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崖和南楼对看了一眼,巧了。
因为沈云崖跟苍暮在后面磨磨唧唧的原因,他们的车子一直落在最后,沈云崖情绪不太好,南楼就没有往前面超车,一直不远不近的吊车尾。
第一次有人远远落在他们后面,就是出发过后的第二天。
沈云崖冷冷笑了一下:“怪不得本王觉得又短又仓促的时间,人家能准备的那么好。”
南楼显然明白了他说的是谁,眉头危险的一皱。
第154章 太傅大人的手笔
“从苍暮知道这件事,到我们出发,也就短短不到几天的时间。虽然不知道陛下身边到底有多少透风的墙,但是皇子赈灾对我们而言都算是猝不及防,只有他一个人身为当事人,最笃定父皇对这件事的态度,准备的时间也最充分。”
南楼:“外面摆出一副懂礼大方的样子,下手却这么狠厉,太子不能留。”
沈云崖轻轻一笑:“他要是自己有这狠劲谋略,本王倒是服他。”
南楼一愣。
沈云崖解释:“是太傅大人的手笔,各为其主罢了,只是太傅的确下的一手好棋。”
“此次去岑州,只要有人出事,最后都会连累到最初请旨的太子身上,因为这一点,大家会自动的设想,太子不会希望任何一个人出事。”
“换句话说,有人出事了,大家也认为不会是太子动的手。”
“因为在自己提出的行程上动手,看起来实在太蠢了。”
“可如果鱼饵够大,蠢就是一种保护了。”
“你看,父皇骂他怪他讨厌他,可是一点没觉得他的这位太子是幕后的凶手。”
厉朗叹道:“太傅果然老谋深算。”
沈云崖笑:“再老谋深算,不也栽在你的认真和计较上了,厉通判,未来可期啊!”
“殿下谬赞。”
沈云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一株光秃秃的老树,沉声说道:“其实早该猜到的。”
厉朗不解:“怎么说?”
“一开始大家考虑的方向就错了,只想着谁倒霉,想着栽赃嫁祸,却没有好好想,本王如果死了,谁是最大的受益者。”
“这件事出了一个最大的意外,就是苍暮,让外面不知情的人看不清虚实,也弄乱了我们自己的思绪。”
“把苍暮去掉,如果苍暮没有出现,而本王死掉了,用这样一个局面去想的话,事情就会变得简单了。”
南楼理了理自己脑袋中的千头万绪,等想明白了,内心一阵寒意涌了上来。
沈云崖继续说道:“如果这个案子没有一个愿意钻牛角尖的厉朗来查,成了一个谁也找不到幕后黑手一个悬案,小国师势必会一同敌视所有的皇子。但是,这其中的太子殿下,会因为那个人人看来都比较蠢的理由,成为最小的嫌疑人。”
南楼拳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他们是要逼苍暮,强行让他站到太子身边,只剩太子一个选择。”
沈云崖点头:“苍暮一直对太子那边的态度比较暧昧,面上一直是支持太子的样子,但是心思却一直都在离王府。太傅必然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他们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可以跟四家对抗了,只有小国师这里,还可以试一试。”
“苍暮是一个意外,他们自己也始料未及,如今的结局,算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从前苍暮在,起码他们还能有面上的支持,苍暮要是有什么,他们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殿下,”南楼走到沈云崖身后,“您打算怎么处置太子?”
“不急,他伤苍暮那么重,欠了厉朗那么多条命,总是要还的。不仅要还,还要榨干他身上最后一点用处,让他有价值的还。”
沈云崖眸子看起来还是春水含着情,绵绵的情意不绝。
但是那情丝织成网,竟是能让人肉骨分离的利刃蛛丝。
从崇元寺回来的一路,沈云崖在车厢里半句话都没有说。
南楼有些惴惴不安,不敢打扰他,怕他在思考事情,但又更怕他想苍暮难受。
到后来叹口气,想就想吧,就这一路,总归自己在他身旁,无论怎样,总能护住他。
马蹄声哒哒。
沈云崖躺在宽敞的后座上,蜷缩着,用厚厚的毯子把自己整个人埋在里面。
明明刚刚还是挥斥方遒胜券在握的样子,这一会儿,在毯子底下,泪水流了满脸。
没有人告诉他苍暮怎么样了,他也从来不敢问。
有一些瞬间,他的念头甚至会不受控制的想,也许苍暮已经代替他死掉了,只是所有人都不敢告诉他而已。
每当这样的念头出现,他就会疯狂的用别的事情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拼命让自己不往深处想。
他几乎是在自己努力地骗着自己。
苍暮只是受了伤,有些严重,需要好好的调养,可能还需要一些非常难得的药引,没关系,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不然,他要怎么办呢?
