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大家开始勤快起来了。
男女老少开始来河边找事情帮忙,想方设法的混口饭,要是条件符合了,进了施工小组有银子赚,对一家子来说就更是一件大喜事!
沈云崖默默地看着这些情况,把愿意干活手脚麻利的人都留了下来,给找到合适的位置。
他把原本在上面做着零散琐碎事情的壮劳力,全下到了河道里,守备军都没有让回去,把他们手里的刀换成了铁锨,能上阵的一个不落!
周边庄子的女人们,愿意干活的全招来烧水做饭,也分成小组选出了头头来管。
一切都变得高效且井然有序。
最后沈云崖从城里请了个夫子,把跟在母亲们身后到处乱跑,惹得女人们一会得找一遍的孩子们,全部集中到一块给他们上课。
乡下的孩子从没有上过学,庄子里的人基本都是睁眼瞎,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一辈子浑浑噩噩就过来了。
知道沈云崖要教孩子们识文断字,那些孩子的父母感恩戴德地跪在地上谢他!
沈云崖默默做完这些事,看所有的一切走上正轨后,他得了闲暇,让南楼带着他,一路向南将已经挖掘成功的河道实地查看了一番。
大昊的所有水系分布,他都已经背下来了,但是那都是从图上看的、书里记的,跟如今的实际情况,多多少少有些出入。
如今实地看过了,那些原本记在脑中的图像,才真正的生动起来。
南楼问沈云崖为什么要观察的那么仔细?
他看着沈云崖记得密密麻麻的笔记,走到哪都宝贝一样揣在怀里,不让太阳晒,不让雨淋,自己浑身脏兮兮的,但是那订好的笔记保持的干干净净,一个泥点不让沾!
“殿下,你为什么要记的这么细,记下来有什么作用啊?”
彼时他们在云州,看的那段运河是洛家暗地里修建好的。
沈云崖过来看了实际的地形,对比原有水系,不得不承认洛家当时财大气粗且行动迅捷。
虽然最后的实地距离,跟他预计的一样,的确要短不少,但是那么点时间里,暗地完成这样一项工程,只能说洛家在南境真的已经是只手遮天了。
沈云崖在笔记上写着什么,放下笔后小心翼翼的把笔记重新用牛皮纸裹好,放进了怀里,接着抬头静静地看向了滔滔河水。
“楼楼,你信不信有一天,我能在这些河道上,架起高高的桥梁,然后在陆地上修起一条条宽广大道,铁路四通八达。每一条路,最后都能通向胤都。”
沈云崖是看着河水说的话,这一天他洗了脸带了幕篱挡太阳,南楼有些看不清他的面容。
他也有些想象不出来沈云崖描述的那个景象。
沈云崖的声音,带着一些憧憬。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人人有饭吃,人人有居所,努力的人可以出人头地。”
“即使很多年后,这里不再是我沈家的天下了,应该也是个美好的人间。”
“楼楼,西北的草原底下,流淌着黑色的金子,我想从这里,加快一下历史的进程。”
“当然,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也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完成的宏愿。不过没关系,慢慢来就好,不着急。”
他做事好像一直是那副不急不慢的样子,目标明确,一步一步,走得踏实又稳妥。
最后总能达成目的。
南楼茫然地看着他,虽然沈云崖说的他不能全部理解,但是他知道,沈云崖总是对的。
其实,对于他自己而言,主子是对还是错,根本没有多大的关系。
“殿下,不管你要做什么,刀山火海,我都在前面给你探路。”
沈云崖搭着他的肩膀,把遮得严严实实的幕篱撩起一块,听到这话,有些忧愁地看着南楼。
“楼楼,其他的事情慢慢来真的不着急,但是你的个人问题就让我挺苦恼的!”
又来了!
南楼叹口气,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他,“那您说说看,到底在苦恼什么?”
“不把你早点嫁出去,我怕砸我手里啊!”沈云崖苦着脸说道。
“......”
南楼破罐子破摔:“那就砸你手里吧!”
沈云崖一愣:“啊?”
“啊什么呀?”
“你真要光棍一辈子?”
南楼:“那我老了没用了,你还能把我扔出去不给我养老?”
