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成了根木头?”厉朗盯了他好一会,发现这人半天就眨了一下眼睛,于是调侃他说道。
崔木易面无表情:“求求你吧,也当根木头就好了。”
“两根木头多无趣!”
“去别人那找有趣去!”
“这怎么说着说着扯别人了呢?”
“我乐意。”
厉朗看他拗着脑袋的样子,手指动了动,想去捏人家脸。
但是他怕崔木易把他爪子给剁了,或者明天不动声色地给他吃的东西加点料,让他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的。
有贼心没贼胆!
“木易。”
“嗯。”
“木易。”
“怎么了?”
“木易。”
崔木易烦了:“叫魂呢,到底干嘛?”
“不想你走。”
崔木易躲着厉朗有些直白的目光,“我走不走,又不是你想不想的事。”
“我就是告诉你我不想你走。”
“然后呢?”崔木易终于转头看他。
“木易,我其实没有立场,但是我希望你自由快乐。”
崔木易看着他没说话。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就像是一只羽翼丰满但是却没有尖利爪牙的飞鸟,天空没有尽头,你自由选择落脚的地方。你温和,善良,执着,你自由自在,我一直觉得自己能想到的所有美好词语都能放到你身上。其实这真的很奇怪,但是我看着你就是觉得,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好!”
崔木易有些不舒服似的换了个倚着车壁的姿势,“哪有这么夸张!”
“我要是把心里话都吐出来,你说的就不只是夸张了!”
崔木易表情淡淡的:“我没那么好。”
“这话还真不是你说了算的。”
“懒得跟你掰扯!”
厉朗踌躇了好一会儿,最后才终于鼓足了勇气,他问道:“木易,这世上的所有情感皆是牵绊,是束缚住飞鸟翅膀的绳索,你知道的对吗?”
那么多年走在路上,见识过人心也见识过人性。
他是一个大夫,几岁开始就能给人看病拿药了,见惯了生老病死,也见多了生离死别。
他在路上被抢过。
也在灰头土脸的时候被人邀进家门送上过一碗热粥。
他为很多人看过病。
有看着十恶不赦的土匪。
也有唯唯诺诺的村民。
他救过奄奄一息的孩子。
也亲手把病入膏肓痛苦不堪的老人送走过。
他不是深情之人。
情感太过丰富的人,干不了他做的这些事。
他一直习惯遇见和离开。
不习惯的,反而是这两年的相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心底偷偷冒芽的某种情绪。
崔木易觉得厉朗说错了,他从来都不善良。
自己若是善良的,就该离厉朗远远的。
而不是让厉朗直到此时,都在忧心他即将出口的情感会成为自己的负担。
崔木易觉得,有些话,还没有说出口,那就算了吧。
理智告诉他,该离开了。
“牵绊,绳索。”崔木易沉吟,然后笑了一下,“真吓人!”
他这一句真吓人,后面的路程,厉朗再没说一句话。
到底都是聪明人。
到了厉朗的住处,厉朗一言不发地下了车,崔木易听到他在外面叮嘱车夫:“把人送回离王府。”
“是,大人。”
崔木易坐在车厢里,安静地垂下了目光。
无悲无喜。
还是从前那副习惯分离的样子。
外面车夫吆喝了一声,扬起鞭子掉转了车头。
“停下!”厉朗的声音突然又响了起来,带着沉沉的怒气。
马车停了下来,崔木易撩起眼眸。
车帘被人一把暴躁地撩了起来,就跟之前拽他上来一样,崔木易再次被厉朗一把拽下了车。
“厉朗,松开!”
崔木易手上挣扎着,奈何厉朗的大手铁箍一样,他就这样被厉朗拽着穿过了庭院,朝他卧房拽去!
“松开你听见没!厉朗,你有话能不能好好说!”
厉朗一言不发。
“你再这样我真的生气了!”
厉朗推开门又关上门,一气呵成把人抵在了门后。
崔木易后背紧紧贴着门,身前厉朗垂头凑过来,两人鼻息相闻。
崔木易看着面前的厉朗,情绪看起来十分的平稳,“你这样算什么?”
