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繁华(封与)

从政者十分敏感，有个风吹草动，会迅速站队选择。
四大财阀与市政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现在崔季启的到来，势必让内部再起变化。曾受四大财阀利益驱使的人，为了前途，极大可能切断与财阀之间联系，投到姚氏官僚集团手下。
他这个市长难以撼动四大财阀，内部与四大家族有牵连的人，自不会畏惧他。
但现在不一样了，来了一个可以决定前途命运的人，四大财阀给出的利益不再这么吸引人。到最后，内部两极分化。但绝对，没人会选择一个前途堪忧的现任市长。
看完会议文件，顾清调出昨晚出席宴会的三位部门领导人资料查看。
东方集团总部大楼，袁谆一大早下达了一份内部文件。
文件具体内容是，集团公司除了与政府之间的必要工作，不与姚氏官僚集团进行任何合作。包括省政府、市政府项目工程文件招标；出资公益项目；本省别市招商引资等等。
但如果是江城现任市长主导的项目，可参与公益投资建设。
文件一下达，袁宴第一个冲进董事长办公室，怒气冲冲地说“疯了吗”。
经昨天晚上一事，他以为二哥会冷处理与姚斯官僚集团的关系，没想到居然冲动做出这样的决定！还发到下属公司和全部门负责人那里。意味着，姚斯已在第一时间看到。
信不信，他转手发给他爹！
姚省长要是一个不高兴，信不信直接卡了袁氏产业出口拖死他们！再下一些政策针对他们，让他们永不得安宁！
“二哥，你不能这么做！不要把袁氏彻底推到与姚省长对立面上！”袁宴气得面色通红。
“晏晏，你还看不出来吗？”袁谆看着失去冷静的弟弟，沉声说道。
“看出什么？”冷静不下来的袁宴，大声质问。
“姚崇坤要的不是双方合作，而是由他们来控制江城的政治、经济。让四大财阀失去本市的经济主导地位。”袁谆剖开道。
从这点上，袁氏财阀就不可能与姚氏官僚集团站在一起。四大财阀一旦失去对江城经济的主导地位，被动服从姚氏，迟早有一日，能决定他们生死。
姚崇坤敢卡出口，江城税收锐减，东方集团被迫停产，背后依靠袁氏产业吃饭的百万人口，极有可能会停业。进而，引发社会动荡。江城主要产业，也彻底崩塌。
其他企业，也终将活在姚氏官僚集团的阴影下。朝夕令改的政策，谁也不知屠刀什么时候落自己头上。
与四大财阀周旋的顾清，都没有用这个威胁过他们，因为他清楚，怎么做会引起什么后果。
一个省长，支持的是全省工作。他确实能牺牲一座城市人民的就业饭碗弄死一大企业。但他袁谆，会看着对方这么做，而无动于衷吗？
答案是不会。
且对方，也卡不掉袁氏产业出口。
和其他三家不同，他们与军方家族段氏，有着亲密的亲戚关系。
哪怕不由军方家族背后打招呼，袁氏也不可能任由对方摁在地上打。
“可你这是故意挑衅姚氏官僚集团啊……”
“是的，挑衅。这江城官场，由我们将他们剔除出去。”
“怎么剔除？”
“两年以后的换届选择，袁氏参与推动新任市长，将姚氏官僚集团拔除。”
“那你看中谁？”
“劳昆誉。”
此时的劳副市长，还不知自己即将被袁氏架在火上烤。

官场黑暗，喜欢玩弄权力。财阀凶狠，真被触逆鳞，连骨带肉抽出来。
大财阀袁氏，根本就没把姚氏官僚集团放在眼里。
与他谈完了话，袁宴沉着脸色走出董事长办公室。思考了一会儿，下楼去一趟公关部门。
公关部门总监办公室，姚斯收到文件，第一时间通传给崔季启。那头第一反应是“疯了”，第二反应是“头真铁”，最后说等到姚省长调研结束，再商讨怎么应付袁氏。
仅一个晚上，袁氏摆明态度，做出决定，一点面子也不给省长。崔季启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好歹你袁氏财阀装一下吧！
