么样呢?你说是吧?”
原平不敢对上他近似质问的目光,只能讷讷地点着头:“……是,是这个道理没错。”
“哦对了,差点忘记告诉你了,银行卡密码就是你的生日。” 沈知意把银行卡推到他手边,冲原平扬了扬下巴,送客道,“我还约了一个客户在这儿,一会儿就到。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那今天我们就聊到这里吧。”
原平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僵硬地笑了笑:“好的,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了。”
沈知意点了点头,低下头抿了一口眼前的咖啡。他随后便径直掏出手边的电脑开始工作,没再看眼前的人一眼。
原平看他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抬步走出了咖啡馆。
沈知意瞟一眼再也看不见的背影,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他拿起桌上倒扣着的手机,烦躁地发了两个字:【进来。】
两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女走进咖啡厅,坐在沈知意对面,恭敬地朝他点了点头:“沈先生。”
“从今天开始,我要你们密切给我监视这张卡的一切活动。” 沈知意推过去一组数字,赫然就是原平刚才拿走的银行卡。“他在哪儿,什么时候,花了什么钱,我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对面的男人有些为难:“可是沈先生,这并不符合我们对于客户隐私的规定……”
沈知意双手交握,整好以暇地靠在卡座座位上。
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对方,反问道:“你再说一遍?”
对面的女人看沈知意眼神不对劲,立刻偷偷扯了扯同事的袖子——开玩笑,沈氏可是他们银行最大的控股方。得罪沈知意,他们是不想混了吗?!
两人立刻道:“请沈先生放心。”
自从房东开始下了逐客令之后,原平就一直在忙搬家这件事情。
他在出租屋里也有不少东西,大多是之前从家里搬出来带走的,如果要动身前去另一个城市的话,少不了要把这些东西全部都处理掉。
穿深蓝色工作服的工人们很快到达,大家工作效率很快,不到两个小时就把原平这间出租屋搬了个空,只留下出租屋里本来就剩下的基础家具。
王江平从原平的卧室里走出来,摸了把额头上的汗。
原平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江平,辛苦你了。”
“嗨,没事儿说这些干什么?都是自家兄弟嘛!” 王江平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一眼地上的包裹,“那这些东西,我都给你放我家仓库里去了?”
原平点点头。
房子里最后一个工人也已经离开,走之前对王江平打了个招呼:“老板,这边东西都搬完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王江平点点头:“直接过去仓库里吧,辛苦你们了。”
工人应了声好,下楼去开车了。这间空荡荡的屋子里,就只剩下了原平和王江平两个人。
王江平看着眼前的男人,忽然叹了口气:“你和知意……真的没可能了吗?”
和沈知意的感情,对方跟他说得含含糊糊。
原平只说出现了一些变故,他想要一个人去外地住一段时间散散心,所以拜托王江平给他找一个住处。
王江平本来之前就欠着原平一个人情,原平要去的清城又是他外公的地盘,他在那边儿认识的人甚至比京城还要多,帮原平这样一个忙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所以原平一提,他便立刻答应了下来。
原平的想法则很简单——他自己的积蓄因为要给母亲治病,已经花得七七八八了。而沈知意昨天给他的那张银行卡……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原平有点不敢看见它,更别提用里面的钱了。
也许是因为“近乡情怯”吧?
原平苦笑着想,明明就是他自己一个劲儿地要推开沈知意的,没想到……现在没办法面对他的也是自己——自己以前种下的苦果,现在又要自己来偿还。
原平看着眼前的青年,动作轻微地摇了摇头。
王江平看他这样,哪里还不知道原平内心的纠结,不由得开口劝道:“原平,你和知意……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开的呢?我跟你说啊,两个人在一块儿就是要坦诚,不能有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还是说……你信不过他?”
