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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朝露(松风竹月)


秦思意在退开时不小心碰到了钟情的胸花,干净的白色花瓣被衣领勾得轻轻颤了一下。
他怕碰醒了钟情,只仓促地看了一眼,并没有再将那朵花好好戴回去。
“你要试试吗?”
钟情把弹药装好了,保险栓还没拉,双管的□□被他倒握在手里,往两人中间递了一些。
“不用,我有点头晕。”
秦思意又一次拒绝了。
为了避免尴尬,他在说完这句话后朝猎物的方向走了过去。
临近冬季,高地上的风冷得刺骨,秦思意低着头往前走,视线随着脚步在起伏的草尖上游移,留下一个伶仃的背影,紧紧锁住钟情的准心。
——不如你把子弹打进这里。
他还记着秦思意在前夜说过的话。
那双用来弹琴的手轻柔地将他的右手托起,掌心裹住指侧,引着他的指尖刺中对方的心口。
——这样就不会再因为我而难过了。
秦思意说这句话的语气好像调情,甜丝丝,笑盈盈,仿佛钟情不这么做,就是对恋人的违逆。
平行的枪口始终指向远处的山丘上的少年。
钟情看他弯腰拾起了地上的松鸡,襟前的玫瑰在风里摇摇欲坠,犹如一颗温烫的,怦然跳动着的心。
有枪声从更远的地方传来,伴随着不知是谁发出的兴奋的呼喊。
一头角鹿在数秒之后惊慌地出现,在半高的枯草间狂奔,引走钟情的注意,让他挪开指在秦思意身上的枪口,对准那头鹿的肺部拉开了保险。
‘咔哒’
他把枪托抵在肩上,食指与中指扣上扳机,只等角鹿跑进合适的距离。
——不如你把子弹打进这里。
开枪的前一秒,秦思意的声音飘飘荡荡又回到了钟情的耳朵里。
他分神让枪托往下移了些,刚巧碰到早晨交换的胸花,将它蹭得从衣襟上掉了下去。
突至的大风将一片花瓣吹起来,莫名惹得钟情转头去看。
他在同一个瞬间听见了第二声枪响,就挨在自己的耳畔,带来暂时的寂静,与一阵浓烈的,令人感到恐惧的火药味。
钟情第一次知道时间原来可以被视觉无限地放缓。
他看见枪口漫出硝烟,一颗子弹沿着轨迹笔直地指向了秦思意。
他甚至看清了对方外套上毛呢的纹路,仔细地勾画出每一寸起伏,就连那朵玫瑰都被拆解,让他一片片数完了暗红的花瓣。
钟情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从呼啸的风声里听见了子弹将玫瑰击散的声音。
沉闷的心跳堵住了耳道,一切都变得悠远而虚幻。
金属的子弹擦着秦思意的衣襟飞了出去,零碎的花瓣则缠绕着弹道在空中四散。
它们其实飘得并不慢,可钟情眼里的时间几乎就要静止了,眼看它们在秦思意的面前散作一团,倏忽遮住了对方柔软的唇瓣。
“钟情。”
他听见了,秦思意在念自己的名字。
——这样就不会再因为我而难过了。
钟情此刻才确定,哪怕痛苦永远伴随着自己,他也不想真正看见秦思意消失。
他宁可难过,宁可不止不休地忍受对方带来的折磨。
向导的赞美声直到角鹿倒下才终于传进钟情的耳朵,打断诡异的迟滞,霎时将他拽回到真实的时间流速里。
钟情这才注意到远处的山丘上躺了一头鹿,一头被玫瑰子弹猎杀的棕红角鹿。
射空子弹的□□从麻木的手臂前坠落,砸在草地上,几乎在一瞬间夺走了所有力气。
钟情的耳边只剩下喘息,伴随着心跳,一声压过一声。
他像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在长久的抽离之后,跌跌撞撞朝秦思意奔了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扑进后者怀里,止不住地抽泣。
差点就要猎杀对方的双手难以克制地颤抖。
明明已经比对方高出许多,此刻的钟情却还是只会缩在秦思意的胸前。
他抛却所有的规则,无视一切礼仪,攥着对方的衣袖嚎啕大哭。
秦思意从那声枪响里回过神,接住扑向自己的钟情,优柔也无措地轻拍起对方的背脊。
他在好久之后才终于出声,轻絮地安慰到:“没关系的,你猎中了最好的猎物。”
“钟情。”
“钟情。”
秦思意的语调柔柔的,从午后一直延续到了夜晚。
庆祝的晚宴结束,狂欢的舞会便在之后填补一天中最后的时光。
钟情窝在角落的一把沙发里,苔绿色的丝绒将那处的灯影衬得泛出磷片一样变幻的光。
秦思意举着一杯起泡酒走过去,漂亮的面孔爬满红晕。
他好轻地喊钟情的名字,大大方方坐到对方身边,倦怠地将脑袋靠在了钟情的肩上。
“钟情。”
他盯着钟情的颌角说话。
“嗯?”
