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你胜券在握，以为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但你从头到尾只是个跳梁小丑，被利用却不自知而已。”
太子朝他嘶吼：“你胡说！”
“我胡说？”苍暮轻轻笑了一下，“宜陵那次，在太傅精心的设计下，你还可以说是借他们之手除掉离王。但再往后，你野心大了，背着太傅做出的小动作，你以为全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你什么意思？”
“有人点拨你了吧？”
太子眼前出现了一张异族艳丽的脸庞，他摇头说道：“不是，不可能！”
苍暮唇角勾着：“当时殿下想送给我的女子，被您自己收着了是吗？”
太子惊恐地抬头看着他。
“殿下，和异族勾结，本就是谋反之罪啊！”
当初刺杀案从外部找不到任何刺客线索，后来他们把凶手锁定在太子身上的时候，苍暮就开始从太子身边的人着手调查了。
这一查，没多久就查到了那异族女子的身上。
那女子的长相是西北疆部落的长相，深眼窝高鼻梁。
当年天麓山脚下的草原部落族群被太祖皇帝几乎虐杀殆尽，彻底伤了元气。
这百年间，他们都很安分，草原部落人数繁衍的很快，但是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当年察可部落那样高度集权的大族群。
小部落最多只是在冰害严重的荒年，过境到这边小偷小抢，粮食拿到就跑，从来小打小闹，顾家军守着那边一直都把这种情况当成练兵的机会。
到现在，部落里都没有形成大规模的队伍跟顾家军直面作战过。
草原穷苦，吃不上饭的爹娘会把漂亮的女儿卖掉，换一家的口粮，所以异域女子出现在胤都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兰香坊的那些妓院，好几家都有这样的女子。
太子当时要送给苍暮的这位，也就是容貌更加出色而已。
所以一开始沈云崖和苍暮两人都没有往奸细这条线上去想。
但是他们的人盯了那女子许久后，竟然发现她行事严密，暗中来往之人皆摸不出真实身份。
这一查，顺着一条线查出了北疆的一个秘密教派。
这个教派在数年的时间里，长期偷盗诱拐中原的孩子，不断的送往教内培养。
就这样培养出了一批死士，调教出一批色艺俱佳的女子。
“我没有！”地上的太子吼道。
苍暮轻轻的摇了摇头：“你以为，他们只选中了一个你吗？”
“你，你什么意思？”
“每一位殿下的身边，他们都安排了美人。但是那四家长辈，给那四位殿下收人都相当谨慎，玩玩扔掉可以，其他想都不要想。毕竟，这些手段已经被他们自己玩烂了。五殿下那里有九公主看着，也没出什么乱子。离王，”苍暮说到这里顿了顿，“离王殿下这里有我，他就是把兰香坊的姑娘全纳入离王府，那个别有用心的，也会剩下来。”
苍暮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对待那位奸细姑娘的了，后来查到这事顺口问了一句属下，属下只跟他说了一句，死得很惨。
哦，那就行了。
“只有你，太傅见手里无人可用，本想来个借刀杀人，偏偏你落入坑里不自知，鬼迷心窍，最后连自己的老师都开始瞒骗起来。”
苍暮轻轻一笑：“你只是他们最后不得已的选择，仅此而已！”
“不，不！”太子慌乱地摇着头，怎么也无法相信的样子，“不会，不可能！”
围在一圈的侍卫让开了一条道，庆丰帝出现在众人的身后，他看着跌坐在地的太子，久久没有说话。
太子抬起头也看见了他。
他终于知道回天无力了，于是开始痛哭流涕，爬下台阶在地上跪着，用膝盖爬着，一点点一点点挪到了庆丰帝的脚下。
太子拽着庆丰帝的裤腿哭道：“父皇，我错了。”
庆丰帝看着他，问道：“你错了吗？”