沈云崖想,怎么办呢,要报仇,要雪恨,要让这条苍暮拼了命换回来的命,好好的活着啊。
要活着啊!
可是好痛啊!
他蜷在座位上,抱着自己的双腿,感觉冷,感觉自己的身上怎么都捂不热。
寒冰堆积在毛孔里一样,不知道怎么办才能化去,他只能用力的抱紧自己。
闭上眼睛,就好像自己还是蜷在苍暮温暖的怀里。
马车一路回到城里,直接驶到伊人汀门口停了下来。
沈云崖睁开眼睛,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其实天气还没有那么冷,但是他一身大氅穿着,却还是手脚冰凉。
南楼在前面掀开车帘,探身进来唤他:“殿下,伊人汀到了。”
沈云崖朝合起的双手哈了口热气,搓了一下自己的手。
眼眸再抬起时,已经又变回那个浪荡又顽皮的离王殿下。
他起身下了车。
疏月等在门口,抬头看着沈云崖的眼睛,眼里的担忧一闪而过。
她冲过来挽住沈云崖手臂,眼泪说来就来:“殿下,没良心的,还说不是忘了我,你让我在这天天独守闺房,空虚寂寞冷......”
说到冷,一下子碰到沈云崖冰冷的手掌,疏月眉尖一跳,心里叹口气,嘴上又继续哭道:“今晚我说什么也不让你走了!”
沈云崖把人一搂,拿着帕子给疏月擦她那掉下来的两行泪。
“心肝儿不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哎呀,瞧这小脸,妆都要花了!不走不走,今晚不走,来不就是陪你的吗,说什么都不走,你就是撵,本王今夜也不走!”
疏月一听他这么说,一下子破涕为笑,扑进他怀里朝他胸口轻轻一捶:“这可是你说的!”
“对对对,本王说的,说话算数!”他搂着疏月就往里走,大着嗓门说道:“春宵苦短,本王今天势必好好陪陪你,要你哭给本王看!”
疏月一脸娇羞状:“殿下你坏死了!”
两人这边打打闹闹呢,那边沈云崖手臂被人一把攥住。
三殿下一脸煞气地看着他。
沈云崖抬手:“放开放开,三哥,这又不是在书院,别跟本王拉拉扯扯的!”
第155章 不许这样看着我!
沈宸凑到他耳边,低低的声音说道:“不管在哪儿,我俩说话你敢本王来本王去,我就敢扯掉你舌头!”
沈云崖:“......”
沈宸朝门口沉沉夜色示意了一下,“你约的地儿,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你怎么不半夜再来啊?”
沈云崖笑嘻嘻说道:“半夜来正好啊,美人酒正酣,三哥平日也不爱来这些地儿,来了不正好仔细尝尝味道?”
沈宸冷冷看向沈云崖怀里的疏月:“滚开!”
疏月委屈巴巴地看着沈云崖,沈云崖一副万般不舍但又无奈的样子,把疏月往前推了推,送了个飞吻:“心肝儿回房先等着啊,今晚一定要你好看!”
沈宸被他那句心肝儿弄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觉得恨不得戳聋自己的耳朵。
他扭身朝自己定的房间走去。
“滚过来!”
沈云崖跟在后面吊儿郎当地说道:“三哥你有话好好说,那么大火气干什么,这里姑娘那么多,个个如花似玉的,还消不了你的火?”
“你自己闲着没事好好消吧。”沈宸扭头看他裹的那个样子,“天才刚冷你就这样了,浑身上下都写着一个虚字,还往这里跑,你是怕人家不知道你虚?就这小身板,劝你还是悠着点。”
沈云崖满不在乎的说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一副虚就虚呗,我靠自己的本事虚的,又没吃你家大米的模样!