反而是厉朗,胸口起伏,看起来激动又紧张。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样?”
“厉朗。”
“你是喜欢我的是不是,木易你说实话!”
崔木易想了想,几不可见的点了一下头,“其实那情绪我也不太懂,但应该是了。”
“所以我是不值得你停留对吗?”
崔木易看着他,轻轻笑了一下,“你现在是确定你喜欢我了?”
“一直不敢喜欢。”
“那现在这是要哪样?”
厉朗急了,“但这哪是我能控制的了!”
“那你现在是在怪我?”
“我到底哪一个字是在怪你?”
“好吧,无所谓,那你想怎么治?”崔木易镇静地说道。
“......”厉朗鼻尖都快跟他碰上了,“你是把我喜欢你当成病?”
“别激动,不是这个意思,就算病也不是病你一个人,我的意思是,这个事情总要解决,跟治病救人一个道理。”
“......怎么就一个道理了?”
“总要开出方子拿出一个解决方法的不是吗?”
厉朗现在满脑子都是堵上这张嘴!
但他觉得自己已经过了毛头小子冲动的年纪了,倒不至于为几句话直接失去理智。
牙都快咬碎了!
“那你打算开什么方子?”
崔木易认真地想了想,条缕分析说道:“目前看来,有三张方子,一为我们俩平常心,当什么都没有存在过。”
厉朗手指扣着门,指尖泛白,“二呢?”
“二为今朝有酒今朝醉,就算我过完年大年初一就走,就算我们剩下四天,两人也可以疯一场!”
厉朗的话几乎是从喉咙里硬生生带着倒刺挤出来的,“三呢?”
“你求我留下来,我答应不走,然后两个人在往后的日子里,面对各种流言蜚语,面对两方父母苦苦相逼,成为一对怨偶,不得善终!”
厉朗抬起拳头狠狠一拳朝崔木易身后的木门捶下去,木门陷下去一块,木屑划破了他的手背!
崔木易的目光还是淡定冷静的。
厉朗心里的气出去了,心里开始安慰自己,谁让自己爱上的是个见多识广什么鲜血淋漓场面都见过的大夫呢!
瞧瞧这淡定的劲头多让人稀罕!
崔木易朝他的手看了一眼,声音平静:“看起来不需要包扎。”
厉朗建议:“要不我再捶一下?”
这是真的有点疯魔了。
“能先让开一点吗?”
厉朗豁出去了:“我想亲你一下成吗?”
“所以你选的方子是第二个还是第三个?”
厉朗语气急促:“崔木易!”
“是不是你也感觉不太好?”
“我还没亲呢,我有什么感觉”
“有些人没亲他也是亲了,有些人亲了他也是没亲。”
“......”
已经彻底无言的厉朗,刹那间闪电滑过脑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崔木易嘴上亲了一下!
崔木易呆住了,这人妥妥就是离王殿下说的那种不讲武德!
“你......”
厉朗得意洋洋地说道:“我什么我,你自己同意的,你说有人亲了他也是没亲,我就是那有人,我刚刚什么也没干!”
“......”
厉朗:“崔木易你也就是碰到我,我疼你敬你,但凡换一个人来,这会裤子都给你扒干净了!”
崔木易一把想把人推开......没推动,手还按在人家鼓囊囊的胸上去了。
崔木易被烫似的缩回手,“你断袖你还有理了?”
“我没理,你自己那袖子是完整的吗?”
“完整着呢,我讨厌死你了!”
“你这话再说一遍!”
“你让我说我就说啊!”
“崔木易你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所以你的设想里,我俩在一块反正没有好结果,肯定不得善终对不对?”
