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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朝露(松风竹月)


秦思意很认真地看了,其中并没有他所期待的能够带他逃亡的骑士。
梦中的审判未能产生任何实感,醒来的前一秒,秦思意还在看着熊熊燃烧的火刑架。
十字的木架被火焰吞噬,断成两截砸进草垛里,轰然将梦境震碎。
他蓦地在这个瞬间惊醒,听见雨声从梦里被带了出来,淅淅沥沥变成爬过砖缝的水流,搅得红墙另一侧的人都不得安宁。
秦思意以为自己睡了很久,只是由于天气的缘故才显得仍在深夜。
他看了一眼手机,上面的时间显示,距离他入睡实际才过去了不到两个小时。
枫树的影子爬进屋内,摇曳着伸远了,最后停在钟情床边。
秦思意跟着那点感受不到的风一起往钟情的方向看,一旁的衣架上正挂着一条藏青色的领带。
社交季结束之前已经没有了由学校安排的舞会,仅余下几个只有一天的短暂假期让学生们自由出入。
在秦思意看来,钟情没有多少相熟的朋友,更没有想要特意邀请的舞伴,这条经由自己送出的领带挂在这里,倒更像是对定向越野赛成绩的一种炫耀。
比赛那天下起的暴雨仿佛再也不曾停止,一直落完了整个夏季。
栖江的疗养院在下雨,童年的老宅在下雨,破旧的居民楼在下雨,斯特兰德也一样不停地下着雨。
甚至哪怕是梦境,雨声也还是无孔不入地侵袭,变成某种恐惧降临前的号角,长长久久地回荡着余音。
秦思意朝钟情的衣架走过去。
领带悬挂的位置要比他矮上许多,但他还是弯下腰让布料贴着耳廓滑向了颈侧。
他抬手将两端交错在一起,不带多少犹豫地打了个死结,继而跪下去,一点点感知到从脖颈处带来的窒息。
——钟情会不会觉得害怕?
就在即将彻底跪倒在地板上的前一秒,秦思意突然想到了这样一个问题。
他垂眸看着熟睡的钟情,对方年轻的脸上甚至还有一丝从睡梦中弥散出的天真。
秦思意便在这个瞬间犹豫了,食指挤进布料与皮肤的间隙,蓦地挨着墙壁站了起来。
——药物为自己带来了什么?
他不好回答这个问题。
秦思意确实没有再见到过那些扭曲的幻影,可随之而来的则是愈发严重的失眠、反胃与无欲的飘忽。
他其实一直都没有好转,痛苦只是在他自欺欺人地远离那些事实之后,暂时地放过了他。
“可以不吃吗?”
早餐过后,秦思意照旧和钟情一起从湖畔绕回了斯特兰德。
下雨的日子没什么人早起,因而在说这句话时,周围就只有坠落的雨声。
钟情去楼下接了杯温水上来,玻璃杯触碰桌面的声响恰好接在秦思意的句末,像画上一个句号,也能够理解成对原本问句的否定。
他替秦思意把药片拿了出来,不由分说地翻过对方的手掌,盯着对方的眼睛将它放进了掌心。
“不可以随便停药。”
秦思意没有抗议,听话地把药合着水一起吞了下去,看钟情重新盖上药盒,像摸莉莉那样,赞美似的在自己的头发上揉了揉。
“下午我应该在琴房。”
他坐在椅子上,仰头对一旁的钟情说到。
“不先回来吗?”
“嗯,萨沙让我改一下短剧的配乐。”
树影婆娑地映在秦思意的脸上,偶尔淌过几滴雨珠,清泠泠地砸出一串虚幻的泪痕。
钟情以往对时间的流逝并没有多少实感,可就在对方说完这句话的几秒间,他突然便觉得窗外的流水大抵就是被放慢延缓后的,对不存在的时间的拟态。
他记得一年前的自己需要将视线上移,那样才能完整地看清秦思意的表情。
镁光灯从舞台的上方照下来,汇聚在后者的身上,少年干净纤长的脖颈便毫无防备地展示在剧院所有观众的眼中。
而此刻,秦思意优美的颈线只有钟情一个人能看见。
它不再神圣地被皎白光束环绕,仅仅存在于斯特兰德幽暗的清晨,由钟情下落的目光描绘,变成中世纪画作里美丽的献祭。
“那我去找你吧。”
钟情回答他,放在秦思意头顶的手顺着话音移动,停在颈窝,用拇指故作无意地在锁骨中央摩挲了两下。
后者眨了眨眼,用这样的方式默许对方的提议,继而望向昨夜悬在衣架上的领带,难得好奇地问到:“你还有什么活动要参加吗?”
