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繁华(封与)

在其走后，杨典司敲门进来收拾桌上茶水。见市长皱眉沉思，没有打搅。
顾清明白崔季启话里意思。
当其真的不小心跨得太大出错，姚省长一定要求他帮助洗地背锅。说白了，创造出好的政绩，算在崔季启身上，要出了问题，由市长抗下摆平烂摊子。
姚省长将他划到姚氏官僚集团，其实只是外围一枚可利用的棋子，根本不可能接触到核心内部。
他可真是再次感受到，官大一级压死人。
对今天晚上的小型私人酒会，可真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国博园东方集团总部大楼，公关总监姚斯，亲自泡茶送至董事长办公室。
其轻轻敲门两声，里面传来“进来”二字。便推开门，将手中茶水送进去。

正在签署文件的袁谆，见进来之人，停下手中笔看对方。
姚斯将手中红茶放在桌子上，微笑说道：“袁董工作辛苦了。我听说您在国外上学时候，喜欢这款红茶，特意购买过来。”
袁谆闻到茶香味，知道是什么。可那都是他十二岁出国读书以后的事情，真难为他能找到这款红茶。
“谢谢，以后不要再送来了。”袁谆将茶杯移至一边。比起过往红茶，他更愿意和顾清喝同款咖啡。
还有，他不喜欢被人调查过往。
“是我冒失了。”姚斯歉意道，表情不变。“我来向您汇报政府领导调研工作结果。”
“这件事可向你的直属上司汇报。”袁谆指出道。要什么事都压在他身上，总裁是干什么用的？
袁宴暗中躺着中枪。
“不过那项工作，你做得不错。”袁谆缓和语气道。“期待你能够带领团队，为我们公司，创再出更优秀的成绩。”
“这是我该做的，而且再大的工作难题，对我而言是一种挑战。”年轻人面带笑容，双眼光彩溢目，十分地吸引人。
袁谆点了点头，之后将其打发。
临走时，姚斯询问，晚上可需要他亲自接送前往江城大酒店？
袁谆回答，不必。
得到答案，姚斯离开董事长办公室。
走出来，正巧与袁宴碰面，他笑着说“总裁好”。袁宴“嗯”了一声，到董事长办公室。
双方各自背过身，唇角皆泛出一丝冰冷的笑容。
进入办公室，袁宴把那杯红茶喝了，还评价了一句“难喝”。于是询问，姚公子进来干什么呢？
袁谆回答，套近乎。
最后的对话，意味着，姚斯会以姚省长之子身份，出席晚上小酒宴。而不是以东方集团公关总监身份。
说明，姚斯今晚仅是姚省长之子，与他们平起平坐，不是上下属关系。
“他可真是聪明啊。”袁宴将喝完茶的杯子，扔进垃圾桶。“如果提前知道，姚氏官僚集团要布局江城，二哥还会雇他吗？”
“看情况。”袁谆回答。
“是我，决定会雇佣，毕竟他这么好使用。”袁宴笑意吟吟：“晚上的小酒宴，我已经开始期待了。”
最不期待晚上小酒会的顾清，没让秘书跟随，独自开车准时到江城大酒店。
在坐电梯，偏偏和谢康泰及其家族一位成员上楼。双方不冷不热地点头招呼。待到三楼最大包厢房客厅，省长秘书与他们握手请进入里面。
酒宴小厅，姚氏官僚集团的人都已到齐，四大财阀也来了两家。
见谢康泰进来，姚省长一声“欢迎”亲自站起迎接，请坐到身旁。顾清扬手含笑与之打过招呼，找了位置坐下。
后续，薛定和申繁积进来，崔季启亲自请他们入座。当袁氏最后到来，一身醒目白色西装的姚斯站起迎接说“袁董、袁总这边请”靠近省长位置旁落座。
所有参与来客到齐，门口缓缓关上，不再有外人打扰。
这起小型私人酒会，二十多人。四大财阀，每家来了两人，其余都是姚氏官僚集团的人。
见人已全部到齐，姚崇坤拿起酒，笑着欢迎客人到来，说什么大家都是自家人，以后互相照顾。众人笑着拿起酒杯站起，互相碰杯，饮尽杯中酒。
