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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朝露(松风竹月)


“是学长家的玉兰。”
钟情恹恹将目光收回去,捻着书页,用指腹在那朵花上蹭了蹭。
“学长家花园里的那株玉兰树。”他补充到。
L市的春天到处都是鲜花。
紫藤与玉兰相继沿街盛开,早樱和海棠雾一样成簇地团在枝上。
可它们都不是钟情想要留下的。
手中的速写本就像他人的日记,用线条与图案代替文字,以钟情喜欢的方式记录下他也许想要回忆的内容。
他记得秦思意家的玉兰树种在花园靠墙的位置。
紧挨着二楼走廊尽头的窗户,一枝又一枝,托着那些白色的花朵,在春季的风里轻颤。
钟情许多次见到秦思意经过那扇窗。
晨光穿过朝雾,变成缥缈的金色帷帐。
空气中流动的微尘轻盈璀璨地将对方的面容罩上一层薄纱,连带着身后的玉兰也镀上了鎏金。
这些转瞬即逝的画面在钟情的脑海里定格,装裱成记忆长廊里珍贵的艺术品,只吝啬地留下一个人的署名。
当然,此刻的他还在为早上的事不满,心情不佳地始终没有再看秦思意。
后者稍盯着他看了一阵,收起放在空位上的眼镜,主动往更靠近钟情的位子坐了过去。
秦思意曾经在学校教堂外的林荫下问过对方一个问题。
即便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他却意外地由此读懂了自己的内心。
与面对林嘉时的纯粹直白不同,钟情是秦思意想要又不敢说出口的隐秘心事。
秦思意在落座后并不说话,反倒挺直了脊背,远眺着将目光落向场馆另一头的玻璃窗。
钟情不解地跟着望过去,湛蓝天穹下,只有几片云彩轻飘飘地浮过。
他合上速写本,审视一样,认认真真去看秦思意的侧脸。
少年便心有灵犀地缓缓移转眼眸,多留恋似的,极速向他眼底坠下。
“那天你站在窗口,有风吹过来。”
说到这里,钟情兀自结束了这句话,
秦思意稍等了片刻,接着轻声问:“之后呢?”
“那些玉兰在树枝上晃。”
钟情又停下了。
他抬手拢了拢秦思意长长了些的发丝,继续到:“有片花瓣被吹掉了。”
“掉在你的头发上。”
“很漂亮,像舞池里戴花冠的女伴。”
事实上,秦思意很早就猜到了钟情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是沉闷的男校里,尚且能与那些年轻漂亮的女孩们替换的奇怪角色。
秦思意没有失望,也不觉得多难过。
他明白自己还会遇到许多人,而钟情只是其中一个,或者说,第一个让他进退失据却又束手无策的幸运儿。
先前掠过的白鸽盘旋着再度经过,他将视线从钟情眼里收回来,听不懂似的又放回了窗外。
“只是一片花瓣罢了。”他指正到。
秦思意确实是想要让两人的关系重回正轨的,否则他就该像课堂上那样,试图以鉴赏诗歌的方式对钟情的话进行解析。
可他又矛盾地用指尖去碰钟情攥在身侧的手。
温热的指腹轻触手背,趁着热意尚未消失,格外忸怩地等待起对方的回应。
钟情读不懂秦思意,他烦躁地把头转回去,过了一阵才闷声说:“反正你就是在完成布莱尔先生交给你的任务。”
“只要把我变得像你们一样就好了,你就可以丢掉我这个累赘了。”钟情的话不重,比起指责,更像是小朋友的抱怨。
