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打开盒子放在台面上,盯着陶缇又问:“你会估价吗?”
“会,”言简意赅。
本着职业操守,陶缇摸出一副手套,戴上后才拿起来,椭圆形贵妃手镯,形状与手腕形相吻合,戴起来更服帖,相传是某朝代专门为贵妃发明的,因此有了贵妃手镯的美称。
手镯是白底黄翡,整体配色干净,但不够细腻水润,仔细看还有几道不易察觉的棉线,镯子没有包浆,有现代工艺打磨的痕迹,并不像男人说的是祖传下来的东西,不过这块翡翠勉强还行,可以收。
“五千,”陶缇开价。
“什么?!”男人露出怒意,手指着陶缇的鼻子,“我看你小子坑我呢吧,才五千,你他妈到底会不会鉴定,看镯子连个光都不打,妈的根本就不是行家。”
陶缇略一皱眉。
不是因为男人爆粗口,而是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臭味,似乎一个月没洗澡了,而且这人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就现在骂人才显出点活泛的精神气,进来时一股死气沉沉。
“你要是不满意可以不当,我做生意不勉强人。”
天狗在心里附和:就是。
附和完,跳上躺椅蜷起尾巴睡大觉。
“老子看你就是个不懂行的,你们店还有没有其他人,找个懂行的出来!”男人不依不饶,没说两句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变了变脸色,捧着手机着急忙慌跑去外面接。
妖怪听力好,男人在外头讲什么陶缇都能听见。
内容大致是这人赌博输了钱没能力还,身上现金已经没了,只能拿老婆的镯子典当来凑数,电话里一顿卖惨求饶,明显是催债打来的。
接完电话回来,男人的态度也变了,为了当镯子他跑了市里三四家当铺,其实都估的差不多,就是想着再抬一抬价。
他厚着脸皮游说半天,陶缇愣是没加。
“靠!老子嘴皮子都磨干了你就只会说不行,到底能不能做生意!”男人很火大,拿回镯子,狠狠瞪了眼陶缇转身走人,结果刚出门外,传来一声闷响,男人跌了一跤。
更倒霉的是还没揣好的镯子掉出来摔了个四分五裂,别说五千,这下连一分都没了。
“啊——”男人吼叫,大有撕心裂肺之感。
太平巷虽然是条不怎么宽敞的街道,但街道虽小五脏俱全,早点摊、饮品店、报刊亭,还有卖小饰品和服装的都有,来来往往人不少,这一嗓子把许多人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
一个男人在街上崩溃哭嚎自然会引起大家注意。
“他也太倒霉了,”天狗开口。
“嗯,运气很差,”陶缇淡淡地应了声,视线钉在男人捡起碎裂手镯离去的背影上,一个人运气好不好,从面相、精气神都能感知到一些,并且他看着对方会有不适之感,不是因为邋遢,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
“老大,我说你有时候也得变通变通,”店铺里只剩下他们,天狗接着唠叨。
陶缇回神道:“变通什么?”
天狗抬起后脚掸了掸自己的脖子:“当然是做生意得变通啊,你不能这么死板,俗话说的好,苍蝇腿也是肉,转手能赚个七八百的也行啊。”
“我知道。”
“知道你为什么不把镯子收了,那人都只要求加五百就成。”
“可是我只有五千。”
陶缇拎起椅子上的天狗,自己躺下来,天狗挣扎了两下落在他肚子上,听陶缇解释说:“账面上所有能流动的金额,只有五千。”
“.....”目瞪狗呆!
“之前赚的钱我上饭馆花完了,没忍住,”陶缇双手枕在脑后,面上是一贯的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来他到底急不急,但天狗是真的急,就这千把块钱来了大生意好物件也收不起啊,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这要怎么办?”
“再说。”
陶缇闭上眼打瞌睡,不是他花钱无度,是谁都体会不到千万年来都吃不饱肚子的感觉,脑子的思维至少有一半被饥饿感占据,是精神上的酷刑。
天狗无奈趴下来:“要我说,你才是真的狗。”
“再说一遍?”