“好大的出息!”
“比不得三哥志存高远。”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到了房间里,沈宸把所有人都轰了出去。
沈云崖没骨头似的,往吊篮里一躺,窝那不动了。
沈宸抬脚踢踢吊篮,沈云崖在吊篮里晃晃悠悠地抬眸看他。
“赶紧把话给我说清楚!”
沈云崖扑闪着长睫,朝他泪眼朦胧地打了个哈欠。
沈宸:“......”
沈宸:“不许这样看着我!”
沈云崖脑袋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啊?”
“小心我揍你!”
“三哥你这火气真不是一般大啊,一会扯人舌头一会打人的,能不能别这么暴力?”
沈宸冷哼:“谁让你长得就一副欠干的模样!”
沈云崖不乐意了,“你这还人身攻击了?长得不在你审美点上也碍你事了?你管那么宽,你怎么不给门前玉带河加个盖子呢?”
沈宸:“......”
“能好好说话咱就好好说,火气太大你就去玉带河先洗个冷水澡上来再说,就这天气,你有多大火那湖水浇不灭啊?”
沈宸:“沈云崖你有完没完?”
“这话说的,不是你先开始的吗?”
沈云崖说到这里才觉得楼里安静的有些过分,连个小曲都听不见,哪里有半点风月场所的样子!
“咦,怎连唱曲的都停了?”
沈宸淡淡说道:“嫌吵,今晚让她们都停了。”
“哇!”沈云崖惊叹一声,“今晚包场啦,三哥果然财大气粗!”
“说正事!”
沈云崖抬眸朝空空的桌子上瞧了瞧:“这又没小曲,又没美人的,连盘瓜子都没有,让人没有一点想说话的欲望。”
沈宸翻了个白眼,唤人进来给他送了些瓜子小食和糕点。
“哪些不能吃你自己注意着,别说是我毒死你!”
沈云崖拿着瓜子嗑,冲他一笑:“放心吧,找不到你头上。”
“现在能说了吧?”
“你想让我说什么?”
“你还装,玩上瘾了是不是?”
沈云崖嘻嘻哈哈:“运河的事?”
“赶紧说!”
“三哥,心知肚明的事情,干嘛还要从我嘴里听一遍?”
“沈云崖,你不要在我跟前装神弄鬼,我给你机会了,你要是还不能好好说话,我现在就走人。”
“别呀,来都来了。”沈云崖悠闲地嗑着瓜子,“这不是要想一想,话要从哪说起嘛!”
沈宸没吱声,就盯着他看。
沈云崖脸上笑意渐渐隐去,样子认真起来。
“三哥,运河一修,穿过巢江连通了江南的岑州、江州几个地区,到达江北的成州、靳州一带。河岸两旁,除岑州山多点之外,靠近巢江边上的州县和江北地区都是平原广阔,两岸土地肥沃,商贾自古繁荣。若运河之事成了,南北河运一起来,这几个州的影响力,会持续的扩大。”
沈宸扯着唇笑了一下:“你继续说。”
“可惜啊,以上所说各州,都离势力集中在沂水江北侧的林家相距甚远,连运河的最后一站靳州,原本跟岑州的位置十分相像,夹在顾家和你们林家势力中间多年,但是朝堂上为运河修建之事吵得不可开交的那几年,靳州上了一位新知府。至此,顾林两家争夺许久的位置,最后是以顾家把人送了上去结束。从此运河跟沂水的林家,再没有半点关系!”
“本来就是一个烂摊子,没关系才好!”
“才好?三哥这话就是哄人了,运河一成,靳州码头一建,白花花的银子就会流水一样的飘过来,三哥却说没关系才好?”
沈宸凑到沈云崖面前,冷冷一笑:“也要他河能修的起来!”
沈云崖人往后一仰,倚在吊篮的后框上,笑得肩膀发颤。
他讥讽道:“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沈宸对于他这个说法翻了个白眼,但是却没有再否认。
沈宸:“总之没有人会嫌钱多。”
沈云崖笑完了就那样懒洋洋的倚着看着沈宸:“不建议这么修,因为没有我的份。是这意思对吗?”
