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士兵过去,将那一家人带了出来,一齐送到了孩子那边。
劫后余生,一家人抱在一起号啕痛哭!
沈云崖目光从那家人身上收了回来。
已经有了一家人出头,他不信其余的人能够撑住!
这庄子上的人本来就没什么主心骨,一家看一家的被挑唆,然后又一家看一家被说动,根据厉朗他们的经验,有第一家,就不愁第二家!
沈云崖寒声说道:“看来只有这位婆婆一家无辜,那剩下的就一起上路吧!”
他话音还没落,就立即又有人举起了手:“殿下,我家,我家也不要了,我们是无辜的,都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
沈云崖目光投过去:“你确定吗?”
“确定,确定!”
沈云崖勾唇,鼓励道:“既是无辜的,那就赶紧签字吧!”
他一次次的暗示这些人,把放弃所有所得跟无辜等同。
不听任何解释,只有放弃从官府拿来的一切,才能说明你是无辜!
这其中的逻辑其实不是通顺的,但是寒光闪闪的刀,会让一切都理所当然起来!
沈云崖微笑的目光扫过所有人。
果然,又一家签字画押过后,后面就是接连不断的“我家也不要了!”
没要太多的时间,一个村庄的人家就都签好了字,全部站到了自己孩子的身边!
人群中全是哭泣的声音。
可能是哭自己一家终于活了下来,也可能是哭将要面对的一无所有的生活。
失去田地房屋,如今的哭声,听起来的确更加情真意切!
沈云崖把一沓文书接过来,拿在手中翻了几页,样子很是满意。
他在马上举着手里的文书,朝众人示意了一下,笑道:“各位,给你们一天时间,从官家的房子里收拾好东西,离开!”
沈云崖说完,留下几队看守的士兵,扭头直接带人离开了这个庄子!
干脆利落,连个求宽限时间的机会都没有给他们留!
他就特别喜欢他家殿下这杀伐果断的模样!
没办法,毕竟苍暮只要一在沈云崖身旁,他家这位殿下就成了半个残废,就剩了脑子还能动,偏偏还废得特别理直气壮,让人看着牙痒!
南楼策马跑上前,问道:“殿下,接下来去哪?”
沈云崖笑嘻嘻的,换了一个恶狠狠的表情:“去吓下一个村子!”
南楼:瞧瞧,我家殿下这个样子真是可爱到爆!
他高高兴兴应声:“好嘞!”
跑了一段路了,才又想起来问:“殿下,收了他们的房子田地,以后就真的不给他们了吗?”
沈云崖笑了一声:“怎么可能不给?”
“征收了他们原本的房子和田地,本来就是应该要补偿他们的损失的,在合理范围内也是应该多补偿一些的,但是这些人太贪心不足!”
“东西还给他们肯定是会还的,但不是现在,也不是所有都还,而是要按照原本的合理范围去还。房子已经盖好了,那就算了,但是该收回的地也绝不多给!”
“这几天我细细问了,挖河需要的小工那么多,这几个村子离的最近,但是竟然无一人过来做工!”
“岑州穷的叮当响,为这一条河,夏从石厉朗他们费了多少心血,殚精竭虑!这些人联合外人为难自己的父母官就算了,最后还躺着当蛀虫,想得美,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好事!”
南楼兴冲冲地问:“殿下的意思是让他们吃一段时间的苦头,长长记性,然后再把该得的房子田地给他们?”
沈云崖点点头:“嗯。人心不足,你一直对他们好,他们只会越来越不满足,只有吃过苦头有了比较,才会知道自己曾经过得是什么样的幸福生活!”
南楼大赞:“殿下英明!”
沈云崖毫不客气:“那是!”
南楼狗腿地把水袋送到沈云崖面前,“殿下,说了那么多话,口渴没,喝水!”
沈云崖拿过水袋,“咕嘟咕嘟”喝了几口。
把水袋还给南楼,沈云崖脸上的表情有些沉暗:“楼楼,知道吗,夏从石他们曾经给了这些人那么多,但是这些人一点也不会感激。而且,如果得知后面的庄子比他们拿得多,还可能会后悔当初自己要的少了,再过分一点的,故意闹事使坏都有可能的。”
“可是你知道吗?他们如今无家可归失去一切,等过段时间,我再把东西还给他们,即使东西少了,他们也会对我感恩戴德!”