重新坐回沙发，顾清拿起桌子上的烟盒，慢条斯理抽出一条点燃，吸了一口吐出。他的目光，看向对面前方的袁谆。
感受到视线，袁谆看过来。隔着袅袅烟雾，他看到表情冷漠疏离的顾市长。不过很快，姚崇坤拉回他的视线。
“袁董，我家孩子受你照顾了，这杯酒我敬你，希望以后能够多多照拂他。以后咱们常往来，随时联系，有什么困难尽管提出，咱们一起解决。”姚崇坤城府笑道。
“谢谢姚省长，姚斯有着极强的业务能力，是个良才。相信他能够凭借自己实力往前走。”袁谆含笑回道。
“能得袁董赏识，说明姚斯找对了门。姚斯，给袁董、袁总倒酒。”姚崇坤对儿子道。
坐在袁谆身旁的姚斯一声“好的”，给袁氏兄弟倒满酒杯。双方举杯，碰撞出清脆的玻璃声响，一口饮尽。
“还有崔副市长，以后他留在江城执政，也希望多多得到袁氏支持。”说着，把正在招待薛、申两家的崔季启叫过来。
崔季启拿着酒，热络地与袁氏客套对饮。
正式接触介绍完，姚崇坤将待客任务交给儿子，和薛、申两家对上话。崔季启跟随一起，与四大财阀接触深入交谈。
“我爸任期结束，有可能调进中央政府，到时能够为大家谋福祉。”姚斯放下酒杯，暧昧不明地看向袁谆。
意思就是，与姚氏缔结关系，就会得到相应红利。
姚氏官僚集团，扎根本省，早已有了可操控的一套上升通道。正常人面对这样钢铁一样的官僚集团，都不会拒绝。
“那就提前祝福姚省长高升。”袁谆不冷不热道，喝掉剩下半杯酒，看向顾清。
此时，顾清叼着烟，看着场中各自不同的脸庞，和再熟悉不过的气氛。
市政府前来的官员，还有另外两名部门领导，明显早就是姚氏的人。但这两人，是姚崇坤愿意公开展示出来给大家看到的。那没有被展示，暗藏市政府里的，还有谁？又担任着怎样的职位？谁也不知道。
当他目光掠过全场，再次和袁谆对上视线，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笑容。
对方嘴角挑起一抹微笑。
在应付着姚公子的袁宴，看到两人眉来眼去，觉得肉麻。
这时，省长秘书走过来，低声和顾清说了什么。顾清身形明显一顿，继而拿下烟摁灭。
与四大财阀叙谈结束，回到原位置的姚省长，从身上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条来给谢康泰，另外一条夹在手里。
其看向顾清，说道：“顾清，来替我点支烟。”
有那么一刹那，整个宴会厅安静片刻。在场所有人看向本城最高行政长官。
薛定晃着手中酒，饶有兴致地看着。申繁积忍不住皱眉。谢康泰目露精光，自然而然地拿起打火机点燃姚崇坤递给的烟条。
申氏掌权人静默，其继承人和妹妹一样，微微皱起眉头。
袁氏兄弟二人，袁谆身上骤然一冷，凛冽的目光扫了一眼姚省长，最后放在顾清身上。袁宴神色若明若暗，也不知在想什么。
姚斯神色如常，看顾清会怎么做。
顾清拿起打火机，面带温和的笑容站起，缓缓走到姚省长面前，微微弯腰，为本省政府首长，点燃了烟。
姚崇坤吸了一口烟吐出，连说三声“好、好、好”，让人倒酒，与顾清喝上一杯。
现场又恢复愉悦的气氛，众人互相攀谈。
在场所有人，心底清楚，姚省长是在向众人展示、炫耀手中权力。

第80章 沉怒
为上级领导点烟，顾清不是第一次做。但从他成为市长开始，从未给人点过烟，也无人敢对他劝酒。
这次小酒会，有比他低一级的常务副市长在，也有其他三位市政府部门领导在，却偏偏越过职位比他低的人，让身为江城政府行政首长的他点烟。对方的目的，除了向在场的人展示权力以外，还透着另外一层信息。
那就是，日后的江城官场，由姚氏官僚集团说了算。至于他这个还剩两年八个月任职到期的市长，权力转移，将为姚氏所用。而崔季启作为姚氏在这里的代表，能够调动运转整个江城政府部门。