崔木易沉默了一会才低声说道:“你前途一片光明,我不想你被千夫所指,也不愿你断子绝孙。”
第238章 胤都哪儿有男风馆
两人还是保持着那个稍微前进一些就可以肌肤相亲的姿势,但是那近到几乎可以忽略的距离竟然像是硬生生地跨不过去了。
房间中烛火没有那么明亮,厉朗垂着头,目光盯住崔木易。
崔木易目光平静,眼里平静无波。
以至于厉朗看了好一会儿,愣是没有在他的眼睛里看出说出那些话后他是悲哀还是难过。
亦或者是别的任何情绪。
没有,崔木易眼里什么都没有。
其实崔木易现在这个样子,跟平日闲暇时也是不一样的,倒像是他在给病人诊疗疑难杂症时的模样。
厉朗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
然后他放下手,一言不发地退了开来。
崔木易目光垂下,淡淡朝他受伤的手瞥了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马车还在外面等着。
崔木易没有回头,身后没有动静,他以为厉朗没有跟上来。
但是他上车刚坐好,厉朗跟在他后面上了车。
崔木易看着坐到他对面的厉朗,不解地问:“你干什么?”
“送你回去。”
“你是觉得大晚上来来回回的好玩?”
“不是。”
“不用你送!”
厉朗并不理会他的话,只朝前面车夫说道:“走吧。”
马车很快跑了起来。
一路无言。
这一晚两个人就这样你送我,我又送你的来回都跑了一趟。
马车到了离王府侧门停了下来,崔木易独自下了车。
他下车后车夫礼貌道了别,马车开始掉头,没一会儿就顺着来路回去了。
厉朗全程一句话没有说。
崔木易站在门口,静静看着车子消失在黑夜里,才转过身慢慢进了门。
他垂头走在园子里,往自己住的小院走去。
快要到小院的时候,路边的一棵树上,南楼闲闲地倚在那儿。
“哟,这看起来是掰了?”
崔木易抬头看了南楼一眼,这会实在没有心情理他。
他一言不发地进了自己的院子。
南楼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不死心地跟在后面,“到底什么情况,怎么看着还挺伤心的,说出来让大家乐一下......啊不,帮你开解一下嘛!”
崔木易推开房门,站在门里,“咣当”一声关上门带上了插销,差点没打到南楼挺翘的鼻子!
南楼摸了摸鼻尖,站在门口嘟囔道:“这是什么必经阶段吗,怎么一个个这时候脾气都这么大?得,想安慰安慰给你传授点经验来着,看来我是自作多情了!”
男·搞基经验丰富楼,哼着小曲儿回去了。
厉朗回到自己的小院过后,跟个没事人一样,舒舒坦坦的睡了一夜。
翌日清晨,他早早起了床,去看了看院子里隔壁收拾出来的几间房。
后面丫鬟跟着说道:“大人,都收拾好了,你说了老夫人他们要来过除夕后,我们就全部收拾好了,缺的东西也都补齐了。”
厉朗转了一圈,点点头,“挺好。”
还剩几天就过年了,朝会已经停了,现在朝局稳定,这几天厉朗其实没有什么事,所以才能一天天的在离王府流连。
厉朗今天没打算去离王府。
早饭后,他唤来自家车夫,开门见山地问他走街串巷的对胤都角角落落都熟悉,知不知道哪儿有男风馆。
车夫都慌死了,感觉怎么挣点钱养家糊口还要搭上自己的清白似的!
他连连摆手:“大人,这这这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去过那种地方!”
厉朗:“......”
车夫非常真诚的表态:“真的大人,我绝对没有骗你!”
“我什么时候说你去过了?”
“那那那您是什么意思?”
厉朗淡淡说道:“我想去。”
“啊?”
“啊什么啊?我就问你知不知道哪里有?”
“大人,这这这那地方去不得啊!”
“怎么就去不得了?”
“这种地方都是下九流去的,您您您去干嘛?”
这车夫平日一个说话流利顺畅的人,硬是被厉朗吓得结巴起来。
“去这种地方还能干嘛?”
“使不得,大大大人您要洁身自爱!”
“我也没说我不要洁身自爱啊!”
车夫表示不懂了:“那您还要去这种地方?”
“找小倌和洁身自爱不冲突!”
“啊?”
厉朗看着嘴巴长得能塞下一个鸭蛋的车夫,“别啊了,你到底知不知道哪里有?”
车夫张着嘴巴为难地看着他。
“你这样子肯定是知道了,走吧,现在就去!”