南楼叹口气,沉默下来。
沈云崖呐呐道:“人性啊,就是这么个东西!”
路上这么感叹了几句,并不不影响他接下来去别的村庄当个凶神。
算上路上来回的时间,仅仅一天下来,几个庄子就服服帖帖的把所有文书都签了!
晚上回去后,厉朗翻看着那些文书震惊地问道:“殿下,你把刀一个个的架在他们脖子上面了?”
沈云崖点点头:“差不多!”
厉朗苦笑:“殿下,我们就是把刀架上去,除非真杀几个人给他们看看!不然架脖子上,他们都不见棺材不落泪,刀不捅进肉里,他们就不觉得我们会杀人!”
“夏大人治下就是太仁善了,我不是说仁善不好,但是仁善绝不能过头,否则官府没有了公信力,时日长久,会酿出大麻烦!”
“公信力?”
沈云崖说道:“其实就是百姓对官府的信任和认可。官府一味仁善却缺乏雷霆手段,天长日久下来,该有威慑力的时候没有,该施恩的时候也没有人感恩,这样的官府,还算什么官府?所谓父母官,给百姓仁爱,也要给百姓定规矩。孩子做错事大人该打还要打呢,何况泱泱百姓,好人坏人都有!为官之治,该有松有紧,奖罚分明!”
厉朗感激地看着沈云崖:“听殿下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厉朗一定谨记殿下教诲!”
沈云崖拍拍他的肩膀:“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怕我吗?即使没有真正见血,最后也乖乖画了押。”
厉朗看着沈云崖,目光渐渐明晰,他答道:“是因为,殿下真的会杀人!”
沈云崖笑了起来,点头:“明白就好!”
“殿下,那接下来......”
厉朗问的是那两个还不愿意搬的庄子怎么办。
“你别管,你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反正我最后帮你把事情都解决。对了,这几天那两个庄子要是有人过来要见你,别见,让人回这事以后不归你管了就行!”
厉朗一愣,心想那两个庄子怎么会主动上门?毕竟之前都是自己亲自上门去游说的。
但是他马上又反应过来了,想着离王到这里的第一个动作不是解决眼前问题,而是去翻旧账,这一下彻底明白了!
“殿下这是杀鸡儆猴?”
沈云崖笑呵呵说道:“主要是我小气!说实在的,你给出的条件,是你们能拿出来最好的了,但是那些人不觉得。所以他们不是无所求,而是你钱给的不够多,没到他们的预期!”
厉朗问道:“所以他们嘴上说着没要求,实则是在等着我主动把条件往上加?”
“不错。”
厉朗咬牙,“这些人真是贪心不足!”
“问题就在这里,且不说你们已经加不起了,就算还能加,到底哪里是个顶呢?而且给他们多,前面那些庄子少,这就是埋下的一个祸患!”
“殿下说的是,无论如何不能再多给他们!”
“所以啊,我要让他们看看,贪心不足的后果是什么!”
“殿下刚刚说,他们会来找我。那就是他们知道殿下来了,接着看见以前的那些庄子都发生了什么事,看到了殿下的手段,他们就该急了。这个时候这些人就会赶紧找我商议,同意我之前给出的条件,对吗?”
“对,完全正确!”
“明白了殿下,那我们这几天就是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嗯,只要你不着急,着急的就是他们了!”
沈云崖说完,伸了个懒腰,“哎呀,忙了一天了,累了,睡去了!”
“好嘞,殿下,住处已经给您安排好了,虽然也是棚子,但是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委屈殿下了!”
端午快乐啊宝宝们!
“有什么不一样,是比别人多条胳膊还是多条腿啊!”
沈云崖说笑着,抬头看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又扭过头来望着厉朗,问道:“你今天还不回城啊?”
