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知道土地是这么的惹人怀念,草木的芬芳和泥土的气味都惹人怜爱,甚至连钻来钻去的臭虫在他眼里都变得可爱了许多。
这些丰富的想法还未从公爵阁下难得煽情的脑子里溜走,他就弯下腰,用力地呕吐了起来。
可惜在船只上多日的生活令他的胃里空空如也,他只能吐出一些早上喝的白水,里面混合着蜂蜜,所以显出微微的黄。
教皇国的船只为了能尽快到达亚述,从头到尾都是以最大功率前进,在底舱里铲煤的士兵们昼夜不停地轮班劳作,皮肤都被锅炉的热气烫得发红起泡,运送煤炭的绞索和齿轮上布满了细碎的煤灰,这些小东西很容易卡住绞轮,以往每过两天就要停下来清理一番,但这次哪怕它们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呻|吟,雷德里克也没有允许船长停下锅炉。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船只比预期的时间提早了三天到达,而以雷德里克为首的部分晕船人员则在舱房里从头躺到了尾,并且吐得快要奄奄一息。
“我真庆幸没有在踏上亚述之间向冕下汇报战损。”船长摸着自己卷翘的胡子,带着点嘲讽说。
被他讽刺的雷德里克用力翻了一个白眼,弯着腰继续清空自己可怜巴巴的胃袋,试图彻底将它底朝天地翻过来抖一抖、拧一拧。
“噢,阁下,你看起来不太好。”船长又说。
雷德里克愤怒地用余光瞪他,那个身体粗壮结实的老水手于是哈哈大笑起来,高兴地举起蒲扇一样的大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差点把雷德里克拍得断气。
“好小伙子!愿圣主庇佑您!”活泼乐观的老船长朝他挤眉弄眼,摘下头上的帽子挥舞了两下,“祝您一路顺风!我要回去接下一批士兵啦!”
雷德里克没好气地朝他甩手,示意他赶紧离开自己的视线,换来老水手又一次用力的拍击。
他们登陆的地方是一个小小的海湾,码头早就在长久的弃置中腐烂朽坏,士兵们从船头抓着缆绳跳入海水,游到岸边搭起板桥,把物资和人都运下来,雷德里克是最后下船的,他下来的时候前面的士兵已经开始搭建简陋的帐篷。
狭窄的港口容纳不了太多船只,其他的船还停泊在外港等待,雷德里克一边催促他们加快搭建营地,一边派出哨兵探查附近的情况。
现在的亚述已经彻底变成了一锅混乱的粥,亚曼拉女王死后,萨尔贡王朝彻底崩塌,生活在她庇佑之下的人们也卷入了各方混战,而北方的朝圣天盟在加莱和教皇国共同的威胁下开始谨慎地收缩势力,每一天都有新的领主宣称自己建立了独立王国,然后在第二天消失在其他领主的攻伐下。
这个昔日辉煌庞大的帝国,已经彻底消散了她美丽的光辉,她曾经能够与加莱和罗曼分庭抗礼,但现在的她已经碎裂成了历史长河里的齑粉,谁都能从她躯体上捧走丰腴的肌肤和骨肉。
雷德里克派出去的哨兵还没有回来,已经有人先一步赶到这里,向他汇报了周围的情况,这是亚曼拉留下的遗兵,衷心地跟随着女王,在女王死后听从着阿淑尔的命令,现在自然成为了拉斐尔的人,只不过他们大多已经死在了各方的清洗中,遗留下来的人也没多少,能活到现在的个个都是有点本事的好手。
教皇国的船只选择在这个荒凉的废弃港口登陆,也是因为有他们的指点,附近的城镇已经荒废,居住在那里的人们都已经往各地逃难,城镇的房屋破败荒凉,地理位置优越,最适合他们集结军队。
雷德里克在骑士团期间也不是混日子的,骑士团奉行公正、平等,无论你是公爵还是平民,在这里都被一视同仁地对待,他唯一获得的优待就是被允许可以在用餐的时候使用自己的专属餐具,并在上面镌刻家族徽章——前提是这套餐具必须是与其他人一样的银色,而且不可以有任何花纹图案。
这个优待只增加了雷德里克的麻烦,他必须在餐前从一大堆一模一样的餐具中寻找到自己那一份,尤其是那个该死的叉子!这个步骤大大增加了他的用餐时间,于是他很快自愿放弃了这个优待,快乐地变成了一群糙汉子中的一员。