“小的不敢。”
这天到傍晚日落也没再来一个人,街道挨着北面的老楼小区,所以平时人多,但不是逛夜市的好地方,到了晚上七八点左右,所有店门都会陆续结束营业。
只有陶缇依旧开着门,他喜欢在晚上纳凉。
照旧一个星期,门庭生意冷落,收了几样小首饰后只余下两百块钱,当铺里保存的当品都是活当不能出售,也就是说,他们只能靠这两百块吃一顿饭。
“饿几天是不会死,但做妖做得也太憋屈了。”
“嗯,憋屈得整条街的狗都没你肥,”陶缇躺在躺椅上,闭着眼说。
“.....”心虚。
日子虽然无聊,但还有肥皂剧打发,当铺里装的液晶电视机是天狗从陶缇的牙缝里抠出来的,他找出遥控器,一爪子拍上去,翻了几个频道后停留在一则新闻上。
#天红集团掌权人,齐镇,因癌症晚期现择一人成婚冲喜,男女不论,待协议婚礼结束,新娘将得到一个亿的补偿。#
协议结婚结束,说白了就是等齐镇去世。
这不是天上掉馅饼了吗?
听到新闻内容时,陶缇睁开了眼,难得淡漠的眼里有了不一样的光亮,一个亿的伙食费,应该能吃饱一次了吧。
“老大,你有没有想法?”天狗扭头,眼里发出期盼,这种好事来的正是时候啊!
陶缇不需要考虑:“我去,癌症晚期活不了多久,这钱好赚。”
征婚的新闻上标明了征婚的联系电话,陶缇拨打过去,没几秒便接通了,报名的流程很简单,留下姓名、年龄、性别、地址和联系方式即可。
报名很顺利,到了晚上七点左右便有了回复。
他被选中了。
齐镇,谭城商业巨头,年纪轻轻便已腰缠万贯。
但是他脾气暴躁,喜怒无常,家里的佣人解雇了一批又一批,曾有小道消息说他的别墅里还不明不白死过人,但是不是真有其事无从得知,时间一久已无人提起这些捕风捉影的事。
可性格差是公认的。
现在又得了癌症,指不定要怎么拿人出气!
在得到被选中的消息后,天狗上网搜索相关背景资料。
陶缇则下载了微博,找到名字是齐镇的账号,账号下的最新动态是一个星期前,齐镇代表谭城拿下了外省的一个投资开发项目。
而此刻这条动态下是另一番画风。
[嚯嚯,特地来观摩齐总征婚,想看看哪个倒霉鬼愿意送上门。]
[一个亿,我心动了,但是我不想死。]
[就那样的性格绝对是家暴男,嫁给他不是比死还惨?瑟瑟发抖!]
[旋转、跳跃,我摔断了腿!]
[妈妈突然告诉我,已经定了娃娃亲。]
[我爸说我们家三代单传,不能在我这儿断了香火,恕我无能为力....]
[不愿意的举个手。]
[+1]
各路吐槽不断,页面一刷新,评论又盖了不少楼层。
“看样子不是个东西,”陶缇很有耐心,至少看了十页评论,大家的吐槽都往一面倒,由此得出了结论。
“万一他冲你发脾气你就忍忍,千万别把人吃了,”天狗提醒,“被你咬死和他自己自然死亡中间差的是一个亿,别得不偿失。”
陶缇嗯了声,关闭网页。
与此同时,手机再次收到消息,让他明天早上九点带上户口本、身份证和两寸红底照片在民政局门口见面。
信息里他提了自己的要求,需要预付定金,对方很爽快,答应注册完之后会往他账户里打五百万,剩余的钱款等协议结束当天补齐。
征婚事件上了新闻,全城皆知,陶缇不怕他赖账。
新江北路别墅区。
人人都在议论的征婚男主角齐总此刻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大哥,怎么样?”齐泗从楼上下来。
一楼的客厅里坐了不少兄弟,除了老五狻猊和小九螭吻有事走不开外,其他人都来了。
齐邱放下手机,道:“很顺利,对方答应得很爽快,明天就可以去注册,我的意思是明天晚上就把婚礼办了,免得夜长梦多。”
那晚齐镇被劈了整整二十一道天雷,一道比一道凶狠,虽然没被劈成焦炭,但内伤严重,原本还能活一两载的寿命现在可能就剩三四个月。
为了老二,齐邱操碎了心,跑了趟深山老林让麒麟帮忙算了一卦。
卦象预,因缘际会,和合而生。
兴许得一段缘分会有不一样的造化。
于是几个兄弟一商量,上新闻打广告给二哥征婚,并且买了24小时轮播滚动条,而迄今为止,只有一人报名,便是名叫陶缇的人。
“但是....”老三齐峰相当犹豫,“我们不征求二哥的意见擅自做主行吗?醒来不得把我们撕了?”