事实上,那些舞会或晚宴的着装要求严格,更多需要佩戴领结。
秦思意送给钟情的领带即便古板,也并不能被规则所接受。
但他还是问了,出于不安的私心,以及不可言说的,对钟情的占有欲。
“活动?应该没有了。”
钟情不懂秦思意指的是什么,除了一些为明年的申请而准备的考试,他似乎并没有要特别留出日程的地方。
“过几天放假也不出去吗?”秦思意确认到。
“嗯。学长要是有想去的地方,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钟情的先修课程大多安排在了最后一学年,因此有足够的时间去享受假期。
他的指尖在给出肯定的答案时不轻不重地往秦思意的皮肤上摁了一下,掐出微妙且短暂的窒息,让后者不得不分心转移注意。
“我想在学校里待着。”
秦思意轻缓地吐字,一只手抬起来,握在了钟情的腕间。
他有些不舒服,胃里似有似无地一阵阵抽动,连带着胸腔也泛起倒逆的不适感,传递至喉咙,被对方先前的举动牵引出生理的反胃。
“那我陪学长一起留在学校。”
钟情的手在话语间被推开了,不过他并未觉得不满。
秦思意脸色不好,覆在他腕上的手掌透着凉意,掌心却又仿佛隐隐渗出了汗。
他体会不到对方的煎熬,能够做的就只有尽量不去施加压力。
“下次去的时候问问医生可不可以换药吧。”
秦思意不说话,棕黑的眼仁跟着钟情的视线游移。那眼神甜津津的,一点儿都看不出躯壳下藏着的哀郁,清冶得好像掉进春池的琥珀,晃晃悠悠在眸间铺上一层水色。
钟情想要亲亲对方的眼睛。
他莫名觉得,也许吻一下秦思意细薄的眼帘,那些难熬的情绪就都会从对方的身体里消失。
窗外的暴雨一声重过一声,钟情却很轻很轻地用指腹去碰秦思意的眼睛。
后者本能地阖上双眼,凭借听觉与触觉去猜测钟情的举动。
温热的指腹许久才从眼前挪开,托起秦思意仍旧冰凉的手,在指尖落下更为柔软的触感。
他听见钟情在那以后万分不解地低喃:“怎样才可以让你不这么难受呢……”
——亲一亲我吧。
秦思意的回答一直留到了这天傍晚。
时间过去太久,以至于他都忘了自己有过这个想法。
钟情出现在琴房门口的一瞬,走廊的灯光把他的轮廓描得像在前夜的梦里一样。
秦思意花了几秒的功夫才看清,对方饱满的唇瓣自然地抿着,让他忽地回忆起早晨没有说出口的念头。
琴房的空间不大,关上门就更显得逼仄。
秦思意让出了半张琴凳给钟情,自己往窗边靠了些,顺道合上了还没改完的谱子。
“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
对于钟情,秦思意的想法总是矛盾的。
他可以盯着对方的嘴唇想象自己骗走一个吻。
也可以心慌不定地自我纠正,这是应当被审判的罪恶。
他的恐惧来源于很多事情,但每分每秒的忏悔却都是因为钟情。
秦思意既想摒弃那些错误的情感来为先前的一切赎罪,又舍不得对方将视线从自己身上收回。
相逆的思绪不断在脑海中制造冲突,搅得他心烦意乱,进退失据。
他迫切地需要一个能为他指明方向的事件。
一次对白也好,一场冲突也罢,再不济哪怕是钟情的抵触都没有关系,只要能让他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做就好。
顺着这个念头,秦思意毫无征兆地朝钟情靠了过去,带着一身朝露的清香,差一点就要贴上对方的侧颈。
他几乎听见了钟情的脉搏,慌乱到甚至控制不好呼吸,心跳如擂地颤着双臂,就连支在掌下的琴凳都好像跟着摇晃起来。
秦思意只要再靠近毫厘就能碰到钟情了。
然而教堂的钟声偏偏在这最后一点距离之前穿过了大雨,如同连串的重复警告,一声接着一声撞进了秦思意的耳朵。
他闻声停下动作,茫然地抬头看向钟情。
少年平直的眉眼在此之后渐渐蹙起,说不清是不满还是反感地与他交视。
秦思意只会无措地怔在原地,听窗外审判似的钟声。
他看见钟情将手抬了起来,仿佛是想拒绝,也极有可能是要把他推开。
可是预料之外的,对方的手掌在触碰到他的脊背后小心翼翼将他揽住了。
钟情颤抖的指尖托着他的后腰,半晌才问出一句:“是要抱一下吗?”