沈云崖:“......”你想的有点长远!
“做主子的不能这么没有良心,殿下,那么多年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
这到底哪跟哪啊!
沈云崖怒视着他,“南楼!”
南楼笑眯眯地回看着他,“我没在胡说八道。”
“你......”
“殿下,”南楼一下子打断了他, “别这么残忍!”
南楼话说出口后,脸上的笑容没有变,眼里的笑意却消失不见了。
“南楼,我只是不想你孤独,希望你能幸福。”
“到离王府过后,我一直都挺幸福的。殿下,暗影出来的人,生命中不可以再出现另外一个重要的人,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我们会在一切还没有根深蒂固的时候就解决掉。”
“南楼,这是不对的。”
“不要再试图把我推向别人,殿下,这对别人和我来说都是残忍的。”
沈云崖目露不忍。
“南楼,离王府那么多年的日日夜夜,还是无法把当年的痛抹去吗?”
南楼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看着远处的湖面。
“殿下,很遗憾,那是我的来处。我满身的鲜血都是那里阴暗的味道,你可以带着我走在阳光下,但是阳光照不进血液里面。”
“别逼我了,我其实不想说这些话给你听,我只想殿下跟我又吵又闹的捉弄人,不想我们两个人之间老是想起这些沉重的东西。”
“殿下,我只想好好守着你,对暗影的任何一个人来说,所谓的爱,是一场灾难。”
“您就疼疼我,以后都别再为难我了,好不好?”
第285章 这大个子,干活可得有一把子力气了!
沈云崖站在南楼身后,看着南楼略显孤寂的身影,久久没有说话。
不幸的童年,可能用一生都治愈不了。
到底是他想的简单了。
他以为现在这个阳光开朗的南楼,已经彻底走出来了。
却原来,他们虽然好好的活着,但是在走出暗影的那一刻,却已经死去了。
沈云崖在南楼身后,静静说道:“南楼,我答应你,我会让暗影不复存在。”
这一年天公作美, 雨季来了过后也没有连绵的阴雨天,下了几场雨全是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雨一停,天上的大太阳就露了出来!
挖掘的实际进度,比一开始预想的还要快.
沈云崖估计,按这样的速度一直持续下去,最后的江州段的那一点距离打通,把运河接引入巢江,再有个大半年的时间就可以做到了!
八月,沈云崖回到宜陵过后,厉朗和崔木易说什么都要把他留下来,让他过完中秋再出去跑。
沈云崖想着没几天了,就答应了下来,正好再去监几天工,看看这段时间有没有新的问题出现。
崔木易原意是把他留在城里歇几天,但是沈云崖坐不住,最后也就只能由他去了。
沈云崖回到河堤下,每天又开始在泥地里来回跑。
如今,他已经很习惯这样的生活了。
每晚草草冲洗完自己后,缩进干净的窝棚里,沈云崖就从枕头底下,拿出苍暮寄给他的一封封信,就着昏暗的烛火,一遍又一遍的展开看。
他居无定所到处乱跑,自己的信倒是能送出去,苍暮寄过来的信却只能往宜陵这边送,等他回来了再一起给他。
沈云崖把信一封封摊开,把最近拿到的几封读了又读。
苍暮写信,每每都是闲话家常,告诉他园子里什么花开了,什么花落了,或者最近好久没吃哪样东西突然有点想吃了,哪天下雨了,哪天风大了,哪天他看了什么书,做了什么事。
事无巨细,写的细细密密,像是要把他的生活,完全呈现在沈云崖的面前。
信里末尾次次写着盼哥哥安好,早回。
一次都没有写想念。
然而沈云崖指尖触过那一个个字眼,如有实质般地能感觉到字里行间没有诉之于口的思念。
花开是你,花落还是你。
甜也是你,咸也是你。
朝朝暮暮,都是你。
好多天的夜里,沈云崖抱着满怀的信件,想着那个人坐在灯下写信的样子,想着信里的那些个场景,沉沉的就到了梦境里。
八月十四的这一天,从早晨开始天就阴沉沉的。
沈云崖上了大堤,抬头朝天空看了一眼,跟旁边厉朗说道:“一时半会下不来,但这情形到晚上雨不会小,估计又是跟前几次一样的。反正也过节了,今天让大家干到晌午就回去吧,明天歇一天!离得近的回家团聚,离得远的回不去的,就设法给大家加个餐,过节让大家吃顿好的!”