“怕是二哥醒来想揍咱们也得花费一番力气,”齐泗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二哥皮糙肉厚没有当场被劈死,可是身上有N多处伤口,一个星期过去了,好药都用了一箩筐,伤口处的溃烂却没有愈合的迹象,伤得不是一般的重。
“那行,我支持大哥,”老七齐安表示赞同。
老四:“既然你们都同意,我也没意见。”
齐邱摆烂:“好,那就这么办!”
在场的兄弟一致同意,但等到齐邱准备分森*晚*整*理配他们举办婚礼的事务时,这帮龙子一窝蜂做了鸟兽散,只有齐泗行动最慢被大哥当即逮住。
因为婚礼仓促,两人商量后决定简单处理,省略掉繁琐的过程,包个豪华酒店办一场酒席宣布礼成即可,齐泗负责联系酒店,齐邱开始罗列邀请名单,请柬来不及准备,只好电话联系。
日落西山,夜幕渐渐降临。
三楼的偌大主卧几乎快赶上了一楼客厅的宽敞,卧室里装饰很简单,只有一张床,两只床头柜和床头墙上的一副主人的半身照,拍得男人味十足。
齐镇安静地躺在床上。
房间内的窗帘没拉,落地窗外有一只鸟用直长尖锐的嘴啄着窗玻璃,爪子并用,过了十来分钟,终于飞走了。
天狗喊陶缇起床,以妖怪的敏锐,陶缇已经醒了,只是好一会儿才睁开惺忪睡眼,两道眉头也随之拧巴起来,慢吞吞道:“几点了?”
“八点,”天狗从柜子里扒拉出衣服丢给他,“你还得去照相馆拍两寸照,别迟到了。”
“我知道,”陶缇换好衣服,他的衣服都是清一色的白色,批发买的,穿哪件都一样,也是因为如此平时的衣服也当睡衣穿,早上起来一身的皱皱巴巴。
收拾好自己,拿上证件出门。
清晨的阳光打在皮肤上,给原本白皙的面庞镀了一层毛茸茸的柔软感,软和了因清瘦而显得深刻的轮廓,人也冷冷清清的,看起来弱不禁风,但这只是外表罢了。
取了拍好的照片从照相馆出来,他打车去民政局。
民政局外,有一个男人正在等他。
陶缇没有见过齐镇本人,只偶尔在电视里看过,见的最多的也就是微博里的动态照片,面带凶相,不好相处,而眼前穿休闲装的男人和齐镇没有相似之处,不是本人。
男人先开口询问:“你是陶缇吗?”
“我是,”陶缇点头。
“你好,我是齐总的弟弟,我叫齐泗。”齐泗面带微笑,和蔼可亲,免得把人吓跑了,“我是代替我二哥来注册结婚的,他卧病在床,只好我来帮他办了。”
陶缇看了证件,确认是齐镇的,不是骗婚。
于是随齐泗一起进了民政局,男子与男子结婚和男女结婚的流程一样,登记填表,最后签字确认下发结婚证。今天来注册的情侣不多,只一个小时就已办妥。
进去前,陶缇还是万年单身的母胎solo,出来后成了恋爱过程都被省略了的人夫。
登记完毕,齐泗请陶缇去咖啡厅喝了一杯。
为避免陶缇婚后和二哥出现矛盾,他按照大哥的关照向陶缇提了几点要求,第一,最好不要和他二哥顶嘴,因为越顶嘴越拱火,看男生瘦弱肯定在二哥那里讨不到好。
“能做到吗?”齐泗问。
“尽量,”他可以不和将死之人计较,前提是不能太过分。
“好吧,第二点,你们只是名义上的婚姻关系,所以不会要求你和我二哥有肌肤之亲,但在婚姻关系维系期间,你不能和别人恋爱,需要照顾到他的面子,可以吗?”
这点也没问题,谈恋爱不管饱没必要,陶缇应下。
齐泗接着说:“第三点嘛,更简单了,既然结了婚肯定要住在一起,你得搬到我哥的房子里来,不然结了婚还分居住不是让全网看笑话?”