总结起来就是,卢森公爵已经相当地“合群”了。
教皇国的征兵工作刚刚开始,第二批军队还在集结,雷德里克作为先遣队,他的任务就是摸清楚亚述现在的状况以及主要地形,为后来的大部队铺平道路。
秉承着这样的原则,他率领着麾下两千人选择了昼伏夜出的行军模式,以据点为圆心向外探索,同时每隔一段距离排布岗哨。
他们人数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指望没有人发现是不可能的,亚述的平民早就在长期的战乱中整理出了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他们蜷缩在断壁颓垣间、杂草里,用破烂的羊皮和麻布包裹着自己的身体,警惕小心地看着路过的士兵们,像是埋伏在丛林里的狼群,只是他们比狼群更加静默胆怯。
刚开始,遇见雷德里克的军队时,他们会远远地逃开,等军队过去后再谨慎地回到自己的落脚点,后来他们发现似乎这群士兵并不会凶狠地屠戮劫杀他们,于是两者之间的距离开始慢慢拉近,最终到了他们不再望风而逃的地步。
在雷德里克手下的军医顺手救了一个生热病的亚述小姑娘后,流民们甚至偶尔开始给雷德里克提供消息——包括附近有哪些领主、他们手里有多少人、曾经和哪些人发生过矛盾……这些信息是雷德里克手下的探子无法在短时间内打探到的。
于是两方人之间达成了一种奇怪的和谐默契,亚述似乎对于这支“侵略军”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反感情绪,多年的混乱早就消磨了他们对于“国家”的概念,他们只是迫切地想要一个安静和平的生活,至于是谁拥有亚述——他们并不那么在乎。
但这是年轻人的看法,对更年长一些、生长在统一的萨尔贡王朝末期的人来说,他们对萨尔贡的君主还是很有感情,因此他们还是期盼着一个亚述君主的到来,最好这个君主身上流着萨尔贡王朝的血。
所以女王的死无疑给了他们巨大的打击,而女王留下的遗嘱又为他们点燃了新的希望。
只不过这样的希望很快就被另一种声音湮灭了。
反对拉斐尔接过亚述王冠的领主们异口同声地用他的教皇身份作为武器攻讦他,一位异教的教皇,怎么能成为亚述的君主?他是否会逼迫亚述人民改信,乃至毁灭亚述的信仰?更糟糕的是,尽管他身上流着亚述的一半血液,可他从未踏上过亚述的土地,他怎么能够承担起这个自由、野性而独立的国家的重担?
所有支持萨尔贡家族的平民都因为这个问题而迟疑了,他们大多是受过萨尔贡王朝恩惠的遗民,心中惦记着这个末代王朝的荣光,但同时他们又是最为顽固的本土信仰者,让他们抛弃自己的信仰去改信一个陌生的宗教,这是比杀了他们还难的事情。
事实上,这也是为什么拉斐尔坚持要推出信仰自由法案的原因。
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他就不可能真正成为这个顽固、野性的国家的君主。
在翡冷翠,他提出的信仰自由条约还是一个不为太多人所知的秘密,他正在与尤里乌斯紧锣密鼓地商讨相关条款和内容,在它彻底成熟落地前,他不会将其公开。
一旦教廷得知了这个条约的内容,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教廷之所以不遗余力地支持教皇出兵亚述,正是因为拉斐尔提出了“地上神国”计划,要将教廷和圣主的荣光播撒到亚述,如果信仰自由被提出并施行,那么“地上神国”就是名存实亡的东西,他们最终将发现唯一的获利者只有拉斐尔。
可拉斐尔绝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后退一步。
他要建设地上神国,也要推行信仰自由。
他要的是一个中央集权的统一国家,而不是像教皇国那样,教皇无法拥有合法的统治权,只能做一个漂亮的信仰傀儡,只有人民的信仰不一致,他才能在其中施行平衡之道,成为真正的君主,而不是让教廷一家独大,继续在亚述复制一个教皇国。