后者温柔地应了一声,些微低了点头,迷恋地去看秦思意的眼睛。
“怎么办……”秦思意说,“我好像没有办法不看你。”
他游离地朝钟情笑着,笼着清甜的果香,还有常年萦绕的,湿漉漉的朝露似的气息。
“那就一直看着我,不要去想那么多。”
秦思意的睫毛跟着这句话颤了一下,算不上眨眼,只是一瞬极细微的动作。
钟情看见他眼底映出自己模糊的轮廓,浸在迷蒙的光晕里,同酒香一道摇晃。
“可是我不该这样说的。”
秦思意的唇瓣上有被新摘樱桃染红的润泽。
尚未干涸的酒液贴着皮肤,散发出诱人亲吻的香气。
钟情低下头,凑到了不能再近的距离,他甚至感觉到了秦思意的呼吸,迷离地飘散在角落,将他的动作拒止在回答之前。
“没关系,只有我知道。”
或许是满意这样的答案,后者将手抬了起来,托着钟情的脸颊,用拇指按住了他的下唇。
秦思意玩弄似的去摁对方的唇瓣,眉眼稍稍弓起来,弯出郁丽的弧度,捕获周围孱弱的光亮,将一对眼眸染得像是夏夜的银河。
壁炉大概烧得太热了。
钟情的背上开始出汗,洇湿衬衣,被掩盖在剪裁优良的外套里。
“可能明天我就忘掉了。”
秦思意的手掌从钟情的下颌移开了,调转角度,顺着颈线下移到了喉间。
他将指腹点在对方的喉结上,稍等了一会儿,又竖起食指,轻轻用指甲横着划了过去。
钟情学着前夜的秦思意去握后者的手,将那修长的食指重新贴在了自己的唇瓣上。
他扣不下扳机,说不出拒绝,放不开秦思意。
他是自愿献上脖颈的猎物,都不需要对方举枪,自己就会钻到不存在的陷阱里。
钟情将秦思意的食指衔在唇间,好轻地用牙齿去咬。
不曾进食的幼兽小心翼翼露出犬齿,被选中的猎人便宠溺地放任他作恶。
钟声敲响的前一秒,秦思意又一次强调:“可能明天我就忘掉了。”
钟情用手掌覆他的眼睛,在之后附耳答到:“没关系,我会记得的。”

这年的圣诞义拍有些冷清。
舍长提前请假去参加妹妹的订婚宴,林嘉时则因外祖母的健康问题改签了更早的航班。
雪花最初飘下来的时候,秦思意还以为那是雨。
他没有打伞,和钟情一道走在通往礼堂的路上。
湿漉漉的凉意忽而沾上鼻尖,他用指腹点了一下,看着水渍说:“去年的雪那么大,今年好像就不会再有了。”
路灯将秦思意说话间呵出的雾气染成柔和的暖调,它在钟情的身边飘散了,融进雨雪,变成地上冰凉的水洼。
后者没有回答,黑色的斗篷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前襟却还是端正地对称,露出衬衣浆洗过的领口,以及一小截松紧恰当的领带。
这让他看上去不像是一名尚未走出象牙塔的学生,而更像画框里被装裱得端方谨慎的王侯。
秦思意瞥了一眼,神思飘忽地继续道:“那天我在你家看见的也是这样。”
“穿着黑袍,不作声地走向我。”
这句话过后,钟情停下了脚步,沉默着与对方交视。
他不算太懂秦思意想要表达的内容,只好无声地攫取对方的视线,让那些游移不定的思绪全部汇集到自己的身上。
“我会觉得很危险。”
秦思意的声音在这里短暂地停顿了半秒。夜风抚过,卷着雨水打在他襟前的玫瑰上,似有似无地带起一阵清苦的香气。
“我会害怕。”
他在讲画像里穿着黑色祭披的神父。
手握一切代表神与正义的圣器,为的却只有惩戒他的罪恶。
秦思意相信钟情绝对不可能那么做,后者即是引他堕落的本源,对方没有理由在施予甜蜜之后,再如此残忍地对待他。
如他所料,钟情为这样的比较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后者没有继续向前,而是站在原地,等到确定秦思意再没有话要说,这才接到:“除非是你亲手递上了凶器。”
钟情垂眸看他,睫毛便倾斜着盖在眼前。
一小片雪花巧合地在此刻沾了上去,落成纯白的小点,幻觉一样出现在深沉的雨夜。
秦思意攥着钟情的斗篷凑上前,温柔地吹了一下。
后者的眼睑本能地随着这个动作合拢,隐隐约约察觉到,有一滴才刚融化的水珠触到了皮肤。
“是雪!”
