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克斯茫然地放下听筒,转过头去看了看米霍克的远影,极是怜爱辛苦模仿着米霍克的可怜电话虫。
“等你先挂。”香克斯忽然抑制不住自己的思绪,开始去琢磨这句寻常的话里是否有其他微妙的意义。他伸出两只手夹住脑袋用力摇了摇,再次拿起电话虫上的听筒开始拨号。
再次被吵醒的电话虫竖了竖爪子表示抗议,随后表情一变,撅起嘴做出叼着东西的姿态,贝克曼的声音悠闲地响起来:“有暗礁吗,头儿?”
“没有暗礁,一切都很好……”香克斯觉得自己的神经放松了下来,“太无聊了,给我扔坛酒下来吧!”
“我下去替你吧。”
“不要!”香克斯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副手的建议,“给我坛酒就好了。”
“头儿你要想清楚……”电话虫模仿着贝克曼的叹气,“鹰眼是在帮我们的忙,要是你喝醉了,把观察海况的事儿也推给他,那我们就太过分了。”
香克斯沉默了一会,最终给出了一句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贝克曼,再多说几句话来听听。”
“哈?说什么?”聪明的雷德号副船长一时间也不能理解船长的突发奇想。
“什么都好,大家都在做什么呢?”香克斯漫不经心地发问。
“有的拼酒,有的赌棋,有的睡觉准备晚上换班。拉基在啃肉,耶稣布在炮台上待命,刚听说你打电话来还很兴奋,但是现在又失望了。就像平常那样吧,好几天没见到阳光了,大家都有点提不起精神。”
“贝克曼,”香克斯把玩着手里的草帽,“咱们平时打电话都是谁先挂断?”
这个问题依然让人摸不着头脑,贝克曼回忆了半天,“这还真的没注意过,不过更重要的是,你在哪吃晚饭?回来还是去鹰眼那边?”
“鹰眼那里,已经说好了。”
贝克曼不意外地点了点头,“待会我把酒扔下去,喝的时候还是节制点吧!”
香克斯在这种时候便不太喜欢他副船长的面面俱到了,于是马虎地答应下来挂了电话。搁下听筒的瞬间他恍然发现,故意等对方先挂电话也不是他的习以为常之事,像之前那样双双对着话筒沉默地等待对方结束通话的状态,在香克斯以前的人生里还从未发生过。
……鹰眼可能是怀着和自己一样的心情才造成了尴尬的局面吧?可自己当时究竟是个什么心情——香克斯站起身来,稳稳接住了大船上抛过来的酒坛,将那一点无关紧要的想法丢掉到了脑后。
红发的海贼没什么机会知道,米霍克之所以在电话里表现得那么冷漠僵硬,是因为他在多年前就已经失去了最后一个可以用电话虫去联系的对象。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为他的成功而感到荣耀,或是为他的死亡而感怀伤悲。对于一个不拥有思念和牵挂的人而言,用来传达这些感情的工具是没有用的。
所以在面对着一个活生生的,向着自己张牙舞爪表情多变,等待自己先挂电话的小电话虫时,那种陌生、难言的心绪,竟会让久经风浪的米霍克沉默,仿佛一种突如其来的感情击中了他,如果这股情绪有名字,他或许会称之为不知所措。
注:
航海士迪亚士?恩里克(Dias?Henrique)原型是两个葡萄牙航海家:
巴尔托洛梅乌?迪亚士(Bartholmeu Dias,约1450 - 1500/5/24)
唐?阿方索?恩里克(Dom Afonso Henrique,1394/3/4 - 1460/11/3))
澄清一下SBS的本意,它是日语的Shitsumono Boshū Suru,收集(S)询问(B)的专栏(S),也就是OP单行本里答读者问的栏目。
第十六章
晚餐的时候,香克斯在下了收帆抛锚的命令后,就直奔着鹰眼的小船去了,如果此时有不知情的人看到他过于兴奋的表情,说不定会以为他是要去见一位一见倾心的红粉知己。
“要吃什么呢?”香克斯把木船系在米霍克的棺船之后,拎着酒坛和酒杯跳到自己的特席上,满面春风地盘膝坐好。
“刺身吧。”米霍克把看了一遍的报纸放在了一边。
“诶?鱼呢?”整个下午都不断转头去看米霍克的香克斯并没有注意到对方曾钓过鱼。
米霍克站起身,弯腰扯起自己船尾上系着的大渔网,果不其然,半天的航行时间里,上面已经挂了很多鱼,还有几只张牙舞爪、试图用钳子扯断渔网的螃蟹。
剑士先拿出绳子把螃蟹绑好丢进了锅里,又仔细辨认了各色海鱼的种类,他把大部分都抛到了竹篓里,扔到了香克斯的小船上,余下几尾则在小案板上扑腾甩着尾巴。
“这也可以吗?亏你想得到……” 香克斯在船头处看得目瞪口呆。
红发的海贼看着他的朋友解下那把万能的小刀举在手里,在宰鱼之前用奇怪的眼神看向自己:“渔网的主要作用不是捕鱼么?我建议你先把那篓鱼送给你们的厨师先生。”
香克斯有些惭愧地抓了抓一头红发,离开了自己刚刚坐暖的小船甲板:“那我先去了!”
