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要经历一场苦战了。贝克曼放下了望远镜,默默在心里评估道。
这番巨变同样也没逃过在场多家媒体记者们的眼睛,嘈杂的海岸边霎时安静了下来,只有海浪拍打山岩的声音如故。
小棺船在众人的注目中渐渐接近了费农山,没有人不认识那个正低眉垂目坐在小船上的人,那正是王下七武海之一——“鹰眼”乔拉可尔?米霍克。
米霍克抬起头,扬眉看了看眼前混乱的场景。他站起身来,先是来对着贝克曼点了点头,随即背着黑刀轻巧地一跃而起。剑士如翱翔的苍鹰般,高高掠过了他面前的几只小船,稳稳落在山脚边的一块大石上。贝克曼不禁暗自感叹起自家船长和鹰眼在亮相氛围上的巨大差距。
下一刻,他看到鹰眼站直了身体,抬头对海滩边的众人露出了那犀利的眼眸。这位王下七武海拔出了背上的黑刀,指向了外围的海军舰队。他面无表情,语气平静——那一刻,所有媒体都向世界传达了他的声音。
“今天是我和红发私人决斗的日子,任何想要让他分心的人,我将第一个刀剑相向。”
第二十九章
四皇之一的红发香克斯同王下七武海之一的鹰眼乔拉可尔·米霍克的那场决斗直到多年后,依然被伟大航路的人们津津乐道着。
人们说那一年刚成为四皇的红发船长跋涉过大半个新世界,张扬地出现在海军本部附近,毫不迟疑地去赴一场决斗;人们说从来冷淡古怪的鹰眼一人一刀一句话就杜绝了海军攻击红发海贼团的可能性。
那一刻,全世界的目光都聚集在直播着这场决斗的影像电话虫上,然而却没有谁能说出那究竟是一场怎样的决斗——镜头里的鹰眼背着他夸张的长刀一路走上山道,最后消失掉。不久后,刺耳到连山外都听得见的金铁交鸣之声铿锵响起。崩裂的山石,骤然阴沉的天光,蓦地汹涌的海浪无不说明了这是一场怎样激荡的对决,甚至令海天为之变色。
某些站在世界势力顶点的人无疑更加明白这场决斗意味着什么——新世界新晋的海贼巨头与王下七武海的交手,无论失败的是谁,都将是一件影响深远的事情。
“这太乱来了!”海军本部的某个办公室里,战国愤然捶了一下桌子,“他们难道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难道不是两个很不错的年轻人吗?”坐在沙发上的海军英雄卡普乐呵呵地拿起一个仙贝,“咔嚓”咬了一口。
“红发单方面结束了和我们的战斗,一声不响就消失了。”马尔科讶然看着白鲸号上的转播屏,“我还以为他是逃了,原来是去和别人决斗啊。”
“呜啦啦啦啦,这个脾气,不愧是罗杰船上的小子。”新世界最强的大海贼大笑道,“儿子们!别忘了咱们和红发的仗还没打完!在那个小鬼回来之前,绝对不能让其他的家伙趁乱占了他的地盘儿!”
“是!”白鲸号上的应和声此起彼伏。
“罗,你要看仔细……”多弗朗明哥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眼前的屏幕,“你选择刀作为武器,那就不要错过这两个剑士间的战斗。”
“可是他们根本没在镜头里啊!”
“好好看着。”戴着墨镜的海贼笑着翻转过手腕,收拢了五指,“以后你就会理解这种境界。”
“哦……”少年漫不经心地应和着,把新长出白斑的手腕背在了身后,目光又被一旁衣衫忽然起火的人吸引了。
镜头里的贝克曼正把手搭在腰间的枪杆上,一脸轻松地咬着烟,在他身后不远处,几个记者瘫坐在雷德号的甲板上。
费农山上的激斗声在持续了近三个小时后戛然而止,但全世界的目光都汇聚在这座不起眼的海岛上许久,也没看到任何一个人影重新出现。
鹰眼和红发的船都停在海滩上,显然不会从其他小路离开——难道竟是两败俱伤的结局?这样的猜测不约而同地浮现在了众人心头上。
先前的战斗太过激烈,没有谁能接近那座山头。如今一切似乎都已停止,天光重新明亮,海浪也平静下来,便有几个有胆大之徒意欲摸上这被激荡的剑气波及破坏的小山,来一探战场。不过他们全都被雷德号的副船长派人扣住了。
这让人始料未及的绑架记者事件顿时转移了在场大部分媒体人的注意力,贝克曼在心里谴责了一下每次打完都要一起说悄悄话的头儿和鹰眼,无可奈何地充当了一次举世瞩目的恶人。
“有谁想进山的话……”他抽出长枪,在手里摆弄了一下,“先过了我们这关再说。”
他转过头使了个眼色,拉基抬起一条粗腿把几个被抓住的记者全都踢下了海。
贝克曼面对着大声对他发出抗议的文人们,笑着摘下烟头,缓缓吐了个烟圈,“哟,我们可是海贼啊,就算杀人放火又怎么了?还有谁要讨个解释吗,嗯?”
