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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朝露(松风竹月)


“要拍合照了。”对方站在花朵垂坠的阴影里,灰蓝色的眼睛被遮住了,叫人看不清此刻的神情。
秦思意只好匆匆应了一声,又转头警告似的瞪了眼钟情,抱着还没来得及放回宿舍的演讲稿,再不停留地往礼堂赶去。
“你们好像不太愉快?”
秦思意身边的人换成了舍长,斯特兰德的毕业生们聚在一起等待合照,对方递了杯软饮给他,照旧用往常的语调,让问询都带上了与之不相符的漠然。
“还好就要毕业了。”
秦思意没有正面回答,倒也用另一种方式给出了答案。
他将玻璃杯接过去,举在手中并不去饮,盯着远处的相机,企图穿过镜头一般,让视线去往尚且未知的‘以后’。
“……原谅我,我知道接下去的话可能不太礼貌。但是如果你有经济方面的困难,我可以为你提供帮助。”
舍长的话将秦思意飘远的神思瞬时拽了回来。
他不可思议地抬眼,深深朝对方眼底望了进去。手中盛着水液的玻璃杯摇摇欲坠,映出礼堂内穷奢极欲的灯火,倏忽便将那杯软饮染成一汪点在水面的火焰。
放在以前,秦思意一定想都不想就认定对方是在羞辱他。
可如今舍长就诚挚地站在他身边,他也没有再去傲慢的资本,一切都变成了对现实的映照,哪怕他真心实意地反感这句话,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此刻真真切切只是出于好心。
“抱歉,萨沙。”
秦思意拒绝了。并非因为最后那一点骄傲,而是他明白自己很难再有偿还的可能,也不想在离开这座占据了自己所有年少记忆的私校之前留下无奈的亏欠。
他回避地对着杯口抿了一下,香甜的果汁淌进喉咙,留下一阵带着酸涩的回甘。
“Linus……”
“我们以后可能都不会再遇见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萨沙?”
秦思意打断了对方,他的解释稍显委婉,不过已然足够让对方读懂。
“你可以把那当作我对你的投资。”
舍长还是决定再试着说服他一次。
“我知道它本身就是会有风险的,我可以自己承担。”
摄影师开始招呼着各个宿舍的学生们拍照,两人的对话在这里中止了,让秦思意的沉默暂时化为了一种正在犹豫的假象。
闪光灯最后将所有人的表情都定格在了钟声响起的一霎,秦思意的眼睛跟着眨了一下,在白光盖过视线的前一秒,看见钟情正站在二楼的护栏后,沉沉望着自己。
“萨沙,那是一场赔率低到几乎不存在的赌博。”
他把杯子还了回去,无声地给出了最为明确的拒绝。
“毕业快乐。祝你有一个完美顺遂的人生。”

舞会结束的当夜,L市的夜空明朗得甚至能看清星星。
分明是常年阴沉多雨的城市,在秦思意即将离开的前几天,却少见地连日晴好了起来。
随着离别的渐进,钟情的克制终于在对方的责问后土崩瓦解,变成积蓄已久的怨愤,迫不及待地寻找一个出口。
秦思意说他幼稚,钟情当然没有办法否认。
他就是要讲那些不着边际的话,谁叫秦思意一次又一次地承诺又食言。
哪怕在最后一夜,斯特兰德依然严格地遵循着在三次铃响之后熄灯的规定。
秦思意前几天都跑去了舍长的寝室借宿,但今天他必须要回来面对钟情。
月色将整条走廊都染成银白,像一条过分平静的河,由少年纤长的躯壳与倒影构成摇曳的水波。
他在一片寂静中扭开了门把,赶在布莱尔先生巡视前,悄悄跑回了自己的寝室门外。
秦思意深吸了一口气。在他构建的预想里,打开这扇门便意味着自己不得不去面对钟情。
