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男生小说女生小说纯爱耽美

当前位置:趣书网 > 纯爱耽美 > 全文免费阅读

譬如朝露(松风竹月)


敲门声在此刻响了起来,恰好对上水波摇晃的频率,仿若电影中预示命运的前兆。
秦思意没有出声,仅仅站在窗边回头看。
紧闭的房门外在几声轻叩后传来了人声:“小少爷,前厅有人找。”
城央的安保严密,除了住户,任何访客都需要业主进行指定的登记。
秦思意不认为会有陌生人平白造访这里,或许是过分热情的新邻居,也有可能是他不知该不该见的李卓宇。
他犹豫了一阵,到底换好衣服走下去,绕过隔在楼梯与前厅间的走廊,在落地窗后看见了一道格外熟悉的侧影。
——是钟情。
认识到这个事实的瞬间,秦思意鲜明地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的呼吸滞塞了半秒,在喉间带起极难描述的短暂空缺,等到那股奇异的抽离结束,他这才重新获得了交流的能力。
“你怎么来了?”
“要去爷爷家吃饭,正好顺路。”
钟情站在沙发边上没有坐下,他的行为有着作为客人的拘束,气质却截然相反,表现出与先前在骑士桥的公寓里相似的从容。
秦思意走上前,从墙后的阴影里重新回到日光下。漂亮的蛇纹再度爬上他的皮肤,盘桓在清瘦的锁骨间,留下连片轻盈剔透的光斑。
他似乎不知道接下去该与钟情说些什么,哪怕近在咫尺也只会无声地凝视。
大脑的疲乏带来本能的倦怠,但钟情却像一剂禁药,顷刻剥离了一切疲惫,只剩下伴随剧烈心跳的亢奋,以及无所遁形的胆怯。
秦思意太害怕这样不受自己控制的悸动了。它们丰茂而葱茏,几乎无法遏止地在躯壳内滋长。
他甚至怀疑总有一天那些裹藏在身体里的郁热会撕出裂缝,从任何可能的地方展示给钟情看,这副伪装得精致优雅的皮囊下,到底有一颗多么廉价且沉沦的心脏。
“晚上我可以来找学长玩吗?”
对方站在窗边问他,白色的纱帘在无风的玻璃旁被光影构筑出正摇晃着的错觉。
江城的冬天白昼极短,下午四点便依稀能够感受到渐沉的夕阳。
黄昏的色调被层层过滤,最后环在钟情身侧,形成一圈奶油色的纯真光晕。
他好温柔地站在那里朝秦思意轻笑,眉目间蕴着耀人的璀璨,叫人无法将他的请求当作可以拒绝的问询,而只能理解成指向单一的陈述。
“会很晚吗?”秦思意问,“太晚的话妈妈可能就要回来了。”
从钟情的角度看去,秦思意纤长的脖颈上始终环绕着一圈系带似的光辉。
后者在与他说话时,银白的闪光便随着暮色一点点变成金黄,缱绻地缠绕住对方的喉咙,像一条正试图将人扼杀的柔美蛇尾。
钟情不自觉地将手放上去,虎口才刚盖住喉结的位置,余晖便斜照着覆在了皮肤上,将晦涩的恶欲连同秦思意每一次小心的吞咽一道转嫁至他的掌心。
“不会很晚的,我吃完饭就来。”
松手之前,钟情顽劣地先将五指收紧了一瞬。
这不到一秒的时间在秦思意的颈侧留下了足够炽热的余温,带来与之相应的窒息,以及被掌控的绵密热忱。
灵魂矛盾地同时产生了忸怩与迷恋,它们在秦思意本就不算坚定的答案上开出一枪,划过流星般绚烂的弹道,裹着那些凑不成句的字词,一路向虚无远去。
钟情赶回爷爷家的时候有些意外地见到了一位看上去稍显眼熟的青年。
对方给他的第一印象其实是与自己的父亲有些相像。可再瞧上几眼,钟情便又觉得对方应当还与哪位他曾经见过的人肖似。
他走过去,听见爷爷叫对方‘小意’,于是回想起自己不常见面的小叔叔——钟意。
钟情的父亲实际上有两个弟弟,只是由于重组家庭的缘故,他不常见到祖父母再婚后出生的小叔叔,更遑论那个和自己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二叔。
这样的横亘在家族间的生疏势必会引来好奇,钟情也不可避免。
“二叔为什么不来?”他在餐间故作无意地提了一句。
本以为只是开启一个寻常的话题,不成想在座的所有人却都于一瞬间换了脸色,心思各异又不约而同地停下了闲谈。
钟情茫然地环视一圈,目光在落向祖母时愈发不解地捕捉到了厌恶的神色。