厉朗笑眯眯地点点头:“听殿下的。”
沈云崖话说完,毫不讲究地往地上一坐,顺着大堤就一路滑到了河堤下面,接着起身踩着烂泥帮忙去了!
厉朗看着他的背影,转头朝河提另一面通往宜陵城的大路方向看了看。
天阴沉沉的,远处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但是厉朗仍旧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过节了嘛,”厉朗回头重新看向沈云崖的背影,小声说道:“总是要有点惊喜的!”
苍暮到了河堤上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
天空开始滴起了小雨。
他往高处一站,目光扫过底下河沟,远远地就认出了他的那个泥人!
真的是个泥人,浑身上下的衣服上,到处都是黄泥!
今天没有太阳,苍暮不知道的是,沈云崖其实已经对自己手下留情了,起码脸上脖子上隐约还是能看见一点肤色的!
大部分的小工都已经收工了,河提下面是零散的工头,围在沈云崖周边议论着什么,那些黢黑的脸上,一个个都带着笑容。
沈云崖对面某个小头头,在大家说话的间隙,朝河提上面看了一眼,顿时愣住了。
“哎呦,这个人长得好高啊,新来的?”
他身后几个人随着他的话音抬头去看,“没见过,应该是新来的!”
“这大个子,干活可得有一把子力气了!”
“有点远,看不清脸长什么样子,就是觉得还挺白的,晒黑了可惜了!”
“可以跟殿下学,每天往脸上抹泥!”
这几个人嘀嘀咕咕地说完后,爆发出了一阵笑声。
笑声引起了沈云崖的注意,他跟人讨论的话还没说完,听见这笑声抬头朝那几人看去,接着顺着他们的目光扭过头,朝远处大堤上看去!
看见苍暮身影的那一瞬间,沈云崖感觉自己的心跳突然停了下来,接着又开始速度一百八十迈地往上飙!
飙到他瞬间忘记了自己跟大家在讨论什么,也忘记了自己要说的是什么!
沈云崖跟个棍子一样,站在那里以一个别扭的姿势扭着头,一动不动!
雨势突然变大,豆大的雨点急急打了下来!
“殿下!殿下!该回去了!”
“殿下!”
沈云崖隐约听见有人在拼命喊他,还有人拉着他把他往河提上推。
落了雨的斜坡实在太滑了,沈云崖被大家拖拽着,螃蟹一样手脚并用往大堤上爬!
往上爬的间隙,他还抽空朝苍暮站的地方看了一眼。
却见那地方变得空空如也!
沈云崖心中一慌,害怕是自己的幻觉,他脚上猛地用力,慌张地几下爬到了大堤上!
暴雨中,所有人都爬上来了,沈云崖一边把大家往棚区撵,一边跟在人群的最后,到处扭头去找苍暮的身影。
暴雨之中,一匹黑色的骏马撩开雨帘冲过来,马上高大的身影,远远朝沈云崖伸出了手!
沈云崖转头看见,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手伸向了他!
马上的苍暮一把拽住沈云崖,接着倾身搂住了他的腰,带着沈云崖一个扭身,把他放在了自己的身前!
苍暮一扬缰绳,马儿在暴雨中顺着河提方向,冲向无人的山野!
沈云崖在马上扭过头,暴雨一点点洗去他脸上的泥浆,让他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渐渐露出真容。
他抬着头紧紧盯着苍暮,怕对方下一刻又会消失不见一样!
“苍暮,苍暮。”沈云崖一声声呼唤。
大雨淋湿了他,也淋湿了苍暮,他的后背紧紧贴着苍暮的胸膛,炙热滚烫!
苍暮抬起一只手固定住他的脑袋,凑过去狠狠噙住了他的唇!
奔跑的马蹄踏在水洼里,迸溅出一片晶莹水珠。
沈云崖一身骨头都像被细细抽了去,苍暮一只手紧紧的抱着他。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苍暮松开了他的脑袋,让他伏在马背上。
沈云崖只觉得天地苍茫,连脑海中都是连片的大雨。
终于,所有的思念,所有的不舍,都融在了一起!