“他这么做是为了顾清。”姚斯说道，一手把玩着笔。
“为了顾清？什么意思？”电话里，崔季启疑问。
“他们有不正当关系。”姚斯回答。
“不正当关系……”崔季启迅即反应过来：“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电梯合上那一瞥触碰，昨晚酒会因为顾清为父亲点烟而隐怒。还有为了试探，他故意落下酒杯，袁谆亲自捡起。更不用说，顾清到东方集团大楼，袁谆喊的是“顾清”，而不是“顾市长”。
这一切举动，说明有私情，早已超越正常关系。
“这么说，只要有这两人上床照片，顾清便会被停职处理！”
崔季启突然一笑。
“前任市长刚死，现任市长又出事。别到时，没人说这位置风水不好，而是另有所疑。”
姚斯提醒。
“听你这么说，只能让他呆到任期结束。”
“是的。”
“啧，真是麻烦……”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他说了声“有人找我，你别出声”，便把通话中的手机放进抽屉。
一声“请进”，袁宴推门而入，直接坐到他面前。
从兜里抽出烟，向姚总监借打火机点燃，袁宴笑着说，有件事需要谈谈。
姚斯也笑回道“好的”。
待两人交谈结束，姚斯从抽屉拿出手机，里面崔季启“哈哈哈哈”大笑。可随即又沉默下来，说“可是你不必这样”。
“哥，我自愿如此。何况，我进这家公司，就是为了能够靠近袁谆。”
那头显得很不是高兴。
“希望这个男人不要执迷不悟！与我姚氏站在一起，才是正确的。”
“行了，我先挂了。”
没听对方回应，姚斯直接挂掉电话。
背靠在椅子轻轻来回转动，他脑海近是袁谆不近人情的脸庞。
顾清中午吃饭，以为劳副市长会与崔季启、或别的人一桌。没想到对方仿佛不知市政府内部的暗涌，端着盘子就坐在他对面。
“今天的鱼块不错，可惜不是天天能吃到。”劳副市长评价，还看了一眼顾清饭碗：“顾市长才吃这么点？别到时身体又扛不住。”
顾清正想回话，便有人坐下来，“逼迫”杨典司坐到对面与劳副市长一起。
看着袁谆将食物夹到顾清盘子，劳副市长：“……”随即问，东方集团的伙食不好吗？
“比市政府好。”袁谆回答，“不过，这里的午餐很有味道。”
劳副市长琢磨，所谓“很有味道”，指的是大众化吧。
顾清看着盘子里多出来的食物，说吃不了这么多。
袁谆道，剩下的他会帮忙吃掉，不会浪费的。
劳副市长：“……”
透明人杨典司，认真享用午餐。
“东方集团有很多国内外合作伙伴，一些公司有意进入国内市场。到时我引荐给顾市长和劳副市长，让他们把项目签约在江城，拉动本城经济指标创历史新高。”袁谆提起道。
“这是好事，谢谢了，顾市长能办成。”没反应过来的劳副市长笑道。
“劳副市长这两年，多多配合顾市长开展民生项目建设，东方集团可以资助。这样一来，用不着财政支出。”袁谆脸上挂笑提点。
这下，劳副市长总算反应过来。
“这……”这让他怎么回答？和崔季启抢政绩，成为他绊脚石，是嫌自己副市长位置坐得太长了吗？
“袁董说的事，这里不适合正式交谈。民生项目建设，需要经过会议，明确任务目标，才能进行。”顾清开口为其找台阶。
“顾市长说得对，这些事需要会议研究，所以暂时无法答复袁董。”劳副市长笑道，手心不由冒出汗水。
“好的，到时咱们详谈。袁氏也一如既往地支持市政府工作。”袁谆说着，目光却看向顾清盘子里。
午餐结束，袁谆黏在顾市长身后。
本打算回办公室的顾清，转身离开市政府大楼，到大街对面附近一家咖啡厅。
点了两杯咖啡，坐在最里面角落，他开口道：“你打算做什么？”
袁谆回答：“将姚氏政权清洗出江城。”
顾清眉头微蹙：“姚崇坤绝对会打压劳副市长，他一个人扛不起整个官僚集团的压迫。”
袁谆说道：“顾清，劳副市长不是一个人在抗，是袁氏背后在支持。他只需要创造出政绩，提名市长候选人，袁氏就能以高票数把他摁在这个位置上。”