陶缇微微颦眉。
齐泗赶紧解释:“你放心,不会限制你人生自由,只要住在那儿就可以,白天该忙工作就忙工作,当然你不出去也可以在家里玩,包一日三餐衣食住行,缺什么随时联系我和我大哥,二哥有贴身的管家照料,你更不用亲力亲为。”
陶缇舒展开眉头,除了最好不要顶嘴这一项,听着就和去做大爷一样,非常满意。
“明白了。”
“那你有什么要求或者有什么要问的吗?”
“有,”陶缇从口袋里拿出了银行卡。
“答应了我先预支五百万。”
这是先前在电话里齐邱答应的,话已出口自然要做到,齐泗拍下银行卡照片发送给大哥,齐邱拿老二的手机一顿操作,再拿起齐镇的手指一按,五百万转账完毕。
指纹付款是个好玩意儿。
没几分钟,陶缇收到了转账,生意开张顺利。
因齐镇躺在床上危在旦夕,他也接受今晚便办酒席的提议,下午回了一趟店里关照天狗好好看店后离开了太平巷,巷子街道不大,汽车虽然可以通行,但遇到电瓶车相会就会堵。
齐泗的车在外面等他。
陶缇拉开后座坐进车里。
齐泗从后视镜里看向男生,五官清秀好看,就是眼神里总透着股冷淡,寡言少语的类型,他道:“我先带你去买几身衣服,弄个头发,收拾完时间也差不多了,然后直接去酒店,行吗?”
“行。”
陶缇靠着椅背,眼睛微微眯起,如午后慵懒的猫正准备打瞌睡。
齐泗想再问点问题,比如为什么会愿意来征婚,真的不怕他二哥的脾气?家里是不是有困难等,纯属八卦好奇,但见陶缇打了个哈欠,半瞌的眼也闭上了,这才忍住。
晚上七点。
他们到了举行婚宴的酒店。
谭城不少有名望的人都来了。
大酒店最豪华的宴会厅内,觥筹交错,笑语晏晏,待陶缇进入会场才稍稍安静片刻,所有的目光都朝他聚拢过来,都是好奇和惋惜,年纪轻轻的就要被糟践了,可惜。
而陶缇没有多余的表情。
交易而已。
齐邱充当了司仪向在场宾客介绍陶缇,没有繁琐的步骤,直接宣布他和齐镇正式结婚,并且亮出了双方结婚证,这就算完了。
“齐先生,冒昧问下,齐总今天还会出席吗?”宾客中有人发出疑问。
“齐总现在身体状况如何?”
“天红集团最近股票下跌,是因为齐总身体状况的关系吗?”
齐邱一一回答。
与其说这是一场结婚宴不如说是向媒体宣布齐镇结婚的发布会。
陶缇自个儿管自个儿,在齐邱介绍完后便走到了宴会厅摆放糕点的长桌旁,端起盘子从桌子的一端慢慢往末端挪,偶尔有人来搭话,和善的他应两声,夹枪带讽对他莫名瞧不起的只当是空气。
众人一番道贺后,酒席也即将开席。
服务生引宾客们去往酒席厅,有人夹在人流里不小心撞了陶缇,手里的托盘应声掉落,几只空酒杯也顷刻摔碎,正在离开的宾客们纷纷看过来。
“抱歉,抱歉陶先生,”有服务生见状倒是先跑了过来替撞人的同事道歉。
“没关系,”陶缇道。
酒杯是空的,也没有洒他一身。
“小陈,你也赶紧给陶先生道个歉,”服务生拉了下叫小陈的男子,对方无动于衷,呆滞了四五秒才慢慢反应过来自己撞了人,看向陶缇蠕动着嘴唇:“对、对不起。”
陶缇点了点头。
服务生赶紧拉了小陈离开,走远了些才小声埋怨起来:“我说你今天怎么了,做事总是拖拖拉拉的,要不是小赵有事来不了我也不会叫你来替班。”
男子还是有些呆:“什么?”
“还什么呢,我刚说完的话你就当耳旁风啊?算了算了,你还是去休息吧,我看你精神挺差的。”
男子有些疑惑。
陶提看着俩人离开的背影,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正打算过去看个究竟,齐泗喊住了他,几步到他面前:“开席了你怎么还不过来,你和我们一起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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