“这几天都太忙了,暂时找不到时间回去。”
沈云崖到的这几天,因为要盯着守备军的消息,晚上一直住在宜陵城里。
他图省事,没让破费再收拾别的地方,正好又想看看崔木易那边的进展,跟他聊聊天,所以这些天就一直住在崔木易那边。
沈云崖听了厉朗这话,双手掐住腰,瞧着厉朗呵呵呵的笑。
厉朗被他笑得头皮发麻,“那什么,殿下,您有话好好说。”
沈云崖目光朝周边瞥了一圈,见没有别人,他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了。
“你这都几天了,天天不回去,到底什么意思啊?”
厉朗为难地看着他。
他想说殿下,您睁大眼睛看我这模样,我是不想回的吗?
明明厉朗比沈云崖大好几岁,沈云崖却跟训小孩似的说道:“这才多久啊,你就让人家木易天天独守空房啊?”
厉朗觉得冤死了,他压低声音:“殿下,我也想回啊,您说我们这也算新婚燕尔的,天天看不见摸不着,我能不想吗?我这脑子里快不剩别的了,满脑子都是木易,我真都想死他了!”
沈云崖听见那句新婚燕尔,轻轻一挑眉。
“但是没办法啊,工期着急,咱得在雨季到之前把现今这一段无论如何要完工,这也是现在我为什么那么着急那两个庄子的事情,加上工人们现在白天黑夜两班倒,我不在这昼夜守着,实在不放心!”
厉朗抬起满是泥土的手臂,挠挠头:“殿下您是不知道,我这抽空打个盹,梦里都全是他,我天天背着人洗裤衩子,憋得我都快有病了!”
沈云崖忍着笑,看着眼前的汉子,莫名的感觉厉朗透着一丝滑稽。
“辛苦了!”他安慰道,虽然听起来没什么诚意,反而憋着笑。
“唉!”厉朗深深地叹口气,“殿下,果然人是由奢入俭难,以前吧,倒头就睡,一觉到天亮,从来没有觉得哪里不对。这才抱着人睡几天,怎么现在就成这副德行了呢?我天天觉得自己怀里少个人,空荡荡的难受,我现在一想到木易,就感觉以前的日子都白活了!”
厉朗明显是一肚子话找不到人倾诉,终于有个自己找上门的,他逮到人就开始把苦水全倒了出来!
沈云崖劝他:“呃,白活这倒也不必......”
厉朗生怕他不信,就快竖着手发誓了:“殿下,是真的,就现在木易要是不理我了,那我这日子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我还活个什么劲啊,撑着把这条河修好,我就一头栽进去!”
沈云崖:“......”
“殿下,您怎么不说话?”
我得想想我要说点什么。
厉朗美滋滋地继续问:“殿下,您刚刚那样说,怪我让木易独守空房,是不是他跟你讲他想我了?”
沈云崖面无表情,哥们你魔怔了,你媳妇是什么内敛性子你不知道吗?!
让他去跟别人讲他想你了,你做梦呢?
“肯定是想我想的紧,怪我没回去陪他,都怪我,等我有空了,我一定想方设法的补偿他!”
沈云崖波澜不惊的样子,很配合:“这就对了!”
“殿下,你是不知道我们家木易有多好,你看他明明那么想我,但是从来不跟我说,总是那么体贴,怕影响我的工作!”
沈云崖:“......”
“殿下你不要这个表情,他是不是叮嘱你说的委婉一些?我们家木易总是那么害羞,没事,我全都知道。他太想我了,我明白着呢!”
沈云崖眨巴眨巴眼睛。
厉朗开始忧愁起来:“唉,木易这要是茶不思饭不想的可怎么办,要是瘦了可怎么办?”
兄嘚,脑补是病!
你还是赶紧回去找你家那位给你治治吧!
沈云崖觉得这哥们再这样下去,真的能相思成疾憋出点毛病来!
他再次亲切地拍拍厉朗的肩膀:“我这两天跟着你熟悉一下情况,等我都熟悉了,这边我守着,给你放两天假回去睡觉!”
厉朗老脸一红:“也不能都睡觉吧!”
沈云崖再次无言,果然是个会抓重点的。
把重点词语睡觉提取出来过后,厉朗才重新反应过来:“那什么,殿下,做属下的哪有让您守在这里的道理,还是算了!”