“先不说姚崇坤有可能会压着候选人名单，你别忘了，还有谢、薛两家可能支持姚氏。”
“这两家注定押注失败。四大财阀是商人，商人本质是什么，你应该清楚。袁氏有足够力量瓦解吞并他们。至于提名首选人名单，除了姚崇坤，还有省委组织部一起会议决定。他再着急，也不可能直接推崔季启一人，而要正常走完流程。况且，我没打算让崔季启安稳度过常务副市长任期时间。”
听了这些话，顾清已预见，江城官场、经济大动荡的局面。
也不知道他留任江城的最后，是不是只剩下骂名。
可仅一个晚上，袁谆就做出了决定。这雷厉风行的手段，让人自叹不如。
他心知，是自己的处境催动袁谆这么做……可还是那句话，他无法付出，也没法对对方负责。
有着这样清醒的认知，心底仿佛沉了一块石头似的，感到……有些难受。这是除了从袁谆身上感到的不安之外，出现的第二种，从未有过的感受。
见他看向窗外，眉眼有些郁沉。袁谆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顾清，不要对我有任何心理负担。我所做的，都是为了我自己。”
这句话的涵义，牵绊的是谁，不言而喻。
顾清回过头，明澈的双眼对上他深幽的眼睛，淡淡说道：“对，都是为了自己。”
只有扭曲对方话语，才能够减轻内心的那丝沉重感。

毫无疑问，这是个机会。同样的，会面对姚氏官僚集团的打压。
“崔季启是市长顺位第一人，姚省长要推他到这个位置上，是不可能让别的人坐上下届市长位置的。”
劳副市长有自知之明，这种局势下，明目张胆和崔季启抢位置，姚崇坤第一个背后运作将他外调，或贬职，甚至是革职。
官僚集团为巩固权力，绝不容许别人挑衅自己的权威。
“只要你想，我便将你提名上去，成为市长候选人。”
一旦错过这次机会，让崔季启坐上市长位置。从下届政府开始，江城官场将彻底沦为姚氏官僚集团之物，每一任市长，都由自己人担任。其他候选人都是陪跑，怕是再难出头。
“那顾市长呢？”
“我会进入省政府。”
这意思是……要与姚氏为伍？打算成为姚崇坤官僚集团的一员？可为什么还要和他谈提名候选人？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劳副市长有些不懂了。
“你可以不用现在回复，等想好了再找我。”
“行，我会好好考虑的。”
二人接着谈政务上的工作，之后，劳副市长才离开市长办公室。
他刚走出来没几步，有人叫住他，说崔副市长有公务找，请过去一趟。
劳副市长内心“咯噔”一跳，这才刚从市长办公室出来，对方就盯上他。不会是随时监视着，还是市长办公室内，安装了窃听器？
带着乱糟糟的复杂心情，面带官场上的笑容，他敲开崔季启的办公室进门。
“劳副市长请坐。”崔季启从办公桌上擡头。
劳副市长笑着道谢，坐在办公桌前两张椅子的其中一张上。
“这是要计划的市政工程项目，还有预算的财政支出，你看看怎么样。”
崔季启递过三份文档。
劳副市长接过，大致翻看了一下，点头说“没问题”。
哪怕真有问题，都不是问题。
“没问题就好，到时我再与顾市长确认确认。”
劳副市长笑着点头。
崔季启合上文档，双手交握撑着下巴看他。
“我听说你要提名市长候选人。”
“这……”
“如果顾市长认可你，说明你有这个能力。江城会上交几个提名市长候选人名单，也不差你这个。”
崔季启话语暗讽自不量力。
劳副市长带笑的面容下，十分难看。
“我提醒你，这样做是没有意义的。而且希望，你能够更配合我的工作。”
意思就是，别想不开和他对着干。结果不仅什么也没得到，他上任后第一个想办法处理的人就是他。
“崔副市长说得是。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忙去了。”