从亚述送来的战报简略地报告了先遣军的情况,他们还没有遭遇大型战斗,只遇到了一些小股逃窜的流匪,这些乌合之众在教皇国的正规军面前不堪一击,雷德里克都不屑于把他们作为战果写进战报里,还是随军的圣鸦在补充汇报里交代的。
拉斐尔草草看完了亚述的战报,疲倦地揉了揉眉心,继续推敲法案的相关条款,这不是一件容易事,从无到有地编纂法案,需要考虑到可能出现的一切情况,更不用说这个法案的内容牵涉到信仰问题——这是一个十分敏感且尖锐的问题,在这个国王改信会被教皇处以绝罚令、平民改信甚至可能被领主处死的年代,有许多战争都是因为信仰而起,光是以“征讨异教徒”为理由发起的大规模战役就有十几场。
拉斐尔可以想象到这个法案颁布后将掀起一场多么恐怖的浪潮,教廷的君主亲手写下了“信仰自由”的许可,这等同于他自己动摇了自己的统治基础,不仅是教廷,就连普通的信徒都会觉得自己遭受了背叛。
所以他必须字斟句酌地筹措语句,让每一个词、每一句话都尽量妥帖而完善,他可不想看到一场“法案战争”,这些年的混乱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尤里乌斯坐在他右手边的桌后,为了保密,他们在教皇的书房里新添了一张桌子,尤里乌斯最近都不去秘书厅办公了,大多时间留在这里和拉斐尔商讨法案的相关内容,气得费兰特眼睛冒火而无能为力。
“咔哒”一声轻响,眼前骤然一亮,拉斐尔才发现外面天色已晚,尤里乌斯打开了气阀,房间里的汽灯燃烧起来,教皇宫的汽灯本来是昼夜不分地点燃的,拉斐尔掌权后宣传节俭、虔诚,带头缩减了教皇的用度,包括停止白天燃烧汽灯,节省开支,教廷为了呼应教皇的口号,也开始节约用度,不管主教们私下里如何奢靡铺张,这样的行为至少让教廷的对外形象好了许多。
拉斐尔就是通过这样一件件小事被信徒们爱戴、尊敬的,他从来不会忽略这些细枝末节,上辈子这些事情都是他做过的,只不过那时候史书并没有因为他这样的行为而对他稍有怜惜。
现在拉斐尔倒是不在乎什么名声不名声的,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哪里有时间去思考后世人对他的评价。
尤里乌斯走过来,站在拉斐尔身后,俯身看了看他桌面上凌乱的羊皮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又划掉了许多文字,每一个词旁边都有对应的其他近义词,一些被圈起来,一些被抹掉,一些则打了重点符号。
尤里乌斯看了两眼,随手提起笔将其中一个词语划出来,拉斐尔思考了两秒,欣然将它填入了空缺处。
尤里乌斯垂下眼帘,看见拉斐尔右手大拇指上那枚修复完善的波提亚家族权戒,抿着的嘴唇微微拉起一个笑容,语气温柔:“先吃饭吧,明天还有枢机会议。”
拉斐尔揉捏脖子的动作一滞,眼里闪过一丝烦躁,枢机会议,顾名思义就是枢机出席的会议,每一个枢机都是未来教皇的候选者,某种程度上可以说他们都是拉斐尔的敌对者,去参加这样一场回忆,哪怕是拉斐尔都会觉得吃力。
尤里乌斯看出了他的抗拒心理,深紫的眼眸轻轻一弯,铁灰色长发从肩头滑下,有几缕发丝凉凉地蹭过拉斐尔的脸颊:“如果不想去的话,就说公务繁忙吧。”
拉斐尔犹豫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算了,最近在征兵,教皇国里动静不少,还是去看看他们的动向吧。”
尤里乌斯看了他一会儿,笑容有些复杂,似笑似叹地说:“您已经成为一个合格的君主了。”
我有一袋绿豆,在冰箱里放了两个多月放忘了,最近突然想起来,就准备全部煮了分掉,然后放水里洗了洗泡了泡,这么一泡又给泡忘了,等我想起它的时候,它们已经发芽了……一斤多快两斤的绿豆啊!!发芽了!!我都找不到这么大的盆儿去种它们!!但是我好想吃绿豆汤,好想吃好想吃!