分明二叔才该是祖母的第一个孩子,可从后者给出的回馈去看,她仿佛更情愿对方能够立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吃饭,钟情。”
眼看着气氛不对,到底还是钟意开口打破了一屋子的寂静。
他朝钟情的方向使了个眼色,不知怎么却战战兢兢地绕开了自己的母亲,等到终于有人重新举起筷子,他这才像是舒了口气,拘谨地将目光放回了身前。
“吃饭吧。”钟情的父亲也在之后小声补上了一句。
他难得温情地替自己的儿子盛了碗汤,实际上却是为了让后者住口,避免他再问出什么会让场面变得难堪的问题。
这张餐桌上显然藏着什么只有钟情不曾知晓的秘密,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因而乖巧地噤了声,遵照父亲和小叔的提醒,老老实实送了口饭到嘴里。
事实上,假如钟情足够细心,他就会注意到祖母愈发阴沉的脸色。
那样的隐忍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反倒在众人刻意的回避里被压抑到极致,继而爆发,变成一句诡异且语义清晰的诅咒。
“一个同性恋来什么来,死在外面才好。”
被戳穿的恐惧与隐秘往事所带来的震撼迫使钟情仓促地将脑袋抬了起来。
他看见祖母阴恻恻地往空座上扫了一眼,半晌转向自己,笑得慈爱又森冷,温声细语地说到:“我们钟情乖。不要跟他学,他脑子有问题。”
被那视线盯死的钟情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不敢真正去回应祖母的话,只能幅度极细微地将脑袋点了一下,违心地做出了虚假的保证。
“吃饭吧,说这些做什么。”
这顿饭在此之后注定了只能不欢而散。
钟情按捺不下裹藏在胸腔里的忐忑,一双手在门后犹豫了许久,怎么都决定不下该不该重新去到湖的另一边。
祖母已经回了房间,客厅里只剩下空调微弱的噪声。
城央的围墙在江城的夜晚圈出一片傲慢的寂静,隔绝霓虹与外界的喧繁,目之所及便只有人工湖上点亮了路灯的拱桥,以及湖对岸一栋栋亮起灯光的小楼。
钟情不用找都知道秦思意家在哪里,从落地窗内透出的光泼在了玉兰树枯黄的叶片上,勾出随风轻摇的微茫,同树影一起拉长了掉在湖面上。
祖母在餐间的话让他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恐惧。
他不觉得这是错,也并不想退缩,可大脑却意外地提供了另一种可能。
——会不会秦思意的犹豫,其实也算是相似的,对现实的妥协?
钟情拿不准自己究竟是否应该打开这扇门。
秦思意总是在拒绝,总是不承诺,总是爱回避。对方似乎从来没有给出过正向的答案,一直以来,都是钟情在小心翼翼地靠近。
“钟情?”
父亲的声音在他即将放弃的一刹从身后响起,惊得钟情来不及收回手,慌忙一按,蓦地推开了面前的大门。
“爸爸。”
“嗯,要出去?”
“……没有。”
他对着祖母说谎,面对父亲也是一样。
与家人过少的接触让他对眼下的境况极度不适,公式化地回答完问题之后,他便沉默着站在了原地,等待老师再度发问一般,心虚地将目光挪向了窗外。
“不用把那些话听进去。”
令他意外的,父亲并没有开始什么严肃的说教,而是与以往的所有印象都不同,生涩地跟在这句话后摸了摸他的脑袋。
“还记得爸爸在电话里和你说过什么吗?”
对方将手挪开了,视线却依旧带着鼓励望进钟情的眼底。
已然爬上了细纹的脸颊在后者的眸间变得无比清晰,随着话语牵动起刻画年岁的印记,莫名令人感受到了渺远的年轻。
“爸爸无所谓你爱的人年老或者年少,是男孩还是女孩。”
他停下来,趁着这个间隙,对自己的孩子露出了一个信任且肯定的笑容。
“我只希望你能够温柔、真诚、勇敢地去爱人。”
钟情懵懂地凝视着父亲的脸,渐渐在岑寂中将其对应上了办公桌前的那张相片。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小叔叔另外一部分的肖似究竟从何而来,沉痛也讥诮地问到:“是因为你没有这样去爱过人吗?”
钟情的父亲没有回答,只是走上前,替他按下了下行的电梯。
数字静止于顶楼的同一秒,后者又一次重复了先前的话。
“你要好好地爱人,钟情。”