秦思意听见对方就连声音也稍稍在颤,变成一种青涩的可爱,叫他拿不准该以怎样的心情去对待。
他只好自暴自弃地想到,琴房外的世界已经足够痛苦了,他心甘情愿为这一秒的悖逆承担更多的罪责。
“嗯。”
良久,秦思意挨在钟情的颈窝里,好轻地应了一声。

『“好像又要下雨了。”』
【Richard】:抱歉,玛蒂尔达。我腾不出时间,希望你可以找到合适的舞伴。
连日的暴雨暂且停了,天色却没有变得晴好,依旧阴沉沉的,似一团没有搅开的纸浆。
钟情回复玛蒂尔达的信息时,秦思意刚巧挂断了从江城打来的电话。
他手足无措地在琴键上按下了一连串低音,震得耳畔几乎产生出持续的幻听。
可他并不为此感到抗拒。
这个忽至的消息在一瞬间将所有的忧悒化作欣喜,代替药片,成为了支撑他倦怠心绪的一剂良方。
秦思意向来不觉得梦是一个好的预兆。
然而这次,他却对前几日古怪的梦境给出了截然相反的评价。
在反应过来母亲终于可以离开栖江疗养院的那一刻,他忽地回想起了发生在梦中的审判。
化身修道士的钟情高举着手中的十字,在众人的簇拥下,于草垛被点燃前撒下了用以驱邪的圣水。
秦思意听见爆发自人群的欢呼,掺入火焰燃烧时‘噼啪’的声响,使之不再是一场刑罚,而更像是久违的狂欢。
镣铐被烧红了烙进皮肤里,一点点贴近骨骼,在梦境的最后随着木制的火刑架一起崩塌。
这算不上是一个多么好的梦,换到其他人身上,大抵都会用‘恶梦’一词来形容它。
但秦思意却产生了截然不同的想法,他妄自揣测到,或许神已经在虚构的世界中完成了对他的惩罚。
最后一个短假就在下周,挤进社交季的末尾,伴随夏季的余热,试图让少年少女们的躁动在冬天到来之前蒸发。
秦思意申请了周五傍晚的离校,算上周一全天的假期,留出了充足的时间往返于L市。
订机票的时候钟情就在边上,拎了把椅子坐在休息室的窗前,眼睛眯起了些,好认真地去看秦思意的屏幕。
“只订单程?”确认订单前,钟情提醒似的问了一句。
秦思意点点头,解释道:“万一有事要多留几天,改签反而麻烦。”
“那等到时候告诉我吧,我早点去机场。”
初秋的风大,钟情说这句话时蓦地有一条树枝被吹到了窗上,带着叶片‘哗啦啦’擦出一阵响,惊得秦思意来不及回答便朝对方身后看了出去。
“好像又要下雨了。”
钟情没有回头,只看秦思意的眼睛就瞧见了扭曲的树影。
他倒是将后者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无声地从瞳孔间映出休息室的灯光,不知为何却始终没有听见对方说任何一句话。
“怎么了?”钟情又问。
秦思意摇了摇头,中间停顿了数秒,之后才慢吞吞地开口。
“没什么。”
这样的顿滞其实是一件有迹可循的事。
不止突然的惊吓,有时就连日常的对谈间,秦思意都会莫名表现出近似于走神的行为。
它或许是病症的一种体现,但钟情更愿相信那只是药物的副作用。
从接到电话的那天起,对方便有了鲜明的好转,钟情有足够的时间等他,等秦思意重新找回最初那一眼的傲慢矜骄。
“周五要叫司机来接你吗?”