崔季启点了点头。劳副市长笑着转身，却背对着他笑容消失，脸色阴霾。
之后半个月，崔季启启动市政工程项目，创造政绩。
杨典司将一份，转投姚氏官僚集团的官员名单，交给顾清。明显一片倒戈至崔季启手下。
劳副市长难以做出决定，但每天中午准时和顾清一起共桌吃午饭。
谢、薛两家掌权人，时常与崔季启走动，似乎有什么合作，即将打开。
申家忙着人造宝石基地实验室，对姚氏官僚集团，态度暧昧不明。
顾清每天按部就班工作，偶尔会收到所住的市委大院无人像的诡异房子照片。他大致猜出发送照片的背后人是谁。
在得到杨典司送来的名单，又圈住好几个与崔季启关系密切的官员后。他把那些照片打印下来，与崔季启这伙人的名字牌子列一起。
之后，进行一系列的思维推演。
推演结果，十分接近他的一个推断与想法。
这样一来，令他感到奇怪的异样感，变得合情合理，也逐渐清晰。
想到此，不由露出一抹笑容。
今天周五，想到那个男人在小楼街，内心经过一番交战，到了下班时间，他开车前往。
东方集团总部大楼，本预计约见劳副市长的袁谆，有重要客户接待，不得不推迟到别的时间。
公关部门总监姚斯，在接待室准备好一切，与袁谆等人一起，接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双方就合作上交谈，签署一年百亿元的订单。随后，由姚斯安排送至一家高端酒店吃饭喝酒。
对今晚的招待，客户十分满意。袁谆笑请多留几日，由东方集团招待，考察江城的营商和人文环境。
客户英语笑说“一定”。
待吃饭结束，已是晚上十一点。
让其他人把客户送回白金五星级维丽嘉酒店，姚斯扶起喝得有点多的袁谆下楼。
袁宴有别的工作忙，未参与晚上招待，还把他司机给使唤走了。为此，只能由姚斯送回去。
酒喝多了，袁谆身体有点晃，头隐隐作疼，想埋进顾清怀里缓解缓解。
“我送袁董回去。”姚斯一手揽抱他的腰身扶起，走进电梯。
袁谆看着电梯干净的镜面，照应的两人身影，和对上的视线，便主动松开姚斯站稳。
“袁氏不会再与姚崇坤有任何合作，你为什么要留下？”他的语气有些冷。
“我忠于我的职业，也喜欢这份工作。”姚斯微笑回答，目光放在镜面里，其身影上。
“那你最好记住你的话。”袁谆扫了他一眼。
姚斯露出纯粹的笑容，缓缓点头。
到了酒楼外，上了车子，袁谆欲开口让其开车至小楼街，但又改口前往花园别墅。
那个地方，是属于他和顾清的，不该让这样的外人知道。
掏出手机，想要电话顾市长，发现手机不知什么时候没电了。
小楼街家里，顾清从家中留下的衣服等看，知道那个男人又擅自住了进来。他收拾好衣柜，进浴室洗完澡，便盖着毛毯，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书。
这一看，临近晚上十一点。
看了一眼挂钟时间，放下手中书，要回房间里睡觉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他走过去打开门，入眼的是最不想看到的人。在他迅速将门关上，薛定抢快一步推开进来，还顺手把门反锁上。
闻着这个人身上浓重的酒味，顾清忍不住地，退后了一步。

“你来干什么？”他精神紧绷，语气冰冷，明显防备着眼前男人。
“来看看你。”薛定一笑，想要抓住他的手腕。
“这个时间点，麻烦你离开。”顾清避开，下逐客令。
“我来了就没想走。”薛定无视阻拦，进入客厅坐上沙发。
顾清坐到另外一张椅子，与之相对，看其想要做什么。
薛定松了松领带，死死盯着他说：“有件事我想了很久。”
顾清冷视他，没有接话。
“你明明都沦落到这幅处境了，我为什么仍想把你控制在手里？这半个月来，我想清楚了。那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