“随你怎么说吧!”
“还有,我可以没有钱,但是怎么可以看着对手越来越有钱呢?”
“沈云崖,你这话说的就像这条运河是林家的似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要把帽子全都扣到林家头上,他们自己咬的一嘴毛,内部分配都谈不拢,难道都怪别人给他使绊子?”
“说的好!”
沈云崖倾身过来又抓了一小撮瓜子在手里。
沈宸朝他嘴唇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不情不愿地扭身倒了一杯茶水推到了他面前。
沈云崖可能也真的嫌渴了,赶紧伸手就来端。
“小心烫!”
沈宸话说出口,沈云崖已经被热茶烫的一惊,手一抬忘记了自己坐的是吊篮,一晃悠茶水就泼了一些到身上。
还好,脱了大氅里面穿的衣服也还算厚,湿不透。
沈云崖拿着帕子一边擦,一边哀怨的抬头:“你为什么不能早点提醒?”
沈宸朝他身上的茶水印子看了一眼,对他这种倒打一耙的行为懒得搭理,嘴里嘀咕了一句:
“真是一点规矩都没上过!”
第156章 你是个男人吗?
沈云崖听见了,嗤笑:“得了吧,你们一天讲究什么了,就学了吃吃喝喝那些规矩?还好意思说,要说规矩,我封亲王了,你是不是得规规矩矩......”
沈宸直接打断他:“你省省吧!你这亲王为什么要封,自己一点数都没有吗?”
“管他什么原因呢,就是封了,按规矩你是不是得乖乖给我行个礼?”
“你想的美!”
“典型的双标狗!”
沈宸把他的话一个字一个字掰开理解,懂了。
“沈云崖你是真不怕我揍你是吗?”
沈云崖漫不经心地嗑着瓜子:“怕怕怕,三哥这么一个硬汉,一拳打死三头牛,哎呀,我都要怕死了。”
他是气死人不偿命,跟个棉花团子一样,让人看着不知道该往哪里使劲。
蜷在那里,坐没坐样,浑身都是慵懒的气息。
见沈宸被自己气的没话说了,沈云崖又笑眯眯开口问道:“刚刚说到哪来着?”
沈宸不理他,他就自顾自地想,“啊,说到他们利益分配不均,内部想法都不一致。”
沈云崖笑笑:“可不嘛,特别是岑州,完全就是个外人夹在中间坏事,怎么看怎么都是个眼中钉,他们那块地要怎么分配,崔洛两家就不知道要掰扯多久呢。”
“所以别什么事都往林家怪,扇扇风助助力什么的,无伤大雅,换他们其他任何一家都不会干干净净站一旁干看着的,大家谁也别怨谁!”
沈云崖停止了嗑瓜子,脸上神色正经起来,身子微微往前倾,抬眸看向沈宸:“可是如果我想要修通这条运河呢?”
沈宸瞳孔轻轻一眯,少有的在他的傲气里透出了些阴险的味道:“沈云崖,你好大的口气!”
沈云崖一扬眉:“这不是抱上三哥的大腿了吗?”
沈宸哼了一声:“胃口太大,容易撑死。话最好想清楚再说。”
沈云崖一摊手:“我看老四不爽。”
“你胆子不小。”
“现在这不是有三哥罩着吗?”
“你这种的,我罩不起!”
“三哥去年和太子殿下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事闹起来了,捅了各自的篓子,被父皇贬了几波人。”沈云崖朝他眨了下眼睛,“听说后来重要点的位置,被洛家一力拿了几个?”
“听说?”
沈云崖点点头:“听说。”
沈宸起身,探身到他面前:“朝廷命官的身家底细都明明白白,你这听说,可听得真是无巧不成书!沈云崖,要不要跟三哥说说,你是从哪听的?”
离得太近了,沈云崖伸手推他,“别离我这么近,害怕你揍人。”
沈宸却突然攥住他的两只手腕,抬了起来,倾身过去把人严严实实按在了吊篮的椅背上。
由上而下的的角度看着沈云崖,声音危险的说道:“我倒是才看出来,我们七弟,如此不简单呢!”
沈云崖挣扎,“你先放手,君子动口不动手,有话好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