顾清存在这里的意义，将沦为配合姚崇坤为崔季启铺路上升的一枚棋子。
酒会现场的人，心里门儿清。
一个没有家族支持，也没有官僚集团依靠的市长，存在的理由，是为了权力更大的一方铺路，成为垫脚石。
这就是姚崇坤让他参加宴会原因。
在过去，四大财阀为了各自目的，推动本市副市长、所在各区的区长，占据市长位置。
当横空任职的顾清，切断四大财阀的背后操作，那么姚氏官僚集团便借此机会，自然而然政治布局进来。
江南区的谢家，背后可推动区政府的区长，或市政府内部相关的副市长，参与换届选举。同样的，东武区的薛、申两家，也在做着这样的事情。汉江区的袁家，也不列外。
现在，姚氏打算完全控制江城官场。两年多以后的换届选举，四大财阀背后支持推动的副市长、区长，将不得在占据市长位置。
未免让四大财阀反弹，姚崇坤今晚暗示给出好处和承诺，让双方和平共处。毕竟，四大财阀直接掌控者本市的经济命脉，同时也是本省税收最高的城市。
故此今晚小型酒会，促进双方关系，同时表明态度。
只是谁也不倚靠的顾清，成为场内唯一一个，为展示省长权力，被践踏尊严的人。
“如果他背靠四大财阀，姚崇坤肯定不敢这么踩他。”薛定自语般说道。
过去八个多月，顾清凭借手中权力对抗、约束与四大财阀之间的平衡，安然到现在。但现在，他手中权力，无法再震慑他们。
其处境十分难堪，任何一家财阀，都有可能踩他一脚。
为了双方关系着想，姚氏也绝对约束顾清，任其受到欺辱。
“薛定，顾清现在对你来说，已不存在任何威胁，以后不要再找他麻烦。”申繁积冷若冰霜地说道。
她的话，明显让薛定顿了一下，显得有些困惑。
现在的顾清，被姚氏官僚集团掌控情况下，是威胁不到他的。针对从其身上感受到的威胁，自然而然消失。可为什么，还在思索着怎么把人抓住控制的心理呢？
见他表情疑惑复杂，申繁积转头看向面带笑容，为姚省长陪酒的顾清。
这就是官场么？多令人厌恶，顾清是怎么忍耐到现在的？脸上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记忆回想到过去，顾清曾做出的一系列事情，心情慢慢舒缓。拿起桌上的酒，她一口喝掉。
为姚省长敬酒陪酒的顾清，与在场每一位姚氏官僚集团的人喝酒结束，欲回到原来位置时，姚斯拿起酒站起。
“顾市长，我敬你一杯。”省长公子笑道。
“姚公子幸会。”顾清笑得人畜无害。
双方碰杯的刹那，姚斯手中杯子坠落。酒杯空中翻到时，酒洒在顾清裤子上，接着滚落在铺着毯子的地板上。
未免红酒洒到白色西装，姚斯往后退了一步。
“抱歉，我喝得有点多了。”姚斯有些难受地扶住桌子，手指放在太阳穴位置上。表情看起来不太好受。
“没事，需要我替你叫服务员吗？”顾清放下杯子，关心问道。
“谢谢顾市长，不用。只是能麻烦你替我捡杯子吗？若被踩到，怕会伤到人。”姚斯歉意一笑。
旁观的袁宴，“呵呵”两声：“演技比谢疯子高多了……”
可没想到，话刚落，身旁二哥直接站起，将落地的酒杯拿起放好。
见此，姚斯迅速反应过来：“谢谢袁董。”
但对方没看他一眼，而是看着顾清。
顾清避开其目光，笑着说了声“失陪一下”，离开了宴会场。
不一会儿，身后袁谆跟着出来。
洗手间内的洗手台，顾清接下冰凉的冷水扑在脸上。而后抬头看着镜中，一脸冷漠的自己。这双沉寂的眼睛深处，埋藏着真实的情绪。
身后跟随而来的袁谆，轻唤了声“顾清”，便要抓住他的手，找个没人的地方说话。
顾清收手，拿出手帕吸干脸上水迹：“我还要回去。”
强忍着不触碰的冲动，袁谆说道：“今晚回小楼街好吗？”
顾清收起手帕，笑着摇头：“我明日还有工作。”
不再顾及是否会有人看到，袁谆双手捧起他的脸，额头抵靠在他的额头上：“我不想看到你这样。”
顾清沉默了一下，说道：“这是官场，我是官员。”