对方是他最想见也最不愿意见到的人,他们的每一次交谈都伴随着争执,他只能反复地否定自己的真心,被迫承受谎言所导致的恶果。
心悸、耳鸣、反胃、窒息。
这些似乎成了钟情两个字天生的附属品,甚至于现在,秦思意才刚将门推开,便已然感到了不适。
房间里有一片融在树影间的暗调色块。
钟情坐在秦思意的床边,捧着一本诗集,正对着房门的方向。
他在等后者自投罗网。
门把一响,钟情便抬起眼帘,无甚表情地将视线落向了那道渐渐涌入人影的缝隙。
秦思意洗漱过了,穿着套黑色的睡衣。
他的眉目沉得像是偷走了许久未见的阴雨,裸露在外的皮肤却又白得近乎要盖过身后满墙的月光。
那双漂亮细白的脚踩在寝室红棕的地板上,睡裤真丝的面料便蹭着脚背缱绻地晃啊晃。
他一步步走到了钟情面前,末了停下,冷着声提醒到:“让开,这是我的床。”
秦思意只是说话,并不抬手去碰钟情。
他的十指垂在腿侧,指尖点着布料,陷下一弯破开水面似的流畅弧度。
钟情一动不动,目光平直地对向秦思意被遮得严实的腰际。
他半晌才撑着床沿向后倒了些,仰起脸不知所谓地笑了一下,继而伸手,一把将秦思意拽得和自己一起撞进了被褥。
事实上,在假期结束之前,钟情就猜到自己不会有对方许诺下的所谓‘奖励’了。
秦思意就连‘生日快乐’四个字都吝啬说给他听,何况是他所期待的不切实际的象征着十八岁的礼物。
但是没关系,钟情最擅长去争取。
他看着秦思意在扑向自己的瞬间流露出掩饰不掉的慌乱,饱满的唇瓣随着一声细微的抽气声分开,直到被钟情衔住也没能想起要合上。
秦思意的鼻尖点着钟情的脸颊,呼吸乱得像是刚经历过缺氧。
他茫然无措地盯着被月光照亮的天花板,舌尖木讷地勾起,被钟情恶劣地咬上了一口。
后者的双手起先钳制着他的手腕,不久便松开,放肆地贴着睡衣游弋。
秦思意的脑海一片混沌,许久也没能搞懂正在发生些什么。
他本能地呜咽,听上去不像抗拒也不像反感,倒是仿佛正羞赧地撒娇,缠着钟情去解开系得工整的纽扣才好。
后者得寸进尺地去舔舐他微挑的眼尾。绯红一点点爬上皮肤,将脸颊与耳垂都染得与眼梢一样红。
秦思意的大脑要等钟情捉住他的脚踝才开始回神。
他错愕地看着对方留下的指痕,被揉乱的睡衣和黑发一起散在铁灰色的床单上,月色隔着纱帘掉进来,好像借此为他们描上一道用以区分的细线。
钟情看着床上的少年,古典的气质让他优美得简直如同一尊神像。
树影铺在对方细腻的皮肤上,没有变得斑驳,反而更衬出一层柔和静谧的光晕。
他用手掌去按秦思意的腰。修长的手指张开,贴着腹沟一路向上。
对方这时才终于想到抵抗,被抬高的左脚一下踢在钟情的肩膀上,迫使后者停下了正在作恶的手。
他坐起身,握紧了拳头砸向钟情的嘴角,还没等对方说些什么,又接着站起来,对着钟情的锁骨踩了下去。
后者倒是无所谓秦思意拿自己出气,他顺势躺在对方的被子上,恶劣地继续用目光去扫对方小腿流畅的线条。
“是你自己说的,会给我奖励。”钟情说着笑了一声,嗓音有些哑,黏糊糊地缠着秦思意耳畔的空气。
“我说了要给你什么了吗?你这是在抢!”
他漫不经心对上秦思意气得发红的眼睛,抬手在对方的脚踝上攥紧了,努力用还算沉稳的语气回到:“是啊,我就是要抢。”
“不抢就连一句生日快乐都等不到,不是吗?”
钟情掐着秦思意的皮肉反问,也不起身,就那么任由对方踩着。
他去看后者因为急促的喘息而起伏不平的胸口,看对方抑制不住颤抖的手,那只踩在他肩上的脚其实很凉,凉得简直不像在夏夜,而更像回到了充斥着尖叫与鲜血的岁末。
“你找谁不行?”秦思意说,“年轻漂亮爱钱爱你的人多得是!我不喜欢,不想要,不接受!你听不懂吗?”