但他切实地正在不高兴,甚至秦思意难得主动地朝他凑近,他也只是端坐着,欣赏表演似的,冷眼等待对方的下一个动作。
出乎意料的,秦思意将下巴搁在了钟情的肩上。
他以格外温驯的姿态倚在了钟情怀里,引诱似的牵住了对方的手:“钟情是钟情就好,不用变得像我们一样。”
场馆里的水声嘈杂,混着消毒液的气味,从所有感官包裹住钟情。
然而秦思意的声音携着一股朝露的香气倏然而至,铺天盖地,在顷刻间席卷了一切。
钟情心想,他大概会是一只萌生了思想的傀儡。
哪怕拥有再多的自主意识,可只要秦思意勾勾手指,他就会失控地去接受相悖的逻辑。
钟情现在十七岁。
他天真地想到,也许到了七十岁,他也还是会因为秦思意,变成盲目追随的小狗。
时间临近傍晚,林嘉时结束了训练,从更衣室回到馆内。
钟情把速写本放进书包里,跟在秦思意身后,从看台的楼梯上走了下去。
场馆内的暖气开得很足,在离开之前,秦思意都没有要披上外套的打算。
那条细白的脖颈便从卫衣领口延上去,流畅地没入了的发尾。
钟情站在几级楼梯后,居高临下地看过去,秦思意藏在衣领下的背沟就随着步伐,隐隐约约出现在布料构筑的阴影里。
这样的画面很适合出现在一些仅谈论情感的文艺片里,与对方清贵冷郁的气质很不相符,偏巧又确实诞生在他身上。
钟情凝着那片皮肤微不可查地笑了笑,继而收敛回去,极力克制般咬住了唇角。
三人原本计划着去附近的餐厅吃饭,不巧秦思意在等待林嘉时训练的时间里收到了公开演讲日的邮件。
这几乎是春季学期最重要的活动,向来只交由每个宿舍最为出色的高年级学生。
而今年斯特兰德的候选人,正是舍长与秦思意。
钟情还不太了解这类活动的意义,只沉默地听着对方与林嘉时讨论。
他们没有叫司机,打算好了,一路从游泳馆走回了公寓。
这片街区已经有了些年头,步道上的石板起伏不平。
钟情没办法放空注意,因此行进之余,又讪讪竖起耳朵,去听前方的两人都在说些什么。
秦思意和林嘉时的聊天里其实并没有任何钟情不该听的话题,甚至关于选题也只是一笔带过。
他们闲谈似的将斯特兰德与塔尔顿的要求进行对比,最后各自抱怨着,一同转向了身后的钟情。
林嘉时看上去心情不错,全然没有放假前被伤病纠缠的压抑。
夕阳将他的睫毛染成带橘色的枯黄,似田埂间烧起来的稻草,仿佛再过不久便会灰飞烟灭。
这样残忍的比喻并不令钟情感到愧疚。
他抬抬眼皮,看似谦和地去回应,深秀的眉目却压在浓重暮色里,漠然到几乎不近人情。
少年人的英俊总含括生机与纯真,但钟情还要更特别一些。
他额外添上了掩饰完美的顽劣,裹藏精致的暴戾,甚至游刃有余地将对林嘉时的憎恶表现成了板正且妥帖的守礼。
“主题决定好了吗?”钟情扬起一点嘴角,浅笑着问到。
“差不多了。”林嘉时含糊地回答了一句,接着又说:“不过思意觉得,你好像比我更能理解斯特兰德的选题。”
“是什么?”
“爱欲。”
林嘉时说出这两个字的瞬间,忽然刮来一阵风。
他被骤降的温度冻得一怔,不自觉便停下了原本想要继续的话。
秦思意无声且长久地看着钟情。
让后者有些意外地认为,自己或许应当从中读出些什么。
他冥思苦想,目光聚起又落下,可哪怕到了秦思意说出提示的前一秒,钟情也只能隐约回忆起对方在教堂外向自己提出的那个问题。
——你会怎样表达爱呢?