对方再不喜欢，再不想看到，也都是他要亲身经历的。
抬起头，与住进心中的人对视，袁谆拇指摩挲他的脸颊：“但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顾清摇头：“你心里清楚，我所站的位置。”
袁谆深沉的眼眸看着他，眼底压抑控制着盛怒的情绪。
顾清双手覆上脸颊的大手握住，拿了下来。
“袁谆，只要身处官场，这样的事情是避免不了的。但是，你可以选择避开，或是不看。”
很令人生气的话语。可袁宴能生他的气么？不能！
不仅不能，还无法避开不看。他不想在不知道的情况下，顾清面带笑容地受到欺压。更不能让他一个人，独自承受这样的羞辱！
被拿下来的双手，反握住顾清的手温柔摩挲。袁谆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哑意道：“对不起。”
眼睁睁地看着，却不能干涉阻止，这令人难以忍受。
“我没事。”顾清反过来安慰。“我先回酒会了。”说完，抽回被握住的双手，转身离开洗手间。

酒宴持续到晚上十点，姚崇坤离开回房休息，众人才渐渐散去。
姚斯和崔季启，亲自送四大财阀上车离开。叫住顾清的省长秘书金萦央说“你做得很不错”，双方交换手机号码，说有空一定联系。
带着一丝酒意的顾清，与她握手道别，乘上公务车离开江城大酒店，回市委大院。
行车路上，遇交警拦车测酒驾。在打下车窗，认出他身份的交警，说了句“注意交通安全”，放行离开。
回到市委大院家中房间，他扯掉领带，扑倒躺在床上，表情有些疲惫。
翻了个身闭上眼睛，渐渐入睡……
仍在床上的手机，震动好几声，有两条未读信息。
凌晨五点钟，被秋季冰凉的天气冷醒。他迷糊坐起来，脱掉身上西装，赤身裸体地去浴室洗澡。洗净昨晚酒会带来的污浊味道，回到房间穿上睡衣，他把西装扔进洗衣机清洗烘干。
盖上薄被，背靠床头枕头，拿起手机，手指点开两条未读信息。
第一条是袁谆发来的，说如果需要，可以到市委大院陪他。
第二条，是陌生的号码，发来一张熟悉的照片。他拿起照片，对准柜子处。确认，就是这个房间里的照片。
有人暗中潜入房间拍照吓唬他？
再仔细对比研究，还是有不同之处。半开的柜子里，露出来的衣服，都不是他的。
没有回拨和拉黑，他放下手机，睡回笼觉。
等到八点起床，换上一套西装，整理好仪容仪表，他开车前往江城大酒店。
今日，姚省长携省政府相关官员，前往下一站调研工作，市政府官员送行。
在江城大酒店，众人互相握手。顾清倾听姚省长叮嘱，送其上车离开。之后，带领底下官员，回市政府大楼。
市长办公室，杨秘书汇报今日工作行程。上午有秋收生产工作会议，下午没有安排。说完，递过会议资料，微微鞠身，转身离开。
“杨秘书等一会。”顾清放下文件没看，叫住要离开的人。
杨典司转过身，再度站在办公桌面前。
“有件事，我需要你去做。”
“顾市长请说。”
“观察市政府内部，与崔副市长接触往来的人，私下报告给我。”
杨典司点头，表情不变地说了声“好的”，离开办公室。
他走后，顾清看会议文件内容。
调查市政府内部，有多少人是姚氏官僚集团的人。对方又决定拉拢谁到自己羽翼下，是他想要弄清楚的。
有件事透着难以言说的奇怪感，他需要弄清楚。但为何让杨典司暗中调查？一是，市政府无真正可用的人。二是，信任他。
从一开始的拒绝来回接送，到之后可让其亲自送到市委大院。加上工作上的观察，及背景调查，认为是个可信赖的人。
袁谆曾说过，市政府并未完全归拢他手里情况下，为了抗衡四大财阀进行警告，将自己推到孤立境地，这是很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