“你要礼物?”他停顿了一下,踢开钟情的手,边退后边说:“可以啊。我现在给你订去阿姆斯特丹的机票,你去吧,生日快乐。”
秦思意直到跑回床下才战战兢兢去捡自己的衣服。
他的指尖因为过于激动的情绪而细碎颤着,怎么都没能把纽扣扣好。
钟情跟着起身,站在床边,朝对方投去一道颇具压迫感的影子。
他耐心地等到秦思意将最后一颗扣子扣上,这才问到:“所以你就是不愿意相信我喜欢你,宁可觉得我只是一时兴起?”
“钟大少爷将来要走什么样的路,你自己应该比我更清楚。”
秦思意没有再分多余的注意给钟情,他是来收拾行李的,浪费先前的时间已经算是计划之外了。
“但是我现在是在和你告白啊!”
钟情跟上去,终于克制不住地在语气里掺上了委屈。
他看着秦思意把东西一件一件放进行李箱,清瘦的身躯在墙角缩成一团,仿佛再不会有初见那夜石破天惊的傲慢与郁丽。
“我在拒绝你。”秦思意答到。
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放纵的资本,无论是他还是钟情,在这个夏天的开始,彻底的道别才是对于他们来说最好的选择。
“我和嘉时,和舍长,和这栋楼里的任何一个人在一起都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你早点听话我妈就不会被送回栖江了!你早点听话我就不会为钱困扰了!”
说到这里,秦思意蓦地起身,怨愤地盯死了钟情。
角落狭小的空间霎时变得寂静,呼吸转瞬成为了两人间唯一剩下的声音。
“我可以给你钱。”良久,钟情开了口。
“你说什么?!”
“我可以给你钱,你要多少我都给你。”
钟情知道秦思意不爱听这样的话,但他只能去赌,赌这样的方式可以将对方留下。
“你到底在拿我当什么啊……”
秦思意的脸上写满了错愕与迷茫,他或许还有失望,可那双眼睛被浸湿得太快,以至于还来不及表达什么,眼泪就先一步将它们掩去了。
钟情不管这些。
他走到自己的衣架旁,取出卡夹,将卡一张张抽出来,拍在了书桌上。
“你讨厌我也没关系,打我也没关系,这些全都给你,你觉得高兴就可以。”
隔着夏夜的微茫,钟情远远朝秦思意望了回去。
对方的脸上再没了先前的激愤,只剩下泪水一滴接着一滴地掉下去。
“你这样根本就不是喜欢啊……”
秦思意轻絮地呢喃。
“你只是太想要一件得不到的东西了……”
钟情试图反驳,可直到最后也只是张了张嘴,没有半点声音从喉咙里传出来。
他也许是被秦思意说中了,让简简单单的几句话钉在了原地,无望地开始怀疑,自己一直以来的‘喜欢’究竟是否只是披着纯真外衣的占有欲。

秦思意挑在了第二天下午回斯特兰德。
毕业生们早早将行李箱堆在走廊的墙边,他也不例外,整齐地把几个黑色的箱子码放在一起。
事实上,他并没有再特地进一次寝室的必要。
他的私人物品已经全数收在了箱子里,剩下的就只有钟情上了锁的抽屉内部,那些他曾经默许的私藏。
周末有一场画展,正巧赶上钟情最近在准备申请资料,对方本人在展上得到的评价或许会与作品同样重要。
秦思意不认为在经过昨晚的争执之后,钟情还会赶在这种时候回来。
他于是在工具间里翻出一把螺丝刀,收在口袋里,偷偷带进了寝室。
抽屉被拉开的瞬间,一滴汗珠顺着秦思意的脸颊掉了下去。
正巧落在张透明的压花书签上,将原本就压碎了的花瓣砸得更为纤弱地颤了颤。
秦思意支着抽屉的边缘喘气。尚未换下的校服板正地束缚着他的躯体,他扯了扯领带,继而胡乱把抽屉里的东西抓出来,丢在地上,一边克制地抿着唇,一边发了疯似的不断去踩。
一颗柠檬吊坠显眼地从被扯断的链子旁滚出去,骨碌碌撞在墙角,稍稍晃了两下,停在了秦思意模糊的余光里。
他扭头去看,做工粗糙的塑料饰品甚至早已掉了漆。
但钟情很小心地将其收藏着,放在一个专门的首饰盒里,把它当成了一件稀有且昂贵的藏品。
秦思意走过去,缓慢地蹲下了。
他用食指戳了柠檬一下,避开可能剥落的部分,格外小心地点在已经看不见涂料的地方。
“对不起,就当是我的错吧……”
小小的吊坠最后去了一个秦思意都不知道的地方。
它被丢进了休息室里的公用垃圾箱,大抵都不需要再去翻找,这天的太阳落下,它就会变成液压机下一小片普普通通的化工品。
秦思意撕烂、剪碎、折断了一切钟情试图留作纪念的物品。
他明白最开始是他自私地放任钟情。因此,在离开之前,他有必要消抹所有由自己一手造成的错误。
纸屑、粉末、碎片与午后的阳光一起铺散在寝室的地板上,若是不出差错,画展结束之前就会有专门的工作人员来清扫。
秦思意一面残忍地希望钟情能够认清现实,一面又祈祷着对方能够在释然中结束这场漫长的‘折磨’。
他最后留下了被自己销毁前页的日记,厚厚一叠纸张不翼而飞,在书脊的内侧留下连片的空缺。
但是那些都不重要了,只要剩下秦思意留给钟情的临别赠言就好。
——1月20日,小雨转阴。真恶心,以为我不知道吗?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不要再这样看着我了!