“您真的还是假的,不是跟小的开玩笑吧?”
厉朗“嘶”了一声,“你看我像是开玩笑的吗?”
“不像。”
“那不就是了。”
“不是开玩笑才可怕啊!”
“行了行了,今天怎么那么多废话,赶紧的吧!”
“大人,我我说不知道还能来得及吗?”
厉朗把他调了个头,往前一推:“来不及了,今天要是不把我送过去,晚上就去把月例拿了就滚吧!”
车夫“嗖”一下爬上了马车,“瞧大人您说的,那就是在蚂蚁洞里,它只要在胤都我无论如何都给您扒拉出来!”
车夫表情相当谄媚,厉朗非常满意!
男风馆里小倌在大昊属于下三滥中的下三滥,兰香坊最低级的妓子们都能指着他们鼻子骂下贱的那种!
马车在大街小道里左拐右拐,停在了一处不起眼的园子外面。
厉朗下车后回头看了一下四周,然后向他家车夫竖了个大拇指。
“这都能找到,厉害!”
那车夫羞愧万分地说道:“大人,以前一起干活的伙计们,聊天的时候聊过这地方,我就知道个大概的地儿,以前真没来过。”
“行行行,知道了,你在外面等着。”
“大人您真要去啊?要不看一眼就回去吧!”
“不许再说话了,找个地儿待着去,搞得我都有点紧张了!”
车夫不敢说话了,厉朗大摇大摆地进了那处看起来有点破落的园子。
院子里没怎么打理, 绿竹种的稀稀落落,枯死的杂草也没人清理,亭子一角裂开了,墙头到处是爬山虎枯干凌乱的枝条。
厉朗顺着小道走到了里面,里面是个两层的小楼,可能是因为时辰还早,小楼静悄悄的。
厉朗直接进了楼,大堂里竟然没有人。
他喊了一声:“有人吗?”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接着有个娇柔的男声惊喜地说道:“哎哟这什么好日子,竟然来了位新客!”
厉朗转过身来。
楼梯口下来的是一个男子,年纪不小了,看着应该有三十出头了,一张脸长得不错,大眼睛尖下巴,扮个女人都没什么违和的,脸上还搽了脂粉。
那男人看见转过身来的厉朗,眼睛都亮了一瞬。
他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厉朗身上转了转,走过去娇笑道:“公子,您知道这是什么地儿吗?”
厉朗笑笑:“知道,就奔着你们来的!”
听听,多么优美的声音!
那男人激动地奔上前,“公子有什么样的要求?”
厉朗目光在他身上打量打量,眉毛一扬:“骚一点的,浪一点的,贱一点的,越骚越浪越贱越好!”
听听,都是什么神仙要求!
那男人攀上他手臂,扭了扭身子:“公子,你好坏!”
厉朗把手抽了出来,“你是这边老鸨?”
男人点点头:“是倒是,就是我不喜欢这称呼!”
“那你叫什么?”
“柳千。”
“柳千,”厉朗重复了一句,然后问道,“按我的要求,你先给推荐一位吧,事先说好了,必须得听话,还愿意跟着我出去的。”
这话听在柳千耳朵里,就是要会玩,能承受的花样多,还愿意出去换着地儿玩。
“行,公子,您先上楼,哥儿们昨晚玩的晚了,都还在睡着呢。您先在房里休息着等一会儿,给他们点时间梳洗,完了我把人都送到您面前,让您看着样儿挑拣!”
厉朗目光朝楼上一扫,嘴角噙了一抹笑容。
“不用了,我自己来喊。”
柳千一愣,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啊?”
他这边“啊”完,厉朗转头四处看了看,目光落在房子窗边的几个陶瓷大花瓶上。
柳千迷惑地问道:“公子您在找什么?”
厉朗朝他“嘘”了一声,在柳千不解的目光里,走到窗边,举起花瓶狠狠往大堂墙上砸了过去!
轰然碎响!
想阻止没来得及阻止的柳千:“......”
巨大的碎瓷破裂声后,楼上的各个房间果然开始传出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