钟情没有叫司机,独自从桥上往对岸走。
岁末的风携着南方滨海的潮湿空气,在他脸上划出了湿漉漉的刺骨。这有点像眼泪消失后在皮肤上留下的干涸,近似于过敏前的微痛,又不像皲裂产生的体验。
他因而将外套裹紧了些,稍稍收了点下巴,只在衣领外留下一双映着灯光的眼睛。
去见秦思意的时间比预想的晚了不少,好在他们没有过确切的约定,晚饭结束后的时间要含括一整个夜晚,钟情并不算是食言。
南区多是独栋,庭院的草木遮挡了光线,显得比北区幽暗许多。
但这里的夜空却要比湖对岸开阔,没有了高楼的阻碍,连成整片的静谧墨色。
钟情走到秦思意家的庭院外,抬头看时恰好有一架飞机经过。
城市的夜晚极难找到星星,闪烁的红色光点却格外清晰,仿若宇宙深处一道循环不止的讯号,风声便是它遥遥送达的警报。
“您好。”
院子的门没关,钟情走进去不久,阿姨便从辅楼出来,替他去开屋檐下的大门。
辅楼的走廊其实连着主楼,只是没有让客人没有走偏门的道理,何况那还要绕过一段路才能到达前厅。
转出玄关,钟情一眼就看见了横在落地窗前的沙发。
它要比秦思意房间里的更宽敞些,接住从挑高屋顶上投落下来的灯光,在背面的地毯上留下一片规整的影子。
钟情不好确定秦思意是不是睡着了。
后者蜷在沙发上,面朝壁炉,分外安静地闭着眼。
对方失眠的印象让钟情的接近变得分外小心。
他有些惊讶一度需要依靠药物才能入眠的秦思意竟然能在这样的环境下真正放松,因此压低了声音,轻絮地叫了对方一声。
“学长?”
他在沙发前小心翼翼蹲了下去。
秦思意自始至终都自然地闭着眼,从睡衣的前襟还能看见随着呼吸均匀而平顺的起伏。
钟情朝对方凑过去,视距从能够完整地勾画对方的脸,渐渐近到只能描绘单一的五官。
主楼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静悄悄的,有种小说里会详写的末日降临前的宁静。
钟情用指腹扫秦思意的鼻梁,从眉心一点点下移至鼻尖。
他欣赏画作一样凝视着跟随轮廓流动的影子。后者的眼睑好轻地皱了一下,短暂地制止他放肆的行径,让那根食指在皮肤上留下尘埃似的,忽略不计的重量。
秦思意的心跳得太快了。
他不知道钟情是不是已经发现了自己根本没有睡着。
对方的指尖在停留过后又开始游移,变成抚摸他脸颊的手掌,暧昧地将指骨抵在他的耳后。
“学长。”
秦思意听见钟情又叫了自己一声。
他不能给出回应,这会让他的期待落空,即便他根本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么。
对方凑得太近,以至于秦思意恍惚嗅到了一股和自己的洗发水一样的香气。
钟情小狗似的去蹭他的脖颈,发梢在皮肤间勾起掩不去的痒,像夏天踩进灌木,被惹人厌的小虫忽而叮了一口。
秦思意想要抬手去挥,大脑却告诉他不能这么做。
他只好稍稍将脑袋往对方的身前挨了点,试图留出空隙,去避开那种折磨的触感。
两人投在地上的影子随着他的动作愈发地像是拥吻,印出一道正交颈缠绵般的灰败色块,比秦思意的呼吸更轻地细细颤抖着。
“学长,学长。”
钟情絮絮叨叨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他从秦思意的颈侧离开,没有退得太远,依旧挨在对方紧闭的眼前,垂下视线,开始详尽地扫那两瓣红润的嘴唇。
“秦思意。”
钟情换了个称呼,轻声地念起了对方的名字。
“秦思意,秦思意,秦思意。”
他的嗓音压得极低,温温柔柔的,把这三个字变得仿佛调式一致的情诗。
秦思意察觉到钟情在跟着每一次吐字靠近。
后者的呼吸,又或许是唇瓣的上的温度几乎都要碰到他了。