他在这个初夏重复着将冬天的日记抄录了无数遍,铺满整洁的横线,将微微泛黄的书页,变成了被混乱墨渍浸透的废纸。
——钟情。
一样的姓名重新回到了秦思意的日记本里,只是这次落笔时他不再怀着忐忑的悸动,而是麻木地听着心跳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秦思意没有办法温和地让钟情离开,这样言不由衷的伤害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案。
很难说夏天对于钟情意味着什么。
它可以是与秦思意的相遇,也可以变成与对方的离别。
钟情没有留到画展结束,甚至还没有等到他为受邀的艺术评论家们讲述自己的创作理念,他便亟不可待地跑出了展会所在的大楼。
舍长告诉他的航班根本就是假的,秦思意的护照号码根本就不在更晚的航班上。
他跑下大楼前的台阶,又奔往斯特兰德被夏日浓荫遮蔽的庭院。
陆陆续续已经有学生被家长接走,欢欣雀跃地用各自的母语交谈着,掩不去的都是对未来的期待。
钟情挤开人群,开始向通往寝室的楼道跑。
他两步并作一步地飞快往楼上迈,终于在转角的平台上看见了一道清瘦的身影,穿着干净的白色衬衣,静谧且斯文地踩下了象征着离别的第一级台阶。
“学长!”
钟情无序地喘息,喉咙里一阵阵泛起由暑热与奔跑后的不适所产生的粘滞。
他小心翼翼咽着口水,生怕秦思意会因此责备他的不礼貌。
然而后者仅仅让眼帘倏忽抬了一瞬,即刻便落下,同一个陌生人擦肩似的,沉默着从钟情身边绕了过去。
他最后看向钟情的那一眼其实和初见极像。
包含傲慢,不耐与冷淡。唯一不同的便是,此刻将要离开的秦思意又多上了一些厌恶和隐约而晦涩的不舍。
——钟情,钟情。
他在这场无声的告别里不断默念对方的名字。
秦思意怎么可能真的去讨厌钟情,他偏爱都来不及。
很多年后钟情还是会想起这个夏天的午后。
斯特兰德结束了漫长的改建,阳光越过没有脚手架遮挡的窗口,碎在地上,把一切都照成玻璃或是水晶一样璀璨而脆弱。
他的心底有一种和痛苦与不舍一并冒出来的情绪。像堆满了冰块的透明杯壁,哪怕将水汽抹去多少次,它们也仍旧不依不饶地滋生,‘噼啪’化作砸在胸腔里的眼泪。
——真恶心,以为我不知道吗?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不要再这样看着我了!
——钟情。
他盯着空落落的抽屉看了许久。
半晌,抽离又飘忽地将目光挪回了一片狼藉的室内。
秦思意的日记就放在最醒目的位置,嘲讽似的,将钟情的心动贬得一文不值。
他第一次感受到对方描述过的不适,从胸腔里泛起酸涩,变成蔓延至身体每一处的恶心,让他混沌崩溃,抓心挠肝又无处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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