原平摇摇头,立刻否认了王江平的猜测:“我从来没有。”
——如果说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是他能够全心全意去相信的……那恐怕就是沈知意了吧。
“那还有什么……” 王江平更加不理解了,短短的眉毛皱得死紧。
原平看着他,当事人的态度,倒比他们这些旁观者还要平静。
他慢慢道:“有些事情……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得清的。”
原平的话也有道理,有时候一些事情就是这样,旁观者迷当局者清,毕竟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原平和沈知意的事情,终究是他们两个人最清楚彼此。
想到这里,王江平也不好再劝什么。他看了眼空荡荡的屋子,问道:“车票定好了吗,什么时候?我去送送你。”
最近公司事情太多,王江平没法儿亲自送原平去清城,只好在那边安排了个人接他,负责后续原平在清城的住宿打点。
原平拎着手里的行李,摇摇头拒绝道:“没事儿,这边医院有直达高铁站的公交车,我坐那个就行了。”
王江平虽然没有沈知意在自家公司里的职位高,可到底都是那个阶级的人,事情不会少到哪里去。
这几天为了处理搬家和行李的事情,原平已经不知道自己给对方添了多少麻烦了,此刻怎么还敢好意思麻烦王江平送他。
虽然不如沈知意了解原平,但这几次相处下来,王江平对对方谨小慎微的性格也算是有了一定了解。
他立刻道:“我想起来了,今天我正好要去高铁站一趟接个客户,顺道带你过去吧,反正也是顺便。”
原平眨了眨眼睛,知道对方是寻了个借口让他能心安理得,不过还是没办法拒绝王江平的这份好意。
他于是道:“那就谢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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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京城的冬天似乎格外地冷,除去新闻里每天都在提及的寒流暴风雪预警,就连市民都能清晰地感受到温度下降的速度之快。
雪花在屋外呼啸地飘,房间里一片安静,只有暖气运作发出的轻微声响。
沈知意蜷缩在被窝里,机械性地翻过一页书页,几乎快要忘记了自己一个下午一个字都没能看进去。
原平搬出去之后,沈知意并没有像他说过的那样搬回老宅,而是一个人继续在这间屋子里住着。
少了一个人的、装满回忆的房屋,对于他来说,即使是转手给别人,偶尔想起的片刻,也会呼吸凝滞。
而沈知意却没有选择这种短痛的方法,毅然决然地选了长痛的这一条道路——他第一次骗了原平,他没有卖掉保留着他们共同回忆的房子。而是在原平走后,一个人在这栋房子里回忆着他们的曾经,一个人默默地舔舐着伤口。
从净水机里接了一大杯纯净水,沈知意握着杯子,就水吞下一把安眠药片。
自从这间屋子只有他一个人之后,沈知意的睡眠状况就开始每况愈下。大把大把独处的时间,沈知意不受控制地开始想很多事情,从前的,现在的……每天在他脑子里打架似的,折磨得他太阳穴生疼。
他侧着身体,躺在以前原平常躺的那一侧,想要尽力捕捉爱人曾经留下的气息。
可不如他的愿,也许是因为原平已经离开得太久,枕头上原平的味道散了个一干二净。即使沈知意和原平用的是同一款洗发水……也再也闻不到那种沁人心脾的草木香味了。
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沈知意一下子“腾”地坐直了身体,掀开被窝,赤着脚踩在地毯上急急忙忙地朝外面跑。
他走到洗衣房叠放衣物的区域,仔细翻找着,在层层叠叠的衣物里找到了原平没来得及带走的那件绿色外套。
衣服上男人的气息和枕头一样,经过一轮洗涤剂的浸染,原平身上的味道已经被侵盖住,再也闻不出个什么。
但沈知意还是紧紧抱着原平的外套,像抱着一件宝贝一样,任谁来他也不肯撒手。
他抱着这件绿色的外套,慢慢躺回到床上,意识逐渐陷入模糊。
半梦半醒之间,沈知意感觉有什么东西好像正在硌着自己的小腹,一个小小的硬邦邦的东西,很不舒服。
他迷茫地摸索着,手碰到了原平的外套口袋。思考片刻,沈知意把手指放进了原平的口袋里。
口袋里夹着几张医院的□□和大概是找回来的零钱,因为被水泡过一通,□□已经看不清楚字迹,纸币也透出一种发白的色泽。
沈知意的指尖继续向里面摸索,忽然碰到了一个小小的指环形状的东西。
他指尖颤抖,几乎要没勇气把那个物体拿出来,却不料向外抽出那些小票的过程中,这枚戒指也被带动,一下子滚出了外套口袋,无声地落在被子上。
沈知意立刻起床开灯去找,在被子上摸索了一会儿,才找到那个小小的,闪着点亮光的东西。
——是他和原平的结婚戒指。
还是他和对方一起去挑选的,男人从小到大没有逛过几次商场,一踏进装修精致的首饰店,立刻显示出肉眼可见地不习惯和拘谨。
原平性格一向节约——沈知意高中时期偷偷关注过他,男孩儿的校服都洗得发白,似乎经年累月都只有那两三身换着穿。不过倒是爱护得很小心的样子,除了有点显旧,连零星的油渍都很少有。
可出乎沈知意意料的是,他们试完第一枚戒指之后,原平看出了他对这枚款式的喜爱,便立刻道:“那咱么就要这个吧,我给你买。”
沈知意有点惊讶,眨了眨眼,迟疑道:“不用了吧……要不先看看别的?”
沈知意开始预想的就是由自己掏腰包,或者原平要是坚持的话,就挑个便宜的让他付钱——他拉原平来这家店的目的并不是希望让爱人破费,何况爱人本来就节约,沈知意以为这些形式大过于内容的东西……原平应该会嗤之以鼻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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