他已经在黑暗中见到了两人亲吻的画面,与稠滞的喘息交杂,陷出柔软的,纯真而晦涩的弧度。
大脑提前构建的假想带来令人失衡的晕眩,秦思意的耳边就只剩自己躁动不止的心跳,再也听不见其他任何声响。
他甚至迷乱地攥紧了钟情的衣摆,迫不及待想要献出自己一般,用指尖绕着布料转啊转。
“怦怦、怦怦。”
心跳变成鼓点,在这个冬季的夜晚带来夏日的炽热。
它盖过窗外车轮碾过时细弱的声响,掩去大门被打开时一瞬的轻鸣。
秦思意只感受到有一阵风闯了进来,裹挟着彻骨的冷冽,让他不由得战栗着睁开了眼。
“你们在干什么?!”
熟悉的咆哮声伴随着花瓶碎裂的尖啸从玄关处传来,骤然打断甜蜜而忸怩的幻想,将秦思意从钟情的唇边唤醒。
他来不及去说对方什么,慌乱起身转向门后,眼看着母亲发疯似的将手提包砸了过来。
秦师蕴在这之后并没有停止,她一把抓起地上的陶瓷碎片,割开手掌,不管不顾地丢向自己的孩子。
后者本能地躲避了几秒,很快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翻过沙发的靠背,朝母亲的方向跑了过去。
对方几乎抄起了一切能够拿到的东西往自己儿子的脑袋上砸,一边砸一边魔怔般唾骂着秦思意为她带去的恶心。
她用修剪整齐的指甲去抓秦思意的脸,用自己健康的牙齿在后者手臂上留下一道道齿痕,她疯狂地尝试着把秦思意的脑袋往玄关的柜子上摁,直到钟情冲上前,一点也不温柔地将她的双手反扣在身后。
秦师蕴开始毫无意义地随着挣扎尖叫,绾得优雅端庄的长发散落下来,贴着钟情的毛衣不断摇晃。
“妈妈,妈妈!对不起!你等一下!你等一下!”
秦思意的嗓音里带上了哭腔,说不清是因为害怕还是由身体的震颤导致的连锁反应。
他的手抖得太厉害了,以至于都没有办法将秦师蕴掌心的血渍擦干净。
他越抹越脏,越抹便染得越红。
最后就连秦思意自己的手上都沾满了鲜血,被抹眼泪的动作带到脸上,滑稽又狼狈地将泪痕变成了浅淡的红色水液。
“真恶心!真恶心!真恶心!”
“你怎么还没死?!你怎么不去死啊!”
秦思意搞不懂母亲眼里的自己是谁。
对方说的也许是父亲,也许是那个现在正心安理得住在秦家老宅里的女人。
当然,也不能排除她看见的就是秦思意的可能。
他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做,只能茫然地站在原地,看母亲着魔一般对着自己嘶吼。
听见动静的阿姨匆匆从辅楼赶了过来,其中一个拿着手机,应当是通知了什么人。
她们把秦师蕴从钟情手里接过去,控制一只动物一样将她摁在了地上。
秦思意嗅着那股血腥味,几乎就要从胃里把所有的东西吐出来。
他扶着柜子干呕,在一阵阵烧灼的痛感里吐出胃酸,脏兮兮裹住地上的血渍,混杂出一种更为难闻的刺鼻气味。
“学长……”
钟情想去揽他,刚抓过秦师蕴的手又伸向秦思意。
后者惊恐地一下挥开了,发出‘啪’的一声响,尴尬地在之后留下漫长的寂静。
“你先回去。”
秦思意半晌才开口说话,用手背随意地在嘴边抹了一下,也不嫌脏,径自替钟情推开了门。
“我带你去医院吧。”
后者想去握他的手,可指尖还没够到,就又一次被对方拒止了。
“不用。你先回去,已经很晚了。”
地上的秦师蕴仍在尖叫,不用看都知道她的精神应当出现了严重的障碍。
钟情很努力地让自己无视眼前的场面,这里一片狼藉,几乎找不到半点可以用正常去形容的地方。

首页推荐热门排行随便看看 阅读历史

同类新增文章

相似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