太子哭的鼻涕眼泪满脸，“父皇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庆丰帝朝黑衣人消失的屋顶看去，淡淡说：“我儿为了杀父，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我错了父皇，我不想这个样子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会变成这个样子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父皇您饶了我吧，求求您饶了我！”
庆丰帝突然抬起脚，狠狠的把他踹向了地上。
“饶了你？今日若不是小国师提前查到消息，早有准备，太子，你会饶了朕吗？”
太子像是听不到庆丰帝在说什么了，他就是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脑袋磕的咚咚响，血流了出来，还继续在磕。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父皇您饶了我，我真的错了……”
庆丰帝闭了闭眼睛，下令道：“太子谋逆，褫夺封号，将其一家送进诏狱，就再也不要出来了，皇后管教不力，也一起吧。”
在地上拼命磕着头的废太子，听到这话突然停了下来。
“父皇，你不能这样，母后什么都不知道，母后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一直安分守己，从不逾矩，她从您在东宫的时候就陪着您了，即使知道自己是您平衡四家的棋子也从来没有抱怨过！那么多年，您从来没把她放在心上过，她从来没有抱怨过您，只是一次次的跟我说，您也有难处，您也不容易！陛下，她那般爱您，你不能这么对她！”
他不说还好，说了这话庆丰帝听到气得浑身都在抖，他上前一脚再次狠狠的踹在太子脑袋上。
“现在知道孝顺了，现在知道为你母后着想了，你早干嘛去了？可真是个孝顺的好儿子！”
“父皇，父皇……”
“别喊父皇，朕没你这样的好儿子，给我拉下去！”
守卫两边把太子架了起来拖走，太子一边挣扎一边求饶，到最后看求饶没有用了，他疯了一样开始大声骂道：“你说我母妃管教不力，那你呢，你是不是应该一起下诏狱？你是不是更该死？造成如今这样局面的都是你，都怪你！你自私，你偏心，四家的局面就是你造成的，你自己废物，现在开始怪儿子废物了！哈哈，你是要杀死亲生儿子是吗？我死也要缠着你，我诅咒你，诅咒你不得好死，诅咒你烂疮满身，诅咒你天打雷劈，诅咒你下十八层地狱，哈哈哈！”
“带下去！”庆丰帝狠狠吼了一声，吼完过后，竟生生的站立不住，朝地上软倒下去！
“陛下！”魏福尖着嗓子扶住了庆丰帝，“快来人搭把手！”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庆丰帝扶上了步辇，魏福看着满地的尸体残肢，有些无助地看着苍暮：“这这......”
“公公，这边寝殿不能住了，送陛下去别处，这边交给我吧。”
步辇上的庆丰帝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苍暮，别管了，让他们收拾吧，你跟朕来。”
苍暮弯腰：“是。”
步辇一路抬着庆丰帝到了旁边空置的宫殿，庆丰帝躺到床上的时候，二公主沈懿也匆匆过来了。
“父皇，您没有受伤吧？”
庆丰帝摇摇头，示意没事。
“火都灭了吗？”
“已经都扑灭了，就是烧毁的宫殿，只能过后重建了。”
“你母妃受到惊吓没？”
“还好，儿臣在身边，她心里放心，就是有些紧张，已经好了。”
庆丰帝问完转头看向苍暮，“苍暮，你把西北那边的情况说说吧。”
沈懿一愣，看向苍暮：“什么情况？”
“若我没有猜错，酉西送来的信报应该正在路上。顾家军回撤，西北防线变得薄弱，是攻击的最好时机。草原部落暗中勾连，都军跟洛家反叛军打起来的时候，也就是他们掀掉伪装开始南下侵占地盘的时候。”
沈懿难以置信：“草原部落暗中勾连？”
“我抓到的一名刺客，用尽手段才让他吐出来的消息。”
沈懿眉头拧到了一起：“为什么顾家军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
“他们行事缜密，自有一套章法。若不是我一直揪着宜陵的刺杀案不放，才无意间得到线索抓到人，将军，一直到今晚这一切都无可挽回的时候，我们都会一直蒙在鼓里。”