漫天的暴雨,成了一片虚无!
一路都是野草,小路起伏不平。
苍暮重新把人困在自己怀里,明明一腔柔情诉说着无边的思念。
但是每一下子,都是百般的狠绝。
沈云崖的手,被他环扣着,却努力伸过去与他指尖相扣。
这细微的行为,就像是诱敌深潜的号角!
他在夸赞着苍暮,鼓励着苍暮!
茫茫天地间,他们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在彼此的怀里!
暴雨停歇,西天霎时露出一片红霞。
回到沈云崖干净的棚子里,两个人从马上下来,湿淋淋地站在中间的空地上,沈云崖手软脚软的没力气,苍暮几乎是把他半抱在自己身上。
苍暮爱怜地看着他,抬手轻轻触摸着他的脸颊。
“哥哥,把衣服换掉好不好?”
沈云崖仰着脑袋,痴痴地看着他,这会才想起来算账。
“坏家伙,来了也不提前跟哥哥说。”
苍暮垂头在他唇上吮了几下,揶揄:“怕哥哥高兴的睡不着觉,等苍暮到了,顶着两个黑眼圈,羞的不见苍暮可怎么办?”
苍暮衣襟有些散乱,沈云崖抬手扒开,上去在他心口狠狠咬了一口!
咬完了他抬起头,炸着毛恶狠狠地看着苍暮。
苍暮的目光里却满是怜惜,揉揉他脑袋说道:“怎么就这点力气,这牙印没几天就不见了,哥哥,撕一块肉留点疤吧,我想要你在我身上留下点消不掉的痕迹。”
沈云崖攥起的拳头没什么力气,朝他胸口轻轻捶了一下。
苍暮把人抱在怀里,认真说道:“哥哥,我不是逗你,我说真的。分开后,等后背的痕迹都消失不见的时候,我就觉得心里好慌!”
沈云崖双手抱住他的脸颊,止不住的心疼,“小傻瓜,哥哥会一直在。”
苍暮额头抵住他:“嗯,苍暮知道,哥哥爱我。”
像是说给沈云崖听,又像是说给他自己听。
沈云崖不在的日子,他每天就是这样一遍遍告诉自己的。
怨力浸染的痕迹,虽然在沈云崖长年的疼爱里慢慢释然消解,但是他内心对于沈云崖,总是没有那么足的安全感。
沈云崖都知道,苍暮对他的占有欲一直不同寻常,只是他现在,甘之如饴。
“苍暮是哥哥的宝贝,哥哥最爱最爱的宝贝。”
苍暮垂头亲了他一下。
“把淋湿的衣服换下好不好?”
那么大的雨,两个人淋了那么久,沈云崖一身黄泥被冲的干干净净,倒是真结结实实洗了一次澡!
幸好宜陵这地方,八月天气还很热,淋了雨也只觉得畅快,一点不觉得冷。
沈云崖紧紧贴着苍暮,“宝,帮哥哥换衣服。”
苍暮听到这话,喉头不受控制地滑了一下。
沈云崖住的这个棚子,在棚区的边上,厉朗给他安排住处的时候,就没有让他跟着大家混在一块。
一是考虑沈云崖的安全,离得远点他派着值守的护卫只要盯着沈云崖就可以了,不用再提防其他人。
二是给沈云崖留一点清静,干了一天活的汉子们,晚上睡觉一个个呼噜震天响,此起彼伏的,他怕沈云崖受不了。
苍暮的手伸过来,沈云崖看着他的指尖,低声问道:“刚刚回来的时候,好像没看见有人值守?”
“嗯,我在,不需要别人,厉朗把人都撤走了。”
“南楼呢?”
“可能被厉朗拉去喝酒了。”
“你到的时候他看见你了吗?”
“看见了,不然他哪能放心去喝酒。”
衣裳剥下来,沈云崖伸手去解苍暮腰带。
等两身被暴雨淋透的衣裳落在脚下,沈云崖倒退着,一步一步,把苍暮往床边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