我决定把它们都种大,等它们长出小绿豆,我就有绿豆汤喝了!【恶狠狠】【吃货报仇十年不晚】
第100章 希望蓝钻(十七)
拉斐尔踏进召开枢机会议的圣母厅时,里面已经等待了一会儿的枢机主教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窃窃私语。
等拉斐尔在上首的位置坐好,披着猩红枢机长袍,肩头挂着金色圣带的枢机们站起来,向教皇深深弯腰:“圣父。”
拉斐尔颔首:“请坐吧,我可敬的大人们。”
在座的枢机共十二名,最年长的一个已经足够做拉斐尔的爷爷,他的头发已经稀疏得需要戴上帽子才能遮住反光的头顶,一把雪白的胡子倒是浓密整齐,编成了三条辫子,末尾坠着宝石,拉斐尔一眼就看出来里头掺杂着假胡子,这位枢机显然对自己的仪态颇有要求。
马特拉齐枢机,他是凭借着自己雄厚的财力从拉斐尔手里购买到枢机的红祭披的,拉斐尔刚上台的时候,为了增强自己的势力,填补被莱恩六世祸害得空空如也的内库,明码标价出售了两件红祭披,有幸获得其中一件的就是马特拉齐,他以十六万金佛罗林的价格成功跻身枢机会议,成为了教皇以下第一阶层的人。
也正因此,马特拉齐对教皇始终比别人更恭敬,而这也引起了其他枢机的不满,这样的不满不会放在明面上,只不过他们总是有意无意地排斥马特拉齐和另一位“金袍子”枢机,这样的排斥不痛不痒,马特拉齐根本不放在心上。
拉斐尔将手杖放在腿上,站在一边的修士例行公事地询问:“诸位今天有何事需要圣者倾听或裁决?”
枢机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有人清了清嗓子,说:“关于最近的征兵行动,教皇国内的民众已经被各个教堂充分动员起来,十四岁以上、三十五岁以下的成年男性预计能够组成两个军团,募捐活动也进行得很顺利,信徒们愿意为了支持地上神国的建设而慷慨解囊……”
这些情况在尤里乌斯的秘书厅里传递得更快,拉斐尔得到的消息比枢机手里更完整全面,所以他只是安静地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等这名枢机说完了,才点点头:“圣主会庇佑祂虔诚的儿女们。”
另一名枢机随之补充:“修道院的修女们正自发为士兵们准备衣服,她们恳请教廷为她们提供更多的布料,而她们将会制作合适的衣帽和袜子,将它们送给远征军。”
拉斐尔没有多加思考,抬手示意身边的秘书记下这件事:“秘书厅会去筹备这件事,购买布料的钱从教皇宫内库里出,最好在出发前,能够为他们一人提供一件罩衣——发动所有修道院一起动手,在民众中间也加强宣传,买来的布料分一部分到各个教堂去,愿意动手的信徒们可以免费领取。”
秘书犹豫了一下:“如果他们领了但是没有……”
拉斐尔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说:“我难道出不起这么点钱吗?但是记着,布料不要卖的太昂贵好看,只要结实就可以。”
有钱的人看不上这种布料,只有贫苦的人才会在意这多出来的一件衣服,而如果能救济一个衣不蔽体的人,那么让他冒领又怎么样呢?
秘书急忙记下了教皇的吩咐。
会议的后半程都是类似的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这些事情本不够格被呈上枢机会议的桌面,但不管是谁都没有对此提出异议,这就像是一场巨大风浪前格外和煦的波浪,谁都知道后头会有多么大的惊雷,于是每一个人都心不在焉地为此积蓄着力量。
终于,在拉斐尔适时地露出不耐的神色,第二次看向落地钟时,一名枢机调整了一下姿势,清了清嗓子,像一名即将冲上角斗场的斗牛士,整个人都充满了义无反顾的勇敢气质:“圣父,关于地上神国,枢机会议有一些想法。”
“哦?”拉斐尔想着,可算是来了,他实在懒得再听那些没有营养的废话,“我可敬的先生们,你们有什么建议呢?”
“不,不能说是建议,”那位枢机恭敬地低了一下头,“只是对您伟大计划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小补充。”
“唔,请说吧。”拉斐尔用手托着脸颊,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摩挲着腿上横置的权杖,冰冷的宝石硌得他的手指发痒。
“……关于亚述的信仰问题,这将是一个无法绕过的问题,我们不能否认,亚述已经是一片被异教徒彻底侵蚀的土地,生活在那里的人民原始、愚蠢,信仰着落后野蛮的异教神,如果想在那里重建圣主的神国,那将是教廷最大的阻碍。”那名枢机说出了众所周知的情况,而长桌边的每一位枢机都像是第一次听见这些话一样煞有介事地点头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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