苍暮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有安逸，安逸百年，猛虎也会老，再利的爪子也有弯曲的时候。你们把他们的小打小闹当做练兵的时候，对你们而言可能是玩玩闹闹，对他们而言是玩命。其实都是练兵，但是心态大不相同。”
“所以已经开始了？”
“按奸细交代的，已经开始了。”
沈懿扭头看向庆丰帝：“父皇，母后身体已有好转，太医也说按这个趋势下去便没有大碍了，儿臣请求速回酉西！”
庆丰帝没有立即应声。
苍暮接过话头说道：“顾家军回撤，对留守军队肯定有很大的影响，最大的影响就在于战线遇到失利，可能没有后续援兵可调。”
沈懿点点头，“小国师说的对，这次回撤，我们留下了基本防守的军力，能够抽调出来的，都回来了。也就是说，我们剩余的所有士兵，都被安排在整条防线上有自己的任务，这就导致，如果出现薄弱的地方被从外攻破，其余人是抽调不出人手增援的。一旦调人增援，可能自己这边就是下一个被攻破的地点。”
“将军，没有人比你对顾家军更了解，也没有人比你更清楚西北一片的军防，今日陛下也在此，我只问将军一句，北蓟十七座城池，危否？”
沈懿抬眸，眸中是风沙经年磨砾而出淬火的光芒，“沈懿用项上人头担保，绝不丢北蓟一城一池！”
庆丰帝倚在床上，神情有点疲惫，“好孩子，辛苦你了。”
“只是将军一人回去，纵是将军奇才，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叛军死守榆城，回撤的顾家军现在已和都军汇合准备攻城，叛军是瓮中之鳖已无大患，只是顾家军一时半会肯定抽不开身跟将军回程。”
“小国师的建议是？”
“苍暮建议，将军不如直接带胤都城外的都军去救急。黑虎营已经给陛下传来消息，他们守在巢江以防叛军后撤逃跑，队伍已经不再前行。胤都危难已解，都军也经年没有在战场上练过兵，将军就当替盛愈来老将军带带他们。”苍暮话说完，转头看向庆丰帝，“陛下觉得怎么样？”
“为今之计，这是最快最好的办法了。”庆丰帝捏着眉心，魏福看他不舒服，赶紧端了温水上去。
庆丰帝喝了两口水，看向沈懿继续说道：“懿儿，还是你回去朕才能安心。现如今，你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沈懿垂眸，轻轻的摇了摇头。
她顿了一会才说道：“小国师向来周到，他能想到的，自然是最好的办法了。”
“你若是没有异议了，那就这么办吧，你母妃那边你放心，太医既说了她能好，就一定没事了。”
“是。”
庆丰帝朝魏福轻轻一扬头，魏福垂头退了出去。
没多会儿魏福端着托盘回来了，里面放着笔墨诏书，庆丰帝缓慢地起身，苍暮过去扶住了他，他走到桌前坐下来，提笔开始写诏书。
玉玺盖上印，又掏出虎符，一并让魏福送到了沈懿的手里。
“明日一早就出发吧！”
“父皇，儿臣等会告别母妃，连夜就走。”沈懿看着庆丰帝一夜之间开始苍老的面容，有些忧心，“父皇，您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去吧，等边境安稳下来，抽空再回来看看父皇和你母妃。”
沈懿在他身前跪下，磕了一个头，“是。”
沈懿出去的时候，原本魏福要送她，她跟魏福说道：“公公服侍父皇睡下吧。”
转而目光看向苍暮：“小国师送送我吧。”
苍暮垂眸：“是，将军。”
走出寝殿，无人之处，沈懿停下了脚步。
苍暮在她身旁停下：“将军是有话要问我？”
沈懿抬头看着他，小国师当真是风姿无双，明明年纪才弱冠的样子，却沉稳淡然，进退有度。
“我猜，小国师知道我想问什么。”
苍暮轻笑：“苍暮不知。”
沈懿也不戳破他，只问了一句：“他们争啊抢啊的，但是小国师心中，已经早早有了人选吧？”
苍暮作茫然状，“我竟不知道，将军在说什么。”
沈懿点点头，并不纠结，“好，那不说你，说说我那七弟。”
暗夜之中，灯笼的灯光离得有些远，苍暮在那模糊的光亮里，轻轻地一扬眉。
似乎跟别人聊天听到沈云崖，都能让他心上生出欢喜。
他浅浅笑了一下，没有吱声。