“得了哥们,别客气,你要真给憋出什么毛病来,我去哪找人替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我这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
厉朗麦色的一张脸,还能看出整个红了一圈。
他支支吾吾地说道:“那,那就谢谢殿下了。”
沈云崖哪能不知道他推拒时的口是心非,但厉朗这样,他很为崔木易高兴。
反正自己现在没事,能忙起来是好事。
相思成疾这滋味他是懂的,人厉朗起码咬咬牙还能回去一趟见一面,他自己这里却只能咬咬牙硬捱!
沈云崖摆摆手,“行了,那明天见!”
沈云崖跟在厉朗身后跟了两天后,和带队的小工头们就混熟了。
他人长得有距离,但是一开口那点距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一堆糙汉子边干活边说着荤话提神,沈云崖话赶话跟上去,能侃的一堆汉子黑的冒油的脸上红扑扑的!
沈云崖这么糙的一面,厉朗都没有见过,唬得厉朗在旁边都是一愣一愣的!
沈云崖其实很怕晒,但是每天大口灌水硬是撑下来了,就这样让自己慢慢习惯。
但是他的脸还是细皮嫩肉的经不住晒,他皮肤跟别人有点不一样,人家晒多了是先变红再变黑,他不是,他是疼的半死直接脱一层皮!
沈云崖没办法,就只能天天穿个长衫带个帽子,就这脸上手上还要抹一层厚厚的泥巴,脏是脏一点了,但是脸上终于不疼了!
两日过后,厉朗回城里休息的那一天,那两个庄子派人过来找他,主动要跟他商谈搬迁事宜。
来人被如实告知,厉大人今日休假,两日后才回来!
沈云崖听到这事的时候,正在给河段的施工队进行分组PK呢!
他淡淡回了一声知道了,然后就把这事扔在脑后了。
这几天他跟在厉朗身后看下来,发现大伙干活,多数人还是卖力的。
但是吧,吃着大锅饭,总有那偷奸耍滑的,看着很努力,忙忙碌碌的装着干活,实则根本没干多少事!
能这样在人群中混,说到底,还是因为工作不够细化,大家的活都干在了一块!
于是沈云崖把所有的小头头集中到了一块,给他们开了个会,接着把所有的工人打乱重新分组。
至于为什么重新分组,是因为有的工人会来事,跟一个小头头后面久了,会拍马屁又会送礼,混的熟了多少会包庇一些。
针对这一个情况,沈云崖把所有的人员重新分组,并且告诉他们,每半个月还会重新分配,目的就是让那些想要通过巴结小头头得到优待的工人死心!
半个月,还没等他们巴结熟呢,头子就要换一个人了,这些人不蠢,自然就不会再费心思在这件事上了。
而为了针对头头们收受贿赂,沈云崖明确规定,发现一个敢收礼的,绝对严惩不贷,打完了扔出去,岑州官府主持的项目,从此不再要这个人!
一边在打压立规矩的同时,他又一边提高了他们的福利。
天气热起来了,沈云崖另外让人雇来很多大婶,从早到晚接连不断地给大家熬绿豆汤,熬好了放上糖,晾凉了由着大家随便喝。
中午的饭,每人多加了一道菜。
每日午后最热的时候,还给大家准备了一点零食,瓜果点心之类的,城里什么好买送什么过来。
他一锦衣玉食长大的人,跟着大家一起在泥地里打滚吃饭,半点不矫情,很是鼓舞人心!
对于干活的效率这件事,沈云崖把所有人重新分组完毕过后,开始给每组划分干活的区域,断绝有人不努力,还能跟着吃大锅饭的情况。
他把接下来要挖掘的河段,按照小组数量给每组划分了开来。
让一个组负责一块地,在他预计的半个月能完成的长度上再加了一些量,大家分组进行PK,前九名完成任务的小组,根据名次给出实实在在的银子作为进行奖励!
而倒数几名的小组,不但没有奖励,还设有扣罚机制。
不过输掉的小组,半月过后重新分组,如果有人进入了前九,那么不仅可以拿到奖励,还可以拿回自己上次扣掉的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