当他爬上大船,递上整整一大竹篓活鱼的时候,终于心理平衡地看到了他一向睿智的副船长、厨师以及一众干部船员讶然的脸色。
“哪来这么多鱼?”厨师率先发问道。
“当然是那个大渔网挂上来的,”香克斯笑看着恍然大悟的副手,“这主意不是你想出来的吗?为什么连你也在惊讶呢,贝克曼?”
“我没考虑过弄食材的问题……只想到渔网足够大,可以刮住暗礁提前示警。”贝克曼了然地感叹了一句,“是鹰眼叫头儿来送鱼的吧?不愧是一直在伟大航路上独来独往的男人,居然这么面面俱到。”
香克斯忽然收敛了笑意,再次感受到了某种若有若无的微妙情绪。最终他露出一个得意的笑脸:“哈!这回大家也有鱼了!就不要介意我去吃独食了!”
这顿时引发了他亲爱的伙伴们不满的抗议,红发的男人哈哈笑着一撑舷墙,像只大鸟一样从高处一跃而下,轻巧地落回了小木船上。
香克斯再次跳回到米霍克的小船上时,摆在他面前小案板上的分别是装着浓口酱油和绿芥末的小碟子,而刚才那几条活鱼也已经变成了盘子里切好的刺身。
香克斯一拍手,“这也太迅速了,那么我开动啦!”
米霍克示意对方自便,自己却握着香克斯带来的木桶酒杯面不改色地饮了口烈酒。
发现了这个细节的香克斯很开心,他高高举起自己面前已被鹰眼倒满的杯子,“干杯!”
米霍克无声地再饮了一口,放下杯子,给自己盘里的刺身均匀地抹上芥末,蘸了酱油递入口中。
香克斯冷眼旁观,情不自禁生出一种面对着贵族的感觉——如果鹰眼用他自己的高脚杯品红酒就更完美了。
“你居然真的用我的杯子喝朗姆酒了。”他马马虎虎地把芥末酱油一起混在刺身上狼吞虎咽起来。
“与其等你来要求,不如自觉一点。”米霍克挑了挑眉。
“你一直对别人这么……”香克斯迟疑了一下,“这么友善吗?”
“别人?”米霍克感到意外,然而他的侧重点与香克斯不同,“我身边一直没有什么人。”
“那么我呢?”
米霍克低下头去给他的刺身抹佐料,坐在低处的香克斯跟着伏下身子,这一次他不想错过对的表情。
米霍克在把刺身递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咽下后才抬起头,他直视香克斯探寻的眼神,“这好像是你第一次在我进正餐时如此话多。可我想不出这个问题意义何在。”
香克斯一时语塞。
米霍克没在意对方的反应,很坦然地给出了回答:“我只是在做让自己最舒服的事。”
香克斯可以确定这是一句真心话,他觉得自己应该大大松口气,可却不得不承认这个最合理的答案竟会让略他感沮丧。他低下头去,有点不太甘心地问道:“也就是说,谁在这里都无所谓?”
米霍克迟疑了一下,委婉回答道:“至少现在我每天都要和人交谈。”
香克斯忽然把背后的草帽拉到了头上,继续大口消灭着盘子里的刺身。
米霍克开始觉得今晚的香克斯喝酒比平时凶了点,他看不到草帽下面沉默的红发是什么表情,但依旧敏锐地察觉到对方有些莫名的不开心。不过比起这些,还是把茶叶添进炉架上火候刚好的水里更加重要——吃过海产后需要饮一点大麦茶去腥。
香克斯吃到酒足饭饱的时候,一杯热茶被修长的指尖推到了他面前。浓浓的麦香飘进了香克斯的鼻子里,他不得不再次感慨他的朋友生活的考究。
无论米霍克本人是出于何种想法,香克斯都必须要承认在和鹰眼相识这三四天里,自己已受到了成为海贼以来最周到的照顾,那一点没有道理的失落便也在瞬间烟消云散了。
“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讲究的三餐。”他由衷地赞叹道。
“日常而已,”米霍克放松地捧着茶杯,翘着脚坐在位置上,语气里有一点惋惜,“下次上岸要多储备几种调味品。”
“鹰眼,我有点好奇,”雷德号船长探究地把手支在下巴上,整个身子向前探了探,“你这么坐着的时候,是在想什么呢?”
米霍克觉得今天的红发好奇心格外重,“我在计算明天的前进方向。”
“我是指平时,在遇到我们之前,每天都做什么呢?”
米霍克在头脑里归纳了一下,最后回答道:“危险海域要随时掌帆。平静的海域里就是早餐,读报,做午饭,练刀,做晚餐,规划下一步的航向,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