“好手段！总归我这个当姐姐的，是心服口服！”
“将军言重了。”
“言重了？”沈懿朝四周伸手指指，“这里没有别人，那我话也就敞开说了。”
苍暮笑吟吟说道：“将军但说无妨。”
第231章 师父，我回来了，你在等我对不对？
“顾家军这次撤回来的这一半，是不是就再也回不了酉西了？”
苍暮轻声笑道：“您带都军过去，也是一样的啊！”
“一样的？”沈懿冷笑，“你可真会糊弄人！”
“酉西北蓟这一线，实在太长了，以至于长期坚守下来，顾家军变得如此庞大。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就是再听话，陛下心里也多少会有点忧虑，人之常情，还请将军理解。”
“发现你们这帮人都是吃藕长大的，黑心肝上全是心眼子！”
苍暮笑吟吟说：“将军说黑心肝就有点过了。”
“得了吧，别跟我在这装！这事我要是不同意呢！”
苍暮悠悠说道：“难不成将军也想反？”
沈懿伸手指着他，咬牙：“你！”
“将军既然不想造反，那就更好说了。顾家军就算分开了，也终究是您的人，将军就当主动避嫌，配合一下，陛下一定念着您的好。”
“别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不知道你们怎么糊弄父皇的呢！”
“这话将军不该说，陛下英明神武，岂是我们这些人能够糊弄得了的！”
苍暮说话滴水不漏，不仅如此，他还气人，气死人不偿命的那种，这要不是大半夜在皇宫里，沈懿好赖要跟他打一架！
她咬牙切齿又问：“那你们后面打算把他们放在哪？”
“黑虎营不太省心，上上下下风气需要改变一下，劳烦顾家军放他们旁边镇镇场子。”
“去南境？”
“嗯。”
沈懿想了一下到时候的军队分布情况，也就是南境有黑虎营和顾家军，酉西那边分为都军和顾家军。
顾家军一分为二，不仅削弱了顾家这个庞然大物的威胁，还用他们去压制了黑虎营。
压制别人的时候自己也被压制。
真是物尽其用，不用白不用！
沈懿真的想要骂人了。
沈云崖苍暮这两人心肝都黑透了，什么样的脑子才能想出这样的主意！
竟然就这么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达成了！
想想她母妃病的那么及时，如今好转的又这么及时，真是快把姑奶奶给气死了！
偏偏这会内忧外患，她这胳膊拧不过那两条大腿！
“我告诉你，我母妃身体要是再有什么异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俩！”
“将军说的什么话，怎么把娘娘也扯进来了。”苍暮脸上一副笑模样，“不过，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沈懿嗤笑一声，这位小国师请你要点脸吧！
还我把母妃扯进来了？你这脸皮真是比城墙都厚！
“太子玩完了，老三跟老四对上，一个林家伤了元气，一个洛家彻底嗝屁。老五还在大狱里待着，这辈子能出来就已经是运气不错了。我们家老六是个傻的，到现在都觉得他七弟是个可爱的二百五，却不知道家已经被人家抄了一半了。好了，现在就剩一个老八，我拭目以待！”
苍暮垂头，非常客气的说道：“将军说的严重了，左不过这世间所有事情有因有果，种什么因吃什么果，仅此而已。”
“说不过你，玩不过你们。总归顾家的好还请小国师记着，若哪一日谁谁谁看顾家不顺眼了，还请念着这些年戍边守国的旧情，下手轻点！”
“将军多虑了。”
“最好是这样！”
沈懿说完，转身离开。
苍暮在她身后轻轻垂下头：“大昊有顾家，是大昊之幸，将军，此去一路顺风。”
沈懿脚下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径直离开了。
庆丰二十八年夏，钦差严靖远于淮南查盐井走私案时遇刺，朝野震怒，随后户部尚书洛保承逃离胤都，于戎城举兵谋反。
叛军一路北上，于榆城郊外遇见南下的都军，一击即溃，随后退回榆城死守，后于五日后，被都军和顾家军联合攻城围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