他睁开眼,秦思意正欣喜地朝墨色的天穹下望。
这夜的雨水其实分不清在哪里夹带了雪花,但对方还是伸出手,迎接珍宝一样,遥遥地举向了夜空。
“有这么开心吗?”
钟情跟着秦思意往雨丝间看,今夜的雪根本就不应当被称之为雪,它们在潮湿的空气里顷刻化作水滴,顺着砖缝淌进路旁的草坪,没有半点聚集的可能。
“嗯。”后者将目光收了回来,轻笑着重新与钟情交汇在一起。
他的唇瓣被沾湿,由幽弱的灯光涂上靡丽的水色。钟情看着他温吞地吐字,漂亮的面孔铺上层不知是冷还是兴奋的薄红,妖冶得宛若童话故事里只会出现在雪夜的妖精。
“嘉时说他出生的那年下了好大的雪,可是之后就再没下过了。”
秦思意去牵钟情的手,湿漉漉的掌心传递出过低的体温,刺得后者反抗般立刻将手抽了回去。
“但是你来了就开始下雪了。”秦思意并不介意对方的反应,他仍旧笑着说:“真好啊,你大概就是嘉时的幸运使者。”
换作平时,钟情或许会当即进行反驳,但这天的他却莫名噤了声,像是认可了秦思意的自说自话。
或许是去年的圣诞义拍过于隆重,相较而言,今年便显得有些落寞。
李峥停了秦思意的卡,加上后者也没有什么感兴趣的拍品,他最后空着手从礼堂的大门走了出去,看见雪花终于盖过了雨水,将夜幕染成了簌簌降下的白。
不少学生在拍卖结束后直接坐上了来接他们回家的车。那些人往山下走,通往斯特兰德的坡道上便难得只剩下了钟情与秦思意。
雨雪天的石砖很滑,两人因此走得极慢。
秦思意在稍靠后些的位置,默不作声地一步步踩住钟情的影子。
昏黄的灯光沿路照亮落雪,聚成渐远的光晕,细看还能瞧见周围四散的雪花。
钟情轻轻皱了下冻红的鼻子,将手拢在嘴前呵了一口气,再度抬头的瞬间,一声不算过于刺耳的尖啸便带着细长的闪光冲入了云霄。
他的脚步停下来,害得秦思意不小心撞在那件被雨雪沾湿的斗篷上。
后者不解地先往钟情颈侧看了一眼,继而跟着仰头,眼见一簇烟花在教堂的尖顶上绽开,变成无数金色的闪光。
秦思意只有在入学的第一年见过圣诞假期前的烟花,再之后学校便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能得到批准。
他没有想到它们迎接自己的到来,同样也会见证自己的离开。
时间仿佛一刹那倒退回五年前的夜晚,那时他和林嘉时坐在塔尔顿的窗边,像所有骄傲而幸运的小孩一样,漫无边际地畅想着未来。
五年前的烟花要比今夜的更为绚烂,一度让秦思意以为自己会永远那样快乐。
然而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他就像被那夜的惊喜透支了所有的好运,眼看着命运脱轨,驶向自己无法控制的远方。
秦思意高高抬着头,右手却向前,攥住了钟情的斗篷。
对方收回注意,转身朝他看去。
沾了水的毛呢布料随着这个动作滑出指间,突然将秦思意掌心里残存的温度变成了空落落的湿冷。
“怎么了?”钟情问他。
“学校里有一个传说。”秦思意没有将视线挪回来,依然看着烟花消失的方向,舍不得似的,许久才眨了下眼。
“和你一起看到烟花越过教堂的那个人,无论你们分开多久,最后也还是会再见。”
这句话的末尾,秦思意终于对上了钟情的视线。
他好轻地笑了,嘴角浅浅勾着,眼眉似冬夜里清冷的弯月,弥漫出久违的静谧与笃定。
钟情站在逆风的斜坡上,大雪不依不饶地从他身后绕到秦思意眼前,白茫茫搅乱早已映在脑海中的面孔,将其模糊成仅存于今夜的迷蒙画像。