秋季学期有一场青少年艺术展,钟情提前报了名,和老师约好在周五晚上挑选画稿。
这类大型比赛及展会上的成绩关乎此后对学校的申请,因此他难得没有将秦思意放在优先位,而是决定按照原本的安排,在下午的课程结束后前往画室。
窗外的乌云在他问完这句后散开了,投落久违的夕阳,从云间斜照到休息室的桌面上。
秦思意的眼睛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眯了一下,深棕的眼仁在睫毛下迅速移向角落的阴影。
它们模糊地映出黄昏,像斯特兰德洁净的玻璃窗一样,覆上层透明的波纹。
“我自己打车好了。”
气象预报显示周五是个阴天,不会下雨,也不会有恼人的大风。
秦思意不想连这点小事都麻烦钟情。对方已经为他付出了足够的耐心,何况寻常的天气也没有让他得寸进尺去要求更多的道理。
收拾完东西,秦思意开始往楼梯走。
钟情不做声地跟在后面,小朋友似的一级一级数着对方的脚步。
他在秦思意将要拐进走廊之前开了口,被身后枫树铺天盖地的浓阴笼罩着,截住几缕从叶片间漏出的光束,秘密一样将对方拽回了墙后。
“学长今天多走了一步。”
秦思意的肩胛挨着墙,视线平直地对上了钟情的鼻尖。他不选择抬眸对视,反倒慢悠悠将目光放了下去,停在后者的唇瓣上,看它们依据吐字温柔地开合。
斯特兰德的台阶有32级,算上转弯的位置,大多需要走上34步。
秦思意在今天多迈了一步,打乱以往的节奏,让固定的数字轻盈地在钟情脑海中跳了一下。
“数这个做什么?”
说话间,初秋的暮色便攀附到钟情的肩上。
橙红已经开始在这个季节的傍晚酝酿起冷调。
浮动的微尘融进余晖,变成一种细碎的,残忍而天真的少年气。
“因为刚来的时候,学长好像不怎么喜欢我。”
钟情在说玩笑话,传到秦思意的耳朵里却变成了直白的指责。
后者沉默着不知该怎样回答,视线越过潮湿的空气,逃避一般望进了庭院茂盛的树丛里。
“我当时想,是不是学着你的样子,和你更像一点,你就不会嫌我烦了。”
“我没有……”秦思意小声地反驳。
“你有的。”钟情指正到,“学长说过的话我都记得。”
秦思意被对方困在墙角,他以为钟情是在埋怨,可越听下去,那语气却越不像是恶言。
钟情仿佛仅仅想要陈述事实,稍压着些嗓音在无人的楼道里轻语,绕着秦思意的耳畔不疾不徐地打转。
“我以为学长愿意对我好,我就知足了。”
他在这里停了下来,俯身靠在了秦思意的肩上。
修长的手指先是扣住了后者的手腕,继而顺着手背下滑,挤进指缝,牢牢让两人的手交握在了一起。
“可是不是那样的。”钟情说。
“我小气又幼稚,从头到尾都想要学长只能偏爱我一个人。”
楼梯口悉悉索索传来了人声。
秦思意读不懂钟情这样模棱两可的话,将手臂往回勾了勾,脱离对方的束缚,抵着钟情的胸口,将他推回到合适的社交距离。
“那你想让我把你当成什么呢?”
秦思意还记得曾经无意间听到的钟情与其父亲的通话。
对方当然能被允许在这样的年纪拥有用以消磨时光的漂亮玩物。
可是再之后呢?
就连钟情自己都在电话里强调,那些不过是只能留存于年少回忆中的廉价角色。
这所学校里的学生们被要求维持好他们高贵优雅的表象,即便内里腐败溃烂,展现在外人眼前的,也应当是得体与从容。
钟情的话语就像所有表里不一的前辈们,用最能够打动人心的措辞,去欺骗对方做出错误的选择。
“我当然能够无底线地偏爱你,哪怕你做多越界的事都可以。”
“可是你想把我归类成什么呢?”
秦思意没有接着说下去,他已经表达得足够明白,再说下去就会让两人都变得难堪。
他没有再产生过幻觉,也很少再有过幻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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