当时的钟情一点都不明白,所谓的表达其实并不局限于语言。
因此,他只是将那些朦胧的感情粗略过了一遍,而后仓促地用‘不知道’三个字结束了自己的回答。
——爱是心悸,是眩晕,是沉沦。
——是靠近就不再顺畅的呼吸,是想要触碰却又不敢触碰的手,是在对视的刹那无限延长的时间。
现在的钟情可以罗列出一千种,一万种答案。
可他仍旧不说,仍旧不敢过分去试探。
仿若昨日重现,那双薄情的眼睛熠熠朝秦思意望去,泛出比从前更流丽的光芒,却只给出了同样的答案。
“不知道。”
钟情撒了个谎。
他骗过了秦思意,眼看着对方舒展的笑容渐渐消弭。
路灯在几乎是卡着节拍在对方垂眸的一瞬亮起,照出眼眶里攒聚的雾气,措不及防便映出了积蓄已久的失望。
可秦思意并不选择回避。
他花了些时间调整好情绪,两扇睫毛蝶翼似的颤了颤。
等到藏下所有的愁楚与低迷,秦思意这才呓语般说到:“在我眼里,首因效应不再适用的同时,爱就诞生了。”

斯特兰德的枫树长出了新叶,葱茏一片,绿茵茵铺在窗外。
由于宿舍的改建仍在继续,脚手架织出的阴影也依旧覆在古老的砖墙上。
钟情推开门,午后的阳光便穿过层叠的阻碍,从叶片的间隙中灿烂照进来。
他的身后跟着秦思意,尚且没有换上校服的两人穿得仿若一对双胞胎兄弟,只能从极小的细节上能看出他们的差异。
钟情把自己的行李堆到了床边,转身去替对方提箱子,恰好碰上了秦思意屈膝蹲下,倒显得前者更像年龄稍长的一方。
这种角度的视线让钟情感到有些奇怪。
他说不上是为什么,再仔细想想,或许是因为从未见过对方像此刻一样清艳澄澈的眼神。
两人之间的落差让秦思意在抬头的同时将目光斜成一个巨大的仰角,他就着这样的姿势盯了钟情一阵,继而看累了似的,将视线放平,短暂地在对方身前做了一瞬停留。
大抵是同样觉得别扭,秦思意不久便站起来走向了自己的书桌。
“原来短假回来也会有花。”钟情抢先一步拿起了放在桌上的玫瑰。
他握着被修剪过的茎秆,将纯白的花朵举起,细细打量。
鉴赏艺术品似的,那双眼里盛着的不止对美丽事物的欣赏,还蕴含着苛刻且严格的审视。
“每次假期结束都会有,是延续很久的传统了。”
“学校希望学生在返校时更多感受到的是温馨和安定,而不是对新学期的焦虑。”
秦思意说着,把自己的学习工具拿出来放好。
他在回身时无意瞥见了钟情的眼睛,还是端详似的凝着,落向的却并不是先前那朵玫瑰,而是倏地发现了这件事的自己。
“怎么了,我脸上沾到东西了吗?”秦思意问。
钟情没有否认,兀自顺着这句话抬起手,轻抚一般用指腹点了下对方的脸颊。
“嗯,现在没有了。”
他将手放下,动作分外流畅地垂到腿侧,甚至还装模作样捻了捻。
秦思意信以为真,再没追问。
殊不知被钟情掐在指尖的,除了空气,便只余下花瓣上尚未干涸的露珠。
斯特兰德的室内总是飘荡着一种温暖的,会让人联想到榛子巧克力派和木柴燃烧的气息。
这样的氛围极易制造出令人怀恋的熟悉感,哪怕是对于钟情来说。
他和秦思意闲聊了一阵。
很快,依稀的倦怠袭来,让本就懒倚着的少年渐渐走入了梦境。
事实上,钟情不好去定义这究竟算是一个贫乏的梦,又或印象过于深刻的回忆。
他回到了几天前的夜里,和秦思意一同被电话铃声吵醒。
后者睡眼惺忪地朝黑暗中唯一的光源伸出手,片刻之后却端正了情态,认认真真挨着靠枕坐了起来。
“妈妈。”他听见秦思意这样称呼到。
没了印象里前几次通话的歇斯底里,也不像钟情在接触时体会到的温柔。
秦师蕴的声音太轻,以至于最初就连秦思意都迟疑地多问了几声。
钟情其实根本就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只能隐约辨别出电话那头仿佛正有人啜泣。
像是受了从未有过的委屈,断断续续,就连词句都无法完整地表达。
“还没有结果呢,妈妈。”秦思意又开始安慰她。
“无论如何,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钟情听过很多次秦思意这样对秦师蕴保证,只是偶尔会将用词稍作改变。
比如前一次,秦思意说的就不是与陪伴有关的词汇,而是‘保护’。
他说——我会保护你。
钟情还记得生日那天看见的秦思意。
被李卓宇掐过的脖颈泛起一整圈红痕,宛如一条试图分割躯体的丝带,诡异又艳丽地缠在秦思意的皮肤上。
对方看上去甚至一碰就有可能消失,惨白着一张脸,呼吸都显得艰难。
可意外的,钟情注意到了那双眼睛。
蓄着由不适而产生的水光,神色却是坚定的。如同数个世纪前的骑士一般,守护着自己的忠诚与信仰。
那时的钟情没来由地回想起了对方对秦师蕴作出的承诺。
于是他轻轻拥住了秦思意,学着对方的语气,同样认真地说到:“我会保护你。”
梦境被打断,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钟情花了些功夫才分清,这并非更深层次的梦境所产生的幻觉。
他朝靠窗的方向看过去,秦思意并不在寝室里。
出了会儿神,直到实在无法忍受,钟情这才走下床,翻出了被自己丢在行李旁的手机。
来电的是他陌生的,爱意缺缺的,成熟且冷漠的父亲。
钟情从来不希望自己会成为相似的大人,理性到几乎不存在本真。
他恹恹接通了电话,在打完招呼后,不出所料地得到了一声简短的回应。
两人的对话开启得无甚新意,自然沉默便也随之而来。
钟情稍等了一会儿,见实在不知该和父亲说些什么,正踌躇着要不要道别,对方的声音却出乎意料地再度传向了鼓膜。
“回学校了?”