他看见钟情将手从斗篷里伸了出来,修长有力的十指挤进他的指缝,要进行什么神秘仪式一般,将两人拉得更近了一些。
钟情握得实在是太用力了,以至于秦思意能够感觉到对方的指腹紧贴着自己的手背,而他的指尖却只能点在对方曲起的骨节上,汲取那一点错觉一样的实感。
鲜红的玫瑰在黑与白的夜晚愈发显眼,秦思意进退失据,最后只好盯着钟情衣襟上的佩花,看它在风雪里孱弱地颤动。
对方猎到的角鹿被切下脑袋制成标本,炫耀似的挂在了礼堂的收藏室里。
秦思意每回经过都能看见一双眼睛幽幽从门内探出来,不聚焦也没有灵魂。
他其实想过,要是那天钟情的子弹射中了自己就好了,以他的生命献祭,抵消一切的罪孽。
但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弹道卷着被击碎的玫瑰飞远,零星在他眼前飘起一阵花雪。
他后知后觉地往山丘那头望回去,钟情就仿佛回到了初见的一眼,穿越过不存在的时间,懵懂而青涩地出现在了视野中。
秦思意一瞬间回想起自己说过的话。
——不如你把子弹打进这里。
他在看着钟情奔向自己的数秒里并没有劫后余生的慌乱或喜悦,而是迷茫地想着,对方真的就已经被折磨到试图验证这句话了吗?
——相遇带来的到底是什么呢?
秦思意不明白。
他最初以为煎熬的就只有自己,可时间拖得越久,钟情的痛苦就越是鲜明。
灿亮的火线才刚升过尖顶,秦思意心里就已经出现了一道制止的声音。
他不该那么认真地看的。
明知远处的教堂有着流传至今的传说,他却还是自私地盯紧了那一簇焰火。
看它绽放、凋落、熄灭,最后变成雪夜里渺远的硝烟。
简简单单一句‘不要再见’成为了永远无法说出口的密语,秦思意贪得无厌地埋进了钟情的颈窝,半晌才挨着对方的脉搏轻声说:“就算是现在,好多事情我也不记得了。”
“重新相遇的话,会不会连你也已经忘记了……”
彻骨的风雪在话语间融进秦思意的眼睛,他难受得将眼帘阖上了,睫毛间泛起一阵潮湿,连他自己都分不清那是眼泪还是先前的雪花。
钟情松开两人交握的手,无比坚定地将秦思意拥进了怀里。
他一下一下抚过后者的肩背,就像那夜在高地的城堡里保证的一样,又一次重复到:“没关系,我会记得的。”

航班抵达的当天没人来接,秦思意自己打了车回家。
城央的房子里只剩下两个负责日常起居的阿姨。他不认识这两人,却还是习惯性地将行李递了出去。
脱下外套,秦思意开口问到:“我妈去复诊了吗?”
“是的,小少爷。”
接了外套的阿姨站在一旁回答。她用手掸了掸上面看不见的尘埃,没有先把它挂起来,而是将其挽在肘间,沉默着等待起秦思意的下一句话。
后者往她脸上睨了一眼,实在记不清对方是不是一直留在这套房子里的老人,因此没再多说什么,径自走上了楼梯。
房间的窗户正对着城央的景观湖,午后的太阳往水面一照,粼粼从波纹间漾出近似夏日的炫目光线。
它们透过窗户投射到秦思意的脸上,晃晃悠悠逼迫他睁开了本就不含倦意的眼睛。
他皱着眉起身,那些光亮便从眼梢移向躯干,横在手臂细白的皮肤上,变成一圈神秘的蛇形臂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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