喋喋不休的记者们顿时鸦雀无声。
真是的,明知道外边这么多人看着,就不能长话短说么。贝克曼瞥了一眼不成样子的山头,心里很苦。
香克斯揉着鼻子打了个喷嚏,打破了他和米霍克之间的沉默。他在开口时已心平气和,“……你的刀法真进步了不少啊,恭喜了。”
“可是依旧没能打赢你。”与他并肩而坐的米霍克压了压帽檐,声音里倒听不出什么遗憾。
香克斯认真地摇了摇头,微笑着摆弄着衬衫上被对方的剑气割坏的地方,“我是用尽了全力才勉强与你打成平手的。我有霸王色啊,所以单论剑技,已经是你赢了。”
“那不过是霸气的一种,我也用了见闻色,”米霍克低下头,凝视着自己被西洋剑割破的风衣下摆,坚持己见,“所以还是平手。”
香克斯没有就胜败再做争论,他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终深深吸了一口气,收起了笑容,扭过头来,用近似逼视的目光盯住了他的朋友没表情的侧脸:“我听说你成了那个什么七武海……是为什么呢?”
“……我想给自己一个决心。” 经年未见的米霍克依旧坦诚地回答到。
“决心?”
“要不那么在意一个人,也不是件太容易的事,我以为把自己推到你的对立面也许会好点。” 米霍克感受到了对方炽热的目光,也转过头来平静地直视着阔别了许久的香克斯。
“但就在我答应那个家伙的时候,心里还是在想……你迟早是要锋芒毕露的,那么在这世界上举足轻重的势力中,至少有一个不会与你为敌。”
香克斯顿时愣在原处,他向后仰起了头,双手在地上渐渐收束成拳,无声地撑住了忽然失去力气的身体。
许久后,他感受到心中那些累积了很久,直到上一刻还在努力压制着的愤怒和失望都像指缝里的尘土一样,悄无声息地散去了,只余下那颗曾经不情愿地容纳着它们的心,在空旷而落寞地一下一下跳动着。
香克斯曾在很多次半梦半醒的酒醉中想到,在他向鹰眼质问出那句话后,无论对方回答了什么,他都该果断与他诀别,永不再见这个抛弃了海贼荣耀的家伙。
可是这个场景永远都卡在米霍克那双满溢感情的金色眼眸上,他想不出对方会给出什么理由,更想不出自己该说出怎样的诀别之词来。
总之绝对不能原谅。红发的海贼无数次赌气地在心底重复道,又翻身沉沉睡去。
如今他听到了米霍克的回答,第一次开始后悔自己对某个大冒险的征服。他可以在告别之后就把这段感情抛在脑后,快乐地喝酒航海,不留恋地向前看……可是他明明最该了解,他所招惹的那个人是多么认真的性格。
香克斯有些窒息地想到,他的确不能原谅对方,因为他并没有指责的资格。而如此自私任性的自己也同样没办法得到对方的原谅,因为米霍克显然从来也没有怨恨过他。
“对不起。”香克斯最终把草帽抓在了怀里,有点苦涩地开了口,“这件事……我没想到它会让你这么辛苦。”他想不到除了一声最简单的道歉外,自己还能说什么。
“不重要了。”米霍克扬了扬眉,“我已经能心无芥蒂地和你对决了,也没什么不能说出口的想法……我甚至该感谢你。”
香克斯不确定米霍克是不是在说反话。
剑士把手搭在身旁斜插入土的黑刀上,“得到又失去,这和始终一无所有是不同的。经历过动摇和困惑,才能更加坚定。没有过这些体会,也难以抵达我所追求的更高境界。”
“……我想你大概不会为了安慰我而故意这么说。”香克斯说不上自己的心情是失落还是轻松。
“你这样的海贼不需要安慰。”
香克斯不得不承认这是极高的褒扬,让他无法再心怀纠结。他长长松了口气,最后露出发自内心的愉快笑容,“真是太好了,我所认识的鹰眼终于回来了。”
米霍克指了指香克斯腰间的酒壶,“既然你带了酒,为什么不一起喝一杯?我也想听听你的事儿。成了新一代的大海贼,一定经历过不少苦战吧?有没有遇到什么优秀的剑客?”
“诶?你也会主动要酒喝?”香克斯大大地惊讶了一把,“可是我好像忘了带杯子。”
“看到你就想尝尝朗姆酒的味道,”米霍克摘下了脖子上的十字架小刀,“杯子不成问题。毕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