“嗯,下午刚到。”
“上次提到的事,你仔细考虑过了吗?”
父亲的问话让钟情产生了一瞬的疑惑。
好在两人之间的交流实在寥寥无几,他仅仅回溯到前一次通话,那个与自己也与秦思意有关的问题就出现在了脑海。
钟情不知该答些什么,似乎父亲想要的并非答案,只是钟情对自己内心的某种选择。
他犹豫着没有开口,听电话那头传来细微的白噪声,仿佛父亲为了与他对谈,真的就拿早晨宝贵的时间来等一句未必诚实的话。
“钟情,你醒了吗?”
寝室的门开了。
屋里没有开灯,只有走廊上的光越过秦思意的身影落进来。
后者的皮肤被照得很白,一圈又一圈笼出光晕,乍一眼竟让钟情想到了神话里描绘的,沟通人间与天国的使者。
“同学找你?”
他的父亲也听见了秦思意的声音。
钟情往门的方向望过去,对方便安静地站在光影间。
模糊得看不清表情,又从容地从姿态里带出一身矜贵。
他因此产生了一个恶劣的念头,将秦思意晾在了一旁,转而先回答了远隔千里的父亲。
“嗯,可能快到晚饭时间了。”
“那你们先去吃……”
“爸爸。”
钟情破天荒地打断了父亲的讲话。
“您选择了妈妈,没有选择照片里的那个人,不是吗?”
在提到母亲时,钟情的心脏无法忽视地抽痛了一下。
他起初只当这是自己将母亲搬出来伤害他人的惩罚,可等他重新注意到秦思意的目光,无限繁衍的苦涩便开始提醒他,那或许也会是对他心口不一的诅咒。
“这是你的人生,没有必要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
“可是您告诉过我,爱与责任是能够为了更完美的人生而分立的。”
钟情在反驳时直直盯着秦思意。
显然,在提到‘爱’的刹那,对方的瞳孔仓促又细微地收缩了一下。
后者像是被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设下了定身咒,握着黄铜的把手,挨在门边动弹不得。
钟情藏在黑暗的寝室里,可秦思意却无比笃定地相信,对方此刻必然正看着自己。
“您放弃了无法被接受的爱人,选择了我的母亲。”
秦思意认为,自己似乎听见了一场自己不应当知晓的对谈。
即便他从未见过钟情提起的‘照片’,可过于敏锐的直觉不可避免地让他联想到了正确的线索,也将思绪带入了对其更深层次的理解。
对于钟情,甚至对于这所学校中的大部分人来说,爱人就仅仅只会是爱人。
他们可以与其调情,与其恋爱,与其拥抱接吻,又或做更多想做的事。
但最终,家世相匹的,同样优雅高贵的女士才会是同他们交换誓言的伴侣。
那些拥有靓丽皮囊的年轻男女,只在特定的时间,成为用以消遣时光的人选。
秦思意太明白这通电话的隐喻了,无非是钟情的父亲也在提醒对方不要忘记最基础的逻辑。
他的指尖毫无缘由地在冰凉的金属上细细颤起来,连锁反应般,接上了耳畔空远沉闷的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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